砗磲十二生肖探研
2021-12-20蔡全法
蔡全法
生肖是中国人与生俱来的传统文化属相符号,凡中国人每每说起出生年月与属相,不分男女老少,身份高低,妇孺皆知。这一文化传统流传极为久远,至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用以代表生肖的各种动物,除龙为虚幻神兽之外,其他都是现实生活中的兽与禽,溯起源头原本是远古时代氏族集团的图腾崇拜物。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黄帝“建甲子以命岁”“大挠作甲子”等。这是最早描述我国生肖与地支关系的记载,这里所说的“建甲子以命岁”或许就是十二生肖产生的初期阶段。所以,有些学者认为生肖与地支同源。进入历史时期,生肖不但逐渐演变为与甲子纪年相对应的年代配属物,而且也成为纪年的代名词,长久以来一直影响我国天文历法、传统民俗文化数千年之久。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有关十二生肖的艺术创作繁花似锦,有石刻、陶瓷、泥塑、绘画、剪纸、木雕、玉雕、牙雕等等,可以说各种材质与艺术表现形式层出不穷。
郑州山海砗磲博物馆馆藏的砗磲十二生肖俑,从材质讲不但是新发现,而且也是目前所见年代最早的俑,成为十二生肖形象肇始、发展研究中不易获得的珍贵资料,其学术价值之高,不言而喻。砗磲是海洋生物的一种,泛称贝或贝壳,又俗称大贝王,由于生长周期长,多形体硕大,有的长度可达1.7米之多,厚壳的表面形成一道道宛如缩小了的车辙状沟槽,故名为砗磲。其来源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来自大洋深处,二是出土于陆地山脉之中。因地壳运动,海洋抬升为陆地山脉而形成。被人类利用的砗磲材料,多是已死亡数十万年乃至千百万年的死体砗磲。由于其年代久远,在高温、高压的作用下成为化石,质地洁净温润,呈半透明状态,一般都闪烁着贝之特有光泽而少有瑕疵,迎光观察,还隐约可见砗磲中的年轮纹理,有“非玉而胜似玉”之美誉。因其资源奇缺,被公认为是极为难得的有机宝石,备受人们的青睐。从山海砗磲博物馆的砗磲十二生肖造像的皮壳特征来看,当是来自陆地山脉中的砗磲。这组雕像有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共12种,大小高低都比较接近,最高的为21.2厘米,最低的为19.1厘米。形象都是兽首人身,由于每件雕像所代表的物种不同,故而头像体现的秉性与精神状态也互异。从兽首结合人体的特征看,兽首都是追求写实又有艺术夸张的手法来创作,兽首以下躯体则是拟人手法来塑造,蕴含着兽类的本能与潜在的人文精神,也显示出了服饰所具有的独特时代风貌。鼠头小嘴尖圆,顶有一双小圆耳,机灵的双眼瞭视着四周;牛头顶盘双角,角下有双耳,圆目外凸,大鼻宽唇,表现出任劳敦厚之态;虎首微仰,巨口圆目,似显出山中之王的霸气;兔首短面宽颚,有一双尖耳由脑后向上扬起,一对机灵的眼睛顾盼着左右,豁唇分成X形,表现出惊觉欲动的神态;龙首长颚前伸,弯曲的双角向后崛挺,下唇垂须,上唇长髯后飘,把一个能呼风唤雨的神物头像造得出神入化;蛇首被作者有意将其扁头放大,八字形双目暴凸,巨口露齿,两侧各雕出向上翻卷的蛇体,下交于胸间,露胸部分并刻出蛇之腹部腠纹,给人以闪动莫猜之感;马首为双耳尖尖,突出上宽下窄坚挺的鼻梁,长鬃披肩,直目前视,似有奋蹄不惧路遥的精神境界;羊首顶出双角,环双耳向下勾卷,双眼圆睁,人字形的双唇线,将嘴上下分开,唇下山羊胡又给它带出了几分老成,表现出温顺而安详的韵味;猴首一双圆耳,三角形小鼻,人字形唇线表现出静而欲动的神态,亦带有日落猿啼的气度;鸡首锯齿形的高冠挺立,尖喙前伸,一对长长的鸡下冠直垂胸前,别有一番雄鸡待鸣的特征;狗首双耳垂肩,举目凝视,表现出专心值守之精神;猪首一双大耳半耷面,长嘴前噘,两腮肥硕,憨态可掬。从众兽首以下的人体形象看,都是挺拔直立,敞领露胸,宽袍大袖,双手恭交于胸前,各个气宇轩昂,气派十足(图1)。就目前考古所见,此生肖与北朝的造像艺术风格接近。但北朝的十二生肖造像并非此一种,1984年在山东临淄崔氏墓也曾出土一套完整的陶质十二生肖,都是以写实的手法来塑造形象,并以陶制小龛为盛具,内各塑有一件生肖动物造型,都是刻意追求原物种的形似。这是民间艺术匠师通过对动物特征与习性的实际观察了解而创作出的另一种极具写实性的生肖动物形象(图2)。这一创作方法,一直到宋代还较多地使用,常见于陶瓷生肖与墓志边饰的图案中。从崔氏墓生肖所用小龛形式的观察,其都是借鉴了佛龛的形式,此从另一侧面使我们看到北朝佛教的盛行与对民间文化的深刻影响。但从北魏以降,人兽合体的生肖形象,则一直是生肖发展的主流,并可溯源于遥远的远古时代,它们是继承了华夏先民原始图腾之遗续,代表了不同的时代风貌。
图腾信仰的学说是一个比较复杂而又严格的科学范畴。因为在原始社会,图腾是社會某亲族集团与某一动物、植物或其他自然物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信仰和象征关系。图腾形象不仅被奉为其亲族集团的标志,而且还被当作祖先来祭祀,严禁猎杀或伤害。
溯源远古图腾,文献都不乏记载。较早的如《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太皞氏(即伏羲)以龙纪,故为龙师而龙名。”《通鉴外纪》说:“太皞时有龙负图之瑞出于河,因而官名,是以龙纪……”《帝王世纪》说:“太皞帝包栖氏,风姓也,母曰华胥。燧人之世,有大人迹出于雷泽在中,华胥履之,生包栖于成纪,蛇身人首,有圣德。”《补三皇本纪》又说:“太皞帝包栖氏,母曰华胥。履大人迹于雷泽,而生包栖于成纪,蛇身人首,有圣德。”《路史·后记一》说:“帝女游于华胥之洲感蛇而孕,十三年生包栖。”又说:“伏栖龙身。”这些记载足以说明,远古时代图腾的出现始于伏羲氏,且流传数千年而不衰。闻一多先生《伏羲考》认为:“中国远古神话传说中的伏羲、女娲,神农,黄帝、蚩尤、共工、祝融和颛顼(帝喾、舜、禹等)都是以龙为图腾的部族首领,而我们中华民族,炎黄子孙也都是他们的后代。”所以,中国人都自称是龙的传人,那么龙为什么成为我国十二生肖中唯一的虚拟动物也就不难理解了。
五帝时代,炎黄二帝不但继承了先祖的龙图腾,而且随着氏族的不断增多与分化,各个氏族也有了自己的氏族图腾。
《帝王世纪》云:“炎帝神农氏,姜姓也。母曰任姒,有蹻氏之女,名女登,为少典正妃,游于华山之阳,有神龙首感女登于常羊,生炎帝。人身牛首……”《三皇本纪》说:“炎帝神农氏,姜姓。母曰女登,有娲氏女,为少典妃,感神而生炎帝,人身牛首。”这些传说记载中的炎帝氏族图腾为牛则是可信的。炎帝图腾的“人身牛首”,与后来十二生肖中的“丑牛”形象,以及其他生肖形象的创造不能说没有内在的渊源关系。
黄帝与炎帝本是同根生,他们都出自少典氏族。《路史·后记三》云:“初,少典氏娶有蹻氏是曰安登,生二子,一为黄帝之先,袭少典氏,一为神龙(农),是为炎帝……宏身为牛愿(即额),龙颜而大唇……”
黄帝氏族的图腾,《白虎通·爵篇》云:“黄帝有天下,号为有熊。”《列子》说:“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虎为前驱,鹘、鹖、鹰、鸢为旗帜。”从以上记载可看出,无论是黄帝战炎帝帅熊、罴、狼、豹、
、虎参战,还是战蚩尤用应龙与虎、豹、熊、罴去进攻,如果说应龙是幻想或虚拟的图腾,那么熊、罴、虎、豹、狼、都不应该是真正的猛兽,若真的是,有谁能把这些猛兽组织起来去打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似乎这些都是神话,其实不然。这些动物也应包括龙,都是炎黄族群中不同支族或盟族的图腾名号。
远古时代图腾出现于伏羲氏族时期,首创了有明确记载的龙图腾与人兽合体形象。到炎帝与黄帝时期,氏族不断繁衍、增多、分化与融合,各个氏族又创造了本氏族的图腾。黄帝氏族是以有熊和龙为图腾,而炎帝氏族则是以牛和龙为图腾,如果说龙图腾是中华民族图腾之根,那么熊和牛等图腾则是氏族分化、融合发展,文化多样性与不断繁荣的象征。上古时期,伴随祖先图腾神话的产生而出现的部族图腾,是基于他们的现实生活需要,有着一定的社会生活基础或者说就是人类意愿的体现。十二生肖的出现晚于图腾的出现是肯定的,所选配的生肖动物也不是一开始就十分完备的,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有所更替、调换和不断完善统一的过程。
先秦时期,十二生肖尚处于待完善阶段。一般认为最早的与生肖相关的记载出自《诗经·小雅·吉日》:“吉日庚午,既差我马。”有学者认为此句反映了周代已有午马相对的配置。我觉得这样的认识有悖于原意又颇为勉强。这首诗原本是描写周宣王在西都镐京,田猎前选择吉日祭祀马祖,进行野外田猎,满载而归后,宴请群臣的整个过程,并没有涉及生肖。它对我们的启示仅为后来为什么要选午配马用于生肖作出解释,庚午是吉日,选择良马,或可能因此成为生肖午马相配之动因,此诗文本意确与生肖无关。所以,也有学者认为这一“午马”相配只是一种巧合,也不无道理。湖北《睡虎地秦墓竹简》中有关“盗者”的内容:“子鼠也,盗者锐口,稀须……丑,牛也,盗者大鼻长经……寅,虎也,盗者状,稀须,面有黑焉。卯,兔也,盗者大面头。辰,盗者男子,青赤色……巳,虫也,盗者长而黑蛇目。午,鹿也,盗者长颈小哘,其身不全……未,马也,盗者长须耳。申,环也,盗者圆面……酉,水也……戌,老羊也……亥,豕也。”显然,秦朝十二生肖的次第已经配齐,多数与近现代生肖相同,但辰缺记生肖;午对鹿,而非马;戌对老羊,而非犬。说明秦朝的生肖仍有地域差别。楚地的秦墓葬,竹简所记或就是楚地域内生肖发展的现状。为何不说是秦王朝的生肖现状呢?《天水放马滩秦简》给我们做了很好的回答。放马滩秦代竹简出土有甲、乙两种《日书》,甲种竹简也有盗者的记载:“子,鼠矣。丑,牛矣。寅,虎矣。卯,兔矣。辰,虫矣。巳,鸡矣。午,马矣。未,羊矣。申,猴矣。酉,鸡矣。戌,狗矣。亥,猪矣。”两地同是秦墓,但所记载地支与生肖的对应关系显然是有异同的。地支的排列睡虎地与放马滩两地竹简记录都较为一致,在生肖方面,放马滩“辰”配“虫”,而非“龙”,“巳”配“鸡”而非“蛇”,且鸡在生肖中独占二位,肯定会为生肖运用带来障碍。这种现象说明,虽然两地都是秦墓,年代也相近,而且此时已是一统天下,但其在生肖的配置方面有着地域性差别。睡虎地秦简中的午对应鹿而非马,未对马而非羊,这或可能是楚地之遗风。而放马滩秦简所代表的则应是秦地生肖之俗。因为甘肃为秦国之后方,昔日的西周镐京,亦成为后来秦国的京畿近地,放马滩秦简生肖用“午马”而不用“午鹿”,不仅是秦地与楚地的生肖差别,也可能是秦接受了周文化庚午是选择良马出猎的好时辰观念,采用《诗经》“午马”相配的周人思想。这些情况说明,到秦代十二生肖与地支的配置仍处于不成熟或叫作有待完善的阶段。
秦亡汉兴。汉帝国的建立,汉文化得到了空前的发展,生肖与地支的配置才臻于完善。最早完整记录十二生肖并与现今相同的是见于东汉王充的《论衡·物势》:“其验何在?曰: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丑未亦土也,丑禽牛,未禽羊也。木胜土,故犬与牛羊为虎所服也。亥水也,其禽豕也;巳,火也,其禽蛇也;子亦水也,其禽鼠也。午亦火也,其禽马也。水胜火,故世豕食蛇;火为水所害,故马食鼠死而腹胀。曰:审如论者之言,含血之虫,亦有不相胜之效。午,马也;子,鼠也;酉,鸡也;卯,兔也。水胜火,鼠何不逐马?金胜木,鸡何不啄兔?亥,豕也,(未,羊也。)丑,牛也。土胜水,牛羊何不杀豕?巳,蛇也。申,猴也。”《论衡·言毒篇》又云:“辰为龙,巳为蛇,辰巳之位在东南。龙有毒,蛇有蛰,故蝮有利牙,龙有逆鳞。”类似的内容,东汉蔡邕的《月令问答》一书中也有同样的记载。这是东汉人运用五行学说解释地支与十二生肖相配的内在原因,今天看来五行学说显然是客观与附会并存,不可全然取信,但其给我们带来了最迟在东汉时期十二生肖确已定型并进入成熟期的信息则是极为重要的。那么,件套齐备的砗磲十二生肖的年代,也只能是在东汉以降,收藏者将其定为北朝时期,我们只能根据此套生肖造型特点与服饰的特征进行考察对比,来寻找其年代答案。砗磲十二生肖的服饰,多为露胸的交领,宽袖长袍,褒衣博带式的汉服,袍下都是裸露双脚脚趾。严格地讲,其与汉代服装还是有差别的,有别于汉服右衽小领口不露胸的式样。这种交领露胸的式样在两汉时期的壁画、帛画和画像石刻人物中是鲜为见到的。山东沂南汉墓中簪笔奏事官吏石刻画像,左者前跪,头戴梁冠,着右衽交领袍服,右者站立于后,服饰与左者同。与密县打虎亭汉墓的甬道西壁迎宾画像石的人物,都为右衽小领口,露脖不露胸之服式,与砗磲生肖服式兩者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图3)。袒胸之服初见于东晋,南京出土的东晋竹林七贤画像砖中的七位贤人,还有个晋人喜欢称引的贫穷高士荣启期,共计八人。其他七人分别是山涛、阮籍、嵇康、向秀、刘伶(图作灵)、阮咸与王戎,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世称“竹林七贤”。图中诸人无一不是袒胸赤足(图4)。竹林七贤因是特定历史人物和特定环境下的创作,史上褒贬不一,赞美者多有“不为礼俗所拘”的称许,反对的如《晋书·五行志》所云:“惠帝元康中(191—299),贵游子弟相与为散发倮身之饮……稀世之士,耻不予焉。”可见,在当时社会上这些人仍属另类,袒胸露足是在特殊环境下的个例现象,并不会普遍存在。即使到南朝时期,斫琴图中的隐士仍是着褒衣博带大袖衣,略大的交领内另套小斜领成为露脖不露胸的样式。南朝邓县画像砖中的侍女、侍从、鼓吹人物两裆衫之交领内都加有曲领,故不露胸。传为唐阎立本所绘《列帝图》中的陈文帝,坐于高榻,身着南朝流行的隐逸高士服,与其后两宫女所着大袖衫子,都是交领内套曲领露脖之服。北朝时期,魏孝文帝由武州迁都洛阳,用法令推行汉化后,服饰、语言、文字,无不改易,姓名也皇族帝室作起,照汉人习惯改称元氏。这一服式随着孝文帝推行汉化政策得以继续使用。与此同时,北朝政权也大力提倡佛教,各种石窟与佛寺遍布全国各地,佛教造像中交领或开领袒胸服装与赤脚的出现,可能对社会高层与大众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使交领露胸服装随之出现并形成了不露胸与露胸两种服装并行存在的局面。巩义石窟寺保留下来较完整的贵族礼佛图,就是这一流行服饰的典型代表(图5)。砗磲生肖汉制露胸服装的出现,当是北魏时期诸文化融合影响下的产物。如北魏宁懋石室石刻中的贵族与侍女,贵族着方心曲领袍服,而侍女着交领露胸大袖衣。洛阳龙门宾阳洞北魏造像病维摩,坐于胡床之上,在场景肆意酣畅的环境下,病维摩身着露胸交领长衫,前有一小童,亦着露胸交领衣,后面还有两名侍女着开领内加方领宽袖衣(图6)。又如浚县天宁寺大伾山摩崖北魏大佛,身着对开领袈裟,内露袒胸曲领衣(图7)。在北朝的佛教造像中,各种佛像赤脚也是一种较普遍的现象,这里就不再一一举例。砗磲生肖汉服露胸、赤脚微露的现象,应是北朝时期民族融合,文化多元的历史见证。《北史·宇文护传》记述后周宇文护的母亲在齐的来信说:“昔在武川镇生汝兄弟,大者属鼠,次者属兔,汝身属蛇。”这是除新疆高昌回鹘(维吾尔族祖先)在回鹘文经卷中用生肖纪年之外的,以生肖表示出生年属相见于正史的较早记载,也说明北朝确是普遍使用生肖纪年了。至隋唐两代,除汉文化仍为主体文化继续发展之外,胡服逐渐被人们采用,尤其是盛唐时期盛极一时。胡服最早见于生肖是出土于广州动物园犀牛馆的隋代墓陶生肖俑,共八件。均为跽坐兽首人身俑,双手握于胸前,身着圆领、窄袖紧身衣,腰带束于腹下,生肖分别为鼠、牛、龙、马、羊、猴、狗、鸡(图8)。这一风格显然是采用了北方胡服的式样,但当时汉服依然是服饰的主流。又如湖北武汉桂子山出土的隋代青瓷鼠、牛、猴生肖俑,仍为坐姿,均着交领露胸宽袖袍服。双手执笏于胸前(图9)。如果前者生肖服饰是受北方胡服的影响,或是文化交流的结果,而后者生肖则是对北魏兽首人身生肖的直接继承。其不同点仅由原来的立姿改为坐姿。其后唐代生肖形象的塑造,如陕西历史博物馆的西安韩森寨唐墓(天宝四年,745年)石十二生肖彩绘俑(图10),还有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216号盛唐后期墓中出土的泥塑彩绘鸡俑和狗俑等(图11),它们都是兽首人身,拱手直立,在相貌、体态、大小,尤其是雍容的汉式服装,交领宽袖长袍等诸方面都非常相似,其显著的特点是衣领的露胸式样在这一时期的生肖服饰中虽未绝迹,但已越来越少,有较多表现露胸样式的则是唐代的伎乐俑,已非生肖俑,甚至雍容的贵妇亦不乏使用。以上样式相似的生肖俑在不同的地域发现也说明十二生肖在我国东西南北流布之广、影响之深,都与民族文化的渗透融合、一脉相承密切相关。
另一方面,袒胸之服与赤足多见于北朝时期,明显是受当时的佛教文化与佛教造像艺术的影响,这是较合乎其历史背景的。北魏以前,至今尚未见有十二生肖造像的出土,盛唐时期逐渐形成那种长颈高仰、弓腰挺胸的生肖造型,与北魏生肖的站姿形态有着明显区别,故而认为郑州砗磲博物馆的砗磲十二生肖俑时代为北朝还是较为可信的。
十二生肖原本是古代占星用的十二种动物,用来记星相,记日和纪年,在纪年的作用下又被用来确定人们生年的属相,与地支相配,形成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十二种相配物种,这样周而复始,连绵不绝,成为每个人的本命相属,客观地讲,给人们计算年龄带来了诸多便捷,但其内在的传统文化因素却是来自遥远的图腾崇拜,把各种生肖视作本命者的保护神。伴随而来的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古代人们,由于对现实社会现象缺乏科学认识,长久受鬼神思想的影响,人为地虚拟了另一个恐怖的地下“天堂”,把现实社会推拟为人们死后还要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有的是为了死后还保留原来生活所拥有的一切,有的是期望到阴间不再受人间所经历的苦难,还有的是祈盼在阴间免受各种妖魔鬼怪的骚扰与伤害等等,从目前考古发现的生肖俑的使用情况看,基本都是出土于古墓葬中,其性质是作为“压胜”“辟邪”的镇墓明器来使用,都不外乎以上的推断内容。北朝时期的生肖在墓葬中的摆放位置,据山东临淄北朝崔氏墓中的生肖出土情况可知是按四方之位,有严格的排列顺序,分别摆放于墓葬的四角,东、南、西、北各放三尊,以鼠为始,以猪为终,按子南午北顺时针方向布置,明显是作为守护墓主人的四方神灵来使用的,为守护墓主人,“压胜”“辟邪”的用意十分明显。这是中国古代社会的一种丧葬习俗,也体现了当时民众趋吉避凶的美好愿望以及敬畏神明,敬天顺时的思想。郑州砗磲博物馆的砗磲十二生肖俑,早年征集于民间,故推测最初也可能是出土于古墓之中,亦當是镇墓辟邪之遗存。
综上所述,郑州砗磲博物馆的砗磲十二生肖俑是当今难得一见的北朝生肖造像,其具有材质方面的稀有性与造像艺术风格的独特性,同时也是我国古代十二生肖俑的开山之作,可与山东临淄北朝崔氏墓生肖俑并称为十二生肖俑之祖。
通过对以上文献传说记载与考古发现秦简、汉代文献的对比研究,可知我国生肖文化起源于华夏先民的动物崇拜与图腾崇拜,发展于春秋战国至秦,完善成熟于汉,到南北朝时期已被人们普遍熟悉和使用,其不仅认知流传有序,并成为天文纪年、记日、计时的常用方法 ,也成为人们记生年属相专用名,并且不断地流传于我国周边相邻地区,促进了周边相邻地区的文化发展,突显了华夏民族源远流长的传统文化历经数千年而不衰的旺盛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