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兴：“地才”的尽头有什么

吴喋喋 何润萱

2020年11月7日，张艺兴出现在他的练习生项目线下面试现场，他感慨：“要是我刚刚过来面试……会很紧张。”

多年前，这种感受的确在他身上发生过。2008年参加韩国SM公司面试时，入选的少年挨个儿靠墙站好，被工作人员拿着尺子量身材比例，张艺兴感到自己在被选择，控制不了任何事。

2020年10月7日，张艺兴宣布成立偶像公司“染色体娱乐集团”，紧锣密鼓招募新人。

我国偶像产业市场规模在逐年扩大，大型偶像选秀节目定期举办，大量练习时长不足半年的新人被填補到市场空缺之中。2021年，将有多档选秀节目播出，可能需要上千名男性练习生。

这个急速扩张的过程里，张艺兴数度表达自己的担忧。在《少年之名》节目里，他干脆说这个节目就不该办：“前面淘完那么多拨了，哪能出好苗子？”

连续三年担任选秀导师后，张艺兴开始用自己经历过的方式寻找新人。他的过往人生为人们展示了一个努力的偶像可能企及的高度，而他的练习生招募计划，则是这出“地才”童话正要进入的下半场。

“倒数第四名的脸”

“把胸挺出来。”《青春有你》第三期，张艺兴带着100多名练习生重复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动作：跟着音乐节奏往前伸脖子，再向后缩。

这是张艺兴亲历过的舞蹈课。“我第一次学到这堂课的时候是纳闷的——点一个头点了两个小时，满怀期待到第二堂课，（结果）继续点头。”后来张艺兴懂了，“这就是练你的灵活度”。

在成为SM公司的练习生之前，张艺兴只是一个普通的湖南孩子。有点加成的是，他的父母对于文艺活动颇为上心，有意培养儿子做童星。

张艺兴6岁时在电视剧《咱老百姓》里演了一个小角色“欢欢”，8岁时参加汪涵主持的《音乐不断歌友会》，13岁参加电视选秀《明星学院》拿了季军。少年时期的张艺兴很有自己的想法。学钢琴时，他气跑了两任钢琴老师，还曾经为逃避练琴拿刀子划坏琴键。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某些天赋也开始展现：他不爱看谱，喜欢自己尝试新和弦。

初中时，张艺兴加入了学校的街舞社团，升到高中后，他当上了副社长。2008年暑假，他穿着校服从长沙跑去武汉，通过了SM公司的练习生选拔。

但随之而来的，是天才的“陨落”。最先被否定的，是他的外貌。这张在电视选秀里拿到过人气第一的脸，被SM公司评定为C等级的倒数第二，D等只有两个人——他是倒数第四。

在实力层面，初入SM的张艺兴也没有什么优势。2008年，SM旗下活跃着东方神起、SuperJunior、少女时代等顶级团体，群星闪耀。张艺兴在自传里写，当时自己唱跳马虎，“像一个门门功课考20分的人”“练了这么久还在D班待着，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升到A班去呢？”

“努力努力再努力”

天赋从来是相对论，想要升入A班的张艺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突围密码：努力。自此，“地才”人生正式开启。

当年的张艺兴没有退路。放弃高考去韩国做练习生，对他来说是孤注一掷。他每次上完舞蹈课后，会继续练一个小时舞蹈，一个小时唱歌，即便生病也要去练习。他在日记里写：“练舞跳出了一身汗，感冒居然好了。”出道后，张艺兴开通了微博，ID叫“努力努力再努力x”。

在《偶像练习生》里，张艺兴强调练习生要找自己的balance，这是张艺兴对自己的严苛要求。他曾用最笨的方法找balance，一个动作保持一首歌的时间。坚持一星期后，张艺兴发现自己不用再“找”，手一举起来，就在最标准的位置。他给自己绑3公斤的沙袋，负重练舞。一次月度评价会上，他发现自己跳完后所有人都在鼓掌，称赞他进步很大，于是他负重坚持了一年半。临近出道，张艺兴把沙袋重量加到8公斤，结果练了几天就倒地不起。过度负重练舞造成了永久性的腰伤，至今他还有腰椎间盘突出的问题。

不只是舞蹈，张艺兴沉迷于掌握各种技艺。乐评人耳帝观看《我是唱作人2》后描述：“别人聊得火热，他在旁边不停弹琴……郑钧提到爱情他就弹婚礼进行曲，陈粒表演时他扒曲，霍尊表演时他扒和弦——在某个阶段，人会沉浸在对技术的狂热追求中。”

努力，是安全感的注脚。所以，当张艺兴发现自己无法消化新歌《莲》里的krump动作时，他干脆从头系统学习这一舞种，把krump世界冠军Trix请来当随行老师。通常来说，一个工作密集的明星会选择更有效率的方式解决困境：比如重新编舞，减少krump元素。但张艺兴过不去，“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舞种，叫我学不像？就燃起斗志了。”

这种对技艺的执着，再次为张艺兴带来了正向反馈。在《这！就是街舞》第三季中，扎实的动作呈现让他被舞者投票选为队长大秀第一名，队长battle中，他的4轮krump即兴震惊了街舞圈。

除了苦练技艺，张艺兴的自我管理也长期在线。演员谷智鑫在综艺里提到：“我拍戏到现在，晚上12点以后在酒店健身房见到的艺人，他是第一个。”2019年年初，一场小型演唱会上，张艺兴因舞台事故造成脚踝受伤。医生给他进行冲击波治疗时说：“通常人家都会（疼得）把脚收回来了。”张艺兴回答：“我要跳舞的。”

“直道超车”后遗症

努力是一项传统美德，但对于乐见天才的娱乐圈来说，它不算极突出的优点。不少人认为张艺兴是缺乏天资，才转而强调“努力”标签。

张艺兴凭借krump收获认可的同时，一些网友评价，张艺兴身材比例不佳，跳舞没有美感，努力也于事无补。他经常在机场边走路边手捧电脑做音乐，被网友归类为明星的机场“作秀”。

张艺兴的勤奋高产变成了尴尬。2018年年末，他说自己6天里创作了15首歌，被网友揶揄：一首能听的也没有。接受采访时，他说最热爱舞台，为此可以放弃生命，这一言论也被评论为表演型人格。

豆瓣网友并不十分喜欢他，管他近年的崛起叫“弯道超车”。但公允地说，张艺兴从未省过力，他才是一直在直道上奔跑的人。

可能是努力的概念中包含了一种隐性疑问：才华不能造假，但努力可以。在立好人设就能提高出名概率的今天，粉丝的经典话术“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已沦为笑柄，张艺兴选择了一个完全不讨好的方向。

观众也对他的其他豪言壮语保持怀疑：2016年，张艺兴在音乐风云榜领奖时，说自己要带领华语音乐进軍全世界；《青春有你》里，训练生问“PD的梦想是什么”，他回答，想登上格莱美的舞台表演。

粉丝相信他。2019年8月，张艺兴“大航海”巡回演唱会北京站上，上万名粉丝在开场前反复齐声喊着应援口号：“梦想最珍贵，努力特别酷”。

“地才”的下半场

过去几年中，张艺兴的工作强度是透支身体的。

如此拼命，除了和即将到来的30岁偶像“天命”相关，背后或许还有张艺兴企图寻找的真正自我。他产自世界上造星工业最标准也最严苛的公司之一，他会唱跳，会自我管理，会在种种标准之上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但偶像的下半场其实没有标准答案。有人退役后转做了MC和演员，有人转向幕后，也有人从此告别演艺圈。

张艺兴试图在自己过往人生里找到模板，他将偶像公司划定为自己“后半生的事业”。这个模板在2013年初现端倪。刚出道一年的张艺兴说，他想成为李秀满——SM公司的创始人。2019年，张艺兴出现在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演员工作委员会常务理事的名册上。《这！就是街舞》第三季收官后，他迅速主办了一场强者如云的地下街舞比赛，成为街舞圈的盛事。做偶像公司是张艺兴最重视的一步，“我希望给市场一个真正不一样的偶像团体。”

过去数年，张艺兴为人们展现了一种“地才”的可能性：努力、崛起、争议，从被动的明星成为主动的老板。在一个讲究效率的年代，他的拙劲成了稀缺品。但他的选择也向我们展示了某种残酷限制：“地才”尽头究竟有什么？没有标准模板的人生下半场应该参照谁？

或许我们应该永远期待信念的力量。当年19岁生日后不久，张艺兴回到韩国，练习努力到不把自己当人。他说，很庆幸自己能够一直坚持走下来。

（摘自“毒眸”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