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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与辉煌:精准扶贫纪录片的叙事探微

2021-12-21彭兰高海员

今传媒 2021年11期

彭兰 高海员

摘 要:近年来关于精准扶贫的纪录片、新闻纪实片、影视剧集屡屡呈现,本文尝试从叙事学的角度对地方精准扶贫纪录片《江海情》做叙事研究,从叙事主体、叙事策略和精神内核方面展开具体分析。创制者将叙事权利部分让渡“片中人”,采用的是线性版块交叉的编织体,通过客观叙述的叙事视角,把握故事化和冲突性,彰显当下时代精神内核:平凡与辉煌。纪录片记录当下的中国脱贫现实,对内对外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本文在实证分析的基础上指出当前纪录片创制中的些许不足,并给出一定的建设性意见,希望能为相关纪录片创制提供参考。

关键词:精准扶贫纪录片;叙事分析;叙事主体;《江海情》

中图分类号:J9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122(2021)11-0096-04

传统的经典叙事学的研究多应用于文学作品,向后经典叙事学发展中,研究延伸至电影、纪录片和新闻领域。罗兰·巴特认为,任何材料都适宜于叙事。叙事存在于一切时代、一切地方、一切社会[1]。我国台湾传播学者臧国仁说,一种选择题材、安排段落、表現故事材料的传播活动,以期能在一定时间内对观者产生效果,即属叙事[2]。用叙事学的角度探究当下纪录片,有利于解决我国纪实类、政务类传播中的叙事困境和实践难题,探索讲好中国故事的策略。

《江海情》是一部地方主导的精准扶贫收官纪录片,反映珠海市与云南省怒江州东西部扶贫协作成果,摄制组历时一年跟踪拍摄了12位两地人物,积累了21 000分钟4K超高清素材,最终剪辑为总长100分钟的四集纪录片。纪录片于2021年1月同期在珠海和怒江传统主流媒体同时播出。下文将从叙事主体、叙事策略、精神内核三个方面对其展开分析。

一、叙事主体:创制者叙事权利让渡,片中人话语表达回归  叙事研究从传统文学领域针对“文本”作品的语言结构古典论述,转向更为内涵丰富的学术范畴,尤其是从人文观点的角度探讨“非虚构作品”的类型方向,研究纳入众多新元素,如叙事者、故事媒介材料的选择和故事、“接收者”等概念,这和经典传播学研究的5W模式非常相似。从传播学的角度看,传播过去一直是权利的象征,即便是当前社会也依然存在巨大的“数字鸿沟”和“看”与“被看”的现象。“纪实”新闻片的真实建构、产制与解读中同样涉及到传播现象的符号拆解和重构的过程,纪录片在创制过程中,筛选素材、安排结构都经历了层层的“转换”和“再转换”;从叙事学的角度看,俄国民俗学者V.Propp认为,凡叙事皆有情节“类型”,凡“类型”更有组成元素“公式”,类型和公式的组合模式不但反映了说故事的沟通意图与策略,受众也是借由这些类型和公式方能理解讲述者表达的逻辑和意涵。总的来看,不论是叙事研究还是传播研究,其中叙事者,无疑占据着重要地位。可以说,叙事本身即是一种权利,是内容的直接支配权和对受众接受信息内容的间接支配权[3]。

在纪录片的叙事中,叙事人即是创制者,也就是导演或拍摄者。对照传播学的5W模式,有学者提出了新闻的叙事结构,即“人物”“行动”“场景”“时间逻辑”“事件发生”“情节”,而后者更具有故事性和叙事性。在纪录片《江海情》中创制者隐身于后,把部分叙事权利让渡给纪录片的主体人物,在这里,“片中人”被赋予了重任,是“他们”通过声画在“说”,在表达和陈述自己。100分钟完整版的作品中,没有任何画外音,没有解说词,也没有旁白,全是平实的话语书写日常。纪录片关注的是贫困地区人群,扶贫干部的所思、所想、所为及其前后变化,从每个平凡人物的微观视角解构“精准扶贫”的宏大主题,让“他们”发声,讲述自己的故事,从而建立一种片中人与自我的对话,对当地贫困户来说,是从“自明”到“自为”。这也是一种扶志。

二、叙事策略:叙事结构、叙事视角、叙事技巧(一)叙事结构:交叉版块式编织体

从叙事学的角度,不论叙事情节或来自于事实再现,亦或是来自于虚拟想象,都需要经过编码/译码过程才能被传播。为了促使受众更容易被故事吸引,讲述者多依据一定的方法组织内容,把本来不相关联或相对零散的元素组合起来。常见的手法主要有线性叙事和版块叙事,线性代表时间序列,版块代表主题关联。在新媒体环境下,纪录片叙事结构呈现出从封闭结构到开放结构,从线性结构到交叉版块式的演进[4]。

纪录片拍摄的第一个问题是:拍什么。主题之下的具体内容建构:结对帮扶、异地搬迁、产业帮扶、教育医疗保障帮扶、技能培训帮扶基础设施帮扶、合作社带动、生态环境脱贫等,这些都是精准扶贫中的重点议题。纪录片拍摄的第二问题是:怎么呈现。内容与呈现在作品中是紧密相连的部分。《江海情》共有四个篇章,分之,各自成篇、合之,表现总主题:精准扶贫取得的成绩。每个素材和每一集的分主题密切相连,每个分主题又因为片中人和事的关联,紧扣主题和表达围绕主题,没有出现局部游离于整体的情况。

纪录片的内容元素因为“人”结构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精准扶贫的对象——“人”,基于“人”的居住、就业、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方面展开。而在每一个人物故事里都可以看到时间的序列,随着对口支援精准扶贫时间的推进,地区、人有了具体什么变化,故事和故事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例如,篇章一《家在维拉坝》主要讲述居住问题,在结尾处借易地搬迁的贫困户新中林的口表述:搬下去怎么办?又没有工作。由此引出了篇章二《爱拼才会赢》的“就业问题”。

(二)叙事视角: 外视角——客观呈现

每个叙事作品都会包含:叙事主体、视角和对象。叙事视角不是附属物,相反,在绝大多数现代叙事作品中,正是叙事视角创造了兴趣、冲突、悬念乃至情节本身[5]。中国纪人纪事纪录片从历史发展源头看有较为浓重的宣传色彩,而作为精准扶贫项目成果的传播作品,其意识形态色彩显而易见。在意识指向性的基础上,如何防止单向灌输引发受众抵触心态,就更需要创作者创新叙事视角,积极营造受众参与氛围,增强作品的可信度。讲述故事,并非是单纯的从说者处认知检索片段并随之表述,实则是讲述者基于视角基础上的“再建构”与“再描述”。一般有全知视角、外视角、内视角。

全知视角,是一种上帝视角,从全知全能的角度、以没有角色特征的叙事者身份讲述故事。能自由切换不同时空,既能呈现观察到的客观表象,又能探知片中人内心的想法态度。《江海情》以扶贫人物为叙事核心,再零聚焦敘事显得非常克制。一般只在每个篇章结尾处,用字幕的方式,数据化地呈现对口帮扶中的效果,做到了只有证据和事实,结论由观者来得出。内视角能较强地增加受众代入感,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叙述信息的完整性,但是主观性色彩较强,不够客观和完备。而外视角更为客观,可信度更高,只呈现内容,结论和态度由受众自己获取。前文《江海情》提到让渡了创制者的叙事权利,片中人的话语表达权得到一定回归,强化“他者”的叙述。这即是表示创制者选择的是外部视角,不是作为主导者或参与者的身份,而是从“摄像机” 窗口式记录事实的发生,客观地呈现事件的发展,没有通过画外音或旁白的方式讲述自己的观点和态度,只是通过片中人的言谈举止和时间序化向受众叙述内容。

(三)叙事技巧:故事化与冲突性

叙事技巧的核心在于“故事化”,“故事化”的精华在于“冲突性”。时空背景下行为者引发的动作、故事和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透过故事的听说读写、再现、创作,我们结成了彼此的共同认识和想象,贯串着共有或共识的感动和生命的体验,而我们也被故事所形塑[6]。在社会真实事件的不断再述而形成完整纪录片的过程中,总需要对大批的人物、一系列的事件做前期筛选、中期故事细节、后期的剪辑等,继而再现事件来龙去脉,也就是说面对的虽然是“真实”素材,但是表述必然要透过情节模式,描述规律和平静生活之非预期落差,显示人际与文明之困阻、冲突与模糊矛盾,这些都是故事的优势之所在。新闻实践证明,在信息过剩的当下,新闻、纪录片故事化是当下一种趋势。特别是短视频时代的来临,市场接收度高的视频大多有“短、平、快”的特征,能让受众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取到最大、最刺激、最精彩的信息。这种收听习惯也对纪录片产生了新的要求,那就是故事精彩的同时,讲述方式一样要新颖和独特。纪录片和虚构叙事在前期有着相似的“类型”和“公式”,会选择人物和题材、安排框架和结构、展示故事冲突细节材料。

《江海情》四个篇章就线性版块交叉编织结构,故事推动大多都是通过矛盾和冲突的再现。例如,有片中人新中林及母亲的搬与不搬的冲突;有特殊儿童跑夺下山上学及城市生活适应过程的冲突;有民族服装传承者古坊记忆创始人熊兰英的文化坚持和市场接受度的冲突……这样的例子很多,纪录片《江海情》比较强调戏剧张力,注重冲突和节奏的轻重缓急、行止交替,在动静张弛之间,真实呈现扶贫对象的生活场景。故事化和冲突性的运用对纪录片的可视性有积极作用。

三、精神内核:平凡与辉煌

我国纪录片的主题呈现和话语主体有一个变迁的历程。第一个阶段是20世纪70年代以前,主流纪录片由政府宣传部门主导,内容侧重国家话语,比较单一地呈现宏大主题,涉及领袖、英雄及国家大事,如《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0周年庆典纪实》等;第二个阶段是改革开放之后,个人力量得到彰显,独立纪录片创制人兴起,纪录片、纪实新闻片和社会基层人群联系在一起。主流媒体视角转向普通人,如央视媒体人陈虻为《生活空间》写的广告词“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复旦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吕新雨教授称其为由体制内外力量共同推动的“新记录运动”。媒体改制和市场经济的浪潮一定程度上挤压了电视纪录片的生存空间,同时新技术的发展也让“新记录运动”可以不依赖于电视台的力量而发展壮大,从而更具有草根性和底层性;第三个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作为“他者”的“底层”及其“奇观”开始规模化呈现。21世纪以来,纪录片有意识地重回主流视野,进入一个新的阶段,纪录片的内容主题更为宏大也更加多元。例如,《大国崛起》讲西欧强权大国不再是殖民血泪史,而是强调其制度建设;又如,《如果国宝会说话》讲历史文化、家国情怀;再如, 《旗帜》《丰碑》等关注国家复兴、民族崛起……

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座谈会上指出,文艺作品是能为人民抒写、为人民抒情、为人民抒怀。2016年上线的《我在故宫修文物》不再单纯展示故宫的恢宏,而是选择故宫的文物修复师作为拍摄对象,讲述了他们的平凡生活,将文物修复师的伟大藏匿于平凡中[7]。

平凡,是普通个体力量的彰显;辉煌,是宏大主题内容的回归。由于非虚构的本质属性,任何时期,纪录片都发挥着意识形态宣传与引领的作用[8]。2020年是中国决战脱贫攻坚之年,是涉及14亿中国人民的大事,也是每个中国人一起努力的结果。《江海情》等一系列精准扶贫的纪录片或纪实新闻,从本质上来看,都具有政治传播的内容与载体属性。《江海情》在呈现这一伟大事件时,并不是简单的成绩罗列,而是把镜头对准一群有血有肉的扶贫干部、贫困村民等,他们是谁?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遇到了什么困难?做了些什么准备等。通过镜头,带受众认识这群历史的创造者和见证者,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

受众在纪录片中看到的是每一个具体的人,每一个具体的事,透过平凡人的平凡事,捕捉人心和人性。展现出来的是大的时代背景、政策导向,通过微观与宏观的结合、具体与抽象的互融、大环境与小人物的有机结合,述说平凡的世间温情,验证宏大的辉煌历程。个体是平凡的,但正是这千千万万平凡的个体组成了辉煌的画卷。对口帮扶的每一个村民和干部是平凡的,从自身角度做具体事项也是平凡的,但正是这些平凡的人、平凡的事,构建出来的却是伟大的历程、辉煌的事。

四、结论与建议

纵观近年来关于精准扶贫的纪实新闻片和纪录片,可以发现在叙事建构、策略和情感表达上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有两点尤其值得注意,一是,叙事主题上,纪录片不再只是对过往的辉煌历史恋恋不忘,而是更多关注当下时代和人群的变迁,这是民族自信感的彰显。面对日新月异的新时代,在记录着人民最想记录的共鸣,做好讲好中国故事的序章;二是,叙事主体上,精准扶贫的对象是社会的基层人群、边缘人群,在市场经济大背景下,他们因为资源的缺乏、缺少发声的渠道而成为“他者”。扶贫纪录片的立场和视角不再是中产阶级和城市中心主义,20世纪90年代以来关于“基层”及其“代言人”的争论告一段落,基层人群被赋予了表达的权利。当然,也会存在一些不足。

第一,从制作单位看。精准扶贫纪录片的主体底色是政府,这就意味着政治传播特色明顯,创作的“规训”容易导致纪录片注重政策的宣传,而忽视情节与美感,创造力受限,作品容易流入俗套宣传模式。故此建议,即便是政论类别的纪录片和新闻纪实片,创制者也应该尽可能的多元化,以谋求更多兼具政策宣传成果展现与良好市场接收度的影视作品,而非影视成品。

第二,纪录片内容呈现上。成绩多,思虑少。大部分纪录片的笔墨都在讲成功,但是对可能存在的问题思虑较少。所以应在传播技巧中运用双向传播的方式更为全面的表达,有成绩也应该有思虑,有经验也应该有不足。《江海情》在这方面值得学习,影片留有一些思考:跑夺是否能继续下山学习?熊兰芳的民族服装能否坚持下来?

第三,民众参与度不够。纪录片可以突破常规的典型人和典型事件的模式,而更多的结合自媒体平台UGC的内容生产模式。例如,在《辉煌中国》中采用了内容众筹、全民参与的方式,这是更大程度的叙事权力让渡,自己讲自己的故事,才更容易打动人。一是为组织者提供了更多真实、鲜活、接地气的素材;二是能使素材提供者更具备主动性,可以做推流、引发全民传播。

第四,市场化推广程度不够。特别是地方对口帮扶的纪录片,其上线平台基本圈定在帮与扶的两个地区的主流媒体,没有充分地运用融媒体时代下的社群推广,也没用充分地认识到影视作品对于区域的旅游开发具有助推作用。所以应做好跨媒体叙事,打造“悦读”与“深读”的融合。利用社交短视频的特色和渠道拓展纪录片的播放广度,利用影视作品的推广拉动区域特色经济的发展。

参考文献:

[1] (法)罗兰·巴尔特著.张寅德译.叙事学作品分析导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2.

[2] 臧国仁,蔡琰.大众传播研究之叙事取向—另一后设理论思路之提议[J].中华传播学刊,2013(23).

[3] 任桐.政论纪录片《辉煌中国》的叙事策略研究[D].新疆大学,2019.

[4] 罗华.融媒体语境下纪录片叙事策略的演变与创新[J].当代电视,2020(10):70-73.

[5] (美)华莱士·马丁著.伍晓明译.当代叙事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1:158 .

[6] 臧国仁,蔡琰.叙事传播—故事/人文观点[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9:14.

[7] 李灏宇.从《我在故宫修文物》看国产纪录片的成功之道[J].出版广角,2020(8).

[8] 武新宏.新媒体语境下电视纪录片话语方式衍变探析[J].现代传播,2015(12):101-103.

[责任编辑:武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