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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2021-12-15莎拉·平斯克译/刘未央

科幻世界 2021年10期
关键词:宝宝孩子

【美】莎拉·平斯克 译/刘未央

编前语

本期“世界科幻”是选自科幻世界将要推出的莎拉·平斯克的作品集《万物终归大海》(明年很快就来啦~)。这位笔耕不辍多年的2020年星云奖获得者一直以风格多变、文字细腻丰富著称,不愧是将音乐和写作比作自己人生的白天和黑夜的妙人。

刚开始读这部小说的时候,就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部古早的泰国科幻电影《月亮上的孩子》,似乎都是以“梦胎”为核心作出的各种各样的解读创作,但这篇短小精悍的作品却还是写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看似在描写孩子,实际上却把母体的状态刻画得入木三分,寄生还是伪装、感性还是理性、支配还是思考,主角在其中如痴如狂,结尾处那一点挣扎更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记得她是怎么诞生的,我的梦宝宝,只待在我梦里的宝宝。一天夜里,她闯进了我的脑子,便在里面扎下了根。她有时只一天大,有时刚满一周,有时一岁,八岁,有时又回到三周大,或是一天。她有一头细细的金发,时而又会变成密密的黑卷发。有一回她梳着贴头辫,我稍不注意,辫子就变长了。

“她头发长得太快了,我来不及剪。”我对梦中的家人说。

梦中的家人就是现实中的家人,但不怎么帮忙。在梦里,他们比较冷漠。他们出出主意,开开玩笑,挑挑毛病,从来不会把我怀里的宝宝接过去。连我现实中的妻子——在梦里,也只是在屋子另一头的沙发上干坐着。她面带微笑,偶尔冲我竖竖大拇指。我不缺支持和爱,却又感到惊慌、气恼。

这些梦逼真到侵入了现实,我的乳房真的出奶了,涨疼涨疼的。梦里,没人教我怎么哺乳,不过我和宝宝找到了门道。她从来不哭。

白天,我向塔娅解释这一切,但她理解不了。她想不通梦宝宝是怎么回事儿,我又怎么会真的出奶水,还有,为什么我早晨醒来总是找不着北。

“你说‘她是真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塔娅问,“跟咱俩断了怀孕的念头有关系吗?”

我们俩努力了五年却毫无结果。我们年龄太大,手头拮据,承担不起昂贵的人工生殖费用,经济条件又不允许领养。去年,我们干脆就不提这件事了。

“不一样,”我回答,“那感觉不是‘想要一个宝宝,而是感觉宝宝已经存在。她是真实的。”

我养成了小睡的习惯。从店里一回家就睡,把闹铃时间设在塔娅从宠物诊所下班到家前的几分钟。我尽量瞒着她。我没法开口跟她说,这个宝宝是我一个人的,而不是我们俩的。

不管是夜里大睡还是白天小睡,每次都在做同一个梦,每次又有所不同。我抱着我的宝宝,臂弯里的她,有着或金色、或黑色、或纤细、或茸碎、或卷曲的①头发。在场的还有我的姐妹、父母、妻子。我发现,如果意识到宝宝快要出现了,我会打扫地板,放洗澡水,做飯。

“上一次我给她洗澡是什么时候?”我问,尽管宝宝的头发闻着香喷喷的,一点儿也不脏。没人答话。

宝宝伸手够我,我手足无措地搓弄着衬衣。我毫无准备,一时陷入了窘境。我用目光向姐姐求助,可她摇摇头,还笑了笑。宝宝吃奶时,我眺望窗外乔治亚·欧姬芙②笔下那一座座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摩天大厦。高楼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银光闪耀。庞大的发条怪兽在画作或楼宇的空隙里游荡。这些怪兽挺友好的,尽管偶尔会喷出火花,但没有踩踏任何建筑物。

我的梦宝宝越长越大,但有时也会越变越小。某日她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但第二天又不是这个年龄。她离开过两次家,隔夜却都变成婴儿回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欢迎她回家。我看到她总会感到惊讶,每次第一眼见她,我总是诧异于这竟然是我的孩子,尽管我知道这是真的。我努力回忆分娩时的情形,但这件事或这个梦并不包含那一幕。她一直在,她始终在。如同她十四岁,或十八岁,或出生才一天。

我用“梦的象征”和“婴儿”这两个关键词上网搜索,翻阅查询结果,多半是有关地质大灾、圣婴、责任、纯洁的梦境。大部分我都没在意,只有一条链接引起了我的注意:某论坛有个帖子寻找长期反复梦见孩子且梦境真切的网友。我翻看了一下帖子,有几百条回复。我没细读,我不想知道是否有人跟我一样,我不愿分享我的宝宝。

宝宝第三次离家,再也没回来。这一年来我头一回睡觉没做梦。醒过来没那么疲惫了,但入睡前会别样难过。我想念她。我又找到了那个讨论梦宝宝的网站。那位发起话题的女网友发了新帖子,这次我仔细读了。她也不再做那个梦了,有两百七十二人表示有相同经历。我本该跟帖响应,然而我不想让人分担失去宝宝的痛苦,一如之前不愿与人分享我的宝宝。

宝宝们回来了,是一起回来的。我在新闻里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宝宝们从海里冒了出来,我们的梦宝宝,赤裸而美丽,年龄各异。他们出现在加利福尼亚南岸近海的岩礁上,身边伴着海狮。不管在哪儿,即使只通过电视,我也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宝宝。她的头发是栗色的,跟我一样。她看上去八岁大。梦里她八岁时的所有场景我都历历在目。那一年她摔断了胳膊;那一年我们俩做巧克力豆曲奇,用发条怪兽喷的火烘烤。她长着雀斑,在加利福尼亚的阳光下,皮肤很快晒成了棕色。

我想订一张机票,塔娅不同意。“这事儿太奇怪了。我们也花不起这钱。”

“可别的父母都去了。他们从世界各地飞过去。如果宝宝需要我怎么办?”我问,“她需要我,我又不在,那怎么办?”

塔娅摇摇头,挠了挠绿色防护裤上的一块污渍。“我很想理解你,乔。”我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我看到她眼里满是担忧。但我还是订了机票,为了买这张当日票,刷爆了我们的信用卡。这么做很不负责,我不该这么干,我甚至连再见都没说一声。

我不是唯一的一个,其他像我一样的做梦人也赶到了机场。我们很容易被认出来。当安检人员把我们拉到一边搜身检查时,候检队伍自动向后退去。我们看上去太茫然,太失魂落魄了。没有一个人带了行李,我们毫无怨言地接受着拍打式搜身。我们呆呆地望着舷窗外,手里没有书、平板电脑或纵横字谜。我们的脸庞像埋进了云里,我们的脸上阴云密布。

飞抵洛杉矶机场后,我们两至四人一组乘出租车出发,指示不明就里的司机停在海边,停在“海的圣子”①那儿。我们反复强调“孩子”“宝宝”。司机把我们放在海滩上,码头上,石崖顶上。冲浪者用纯好奇的目光盯着我们。我们只是望着远处海面上影影绰绰的人形。

我的老板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病了。我本想撒个谎回答“是的”,可话到嘴边变成:“我有急事得跑一趟外地。”

她叫我不用这么麻烦回去上班了。我本该为此紧张,但其实毫无波澜。

我们等待着。

六月的黄昏凉爽怡人,空气中弥漫着盐的味道。我们翻遍包和衣兜,寻找飞机上发的花生米,寻找苹果、能量棒或途中存下的任何食物。好心的当地人给我们送来比萨和瓶装水。我们吃东西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海面,即使暮色渐浓,也不挪开视线。

夕阳西下,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没见过太平洋,也没见过这一轮落日。面对此景而塔娅却不在身边,我的内心涌起一股愧疚。岩礁上的孩子们被身后的余晖勾勒出轮廓,又慢慢沉入阴影之中。我们又失去了宝宝,这一次是被落日夺走的。

我们彼此讲述着梦宝宝的故事,这些故事大同小异。除了梦宝宝,我们在现实中都没有孩子。有家庭的人都说家人会出现在梦中。只有我梦见乔治亚·欧姬芙的天际线,发条怪兽也是我的专利。其他人的梦里出现过夏加尔②和罗斯科③的画作,还有那位“绘光者”④的夸张作品;搭配《大金刚》⑤《太空侵略者》⑥《乐一通》⑦里的角色。

“就像‘疯狂填字⑧,”有人说,“我们各填各的空格。”

我们相互间可以随意交流梦里的其他内容,但没有人提及孩子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在心里做算术。海滩上的父母人数远远多过岩礁上的孩子。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人是共有一个宝宝的?难道我们都在盯着同一个宝宝吗?谁也没有触及这类问题。

一帮记者在我们附近安营扎寨,他们的面包车像大篷车一样围成圈,一根根巨大的天線刺向天空。偶尔会过来一个打探消息,我们都不开口。有人想混进来做卧底,没几分钟就暴露了。细节出卖了她:她说的是“那个宝宝”,而不是“我的宝宝”。她没有魂不守舍的眼神。我们赶她走的时候,她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猜她拍到了一些东西,但不知其详。

有一个女人徒步赶了过来。不清楚她来自何方,她的脸上晒出了水泡,即使夜幕早已降临,她的身上还在冒热气。我们将她放平在凉爽的沙地上,慢慢把水滴入她干裂的嘴唇。

“要叫医生吗?Medico①?”有人问。

她摇摇头,指着昏暗的海面:“Mijo②。”

是自己人。

我睡在潮湿的沙滩上,没有梦。一只熟悉的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我。我蜷缩进塔娅怀中,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你来这儿干什么?”因为露宿,我的喉咙有点儿肿痛。

“我他妈还想问你呢?”

我从她的话音里听出了遭到背叛的恨意。平时,我可是最怕伤人心的。

“你是怎么来的?”我问。

“我把车卖了,买了张机票。这事儿等我们回去还得想办法。来,亲爱的。我们去吃早饭吧,随便吃点儿。”她伸出手要拉我起来。

我摇摇头,“我哪儿都不能去。我不能离开宝宝。”

她后仰了一下站稳脚跟。

“只要走得开我会走的,塔伊③。可我得待在这儿,宝宝——”

“宝宝什么?你疯了。咱俩到底在这儿干什么?”

我双臂环膝,眺望海面。孩子们坐在岩礁上瞧着我们。塔娅说得对,但我不在乎。我是应该离开,可我不能。我还是没法解释清楚。

她挨着我坐下,“好吧,你不走,我也不走。咱俩都要被炒鱿鱼了,回不了家也上不了班,怎么都得完蛋。就算这样,你还是不会跟我分开的,对吗?”

“对。”我答。我没有告诉塔娅自己已经被解雇了。我知道现在应该搂住她,可我没有。我很高兴她在这里,但又希望她没来。

其他人逐一醒来,一个个都望向海面,看宝宝是不是还在那儿。

“媒体在议论你,知道吧。”塔娅说话时没看我,而是和我们一样盯着孩子们。

“议论我?说了什么?”

“不是专门议论你,而是议论你们这些人。他们管这叫‘集体幻觉。”

“幻觉?可他们也能看见,不是吗?我们的宝宝都上过电视了。”

听到“我们的宝宝”,她皱了皱眉,没搭话。过了一会儿她开口了,字斟句酌地说:“我们是看见了。但除了你们,没人声称认识他们。自打这些孩子出现后,就有人给他们拍照,然后跟失踪人口啦,驾照啦,这些数据库里的照片做比对,没一个对得上号的。”

“当然对不上号。”坐在塔娅另一侧的一个男人接话道。前一晚我跟他聊过,他从温哥华飞过来,叫马克什么的。“他们为什么要匹配你们的数据库?他们又没失踪,我们一直在等这些孩子回来找我们。”

塔娅偷偷递给我一个“这家伙疯了”的眼神。我们俩曾经多少次联手对抗过这个世界?可这次我站在马克一边,我知道这会伤了塔娅的心。假如马克疯了,那我也疯了,我并不觉得自己疯了。“他们还说什么了,塔伊?”

“那儿大概只有两百五十个孩子。你们在岸边的这些人已经超过三百个了,还有人不断地赶过来。全世界的机场都有人哭着喊着要来这里,可很多人没签证,或者没钱买机票。有人觉得两边数字对不上,比如我。”

马克直言不讳:“你怎么不离开呢?我们这儿不需要你。”

“我喜欢她在这儿。我喜欢你在这儿。”后一句我是对着塔娅说的。

“所以她就能管我们叫疯子了?还嫌这么看我们的人不够多是吧?”我猜塔娅刚才那个“疯了”的眼神被他瞧见了。

“她待在这儿也许就能明白我们并没有疯。”

马克假装要伸个懒腰,站起来走了。

“二货。”我说。塔娅笑了。

又有人陆续赶来,从更远的地方。一个女人从纳米比亚出发,辗转约翰内斯堡、达喀尔、阿姆斯特丹、纽约四市,才来到这儿。她紧张地坐在沙滩上,仿佛还在飞机上没下来。还有些人来自伯利兹、冰岛和斯里兰卡。我们当中条件比较好的帮大家采购了食物和水。我很感谢他们。看到食品我才觉得应该吃点儿什么了,其实我并不饿。岩礁上的孩子还没吃过东西。他们看上去很快乐。

三天后塔娅离开了。“我爱你,”她说,“我爱你,也担心你。我应该留下,可我要是也丢了饭碗,咱俩就没法过日子了。而且我认为这件事应该由你一个人来了结。”

我吻了她。

我希望她留下,但更希望她离开。

“我也爱你,咱俩很快会再见面的。”我说。她转过身去,眼里噙着泪水。有些事我们俩心照不宣:我没有回程机票,也没钱买,我在等我的梦宝宝,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她走后,我在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她留给我的纸条,上面写着:

1.加利福尼亚地松鼠擅长气味伪装,它们会咀嚼天敌响尾蛇蜕下的皮,再舔舐自己和幼鼠的身体。

2.布谷鸟属于巢寄生鸟类,它们会在其他鸟类的巢内生蛋,将育雏重任转嫁给被寄生者。

3.我没觉得自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天天都在做理性的决定,你也是。咱俩在一起总能做出合情合理的决定。快回来吧,好吗?我想你。

我折起纸条,塞回兜里。

我们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周后,孩子们最终离开了岩礁。

在此之前,我们的人数已经减少了,但只少了一点儿。有几个人被强行架走了,还有几个在亲人的劝说下回了家。他们都走得很勉强。不知道他们下半辈子会怎么样,会不会一直怀疑自己究竟是否来过这里。我想这取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宝宝们跃入了水中。我們循着宝宝们的踪迹,低声恳求。

我也跟着这样做。

“过来呀,”大伙儿召唤着他们,“我们想念你们。”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宝宝没有名字。整件事发生以来,这是我第一次产生犹疑。我来到加利福尼亚,召唤着自己的孩子,我坚信那是我的孩子,可怎么都叫不出她的名字呢?我想她是有名字的。也许有过很多名字,为什么一个也没记住呢?我陷入了困惑。

宝宝各年龄段的记忆涌上心头。我想起在她的三岁生日派对上,有一只兔子形蛋糕,她拦着我不许切;我想起她在学校的演出活动里扮演过女王,之后整整一个礼拜都不肯摘下王冠;我想起我们俩抬头观望欧姬芙的完美云朵,找出各种熟悉的形状。我不知道怎么将这些记忆同正游过来的这个宝宝合而为一。她还会再变回八岁吗?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吗?还是尚未发生?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认得我。

我把手伸进衣兜,碰到了那张折起的纸条。我不太确定塔娅的意思,我是松鼠还是蛇?是布谷鸟还是被寄生的鸟?我后悔自己往这方面想了。我试着想象宝宝如何适应我们的家庭生活。塔娅会怎么待宝宝?她们俩会形成一种什么关系?我们连次卧都没有。这一切都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一切也不是思考就能解决的。

宝宝们游近了。

他们真美。

我想起自己从未教过她游泳。她们的泳姿像奥林匹克选手、像鱼、像海洋动物,仿佛有生以来一直在游,从未停止。我开始怕了。

她那么美,她快要上岸了;她是我的,我已无法逃避。

【责任编辑:衣 锦】

①原题“And We Were Left Darkling”语出莎士比亚的《李尔王》,上下文如下(朱生豪译):“那篱雀养大了杜鹃鸟,/自己的头也给它吃掉。/蜡烛熄了,我们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暗指李尔王因两个女儿忘恩负义而陷入黑暗。本篇临近结尾亦有与该段呼应的布谷鸟(即杜鹃鸟)隐喻。

①这组词原文为斜体字加中括号,通过并置两个以上不同性质的词语,表现梦境的变幻不定。

②乔治亚·欧姬芙(Georgia OKeeffe,1887-1986),美国著名女画家,以半抽象半写实的手法闻名,1925-1929年以纽约的摩天大厦为原型创作了一系列画作。

①原文为西班牙文,意为孩子,亦有“圣婴”之意。

②夏加尔(Chagall,1887-1985),生于俄国,后入法国籍,二战期间曾移居美国,超现实主义画家。

③罗斯科(Rothko,1903-1970),生于俄国,十岁移民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

④原文“painteroflight”,指曾将该短语注册为商标的美国画家托马斯·金凯德(ThomasKinkade,1958-2012),其作品注重表现明亮的光线与鲜活的色调,具有浓厚的奇幻感。

⑤日本任天堂公司推出的以大猩猩“大金刚”为主角的一系列电子游戏。

⑥日本太东公司推出的一款街机游戏。

⑦原文“LooneyTunes”,美国华纳兄弟公司自1930年推出的卡通系列,角色包括兔八哥、达菲鸭、猪小弟等。

⑧原文“MadLibs”,一种填字游戏,基本玩法:玩家甲拿到一小段若干关键词呈空格的文字,按各空格下方的笼统属性(如动词、人名、人体部位等)依次向玩家乙提问,由不知上下文的玩家乙随意选择词语填入,最后玩家甲念出由玩家乙补足的全文,常有搞笑、荒诞、夸张的效果。

①西班牙语,意为医生。

②西班牙语“mihijo”的非正式拼法,意为我的儿子。

③塔娅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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