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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明清时期的斗鹌鹑风俗

2021-12-18田冰张可佳

寻根 2021年6期
关键词:鹌鹑活动

田冰 张可佳

斗鹌鹑与斗鸡、斗蟋蟀一样,是民间的博彩游戏之一。史书中最早记载“斗鹌鹑之戏”出现在唐代。自唐代之后有关斗鹌鹑的记载逐渐多了起来。从资料上看,参与斗鹌鹑的对象上自皇帝、下至百姓,赌斗鹌鹑的活动也有特殊的器物、场合等要求。到了清代,或是因为赌斗风气愈来愈严重,官方对此活动多加禁止。

明清以前的斗鹌鹑

鹌鹑,最早见于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国风》:“鹊之畺畺,鹑之奔奔”,“鹑”即为“鹌鹑”,“奔奔”则是形容它奔跑的形态。当时的人们似乎更看重的是鹌鹑的自然属性,仅认识到其“驯养之久,见食相搏斗”,尚未将其视为一种“玩物”。这种观念或到唐代已经改观,康熙乙未年(1715年),金文锦撰有《鹌鹑论》一卷,书中就说:斗鹌鹑之戏不知道源自什么时候,只有《唐外史》记载西凉(今甘肃)的厩令将鹌鹑呈送给唐玄宗,此鹌鹑能跟随金鼓的节奏争斗,所以在皇宫中流传下来。自唐代以后,斗鹌鹑这种娱乐形式一直延续,宋朝人梅尧臣的《斗鹌鹑孙曼叔邀作》一诗中,将两鹌鹑为争粟而相互搏斗的场景描述得淋漓尽致:“脱命秋隼下,鸣斗自为勇。争雄在数粒,一败势莫拥。惭将缩袖间,怀负默而拱。胜且勿苦欣,犹惊辱与宠。”除此之外,民间也能看到斗鹌鹑活动,《西湖老人繁胜录》中记载钱塘门外的娱乐活动中就有斗鹌鹑,“钱塘门外羊坊桥瓦、王家桥、行春桥瓦、赤山瓦、龙山瓦。余外尚有独构栏瓦市……宽阔处踢球、放胡哮、斗鹌鹑”。目前尚无资料明确证实明清之前的斗鹌鹑活动是否带有赌博性质,但是明清时期的斗鹌鹑活动则兼玩赏与赌博的性质是不容置疑的。

明清时期不同人群的斗鹌鹑活动

明清时期的斗鹌鹑活动极为常见,且遍及全国南北。按参与斗鹌鹑活动的对象大致可分为三类,即皇室贵族、富家子弟以及普通民众,下面仅就三方面略窥明清时期赌斗鹌鹑之盛况。

皇室贵族。故宫博物院现存有一幅《朱瞻基斗鹌鹑图轴》画作,该图长71厘米,宽67厘米。图中描绘的场景是明宣宗朱瞻基在御园观看斗鹌鹑,画面上朱瞻基居中端坐,周围环绕着宦官、侍从。方桌上置一圆形围挡,两名宦官正在斗弄圈中的鹌鹑,朱瞻基左边的侍从捧着笼子,其中应该是用于争斗的备用鹌鹑。该图不仅是明代帝王宫廷生活的真实写绘,还反映了斗鹌鹑活动深入皇宫的事实。无独有偶,明末小说《梼杌闲评》第二十三回中有明熹宗观赏宫中斗鹌鹑的情节,“皇上在宫中无事,看着那些小内侍们斗鹤鹑,进忠也拿着袋子在傍插诨”。小说中的“进忠”即是魏忠贤。魏忠贤借此次斗鹌鹑得了东厂首领太监之职,并改回原姓,皇帝赐名为魏忠贤,自此势焰熏天。这样的情节或是纪实,或是杜撰,明熹宗是否真的观看了斗鹌鹑活动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前有明宣宗观看斗鹌鹑图,该处小说的描写应该不会离题太远。

清代少见皇宫中斗鹌鹑活动的记载,但是多有八旗子弟与其他士家子弟沉浸其中。文渊阁《四库全书》史部《世宗宪皇帝上谕内阁》有这样的记录:“雍正元年冬月,曾因条奏禁止斗鸡、鹌鹑、蟋蟀等事……盖因京城之地五方杂处,而旗人居多,好为嬉戏以荒正业,而生事端,不得不于此等细务留心整饬。”京城之地处于全国的政治、经济中心,四通八达,人口密集,八旗子弟多以斗鹌鹑为乐,以至于荒废本业。八旗兵是清朝重要的军事力量,雍正帝自然不会容忍这样的现象发生,故而多次下达禁止赌斗鹌鹑的禁令。实际上,在当时,不仅八旗子弟参与赌斗鹌鹑,其他士家子弟也有参与者。民国《云霄厅志》中也注有“士大夫以此为豪举”,其中的“此”便指的是斗鹌鹑一事,士家子弟还以此为豪。光绪《漳州府志》中亦记载:“漳俗斗鹌鹑,始于游手好闲之徒,继而士大夫子弟亦有为之。”

富家子弟。明清时期,富家子弟为赌斗鹌鹑常常一掷千金,更有甚者将家资败落殆尽。清人潘荣陛的《帝京岁时纪胜》描绘了北京地区的士家子弟终日无事斗鸡走狗的生活场景:“膏粱子弟好斗鹌鹑,千金角胜。夏日则贮以雕笼,冬日则盛以锦囊,饲以玉粟,捧以纤手,夜以继日,毫不知倦。”京城的富贵子弟夏日里用雕刻精致的笼子盛放鹌鹑,冬天则用绸、缎、帛等做的袋子储放鹌鹑,御寒保暖。终日将鹌鹑把在手心,乐此不疲。不仅京城的富贵子弟好斗鹌鹑,北方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清人金埴的《巾箱说》记载山东地区富家子弟养鹌鹑的奢靡,为了买到好的鹌鹑,甚至“万钱易一鹑”,将其置于艳丽的锦囊中,随身携带,其痴迷程度可见一斑。清代小说《咫闻录》中记载了山东邹县武生因赌斗鹌鹑而家业零落,《负曝闲谈》《金兰筏》《歧路灯》等小说中俱有富贵子弟偏好斗鹌鹑而千金散落的具体描写,其盛况恰如同治《番禺县志》中的描述:“午市巷满,至不可过车马……斗场分栅,集者如市,一日间胜负计数千金。”

普通民众。明清的笔记小说中多记载富家子弟赌斗鹌鹑,实际上普通百姓也多有斗鹌鹑的。明人陆启泓的《北京岁华记》记载了北京民众常在霜降后斗鹌鹑的情况:“霜降后斗鹌鹑,笼于袖中若捧珍宝。”此外,南方斗鹌鹑活动也颇为盛行,刊刻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的《陈眉公全集》里收录了陈继儒的一首《秋隐》,诗中记载人们于蕉阴之下斗鹌鹑的情况。明人董其昌的《画禅室随笔·记事》亦记载江南有斗鹌鹑之戏,皆在笼中,然而“近有吴门人,始开笼于屋除中,相斗弥日,复入笼饮啄”。苏州人对于斗鹌鹑的地点似乎不是特别讲究,于屋前台阶设笼以供人观赏,相连数日,真可谓是斗鹌鹑的长期“据点”了。从文献上看,清代的北京与广州等处有斗鹌鹑的长期地点,《番禺县志》卷十七《风俗》中记载在该地已经形成了斗鹌鹑的固定地点,魁巷、午市巷是買卖鹌鹑的街巷,人们戏称其为“鹑市”。人们将从“鹑市”购来的鹌鹑带入斗鹌鹑的地方,在鹌鹑圈中看鹌鹑相互搏斗,倾尽时间与金钱。斗鹌鹑活动不仅具有赌博性质,还带有观赏、娱乐的价值。清人有时将斗鹌鹑活动作为招待宾客的游戏,方浚颐的《二知轩诗钞》中如是记载:“绮罗业里寄闲身,角胜邀来座上宾。挑选蚕兵笼蟋蟀,安排禽戏斗鹌鹑。”由此可见主人将宾客安排于上座,并将斗鹌鹑作为娱乐活动招待宾客,以显示其诚意。

明清时期鹌鹑的喂养与争斗

如何喂养、调教鹌鹑,是取得斗鹌鹑胜利的关键。人们在豢养鹌鹑的过程中逐渐了解了鹌鹑的习性。至明代时,民间已形成一套关于喂养、调教鹌鹑的完整程序。程石邻所著的《鹌鹑谱》共四卷,其中包含如何养鹌鹑、如何挑选好的品种、如何调教鹌鹑等内容。鹌鹑有品质高下之分,若养鹌鹑的人能从中挑选出优等品种,便能在争斗场上稳操胜券。买鹌鹑的人选择鹌鹑时应该关注其头、嘴、腿、毛、颔、眉、眼、口、面、鼻等部位,犹以头、嘴、腿、骨最为关键。头、嘴是攻击的利器,腿与骨则关系力量的存蓄。

选择好鹌鹑并将其带回家之后,鹌鹑应经过一系列饲、洗、把的调教才能上场搏斗。“饲”鹌鹑的原则要符合鹌鹑的实际情况,肥硕的鹌鹑要少喂,瘦弱的鹌鹑要水和粟结合喂养,不胖不瘦的鹌鹑则要均衡喂养的次数与数量。“洗”法旨在去其野性与油膘,洗的时候应注意水温,热水配比定量茶卤,将鹌鹑通身洗透,之后再用布裹扎,并于鹌鹑左右耳旁吹哨三五声。“把”鹌鹑的目的在于驯化其性格、精壮其筋骨,初把在手里时,手心大汗有助于去其油性,五到七日后需要停止,不停止的话,便有害于鹌鹑精气神的养成。

经过初步的休养调整,鹌鹑才可以搏斗,或以粟诱发其斗志,或拍击其尾部以刺激其斗气。鹌鹑的斗最为讲究,程石邻结合鹌鹑胆小的习性,认为应该针对这点多加调养,“才能振其雄气”。将其放入圈内后,“须人声悄静”,胜负已经分明时,就将争斗的双方分开。如不将其分开的话,鹌鹑一旦被斗敗一次后,便终生不敢再与任何鹌鹑斗了。斗败的鹌鹑被称为“桶子”,斗胜的鹌鹑“若带微伤,洗养五七日即可斗”;如果伤势过于严重,则务必要等到其“伤疤痊愈,方可洗把上场斗也”(《鹌鹑谱》卷三《斗法》)。

斗鹌鹑活动一般在秋冬季节,盛放鹌鹑的器物也十分讲究。鹌鹑笼不同于鸟笼,其主体为布袋,下端为硬质圈笼,有木、皮、竹等不同质地,而尤以竹制最为常见。竹制的圈笼用一长竹圈起,接缝处做成曲尺契榫,不易开脱。两端另包以刻有图案的窄竹边,底边设四足,皆饰纹样,用竹梢固定。口边钻一排小孔用以缝制内胆布袋,圈笼无底,便于从底托出布袋中的鹌鹑,布袋口用线绳绕扎(朱纪:《雕艺风物四题(上)》,《收藏界》2011年第4期)。清代富家子弟携带的鹌鹑“锦囊”布袋奢华异常,口袋通体用旧锦、蟒缎、妆花、刻丝、猩毡、多罗呢而结成,口之束子又有汉玉、碧玉、玛瑙、琚、蜜珀、珐琅、金银犀作点缀(刘廷玑:《在园杂志》卷四)。

明清时期赌斗的后果与官方禁止

明清时期的斗鹌鹑带有赌博性质,赌斗者甚至为此耗尽资财。赌斗鹌鹑的场地为“鹌鹑圈”,有些圈内还会特意铺绒毯以保护鹌鹑的双足。明宗室剧作家朱有燉在《元宫词》中提及“剪绒花毯斗鹌鹑”。比赛开始时,斗鹌鹑的双方各自把着自己的鹌鹑,先喂鹌鹑吃几粒谷子,再在圈内撒些谷子,继而将其放入圈内,利用鹌鹑争食的特性诱引其相互搏斗。《观斗鹌鹑赋》中描写鹌鹑相斗的场景十分精彩:“出雕笼以就食,譬如夜蛾之赴火,忽见敌相侵,俨交绥于道左,两啄交加,双雄往复,磔毛落絮,裂眦饮镞,乍低乍昂,时缓时速。”两鹌鹑见了食物犹如黑夜中的蛾子看见了火光,两相迫近后,便相互啄斗。只见双方的啄斗时快时慢,其身上的羽毛也随着一来一往的啄斗而落下。两两相争必有一胜一负。观赏斗鹌鹑的过程固然精彩,可是胜负的结果却是在所难免,有人利用这一点便开起了赌坊。顾禄在《清嘉录》中明确记载了斗鹌鹑活动的赌资和庄家抽成的记录:“标头一如斗蟋蟀之制,以十枝花为一盆,负则纳钱一贯二百,若胜,则主家什二而取,每斗一次谓之一圈。”一圈下来之后,斗胜的鹌鹑便被主人装入囊中,而斗败的鹌鹑的下场却十分悲惨,它们或被主人摔死,或成为主人的盘中餐。清代乾隆年间李绿园的《歧路灯》中讲到一位少年因赌斗鹌鹑输了,而将自己花了六两银子买来的鹌鹑“向地下一摔,摔得脑浆迸流,成了一羽毛饼儿”。

明代斗鹌鹑活动少见赌斗的记载,多是如“北人好斗鹌鹑、鸡、羊”(姚际隆:《卜筮全书》卷十)的记载。而到了清代,斗鹌鹑活动的赌博性质已经十分明显。清代广东番禺人梁无技的《斗鹌鹑歌》将参与赌斗之人的放纵写了出来:“鹌鹑斗死人心平,不惜千金酬一诺。鹌鹑负,少年呼;鹌鹑胜,少年乐……少年不治家人产,平生生计鹌鹑托。”少年本该刻苦读书以求精进,谁知他却沉迷于斗鹌鹑,不仅耗费金钱,还将家产和生计寄付于赌博。慵讷居士所著的《咫闻录》中记载了山东地区的一位武生因赌斗鹌鹑而倾家荡产的故事,武生“见有佳者不吝重价”,不惜花费重金购买,且终日谈论斗鹌鹑,以至于“数年家业一空,只余山田数亩,薄土一幅”,而后因鹌鹑突然暴毙而悔悟,勤事农桑。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有这等清醒,大多数赌棍最终的下场,无非是抛家弃子,露宿街头。

为禁止民间的赌斗行为,官方采取了设置禁令、严密监察的措施。清代《大清律例》中,对于赌博的项目已经具体说明,其禁止赌博条目有压宝、斗鹌鹑、斗鸡、斗蟋蟀等,开场者与赌博者一并按照触犯赌博条例问治,同时对于失职、渎职的官员一并治罪。此外,《大清会典则例》中记录了雍正元年、三年、四年、七年、八年、十二年都曾下令禁止包括斗鹌鹑在内的赌博活动,同时还在管理条例中申明官员在稽查赌博活动中的责任,倘若地方官员对此阳奉阴违,则会加大处罚力度。尽管朝廷强调京城及周边地区的管理,赌斗鹌鹑活动仍在其他各省有较大范围的流行,如吉林、辽宁、江苏、广东等地均有流行。

作者单位:河南省社会科学院 郑州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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