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的秘密

［捷克］卡雷尔·恰佩克

毫无疑问，所有的迹象都明确表明，大自然已经进入了冬眠状态。凋零的黄叶，从桦树上缓缓飘零而下，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美丽而哀愁。繁花落尽，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大地散发出腐朽的味道，什么都不用再多说，今年已经真真切切地结束了。小菊花，不要再白白浪费美好的生命了；小白莓，别再欺骗自己，冬日微弱的阳光可比不上三月和煦的春光。世界仿佛安静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孩子们，热闹的狂欢已经结束，凛冬将至，乖乖躺下来，是时候冬眠了。

我们每年都会说大自然进入了冬眠期，但我们从未近距离、仔仔细细地观察过所谓的冬眠是怎么回事。更准确地说，我们从来都没有从地下观察过全部的过程。如果我们想要真正地深入大自然，了解冬眠的真相，我们就要深入地下，从植物的根部开始观察。

噢，我的天啊，这哪是睡眠啊！你能称这为休息吗？只能说，植物停止了向上的生長，因为它现在没空，正鼓足劲向下伸展根部，使自己深深地扎根于更深层的土壤里。你仔细地瞧，地面上枯萎的这些，只是植物没精打采的部分；但在地面之下，却是新发展出的好多嫩根；你再观察得认真一点儿，瞧瞧这些嫩根都争先恐后地钻哪儿去了——“咻咻”“咻咻咻”，你听到它们努力向下开拓的声音了吗？

看！土壤下面那些又洁白又脆弱又肥嫩的家伙，就是你以为冬眠的植物们，悄悄在地底下萌发出的幼苗和嫩芽。瞅瞅，它们长得多繁茂呀！假装已经枯萎衰败的草皮先生，你的秘密繁殖进行得如何了？一切都还顺利吧！你还要把秘密繁殖称为冬眠吗？得了吧，管它浪蕊浮花、草木摇落，你都不必伤春悲秋、寂寥无神。在你看不到的地下，冬日的计划正紧密有序地执行着。在这儿，还有这儿，新生的嫩芽正在生长；在那儿，还有那儿，新生命正在悄无声息地积蓄成长的力量。春天正一步一步筹划着它的推进活动，哪儿还有工夫冬眠呢，分明是一点儿休息时间都没有。

如今，肥嫩的地下根系正在生长，球茎的顶部也在慢慢顶起。不是吧？难道要在这股萧条的环境下，开出美丽的春之花吗？我们都以为春天是萌芽的季节，但实际上，如果我们一直关注自然界，就会发现真正的萌芽期早在深秋就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能否认，在传统意义上，秋天意味着一年的结束；但在某种更深层意义上，我们称秋天是一年的开始也不为过。秋天的叶子一片一片地从树枝上飘落，当然我也看到了，我只是想再强调一点，在地表之下，秋天也是植物萌新的季节。叶子枯萎，是因为冬天的脚步近了，而冬天之后，就是春天。为了迎接春天的到来，如毛细血管般纤弱的新根正在努力生长，所有的营养物质依旧在植物体内传送并向更深更广的地方展开。深秋的萧瑟不过是迷惑大众的假象，为了掩饰真正的秘密——在地下不愿被打扰的生长。

我们总说，大自然进入冬天之后睡得太香了，是因为我们通常看不到她秘密的劳作——孕育万物。她只是关闭了自己的商店，拉下了百叶帘，但在她身后，新货已经被园丁送来了，她正忙着拆箱，再把货品摆上货架，可是东西太多，货架都快要被压弯了。我的朋友，这才是真正的春天！如果现在不准备好，这么大的货物量，估计忙到四月都很难全部上架。

（摘自《我有一个花园》，重庆大学出版社，稻荷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