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影响研究综述
2021-12-21孙绪晓
孙绪晓
(天津商业大学,天津 300134 )
一、引言
20 世纪80 年代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以及国际分工的专业化,很多最终产品的问世已由多个国家、多个产业共同完成,外商直接投资在国家之间、产业之间扮演桥梁的角色。2004 年世界投资报告显示,全球外商直接投资结构由制造业转向服务业。1990—2018 年,全球服务业FDI 从8465 亿扩大到1.3 万亿美元。如此快速的增长趋势使服务业FDI 在外商直接投资中的地位得到了显著提升。在服务业FDI 总量增长的背后,生产性服务业FDI 逐渐崭露头角。在新型国际分工背景下,生产性服务业从制造业中分离,制造业通过外部购买来满足自身相对劣势的中间需求(Geo,1991),从而促进了生产性服务业的不断专业化。
近年来,学者们研究的重点集中于使用宏观数据,构建计量模型对生产性服务业FDI 是否影响制造业以及如何影响制造业进行实证分析,产生了大量研究成果,通过对国内外相关文献的系统梳理,从界定生产性服务业FDI 的概念、概括总结相关理论机制、归纳梳理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关系的主要表现三方面进行综述。
二、生产性服务业FDI 的概念界定及理论机制
(一)生产性服务业FDI 概念界定
生产性服务业的概念最早由Greenfield(1966)[1]在《劳动力与生产性服务增长》一书中提出,即“生产性服务业是面向生产者而非消费者,在生产过程中提供人力资本、知识资本等高级生产要素,而非传统服务业提供最终服务产品和劳动”。Browning 和Singelmann(1975)从分类的角度对生产性服务业进行研究,将生产性服务业进行了归纳分类,包括银行、商务服务、法律服务和工程服务等。Gruble 和Walker(1989)认为生产性服务业作为高级生产要素,参与制造业产业链,提供先进的技术知识,从而加速制造业各生产环节的专业化。Uleff(1996)把生产性服务业视为生产制造业所需的中间投入,区别于传统服务业。郑吉昌、夏晴(2005)指出具有技术知识密集型特点的生产性服务业以中间要素投入到产品或服务的生产中。Lundquist(2008)对生产者服务业的归纳分类区别于Browning 和Singelmann,包括信息技术服务、租赁服务、金融服务和仓储物流服务等。
生产性服务业作为一种技术知识密集型的高级中间投入要素,服务于各个生产阶段,提供人力资本、技术知识资本,是面向生产者,而非最终消费者的服务。事实上,生产性服务业一直存在于制造业生产环节中,但随着经济全球化和全球价值链分工的不断深化,生产性服务业从制造业中分离,作为独立的产业不断发展,黏合着生产的各个环节。
一般而言,生产性服务业FDI 是指外国企业、经济组织或个人依照东道国法律法规,开设独资企业或与东道国企业、经济组织进行合资,目的是为生产者提供其生产环节中所需的产品或服务。
(二)理论机制
生产性服务业FDI 进入东道国后,通过两个途径影响东道国制造业,即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直接效应指生产性服务业FDI 直接嵌入到东道国制造业产业链,作为技术知识型高级要素参与生产的各个环节,直接影响东道国制造业。间接效应指生产性服务业FDI 通过竞争效应、示范和模仿效应、产业关联效应(前向关联效应和后向关联效应,见图1)、人力资本流动效应以及R&D 当地化效应,直接促进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发展,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企业获得生产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的技术溢出,间接影响东道国制造业。
图1 前向关联效应和后向关联效应
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影响的直接效应是生产性服务业FDI 直接影响东道国制造业,产生后向关联效应。后向关联效应更易产生产业间技术溢出,生产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为降低交易成本,向东道国上游制造业购买产品,更可能主动提供技术帮助,使上游制造业提高技术水平,促进东道国制造业的发展。
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影响的间接效应是生产性服务业FDI 促进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发展,产生竞争效应和产业内技术溢出。竞争效应加剧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市场竞争,降低生产性服务产品价格;丰富产品种类,使生产性服务业供给规模不断扩张。生产性服务业跨国公司与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企业存在技术差距时,通过“看中学”、“干中学”和“逆向工程”实现示范和模仿效应。前向关联效应发生于生产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和东道国下游制造业之间,提供种类丰富、技术知识含量更高的生产性服务,同时下游制造业对生产性服务业产生更大需求,反向促进了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两者相互促进相互发展。生产性服务业跨国公司生产规模的扩大和战略地位的提高,使跨国公司本地化趋势逐渐增强,为保证投资项目的顺利开展,需培训当地雇员,由于人力资本的流动性,产业内技术溢出随时发生。生产性服务业跨国公司为保证自身竞争优势,会在东道国设立研究与研发机构,并与东道国公司、大学以及科研机构进行合作,引入先进技术,有助于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技术创新发展,实现产业内技术溢出。
三、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关系的主要表现
(一)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效率的研究
目前,学术界对服务业FDI 与东道国制造业效率的关系未达成共识,存在“促进论”、“不确定论”、“抑制论”三种观点。持“促进论”观点的学者认为,生产性服务业FDI 改善了东道国制造业的产业结构,促进了东道国制造业的产业发展,生产成本和创新能力作为中介变量运用中介效应模型,实证得出生产性服务业FDI 通过降低生产成本和提高创新能力促进区域制造业效率的提升(孙铁柱和郭帅,2019)[2]。服务业FDI 与东道国下游制造业的前向关联产生产业间技术溢出,主要通过提升技术水平,促进中国整体制造业生产效率的提升(刘艳,2013)。Fernandes 和Paunov(2012)[3]从微观视角出发,运用固定效应模型,实证检验得出服务业FDI 通过产业间技术溢出效应,促进智利制造业企业生产效率、竞争力的提高。服务业跨国公司具备所有权优势,即高服务质量、规模经济及专业化、技术与信息等,直接吸引制造业FDI 的进入促进东道国制造业效率的提高;通过竞争效应、示范效应、技术溢出效应等促进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发展,间接促进东道国制造业效率的提高(罗立彬,2009)[4]。Javoricik 和Li(2008)从宏观视角出发,认为生产性服务业FDI 促进制造业效率提高。Indradeep(2007)从服务业吸引外商直接投资政策视角,得出宽松的服务业FDI 政策有利于促进制造业效率提高。与“促进论”相反,部分学者从生产性服务业细分行业角度出发,生产性服务业FDI 通过前向关联效应、后向关联效应产生产业间技术溢出,租赁和商业服务业FDI 抑制制造业效率提升(胡国平等,2013)[5]。Haddad 和Harrison(1993)[6]认为生产性服务业FDI 抑制制造业整体效率提高。持“不确定论”观点的学者,多采用门槛回归模型,郭帅等(2018)[7]指出,交通基础设施水平在促进东道国制造业效率增长时展现出门槛特征。交通基础设施水平较低时,生产性服务业FDI 较小程度促进制造业效率提升,交通基础设施水平达到门槛值后,交通基础设施水平与制造业之间的正向联系程度加深。郭根龙等(2017)从吸收能力视角出发,考虑研发投入水平、人力资本水平对东道国吸收能力等影响(郭根龙,2007),运用门槛回归模型研究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以研发投入水平、人力资本水平为控制变量,实证研究发现研发投入水平和人力资本水平较低时,生产性服务业FDI 阻碍制造业要素生产率提升,研发投入水平和人力资本水平达到门槛值后,生产性服务业FDI 促进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郭根龙等,2017)。
整体而言,“促进论”在上述三种观点中占主流地位,即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东道国制造业效率存在正相关关系。一方面,中国对第三产业对外开放的脚步逐渐加快,尤其是生产性服务业,吸引了大量生产性服务业外商在华直接投资;另一方面,金融、信息传输、科学技术等高端生产性服务业FDI 带来产业间技术溢出效应,能够为制造业升级提供有力支撑,产出高附加值制造业产品,实现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攀升。在数据选取方面,中国学者基本使用宏观数据,国外部分学者使用微观企业数据,但多以宏观数据为主。在实证研究方面,关于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效率的研究多使用中介效应模型和门槛回归模型。中国学者一般从中国整体和东部、中西部两个区域进行实证研究,中国东部地区经济发展程度高于中西部地区,其中一个重要的贡献是来自生产性服务业FDI,东部地区经济的快速发展、高端人才的集聚、对外开放壁垒的下降等,都对生产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较中西部地区具有更强的吸引力,进而为制造业提供品质高、种类丰富的生产性服务,实现地区经济快速发展。
(二)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研究
罗军(2020)[8]分区域展开研究,中国东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FDI 通过间接效应促进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金融危机后,中国中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的间接效应凸显,即“挤入效应”大于“挤出效应”,东道国生产性服务业得到发展,促进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中国西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FDI 通过两个途径对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影响均不显著。
邢彦,张慧颖(2017)从生产性服务业FDI 细分行业的角度,将知识产权保护作为门槛值,运用动态面板门槛回归模型进行实证分析,检验结果得出,科学研究、技术服务业FDI 等技术知识密集型生产性服务业FDI 在最优知识保护区间内显著促进制造业出口技术进步;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FDI 需跨越两个知识产权保护门槛值,跨越第一个门槛值促进制造业出口技术进步,跨越第二个门槛值抑制制造业出口技术进步;金融业FDI 对制造业出口技术进步先抑制后促进。
张如庆(2012)运用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实证分析,结果表明,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中国最终产品出口技术结构的升级呈正相关关系;分区域层面,东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FDI 依托人力资本、知识技术资本推动最终产品出口技术结构的升级,中西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FDI依托物质资本无法促进最终产品出口技术结构的升级;细分行业层面,交通运输仓储及邮政业FDI、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FDI 及科学研究技术服务业FDI 均促进最终产品出口技术结构的升级,但影响程度各不相同,是由于三个细分行业自身特点不同,导致嵌入制造业价值链位置不同,进一步导致作用结果具有差异。
国内学术界关于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相关研究文献较少,未来研究需进行丰富。从现有相关文献来看,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呈正相关关系。在数据选取方面,由于微观数据的不易得性,国内学者基本使用宏观数据。在实证研究方面,国内学者主要采用中介效应模型、固定效应模型和动态面板门槛回归模型。虽然国内相关文献较少,但学者已从生产性服务业FDI 整体、细分行业以及中国整体和东部、中部、西部三个区域进行实证分析,研究结果显示,科学研究技术服务业FDI 具有高技术资本、高知识资本的特点,制造业在自动化发展前进的道路上迫切需要科学研究技术服务业FDI 的支持,科学研究技术服务业FDI 直接提升了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中国东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发展明显优于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人力资本的受教育年限远高于中西部地区,东部地区人力资本向生产性服务业外资企业学习、模仿的能力较中西部地区更强,更易发生技术溢出,生产性服务业FDI 区别于传统制造业FDI,具有人力资本密集型、技术知识资本密集型的特点,符合东部地区发展的现实需要。
(三)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竞争力的研究
进入21 世纪,国内外关于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竞争力的文献开始显露,但仍需丰富。刘艳和黄苹(2015)以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为研究对象,认为生产性服务业FDI 通过提高中国制造业效率间接促进制造业出口竞争力的提升,但促进作用较弱。刘辉煌和任会利(2010)[9]运用中介效应模型进行实证分析,将技术进步作为中介变量,得出生产性服务业FDI 通过中介变量促进制造业国际竞争力的提升。魏作磊,佘颖(2013)从制度因素角度考虑,认为市场化的完善有利于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中国制造业竞争力的正向变动。Francois和Manchin(2006)认为服务业FDI 通过降低贸易成本促进出口竞争的提升。Markusen 等(2005)[10]认为生产性服务业FDI 通过产业间技术溢出提高制造业出口竞争力。Beck(2002)通过对生产性服务业细分行业的实证检验,得出金融服务业FDI 通过降低融资成本促进制造业出口。
国内外学术界关于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竞争力的研究起步较晚,21 世纪开始逐渐涌现,但发展速度较快。学者们普遍认为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东道国制造业竞争力存在正相关关系。一方面,中国不断扩大并优化市场开放程度,逐渐形成公开、透明的市场化环境,吸引外商在华直接投资,并且降低了外商直接投资繁缛复杂的中间成本,有利于外商直接投资利润空间的提高。另一方面,东道国制造业竞争力的提升,有利于优化东道国产业结构,促使其更好更快地融入到国际分工的浪潮中,参与全球价值链,实现最终产品的高附加值地位。在数据选取方面,国内外学者多采用宏观数据。在实证研究方面,主要以中介效应模型、固定效应或随机效应模型和GMM 估计为主。国内外学者关于生产性服务业FDI 与制造业竞争力的研究一般从生产性服务业FDI 整体和细分行业分别进行实证研究,生产性服务业FDI 促进东道国资本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出口竞争力,主要源于生产性服务业具有高知识、高技术、高人力资本的特点;反之,对东道国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没有促进作用。
四、存在的问题
相比于发达国家产业发展路径,先后经历第一次工业革命、第二次工业革命,后以服务业带动一国经济发展,其中以生产性服务业为主力军,生产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多发生于发达国家之间。随着我国经济的不断发展,吸引了大量生产性服务业外商来华直接投资,有利于我国制造业产品向价值链高端攀升,但仍存在以下问题。
(一)我国生产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结构不够合理
我国生产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结构不合理体现在两方面:区域结构和生产性服务业FDI 内部结构。区域结构方面,从上述众多学者实证分析可得出,我国东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FDI 数量多且质量高,为东部地区制造业发展提供有力的支撑,东部地区经济发展较快;中西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FDI 规模小、质量低,主要以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为主且生产性服务业基础设施不完善,难以发挥出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的推动作用,中西部地区经济发展长期明显落后于东部地区。生产性服务业FDI 内部结构方面,生产性服务业FDI 可分为技术知识密集型生产性服务业FDI 和劳动密集型生产性服务业FDI。我国吸引技术知识密集型生产性服务业外商直接投资比例不高,直接影响产业间技术溢出和产业内技术溢出,阻碍我国企业学习、模仿外资企业技术、知识,我国企业核心技术仍无法得到发展,进而制造业无法取得长足发展。
(二)高技术、高知识人力资本匮乏
我国长期实行规模、数量优先的粗放式经济发展,对生产性服务业相关高技术、高知识人才的培养不足。现阶段我国向高质量经济发展,向制造业价值链两端攀升,提高生产性服务业在制造生产过程中的参与度,大力发展我国制造业。从上述相关文献构建的模型可看出,人力资本作为重要的控制变量影响制造业。外商直接投资产生技术溢出在产业内难以实现,生产性服务业FDI 从长期战略角度出发,为上游制造业提供了人力资本培训、管理知识培训等,产生产业间技术溢出能够为我国培训出一批高技术、高知识人力资本,人力资本的流动性有利于我国制造业整体的发展。但我国仍需加大生产性服务业人才培养力度,有利于我国配套产业发展,带动就业,最终实现经济长期稳定可持续发展。
(三)我国市场化程度较低,相关法律法规需完善
由于我国政治体制及经济发展的原因,生产性服务业FDI 准入门槛相较于发达国家仍较高,但较过去已有所降低。部分学者从市场化程度、知识产权保护的视角,实证分析了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的影响,均得出公开、透明的市场化环境或知识产权相关法律法规制度的完善促进生产性服务业外商在华直接投资,有利于生产性服务业FDI 促进我国制造业发展。结合我国现实发展需要,降低市场准入门槛,提高市场化环境的公开度和透明度,加强对技术、知识相关专利产权的保护,避免恶性竞争及行业垄断现象,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吸引技术知识密集型生产性服务业外商在华直接投资,促进我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
五、结论及未来研究方向
学者们大多从成本、技术溢出以及制度角度等,对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效率、出口技术复杂度以及竞争力影响进行一系列机制探索,并且从整体、分地区以及细分行业出发做了大量实证研究。目前,制造业仍然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主力军,但中国制造业处于全球价值链低端,产品附加值较低,如何加强生产性服务业对外开放,尤其是如何提高市场化水平,如何完善相关法律法规,对吸引外商直接投资有重要影响。如何利用生产性服务业FDI 来促进制造业效率提高、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以及竞争力提升,进而促进我国产业结构升级以及经济可持续增长成为中国经济发展亟待解决的问题。
未来可以从以下三方面展开研究:一是进一步系统完善和发展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影响的相关理论。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产业间技术溢出理论的研究以及生产性服务业FDI 产业内技术溢出理论的研究,多是参照制造业FDI 技术溢出理论,缺少结合生产性服务业自身特点的相关技术溢出理论研究,且不成体系。二是对生产性服务业FDI 对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制造业竞争力的研究文献较少,未来有待丰富。三是在数据选取和实证研究方面,数据选取基本是宏观数据,缺少企业层面的微观数据。实证模型的构建多以中介效应模型和固定效应模型为主,虽然丰富了影响因素的研究,但缺少崭新的逻辑视角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