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1937 年贵州平粜论述

2021-12-20韩克锋刘景岚

历史教学问题 2021年3期
关键词:米价黔北芷江

韩克锋 刘景岚

贵州是典型的喀斯特地形地貌,“峰峦横亘,山多田少,农业生产,仍受控制于天时地利。一遇旱霖,灾荒立至”。[1]贵州社会科学编辑部、贵州省档案馆等:《贵州近代经济史资料选辑(上)》第1 卷,四川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7 年,第199 页。在军阀统治时期,贵州地方政府无力进行救济,国民党中央势力统治贵州后,贵州省赈务会开始发挥作用。1936—1937 年贵州发生旷日持久的旱灾,贵州省赈务会从湖南购米办理平粜,对救济灾民和贵州社会稳定都起到一定作用。通过梳理发现,学术界对1937 年贵州办理平粜救灾的研究仍显薄弱,尚有进一步深入研究的必要。[2]覃婷婷:《1937 年贵州旱灾与救济》,贵州师范大学2008 年硕士学位论文;周术槐:《民国时期的贵州省赈务会及其赈务活动研究》,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 年。本文根据贵州省档案史料和当时报纸期刊等资料分析平粜政策出台的背景,详细论述办理平粜的过程,对其结果做了讨论,并就此次平粜与贵州社会稳定也进行了思考。

一、购米平粜的背景

(一)灾荒与社会危机

1936—1937 年贵州发生罕见旱灾,全省80 余县,受灾区域“达六十余县,以黔北各县为重,西路各县次之,东南各县又次之,受灾者占全省四分之三,灾民三百余万”。持续干旱使农业收成锐减,“不但家无余粮,且野无青草”,灾民“欲采薇充饥,尚不可得,多取观音粉果腹,不数日腹胀而死”。[3]《贵州旱灾实况》,《申报》1937 年5 月9 日。旱灾导致城市米价飞涨,1936 年“入冬以来,各县米价飞涨,它粮亦然,即以贵阳而论,往年各季米价每石不过八九元,本年竟超过一倍以上,每石要二十二三元之贵”。[4]《贵州省二十五年旱灾赈济计划》(1937 年1 月),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59。旱灾还严重影响社会稳定,赤水县五七两区“平均收获不及三成,民事维艰,无法救济以致饿殍载道,哀鸿遍野”,如若“不实行救济,老弱转死沟壑,少壮流为匪盗,祸机潜伏,迫于眉睫”。[5]《一件据赤水县代电恳速拨款散放该县五七两区赈款以惠灾黎》(1937 年1 月7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477。贵阳周边的阳关、朱昌镇一带“迭遭天灾人祸,遂而十室九空,不尚匪类,乘机诱胁,不逞之徒,铤而走险”,后经迭次清剿,多方缉捕,到1937 年4 月才消除匪患。[6]《为九区呈报贫民灾重请救赈济拟肯准发赈米百石以工代赈修筑阳朱支路俾资救开》(1937 年2 月23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477。

(二)各界呼吁购米平粜

贵州旱灾引起了各方关注,他们纷纷表达对灾情的关心,并建议贵州实施平粜以救济灾民。其一,社会人士建议贵州购米平粜。社会人士一直关注贵州旱灾情况,他们向世人讲述贵州旱灾的同时,也呼吁贵州办理平粜救济灾民。署名“丰”的作者认为贵州省交通不便,外省接济困难,“势不能不望本省各县互相调节”,“甚望各县富绅,本互相之精神,有无相通,长短互济”,尽力助赈,“再由中央速筹巨款,在外省购运米面,赶输救济”。[1]丰:《贵州旱灾》,《滇黔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5 期,第5—6 页。也有人直接呼吁政府办理平粜救济灾民,在分析了灾情后他认为“灾情最重者,皆交通偏僻之地,本地粮断,必赖转输”,故“呼吁政府,大举采购官粮,输入灾区,对次贫者行平粜,对赤贫者行工振”。[2]《急振与工振》,《滇黔月刊》1937 年第3 卷第1 期,第38 页。而华洋义赈会总干事贝克则是主张贵州办理平粜救济灾民的积极鼓吹者。在他看来,“贵州地瘠土薄,农产恒苦不给,一遇水旱天灾,粮食自更缺乏,故拯救黔灾之需要粮食,较他省为尤急”,故而,他认为救济黔省灾民应立足“缺粮”这一实际,主张办理平粜以救济灾民,他说:“与其施予金钱,不如接济粮食,诚以金钱为物,饥不可食”,贸然施予金钱还可能造成“金钱多而粮价涨,尚之粗能自给者,亦将难于生活,而变为灾民也”。[3]《贝克氏救济黔灾意见》,《申报》1937 年5 月21 日。显然,社会人士基于贵州“缺粮”这一事实,主张从外省购粮救灾。

其二,贵州各界希望购米平粜。相较而言,贵州各界对灾情的感受更为深刻,请求贵州省赈务会办理平粜的意愿也更为急切。士绅建议政府购米以纾民困。乡绅对本地的灾情是最为了解的,在旱灾肆虐之际,他们向县政府提议向外县购米以纾民困。仁怀县绅民代表董光奎认为,在此大灾之际,煮酒、熬糖都是浪费粮食。为此,他们向县政府建议,仁怀、茅台等地应该禁止煮酒、熬糖,甚至呼吁政府应积极拨款救济以及赶办农村借贷,并鼓励商民从其他县购买粮食以平稳米价。[4]《贵会转仁怀县县长张鸿基呈转绅民董光奎等呈请禁止煮酒熬糖拨款赈济及赶办农村借贷暨通行临县勿得遏粜以纾民困》(1937 年1 月),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477。

受灾各县政府请求贵州省赈务会购米平粜。受灾各县政府深感粮食不敷食用,也希望贵州省赈务会进行平粜救灾。仁怀县因“连年天灾人祸,十室九空”,而此次旱灾又持久,灾情“尤为奇重,家无积聚,户鲜盖藏”,1936 年12 月29 日,仁怀县县长吴鸿基请求赈务会将所拨发受灾县的赈款在“邻省采购粮食来黔发放,俾资救济”。[5]《呈请提前拨发赈款以资救济》(1937 年1 月20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477。遵义专员刘世同样注意到黔北各县粮食不敷极巨的情况。“黔北各地,秋成奇歉,小麦因未能下种,民食不敷极巨”。虽现时值冬月,距离秋收仅两三个月而已,但是市面上已是“斗米三元”,以至“贫民无以为生”。1937 年1 月13 日,他特电报贵州省赈务会请求“速以中央赈款,并与银行借款,由汉渝运米救济,抑平米价”。[6]《为秋收奇歉民食不敷请以中央赈款并银行借款由汉渝运米救济一案函请统筹核办由》(1937 年1 月13 日),贵州省赈务会档案,贵州省档案馆M24-1-477。对于黔北各地而言,对外购米平粜是他们救济灾民的一个重要诉求。

其三,贵州省赈务会决定购米平粜。贵州省赈务会统筹全省赈务,积极谋划购米平粜事宜。一方面着手募集购米资金。在旱灾发生后,赈务会就训令各县分会选举调查员“就地调查受灾实况,搜集资料,以便宣传”,[7]《呈为呈覆受灾实况及遵办情形仰祈鉴核备案由》(1936年11月29日),贵州省赈务会档案,贵州省档案馆M24-1-389。并不断向国民党中央政府报灾请赈。财政部也先后两次发给公债票面共计33 万元,在上海变价,获得法币200070 余元,[8]《贵州省赈务会一般赈济报告》(1937 年4 月),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69。成为此次购米平粜的主要资金来源。另一方面积极筹备购米平粜事宜。省政府在全省范围内“调查富户存仓余谷,勒令发售,并严禁奸商囤积居奇,及军民拦路强卖”,进行自救。同时“电请行营统筹,在外省购运大宗米谷,接济军食民食,以救米荒”。[9]《顾电军何为黔吁赈》,《滇黔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5 期,第36 页。1937 年1 月,贵州省赈务会出台了《贵州省赈务会平粜办法》,购米平粜正式确定下来,计划在邻省湖南购米以救济黔省灾民。

二、采购川米平粜黔北各县

(一)采购川米平粜黔北各县的提议

尽管仁怀县请求贵州省赈务会购米平粜最为急迫,但当赈务会采购湘米平粜政策出台后,却遭到了仁怀县的异议。1937 年1 月20 日,仁怀县县长吴鸿基在得知贵州省赈务会从湖南购米平粜受灾各县时,就向赈务会分析了从湘省购米救济仁怀的困难。“均会此次系就湘省采办,由东路运黔,属县远在黔北,转运殊费周折”,当此岁暮天寒之际,仁怀“灾民饥寒交迫,并日而食尚不可得,良懦者坐待死亡,桀点者铤而走险”,各区“饥民纷纷呈请赈济”,“尤有缓不济急之势”,故而,他一改之前请求赈务会购米平粜的主张,“转请提前拨款救济”。[1]《呈请提前拨发赈款以资救济》(1937 年1 月20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477。显然,吴鸿基认为赈务会从湖南购米救济仁怀,耗时耗力,无助于缓解当前日益严重的灾情。

吴鸿基的电报也确实引起了贵州省赈务会的重视。一则,黔北各县受灾最重,请赈也最急。在赈务会拟定的各县旱灾等次中,黔北之遵义、桐梓、仁怀、赤水四县列为甲等,绥阳县列为乙等,务川、湄潭列为丙等,在全省九个受灾等次最严重的甲等县中,黔北就占了近半。再则,黔北迭遭天灾人祸,急需救济。1935 年,黔北遭到了水灾和战争的破坏,1936 年夏秋之际又大旱,连年灾害降低了黔北人民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确需救济以维持社会稳定。最后,粜米从湖南西部之芷江、晃县等地运输到黔北,不但距离较远,且沿途交通不便。故而,采购湘米平粜黔北各县在实际操作上确实存在诸多问题。

贵州省赈务会鉴于受灾面积大,单独采购湘米救济东南受灾各县,固然便利,但仁怀、赤水等县,距离过远,“专持湘米救济,不仅运费过巨,转送以极困难”。经赈务会第二十二常委会讨论后,“拟兼向川省购米救济临川各县旱灾”。[2]《贵会具报采购湘米办法及拟兼向川省购米救济临川各县旱灾各等由》(1937 年2 月14),贵州省赈务会档案,贵州省档案馆M24-1-869。于是,赈务会提出了采购川米平粜黔北各县的计划。

(二)采购川米平粜黔北各县计划可行性调查

采购川米平粜黔北各县是否可行,还需要进行调查。于是,赈务会特电黔北临川的仁怀、务川、桐梓等县,要求调查川边邻黔各县米价。仁怀、务川、桐梓等县很快就回电贵州省赈务会。仁怀县在回电中声称该县毗连川省有古兰、合江、江津三县,而江津、合江二县距离仁怀县城路程太远,运输不便,古兰相对较近,并且查明古兰县属距离仁怀县附近各处之毛米的价格、重量、途程、运费等情况,并呈送一份米价表格如下(表1)。

表1

由表可知,仁怀县县城大米(每百斤约7.78 元)的价格要高于古蘭县属乐用(每百斤约6.33 元)、太平渡(每百斤约6.67 元)、水口寺(每百斤6.25 元)、毕机槽(每百斤约6.43 元)。但乐用运米到仁怀县城要中转一次,运费增加一倍,运到仁怀县城后的米价要高于仁怀市价;水口寺虽也要中转一次,却与不需要中转的太平渡、毕机槽一样,运到仁怀县城后的米价略低于仁怀市价。

务川县接到贵州省赈务会电报后,县赈务分会随即派人到毗连务川县的彭水、南川两县调查米价。1937 年2 月17 日,务川县回电赈务会,“务川虽接近川边彭水、南川两县,但彭水须由后坪经过南川,亦隔正安一县,两处运程均在四百几十里,且去岁彭水、南川两县均收成欠薄,米价较务川昂,以运费而论,每斤均在五六分以上,如由川购运入务,运费超过米价一倍以上”,电报中还称:“邻县后坪去年风雨适时”,如果丰收,则“米价甚贱”,去年“彭水来此购米者源源不绝,务川米贩亦多由后坪购运而来”。因此建议赈务会“不如将赈款直发下县,就近采购为宜”。[1]《一件务川县代电该县临川各县米价昂贵请将赈款支发》(1937年2月17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69。这说明务川县并不赞同贵州省赈务会从川省购米平粜黔北各县的计划。

桐梓县在地理位置上毗连四川的綦江、江津、南川三县,通过致电三县了解了三县的米价行情,在回复赈务会的电报中称:“綦江县中米价最近每市硕价在十六元左右,重量则为一百二十余觔,江津、南川价值重量均与綦江相等,运输到桐梓则反较桐梓市价昂贵,綦江邻县亦因去年干旱,收成欠薄,亦无余米可供采购。”[2]《一件据桐梓县代电复遵查津綦各县米价运桐较昂》(1937 年2 月),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69。

从仁怀、务川、桐梓三县给贵州省赈务会的回电来看,因川省也发生旱灾,米价高昂,甚至无米可购;由川临黔各县购米运到黔北各县,成本普遍高于本地市价。

对仁怀、务川、桐梓三县的调查结果,贵州省赈务会又进一步作了核查。赈务会特向第五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发函,要求其对仁怀、务川、桐梓三县调查结果进行查核。1937 年4 月6 日,督察专员在给赈务会的回函中写道,“查临川各县米价,购运固较内地市价稍高,然各辖属因灾,米粮缺乏,以赈款采平价,原以应供求,所亏所耗,系为救济,似与发款惠赈灾黎之旨相合”。[3]《贵州省第五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公函》(1937 年4 月6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69。这其实对仁怀、务川、桐梓三县调查结果进行了肯定,又指出购米平粜与发款救灾在本质上都是为了救济灾黎,委婉地支持拨发款赈救灾的主张。

(三)改发现款

经过调查核实后,贵州省赈务会放弃了采购川米平粜黔北各县的计划,而是在黔北的遵义、仁怀、桐梓、正安、绥阳、湄潭、务川等七县“改发现款”,由商民“另购川米,举办平粜”。[4]《贵州省赈务会一般赈济报告》(1937 年4 月),贵州省赈务会档案,贵州省档案馆M24-1-69。赈务会遂将应分配黔北各县的粜米折合成现款。遵义、桐梓、仁怀、赤水四县应分配粜米折合成现款后各为法币7904 元;绥阳县为法币5928 元;湄潭、务川各为法币3952 元,黔北七县应分配粜米折合为法币共计45448 元。[5]《贵州省赈务会配发黔北受灾各县粜米款数目表》(1937 年6 月11 日),贵州省赈务会档案,贵州省档案馆M24-1-69。

黔北各县改发现款由商民就近购米平粜是起到一定作用的。“黔北各县偏在一方,由湘采购之米,虽无运往,前系配发米款自行就近采购川米。近据遵义、桐梓、仁怀、赤水、绥阳、湄潭、务川等县先后呈报,均经购获川米,于此青黄不接之际办理平粜,裨益灾民,良非浅鲜。”[6]周术槐:《民国时期的贵州省赈务会及其赈务活动研究》,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 年,第175 页。

三、采购湘米

采购湘米平粜,是此次贵州省赈务会办理平粜的主要内容。

(一)采购湘米

贵州省赈务会之所以在湖南购米,是因为湖南西部芷江、沅州米价相对便宜。另外,交通运输较为便利也是一个重要因素。芷江、沅州通过水路可直达贵州镇远、黄平等县,加之湘黔公路已修通,在交通运输上比邻省的四川、云南、广西要便利。

1937 年2 月17 日,贵州省政府电报湖南省政府,“黔省上年苦旱,收成欠薄,民食恐慌,经省赈会议呈准在贵省芷江先购一批赈米运回平粜以资救济”。湖南省政府当天即回电称“已持电芷江”,“嘱特饬协助”。[7]《赈米委员由芷江购运万石嘱特饬协助已持电芷江》(1937 年2 月17 日),贵州省赈务会档案,贵州省档案馆M24-1-848。

在选择赴芷江县主持粜米采购事宜人选上,贵州省赈务会经过慎重考虑,委任陈职民、冯光模二人为赴湘采办赈米委员。一则,陈职民、冯光模平时热心公益事业,且经验丰富;再则,冯光模时为开阳县县长兼任开阳县赈务分会会长,是官方代表,陈职民时为贵阳市商会主席,为民间代表,其商人身份对于采购米粮是再适合不过的。事实上,粜米采购、运输等事务,基本都是陈职民在主持。

贵州省赈务对在湘采办粜米应注意事项也作了特别规定:1. 采办赈米地点应先在湘西邻黔之芷江一带;2.采购赈米之米色定为中色,但须干脆匀洁,不得参杂秕糠;3. 赈米价值由该员查照当地时价斟酌议定,电呈本会核准;4.赈米运输办法用船运,所有应给船价即照前呈办法,仍以石计,酌空支付,并呈报查核;5.运交地点第一步即运至镇远,第二步运交黄平,点交本会平粜仓受理员验收。[1]《今赴湘采赈米委员陈职民、冯光模》,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48。

因在芷江购米得到了地方政府的支持,加之陈职民也很重视与芷江各界搞好关系,故而他们给与各种便利,采购异常顺利。

(二)粜米运输

随着粜米采购结束,运输困难的问题就突显出来。贵州省赈务会虽计划在芷江就地雇佣船只运米到镇远,但对黔东水路船运能力既没有做过调查,更未有相应计划,大大低估了运输难度。

陈职民“自到芷采办赈米足额以后,认为唯一重要工作,即系雇集船支”,只因“芷江商场过小,在此起卸货船极稀,实非船支集中地点,上水洪江布疋,多运龙市镇远,下水晃县桐油全运洪江经过芷江,尽属重载,且现在正值油业旺盛期间,晃商集油过多,该处船支,尽被雇用,即镇远一带下水船经过晃县,也被截雇”,倘若强制征集各载重商船运米,“各方既下同情,惹起纠纷必大,湘黔税收不无影响”,在客地办事请求友谊协助,他人自是赞同,“请代强制执行,其势绝不可能”。恰在此时,当地驻军调动要在晃县河面架设浮桥,需征用大批船只,陈职民认为这是一个雇集船只的好机会,专程前往驻军工程处商洽“撤桥移船载米,均表同意”,他还向工程处建议增加拦截船只的士兵,载运货船也要勒令起卸,但“至搭桥时,始知封到船只不多”。为在撤桥时船只能雇来运米,陈职民“走晤王师长,请派兵押送撤桥船只”,王师长特电令驻军协助办理。陈职民还派人拿着王师长处开具函文,“赶赴晃县便水守候撤桥,以防疏虞”,终于“雇获十支,派兵两排押芷”。但十支船只明显不敷使用,陈职民又“派人再往黔阳、洪江加发伙食,尽量雇集,能一支,即运一支,凡经过货船,不能起卸,亦令具卸”。[2]《呈一件呈报赈米运输困难情形案由》(1937 年5 月2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72。

陈职民还不断电请贵州省赈务会尽量征集船只到芷江备用。1937 年5 月15 日,赈务会电报镇远、青溪、玉屏三县,要求五日内征雇能载米四五十石之大船60 艘,派人送到芷江交给陈职民。但赈务会对镇远、青溪、玉屏三县船户的实际情况并不了解。青溪县的回电中就坦言“五日内雇齐大船六十艘,恐难足数,且今日水涸能载米四五十石之船很少,除尽量代雇以外,拟请分电镇远、玉屏代雇”;玉屏是贵州航运比较发达的县份,回电中称,“属县前奉电令曾将一二次雇船同青溪派来船艘一并派敬,押解赴芷江,交陈委员备用,并电呈在案,第三批雇船六支,当派水上保长万运钧押芷”,并表示将努力征雇送往芷江。[3]《电呈遵令征雇船支解押芷江备用》(1937 年6 月21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72。到6 月6 日,玉屏县雇到11 条船到芷,载米三百余石,青溪虽雇船12 条,但每条船只都载满重货,不能起卸载米。陈职民只得继续电报赈务会请其催促各县迅速雇空船前来芷江。

因粜米运输困难,贵州省赈务会不得不采取应对措施。首先,派专人到芷江负责粜米运输。贵州省赈务会因见粜米运输困难,特任命万中权为粜米督运专员赴芷负责粜米运输。万中权的任务就是要在6 月底前将存放在芷江的粜米全部起运。鉴于船夫们“以伙食每人给一角五分不敷食用,致逃避不前,运输迟滞”,万中权提高了船夫的待遇,“每人每日增加五分”,[4]《贵州省赈务会第八次常会纪录》(1937 年6 月16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80。获得船夫们的支持。为配合万中权的工作,6 月12 日,赈务会特电镇远、黄平、玉屏等县,告知在湖南所购粜米正在陆续赶运,“倘运米舟车经过该县辖境时,应随时鼎力协助,妥为保护,勿稍疏误”。[5]《饬运赈米经过时鼎力协助保渡》(1937 年6 月12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70。

其次,调运汽车加强运输。1937 年5 月18 日,贵州省赈务会第二次常务会就存湘粜米如何处置一事进行讨论,决定“辅之于车运”,并呈请省政府转饬建设厅“预备车辆赴芷”,将“赈米输运来省,以备平粜”。[6]《采购湘米运输情形》(1937 年5 月18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70。截止6 月17 日,赈务会通过“调度车五辆,并利用回头空车”,前往镇远先后共运输粜米1200 余石。[1]《贵州省政府公函省建二字第095 号》(1937 年6 月17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72。6 月25 日,又从商车联运处借用商车20 辆运输粜米。前后共运2200 余石粜米至贵阳。

运输问题尚未解决,又出现粜米霉变问题。1937 年6 月16 日,贵阳县平粜仓管理员刘瑶阶发现“该仓存储之米已有发霉生虫现象,储期过久,在在甚虞”,请赈务会“讯示办法”。[2]《贵州省赈务会第八次常会纪录》(1937 年6 月16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80。运到镇远中转的粜米也因交通运输困难,没能及时运往受灾县份,发生霉变。万中权去往芷江路经镇远,查看粜米存储时发现“镇远仓积米过多,发热生酵”。[3]《赈务会电》(1937 年6 月21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70。

(三)变卖平粜米

面对粜米运输困难和发生霉变的情况,贵州省赈务会不得不“变通办法”。最早提出“变通办法”的是清镇县县长李大光。因清镇县距离镇远较远,李大光深感粜米转运困难,因此,他向贵州省赈务会建议,“凡受粜赈县份如离领米地过远者,得自行拟具变通变法”。[4]《贵州省赈务会第九十三次常务委员会会议记录》(1937 年4 月1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04。1937 年6 月6 日,赈务会第八次常务会就此事进行了讨论并议决:1. 西路各县应领粜米准在镇远或青溪、玉屏、三穗等县斟酌情形减价出售;2.定番、贵定、龙里、贵阳、息烽等县准照西路各县办理;3.开粜各县准按当地市价减价开粜。[5]《贵州省赈务会第八次常会纪录》(1937 年6 月16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80。赈务会遂以“舟车不便,输运困难”,“缓不济急”等由电知各县“自赴镇远第二仓,份取湘米,变价回县”。[6]《贵州省赈务会一般赈济报告》(1937 年6 月11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69。

但由于中转站市场小,粜米变卖不易。1937 年7 月13 日,前往镇远领取粜米的镇宁县赵瑞吾等人在镇远看到,由“湘运来赈米,堆积如山,霉腐参杂”。各县委员“纷纷贱价出售,争先恐后”。但因大宗粜米出售,“公私团体并无大批承买”,于是“供过于求”。由于他们去得较晚,粜米变卖更为困难,“日夜筹商不得”,只得“分头央请远近经纪商人多方设法零星出售,逗贸二十余日,行售计六百零五石,行斗合镇远市斗二百二十六石八斗七升五,合按市斗一斗售价七角五仙,共得价一千一百八十九元八角二仙伍星”。[7]《呈复赵瑞吾等奉派赴镇远领取赈米经过》(1938 年3 月4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47。声势浩大的采购湘米办理平粜终因运输困难,受灾各县派人到镇远就地卖米变现回县而结束。

余 论

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平粜。1937 年贵州省赈务会采购湘米办理平粜是在面临民食恐慌、各方呼吁的情况下进行的。赈务会为统筹办理全省赈务,计划统一采购湘米对受灾县份进行平粜,但在具体实践上又分为两部分内容。一是计划购运川米平粜黔北各县,该计划是因湘米转运黔北各县困难而提出的,但并未真正落实,最终赈务会将分配给黔北各县的粜米折合为现款拨发,由各县商民自行购米进行平粜。二是购运湘米平粜,这是贵州省赈务会办理此次平粜的主要内容,但除了贵阳外,其他受灾各县最终在镇远等地将粜米变卖而草草收场,待粜米变现回县时也是“新谷登场,米价低落”,[8]《呈复赵瑞吾等奉派赴镇远领取赈米经过》(1938 年3 月4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47。于是将“售获米款悉数购谷存仓,以备荒歉”,[9]《呈请将售获米款购谷存仓以备荒歉祈鉴核示遵由》,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397。灾民颗粒未获。因此,这次平粜是不成功的。究其原因,仓储管理落后固然是一个因素,但更为主要的是交通落后,运输困难。而作为主持购米平粜的贵州省赈务会,虽有粜米由水路船运的计划,并辅以车运,但未对水运运力运况进行调查,又未对各受灾县在中转站转运粜米回县进行统筹规划,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此次平粜也没能实现贵州省政府的预期目标。贵州省赈务会所实施的赈务活动在当时被看成是“中央势力初入黔省之第一件德政”。[10]张肖梅:《贵州经济》,中国国民经济研究所,1939 年,第I1 页。对主政贵州不久的国民党中央势力而言,办理此次平粜在获得黔省民心方面意义重大。一方面,平粜政策的出台是对各界请求作出的积极回应;另一方面,有利于加强贵州人民对政府的认同,从而加强对贵州的控制。但此次平粜未达到预期目标,贵州省赈务会也承认,“派员前赴芷江购运粜米,费日费事,几经周折,耗尽心血,终嫌迟滞”。[11]周术槐:《民国时期的贵州省赈务会及其赈务活动研究》,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 年,第118 页。

此次购米平粜对贵州社会稳定起到了一定作用。贵州省政府非常重视地方社会稳定,尤其是贵阳为中心的城市的稳定。针对灾民涌入贵阳影响治安的情况,贵州省赈务会一方面令商车从镇远运加运粜米至贵阳,“悉数配发省立救济院,华洋义赈会,尚节堂等处”,[1]《贵州省赈务会一般赈济报告》(1937 年6 月11 日),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69。由他们代为散放以救济贵阳灾民。另一方面又从贵阳原应分配的粜米内调取一部分,交由省会警察局在贵阳报国寺、资善堂、慈母园、黔灵寺、观音寺等五处散放粥米以赈济灾民。[2]《贵州省赈务会查放贵阳市灾民粥米办法》(1937 年7 月),贵州省档案馆,贵州省赈务会档案M24-1-880。这证明购米平粜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稳定社会的作用。也正是因为赈务会面对灾情时“分别赶办急工两赈,兼施粜谷”,[3]《顾电军何为黔吁赈》,《滇黔月刊》1937 年第2 卷第5 期,第37 页。才稳定了人心,稳定了贵州社会。当时有人就说道:“虽为数不多,渴时一滴,曷啻甘露!”[4]愚人:《黔灾与放赈》,《滇黔月刊》1937 年第3 卷第1 期,第5 页。这既是对赈务会办理赈务的肯定,也是贵州大旱而社会尚未动乱的重要原因。

猜你喜欢

米价黔北芷江
难忘芷江红
芷江行
用现代经济学理论巧降米价
“水稻抗议”
黔北山乡水稻飘香
芷江受降纪念坊有感(外四首)
黔北花海春耕图
芷江缘何成为受降地
黔北民俗文化管窥
浅析黔北仡佬族酒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