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河抢险阻击战
2021-12-21翟星理
□ 翟星理
农历八月十五前后,新绛县的玉米和山药都已成熟,但雨已经下了将近一个月,玉米地里的积水到小腿肚,水下全是淤泥,耽误了秋收。县城境内的汾河水位持续上涨。
进入9 月,我省接连出现了强降雨天气,主要集中在忻州以南地市,降雨区域叠加明显,全省平均降雨量为302.2 毫米,是正常年同期(72.3 毫米)4.18 倍,为有气象观测记录以来的最大值,造成了山西大面积受灾。
汾河全长713 公里,是黄河的第二大支流,也是山西境内最大的河流。过去,汾河流域经常发生的不是水灾,而是旱灾。近百年来汾河并无特别严重的洪涝灾害,反而经常因水流不足而断流。
降雨又断断续续持续了半个多月,到10 月7日17 时许,汾河下游新绛段遭遇近40 年来最大洪峰。位于新绛县桥东村附近的汾河北段堤坝发生决口,决口长度约20 米,近2 万人被紧急转移。
险情发生后,当地组织力量进行抢险,调集300 多人专业抢险队伍100 多台抢险车辆,进行坝体抢险,至10 月8 日16 时许,决口成功合龙。
这道宽有20 多米的决口虽然在24 小时内就被成功堵住,但它给新绛县人民造成的伤害,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抚平。
预警罕见
在汾河边的桥东村村民侯三红的印象中,打他有记忆以来,连日降雨耽误秋收还是他几十年来的头一回。
侯三红家住在汾河岸边上,大门离河堤不到5米。最近20 多年,入秋之后汾河水位降得很低,有时还会断流。但今年中秋时节,干旱的河道里水位越升越高。
中秋节前后,侯三红家的玉米倒伏了一大片。那些没有倒的,玉米穗上开始抽出新芽,却又因潮湿发霉而停止生长。他说,这样的玉米人不能吃了,只能给牲口当饲料。
玉米不能收割的原因,是地里都是烂泥,收割机进不去。但53 岁的侯三红舍不得丢弃一年的辛苦付出,带着家里的大塑料盆飘在淤泥上面用手拖着下地去收玉米。淤泥没过膝盖,人像陷进沼泽,腿都拔不出来。
除了玉米,侯三红家还有30 多亩山药,这是当地主要的经济作物,一亩地一点不收能损失五六千元。和玉米一样,山药也全部烂在了地里。
在汾河出现险情之前,其支流浍河已经发出明确预警。浍河是汾河第三大支流,发源于临汾市浮山县,流经翼城县、曲沃县、侯马市,经新绛县注入汾河。浍河注入汾河的地点,距离侯三红家的直线距离不到500 米。
9 月26 日21 时,汾河新绛站流量达到243 立方米/秒,且持续上涨,浍河面临重大险情。浍河沿岸的南庄等低洼村庄随时有洪水进村的危险。新绛县启动防汛Ⅲ级应急响应,将南庄村除坚守堤坝人员外的281 户912 人全部安全转移。
军民同心在抗洪一线抢险(徐建宏供图)
幸运的是,浍河最终没有漫堤,被转移的村民陆续回到家里。人们都以为,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但10 月6 日,侯三红再次觉察村里似乎要出意外。首先是村里路边的下水道井盖开始往外冒水,村里的下水道与汾河相连,平时雨水就排到汾河里。接着,低洼地带的路面已有积水。
他一出门,汾河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着,县里的防汛指挥干部和村干部在组织青壮年劳动力紧急加固汾河大堤。
侯三红已经成家的两个儿子听到消息也赶了回来,他们一到家就上堤扛土袋,直到最后撤离都没和侯三红夫妻说上几句话。
最忙的是村里的年轻女人,她们自愿上堤,用化肥袋子装土,又要给男人们做饭。30 岁的王亚婷把孩子送走,留在堤上,守护她赖以生存的家园。
晚上,气温降到10 摄氏度以下,汾河上的风滚滚而来,指挥部的干部和附近村庄的男人到侯三红家要热水喝。
那天晚上,侯三红烧坏了三个热水壶。那时,没有一个人想到汾河会决堤。
封堵决口
汾河北段堤坝决口处,险情从段家庄村伸入汾河的一条排水管道处崩溃开始。
决口时在现场的一位新绛县干部回忆,巡堤人员最初发现这条排水管周围的土一点一点被冲散,迅速上报指挥部。干部们过来查看发现因汾河水位持续上涨,水面高度已经超过段家庄村,水压过大。汾河北段堤坝的主要建筑材料不是石料,而是土。在连日降雨的浸泡下,堤坝土堤的含水量已经饱和。
村民和赶来抢险的部队指战员开始尝试用土袋封堵,但不顶用,土袋都被水冲走了。
“指挥部紧急决定弃坝,所有人员撤离。”这位干部说。正在装土袋的王亚婷听到有人大喊:“女人先走,全都走。男人留下。”但很快,男人也被要求撤离。
以段家庄村的排水管道为中心,汾河水在坝体上冲出一个窟窿。窟窿上方的土塌下来,又被汾河水冲进段家庄村。含水量早已饱和的土坝一点点被冲开,变成一个长达20 多米的“大口子”。汾河水奔涌而下,附近几个村和连接这些村庄的新绛县老城变成一片汪洋。
“实际上口子冲开以后,我们整个新绛县都面临着巨大的风险。这个风险会发展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参与抢险的干部说。
决口处水很急、很深,一块很重很大的石头放到水中,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被冲走。
指挥人员拿着对讲机指挥车辆在决口处填土,但还是不顶用,杯水车薪。
围堵决口需要组织更多更大的力量。
子弟兵赶来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流往大坝上和封堵决口第一线派。
人们把石块装在钢丝网里,装满之后,再把钢丝网口封住,然后用重型机械成批往河里投。
决口一点一点在缩小……10 月8 日16 时许,决口终于完全合龙。
寻找失联者
决口发生之前,指挥部已经下达转移群众的命令。新绛县南关村村干部汪英鳌挨家挨户敲门叫人的时候,村里的水已经淹到小腿肚了。
全村走完一遍需要两个小时。他走了两遍,左说右劝但还是有四五十个村民不愿意走。村民们不愿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有些村民,地处村子里的最高处,他们说:“我们家地势高,应该不会被水淹。”
水位升高的很快,说他们家地势高应该不会被水淹的人话说完还没过多久,水就涨到了人的胸口。
水位还在涨。
县里的干部带着工作队也赶到南关村,和村干部一起动员不愿走的村民。当这些村民答应撤离时,村里的路已全都不能走了。最终,这些人是站在推土机的翻斗里被送出去的。
西关村党支部书记拜惠珍清点转移出来的村民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50 岁,有智力障碍,她的母亲已经年过八十,为精神疾病患者。
拜惠珍“快要急疯了”,她问转移出来的村民,最后一个见过失踪者的是同村一个卖桔子的女人。撤离前,卖桔子的女人在街上看到失踪者,给了她三四个桔子,叮嘱她要把桔子放进兜里,自己吃。在西关村,这个患有智力障碍的女人时常能获得村民的帮助,村民们已经养成帮助弱智人的习惯。
拜惠珍召集愿意回村找人的志愿者,找了两天,一无所获。
另一队村干部猜想这位失踪者有可能跟着转移的村民被转移到了县城的安置点。拜慧珍觉得分析有道理,就带着人去其他各个安置点去寻找。
此次汾河决口,新绛县共转移撤离群众17631人,全县共设立14 个临时安置点。要在17631 人中找到一个人,近似大海捞针。
拜惠珍不敢接电话,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有两个小时,她突然失语,嗓子发不出声音。
关于那位失联女人,有人说,“她胆子很小,平时在村里男人叫她她都不敢答应,要不要换个女人找找试试?”
拜惠珍和西关村村委会主任乔锁奎找来一个女干部,和村里四个身高都在1.8 米以上的男人——他们的头部能露出水面,回村继续寻找。
10月9日13时,女干部在村里喊失踪者的名字,失踪者终于答应了。原来她躲在村子里一家锁厂,那里地势较高。男同志数次回村寻找她、高声呼喊她的名字,她都不敢答应。
女干部问失踪者“这两天你吃什么?”她说:“就吃了个桔子,没有喝水。”四个高大男人找来一块木板,让失踪者跪在木板上面,把她抬到安置点。
失踪者和她的妈妈见面了,两人哭成了一团,大家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几天,大坝被填高垫实,村民们陆续返回家园。政府送来了救济粮、救济款,派工作队安抚人心,防止灾后返贫,村民们激动地说:“还是共产党好。我们一定听党话、跟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