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小说中的茶馆文化

蔡定益

在中国古代，茶馆又被称为茶坊、茶肆、茶房、茶室和茶店等，是商业性专用饮茶场所。明代茶馆十分兴盛，遍及城乡。有关明代茶馆虽然已有一些研究成果，如汪红亮《明代茶馆浅析》［1］（P101-104）等， 但在研究史料方面还可以进一步开拓，如小说中对茶馆的大量描述；在研究内容方面也可以有新的拓展，如茶馆中以茶馆主和茶博士为主的从业人员、茶馆的各方面功能等。

一、小说中的茶馆

明代小说创作很繁荣，多有对茶馆的描述。小说固然有许多虚构夸张，但或明或隐很大程度也是对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明代小说中的茶馆可分为城镇茶馆、景区茶馆和乡村茶馆，这些茶馆的共同点是皆开设在人流如织之处。只有人流量大，茶馆才便于营业。一杯茶利润微薄，没有较大的客流，茶馆很难生存下去。城镇中的茶馆一般位于商业繁华之地，与商铺毗邻，街道上车水马龙；景区茶馆开设于著名景区之内和周边，风光旖旎，往往游客如织；乡村也有大量茶馆存在，有的位居繁忙道路、交通要津之旁，为川流不息、南来北往的客人服务，也有的位于人烟较为稠密的村落中。

（一）城镇茶馆

明代有许多人口聚居的各种类型城镇，在小说中多有描述。明代小说中茶馆往往是城镇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城镇没有茶馆，似乎很难彰显城市的人气和繁华，茶馆在街市上是与各种商业场所相伴而生的。

如《西游记》第五十四回，唐僧、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一行四人进入女儿国：“一行前进，又见那市井上房屋齐整，铺面轩昂，一般有卖盐卖米，酒肆茶房，鼓角楼台通货殖，旗亭候馆挂帘栊。”［2］（P665）《西游记》第七十八回，描写了唐僧师徒在比丘国看到的情形：“又入三层门里，到通衢大市观看，倒也衣冠济楚，人物清秀。但见那：酒楼歌馆语声喧，彩铺茶房高挂帘。万户千门生意好，六街三市广财源。”［2］（P960）《西游记》第九十一回，描述了唐僧师徒在天竺金平府之所见：“及至关东厢，见那两边茶坊酒肆喧哗，米市油房热闹。”［2］（P1106）上述引文中的茶房和茶坊皆为茶馆，这些茶馆都开设在繁华的闹市区。

吴敬梓所著《儒林外史》虽是清初小说，但小说中的背景主要是明代，反映的也主要是明末清初的社会状况。《儒林外史》第二十四回描写了南京的茶馆：“这南京乃是太祖皇帝建都的所在……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大街小巷，合共起来，大小酒楼有六七百座，茶社有一千余处。不论你走到一个僻巷里面，总有一个地方悬著灯笼卖茶，插著时鲜花朵，烹著上好的雨水。茶社里坐满了吃茶的人。”［3］（P249-250）引文中的茶社即茶馆，当时的南京，大街小巷皆有茶馆，合计达到惊人的一千多处。如小说中不特别提到南京的六七百座酒楼、一千多处茶馆，吴敬梓渲染这座城市惊人繁华的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

《水浒传》第七十二回描写了都城东京的茶馆：“当下柴进、燕青两个，入得城来，行到御街上，往来看玩。转过东华门外，见酒肆茶坊，不计其数。往来锦衣花帽之人，纷纷济济，各有服色，都在茶坊酒肆中坐地。……宋江见了，便入茶坊里来吃茶。”［4］（P938-939）《水浒传》第三回描写了渭州城的茶馆：“（史进）独自一个行了半月之上，来到渭州。这里也有经略府。……史进便入城来看时，依然有六街三市。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座位坐了”［4］（P43）。第二十四回，西门庆与潘金莲发生奸情的茶馆就位于阳谷县紫石街：“且说这王婆却才开得门，正在茶局子里生炭，整理茶锅，张见西门庆从早晨在门前踅了几遭，一迳奔入茶坊里来，水帘底下，望着武大门前帘子里坐了看。王婆只做不看见，只顾在茶局里扇风炉子， 不出来问茶。”［4］（P315）《水浒传》中的故事背景虽是北宋末年，反映的却主要是明代的社会状况，东京（开封）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渭州是中等城市，阳谷是普通县城，皆有茶馆存在，特别是东京，茶馆“不计其数”。

（二）景区茶馆

中国国土辽阔，风光秀丽之处颇多。这些地方往往成为景区，招徕来大量游客，游人们需要饮食、休憩，茶馆随之在景区出现。

如杭州的西湖是著名景区，《儒林外史》第十四回，描写了西湖边茶馆极多，马二在西湖游玩时多次进入茶馆饮茶，“这西湖乃是天下第一个真山真水的景致！……那些卖酒的青帘高扬，卖茶的红炭满炉，士女游人，络绎不绝。……马二先生独自一个，带了几个钱，步出钱塘门，在茶亭里吃了几碗茶，到西湖沿上牌楼跟前坐下。……肚里不饱，又走到间壁一个茶室吃了一碗茶，买了两个钱处片嚼嚼，倒觉得有些滋味。……马二先生从桥上走过去，门口也是个茶室，吃了一碗茶。……前前后后跑了一交，又出来坐在那茶亭内——上面一个横匾，金书‘南屏’两字，——吃了一碗茶。……第三日起来，要到城隍山走走。……看见一个大庙门前卖茶，吃了一碗。……那房子：也有卖酒的，也有卖耍货的，也有卖饺儿的，也有卖面的，也有卖茶的，也有测字算命的。庙门口都摆的是茶桌子，这一条街，单是卖茶就有三十多处，十分热闹。”［3］（P153-156）引文中的茶亭、茶室以及大庙前卖茶的，都是茶馆，其中在庙门口卖茶的竟有三十多处。

又如明末清初小说《豆棚闲话》第十则，涉及了苏州著名景区虎丘山的茶馆，“阊门外，山塘桥到虎丘名为七里，除了一半大小生意人家，过了半塘桥，那一带沿河临水住的，俱是靠着虎丘山上养活，不知多多少少扯空砑光的人。……一班老白赏却也闲淡得无聊，聚在山塘一带所在，或虎丘二山门下茶馆上、古董摊边，好像折腿鹭鸶立在沙滩上的光景，眼巴巴只要望着几个眼熟的走到。”老白赏（游手好闲的浪荡之人）常聚在茶馆，自然是因为茶馆人流量大，便于寻机趁食。小说中还有两首与茶馆有关的打油诗。《茶馆（兼面饼）》：“茶坊面饼硬如砖，咸不咸兮甜不甜。只有燕齐秦晋老，一盘完了一盘添。”此诗说明虎丘山景区的茶馆也往往兼营面饼，用于招待燕、齐、秦、晋一带的北方游客。《花子》：“蓬头垢面赤空拳，蓝缕衣衫露两肩。茶棚酒店如梭串，哀求只说舍铜钱。”［5］（P107-122）花子（即乞丐）在茶棚（即茶馆）酒店穿梭般乞讨，原因在于茶馆、酒店均是游客较为集中的地方。

《拍案惊奇》卷十五提及了南京秦淮河景区的茶馆：“（秦淮）湖里有画舫名妓，笙歌嘹亮，仕女喧哗。两岸柳荫夹道，隔湖画阁争辉。花栏竹架，常凭韵客联吟；绣户珠帘，时露娇娥半面。酒馆十三四处，茶坊十七八家。端的是繁华盛地，富贵名邦。”［6］（P239）这些茶馆、酒店当然主要是为游客服务的。

《醒世恒言》卷十四中，范二郎与周胜仙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东京城外金明池景区的茶馆之中：“时值春末夏初，金明池游人赏玩作乐。那范二郎因去游赏，见佳人才子如蚁。行到了茶坊里来，看见一个女孩儿，方年二九，生得花容月貌。……原来情色都不由你。那女子在茶坊里，四目相视，俱各有情。”［7］（P251）从小说的描写来看，金明池的游人是极多的，“佳人才子如蚁”，这也是茶馆能存在和开设的前提。

（三）乡村茶馆

乡村茶馆有的位于道路之畔、要津之侧，供行路之人歇脚入驻，服务天南海北的客人；也有的位于村落之中，服务乡民百姓。

如《包公案：百家公案》第七十二回中，包公进去喝茶的茶馆就位于乡野交通要津“枫林渡”之旁：“（包公）行了半日，来到一个地名曰‘枫林渡’，望见渡夫不在船上，乃与唐公云：‘前面有个小店，可往少坐一时，以等渡夫来到。’唐公应诺，挑行李到茶肆，二人坐下。有茶博士出来，生得丑恶，躬身揖云：‘秀才们要吃清茶么？’包公云：‘行路辛苦，有热热的，可将二盏来。’卖茶大郎转身入去，不多时持过二盏茶出，与包公二人各吃一盏。”［8］（P278）

《三遂平妖传》第五回中，胡永儿曾到乡村大道旁的茶馆饮茶：“天色已晓，走了半日，到一个凉棚下，见个点茶的婆婆，（胡）永儿入那茶坊里坐了歇脚。那婆婆点盏茶来与永儿吃罢，永儿问婆婆道：‘此是何处，前面出那里去？’婆婆道：‘前面是板桥八角镇，过去便是郑州大路。小娘子无事独自个往那里去？’……永儿变十数文钱还了茶钱，谢了婆婆，又行了二里路。”［9］（P31）

也有的乡村茶馆位于村落之中。如《东度记》第二十回：“那雨里雾走了些地方，没个资生道路，一日来到一国度乡村，他迷失路头，只见乡村人烟闹热，许多人丛杂生理，都是牛羊豆谷交易，往往来来。……四面看了一回，猛然想起，说道：‘这个闹热村乡，人烟这等丛杂，却怎么没一个酒肆茶坊’？”［10］（P183）主人公雨里雾为热闹乡村的当地竟无酒肆茶坊感到奇怪，正说明作者所处的时代人烟稠密的乡村茶馆是较为常见的。

又如《拍案惊奇》卷三十七中的茶馆也位于乡村：“大平府有个黄池镇，十里间有聚落，多是些无赖之徒、不逞宗室、屠牛杀狗所在。……王叔端与表兄盛子东……过其处，少憩闲览，见野国内系水牛五头。盛子东指其中第二牛，对王叔端道：‘此牛明日当死。’叔端道：‘怎见得？’子东道：‘四牛皆食草，独此牛不食草，只是眼中泪下，必有其故。’因到茶肆中吃茶，就问茶主人：‘此第二牛是谁家的？’茶主人道：‘此牛乃是赵三使所买，明早要屠宰了。’”［6］（P632）

二、茶馆从业人员

（一）茶馆主

依靠茶馆而谋生者可分为茶馆主和茶博士两类。先论述茶馆主。早在唐代，王敷所著《茶酒论》就提出：“酒店发富，茶坊不穷。”［11］（P267）说明茶馆和酒馆一样，都是可以获取一定利润谋生的。从有关明代茶馆的文献来看，开设茶馆的门槛不高，一般人均可开设，或许勉强可养家糊口，但难以获取很高回报发家致富。

小说《喻世明言》卷三十六描述了一个叫洪恭的茶馆主。“程彪、程虎……弟兄两个……猛然想起：‘洪教头洪恭，今住在太湖县南门仓巷口，开个茶坊。他也曾做军校，昔年相处得好。今日何不去奔他，共他商议资身之策’？二人收拾行李，一径来太湖县寻取洪恭。洪恭恰好在茶坊中，相见了，各叙寒温，二人道其来意。洪恭自思家中蜗窄，难以相容。当晚杀鸡为黍，管待二人，送在近处庵院歇了一晚。”后来程家兄弟又来投奔洪恭：“赶到太湖县，见了洪教头。洪恭在茶坊内坐下，各叙寒温。原来洪恭向来娶下个小老婆，唤做细姨，最是帮家做活，看蚕织绢，不辞辛苦，洪恭十分宠爱。只是一件，那妇人是勤苦作家的人，水也不舍得一杯与人吃的。前次程彪、程虎兄弟来时，洪恭虽然送在庵院安歇，却费了他朝暮两餐，被那妇人絮咶了好几日”。后洪恭欲送两匹绢给程家兄弟，细姨猴急咒骂：“甚么没廉耻的光棍，非亲非眷，不时到人家蒿恼！各人要达时务便好。我们开茶坊的人家，有甚大出产？常言道：贴人不富自家穷。有我们这样老无知、老禽兽，不守本分，惯一招引闲神野鬼上门闹炒！”［12］（P584-588）洪恭作为茶馆主，似乎并未从营业中获取太丰厚回报，“家中蜗窄”，甚至要在附近庵院中安排客人住宿，需要自己的小妾细姨看蚕织绢帮家做活以维持生计。细姨称“我们开茶坊的人家，有甚大出产”虽是悭吝之语，反映的亦是实际情况。但程家兄弟事先得知洪恭为茶馆主而前往相就，说明就一般状况而言，茶馆主多少还是有一定的经济基础的。

小说《金瓶梅词话》中描述了一个叫王婆的茶馆主，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奸情就是发生在她的茶馆。书中叙述：“原来这开茶坊的王婆子，也不是守本分的。便是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端的看不出这婆子的本事来！但见：‘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随何。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只鸾孤凤，霎时间交仗成双；寡妇鳏男，一度话搬唆摆对。解使三里门内女，遮么九皈殿中仙。玉皇殿上，侍香金童把臂拖来；王母宫中；传言玉女拦腰抱住。略施奸计，使阿罗汉抱住比丘尼；才用机关，交李天王搂定鬼子母。甜言说诱，男如封涉也生心；软语调和，女似麻姑须乱性。藏头露尾，撺掇淑女害相思；送暖偷寒，调弄嫦娥偷汉子。这婆子，端的惯调风月巧排，常在公门操斗殴。’”王婆又自述：“老身不瞒大官人说，我家卖茶，叫做鬼打更，三年前十月初三日下大雪那一日，卖了杯泡茶，直到如今不发市，只靠些杂趁养口。……老身自从三十六岁没了老公，丢下这个小厮，无得过日子。迎头儿跟着人说媒，次后揽人家些衣服卖，又与人家抱腰收小的。闲常也会做牵头，做马泊六，也会针灸看病，也会做贝戎儿。”［13］（P28-30）从书中以及王婆自身的叙述来看，王 婆的主业当然是经营茶馆，但单靠茶馆又难以维持生活，按王婆的说法是“我家卖茶……直到如今不发市”。王婆还兼营媒婆、卖婆（即到人家推销日用品的妇女）、牙婆（即介绍佣工或买卖人口的妇女）、收小的（即介绍收妾）、抱腰（即接生）、马泊六（即介绍不正当男女关系拉皮条之人）、针灸看病以及做贝戎儿（即做贼，小偷小摸）。所谓茶馆，很大程度上是为王婆兼营多种职业的一个场地和掩护。王婆三十六岁丧夫，失去了经济依靠只好开茶馆，似乎利润微薄又不得已兼营多业。

《儒林外史》第五十五回描述了一个叫盖宽的茶馆主。盖宽本来家中有钱，开着当铺，又有田地和洲场，因不善经营有些“呆气”，当铺亏本，田地出卖，洲场烧毁，先后将大房子和小房子卖了。“可怜这盖宽带着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一个僻净巷内，寻了两间房子开茶馆。把那房子里面一间与儿子、女儿住。外一间摆了几张茶桌子。后檐支了一个茶炉子。右边安了一副柜台。后面放了两口水缸，满贮了雨水。他老人家清早起来，自己生了火，扇著了，把水倒在炉子里放著，依旧坐在柜台里看诗画画。柜台上放著一个瓶，插著些时新花朵，瓶旁边放著许多古书。他家各样的东西都变卖尽了，只有这几本心爱的古书是不肯卖的。人来坐着吃茶，他丢了书就来拿茶壶、茶杯。茶馆的利钱有限，一壶茶只赚得一个钱，每日只卖得五六十壶茶，只赚得五六十个钱。除去柴米，还做得什么事！”［3］（P531-533）盖宽因为缺乏理家经营才能（也可能是不屑），倾家荡产后，以开茶馆为生。为何开茶馆？成本低，不需要太高经营技巧。只需要一间房，几张桌子，一个茶炉子，两口水缸，茶馆即可开张。但大概是茶馆规模小，位置偏僻，盈利也很有限，只能勉强糊口罢了。

（二）茶博士

茶博士是茶馆雇工的雅称，相当程度是茶馆的灵魂。明代小说戏曲中多有茶博士的身影，下面通过对几个茶博士的分析，窥探他们的生存状态。

如小说《警世通言》第三十七卷，描写了一个叫陶铁僧的茶博士，“这襄阳府城中，一个员外，姓万，人叫做万员外。……在襄阳府市心里住，一壁开着干茶铺，一壁开着茶坊。家里一个茶博士，姓陶，小名叫做铁僧，自从小时绾着角儿，便在万员外家中掉盏子，养得长成二十余岁，是个家生孩儿。当日茶市罢，万员外在布帘底下，张见陶铁僧这厮挛四十五见钱在手里。万员外道：‘且看如何？’元来茶博士市语，唤做‘走州府’，且如道市语说：‘今日走到余杭县’，这钱，一日只稍得四十五钱，余杭是四十五里；若说一声‘走到平江府’，早一日稍三百六十足。若还信脚走到‘西川成都府’，一日却是多少里田地！万员外望见了，且道：‘看这厮如何？’只见陶铁僧挛了四五十钱，鹰觑鹘望，看布帘里面，约莫没人见，把那见钱怀中便搋。”［14］（P534）陶铁僧自小在万员外茶馆长大，已有十四五年，因偷钱被逐出。从小说的描写来看，茶博士或多或少截留隐瞒茶馆收入似乎是常见现象，一定程度成了潜规则。茶博士需要偷取茶馆的营业收入，也说明茶博士的待遇不高，生活艰难。万员外因之将他赶走，显得过于刻薄，所以小说中后文评论：“万员外刻深招祸。”

《喻世明言》卷十一亦涉及到了茶博士。仁宗皇帝和苗太监微服前往茶馆。“二人入茶肆坐下，忽见白壁之上，有词二只，句语清佳，字画精壮，后写：‘锦里秀才赵旭作。’……苗太监便唤茶博士问道：‘壁上之词是何人写的？’茶博士答道：‘告官人，这个作词的，他是一个不得第的秀才，羞归故里，流落在此。’苗太监又问道：‘他是何处人氏？今在何处安歇？’茶博士道：‘他是西川成都府人氏，见在对过状元坊店内安歇。专与人作文度日，等候下科开选。’……（苗太监）便教茶博士：‘去寻他来，我要求他文章。你若寻得他来，我自赏你。’茶博士走了一回，寻他不着。叹道：‘这个秀才，真个没福，不知何处去了。’茶博士回覆道：‘二位官人，寻他不见。’仁宗道：‘且再坐一会，再点茶来。’一边吃茶，又教茶博士去寻这个秀才来。茶博士又去店中并各处酒店寻问，不见。道：‘真乃穷秀才！若遇着这二位官人，也得他些资助，好无福分！’茶博士又回覆道：‘寻他不见。’”［12］（P167）在小说中，这位茶博士信息灵通，对茶客的提问应答如流，还受茶客委托去寻人。这从侧面说明茶博士要具备伶牙俐齿的语言能力，与茶客交流必须应对自如。茶博士每天面对三教九流各色茶客，所以能获取各种信息，成为消息灵通人士。当然茶博士有意无意接收大量信息，也是一种职业的要求，以备茶客咨询，引来潜在的顾客。

明代戏曲《寻亲记》之《茶坊》一出中茶博士是一个重要角色。作为丑角的茶博士自称：“开设茶坊，声名播四方。烹煎得法，非咱胡调谎。官员来往，招接日夜忙。卢仝陆羽，也来此处尝，也来此处尝。自家生居柳市，业在茶坊；器皿精奇，铺排洒落。招接的都是十洲三岛客，应付的俱是四海五湖宾。真个是风流茶博士，萧洒酒家人。咦，伙计，风炉上多添点炭拉浪，恐有吃茶的到來，烹茶伺候。”［15］（P243-244）这位茶博士烹煎茶水，日夜招待四方来客，十分辛劳。“烹煎得法，非咱胡调谎”，说明烹茶需要一定的技巧，并非轻而易举，“声名播四方……卢仝陆羽，也来此处尝”，说明茶博士对职业荣誉的追求，对名声的向往，有了名，利自然会滚滚而来，“器皿精奇，铺排洒落”，说明茶博士要对茶馆好好经理安排，精通业务，“招接的都是十洲三岛客，应付的俱是四海五湖宾”，说明茶博士接待的茶客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包括各色人等，体现了茶博士的应对能力。

三、茶馆功能

茶馆的主要功能有歇脚小憩、获取信息、承担中介、交际交流、品饮进食和娱乐休闲等。

（一）歇脚小憩

茶馆有歇脚小憩的功能。如明张岱《陶庵梦忆》之“二十四桥风月”条描述扬州（广陵）的茶馆内，常有许多妓女歇脚小憩于此以待客。“歪妓多可五六百人，每日傍晚，膏沐熏烧，出巷口，倚徙盘礴于茶馆酒肆之前，谓之‘站关’。茶馆酒肆岸上纱灯百盏，诸妓掩映闪灭于其间，疤戾者帘，雄趾者阈。灯前月下，人无正色，所谓‘一白能遮百丑’者，粉之力也。游子过客，往来如梭，摩睛相觑，有当意者，逼前牵之去……火燎即出，一俱去，剩者不过二三十人。沉沉二漏，灯烛将烬，茶馆黑魆无人声。茶博士不好请出，惟作呵欠，而诸妓醵钱向茶博士买烛寸许， 以待迟客”［16］（P51-52）。已到深夜近乎无人，茶博士为何不好将妓女请出，原因在于茶馆本就有歇脚小憩的功能。

又如小说《三遂平妖传》第十二回描写温殿直在茶馆歇脚静待捕捉一名和尚。“温殿直叫过做公的来，交李二做眼，带一行人离了使臣房，取路来客店左侧一个开茶坊的铺里坐了。交李二走来走去看那和尚。当日未有黄昏时候，只见那和尚吃得醉醺醺地，踉踉跄跄撞将来。李二慌忙入茶坊里见温殿直道：‘告观察，和尚来了！’却好和尚走到茶坊门前，温殿直指着一行做公的道：‘捉这妖僧！’”［9］（P63）茶馆是人来人往客流量大的公共场所，温殿直歇脚于茶馆不易惹人疑心，方便捕捉罪犯。

再如小说《水浒传》第五十一回描写知县的相好白秀英，在茶馆歇脚监督惩办雷横。“走出勾拦门，去茶坊里坐下，叫禁子过去，发话道：‘你们都和他有首尾，却放他自在。知县相公教你们掤扒他，你倒作人情！少刻我对知县说了，看道奈何得你们也不？’禁子道：‘娘子不必发怒，我们自去掤扒他便了。’”后雷横母来送饭看到了大骂。“白秀英却在茶房里听得，走将过来便道：‘你那老婢子却才道什么？’那婆婆那里有好气，便指着骂道：‘你这千人骑、万人压、乱人入的贱母狗，做什么倒骂我！’”［4］（P680-681）白秀英歇脚于茶馆，一方面当然有寻地休息的目的，另外因为茶馆是大众公共场所，也有借机当众羞辱雷横的企图。

（二）获取信息

茶馆还有获取信息的重要功能。例如《水浒传》第三回描写史进在渭州进茶馆，先后向茶博士和鲁达打听师父王进的下落：“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座位坐了……茶博士点个泡茶，放在史进面前。史进问道：‘这里经略府在何处？’茶博士道：‘只在前面便是。’史进道：‘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入来，走进茶坊里。史进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那人入到茶坊里面坐下。茶博士便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个提辖便都认得。’……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甚么？’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4］（P43）第七十二回描写宋江在东京向茶馆茶博士打听情况：“转过东华门外，见酒肆茶坊，不计其数。往来锦衣花帽之人，纷纷济济，各有服色，都在茶坊酒肆中坐地。……宋江见了，便入茶坊里来吃茶。问茶博士道：‘前面角妓是谁家？’茶博士道：‘这是东京上厅行首，唤做李师师。间壁便是赵元奴家。’宋江道：‘莫不是和今上打得热的？’茶博士道：‘不可高声，耳目觉近。’”［4］（P938-942）

又如《拍案惊奇》卷二十一，描写张客入茶馆向茶博士打听林上舍的信息：“张客入茶坊吃茶。茶罢，问茶博士道：‘此间有个林上舍否？’博士道：‘上舍姓林的极多，不知是那个林上舍？’张客说：‘贯道斋，名积字善甫。’茶博士见说：‘这个，便是个好人。’张客见说道是好人，心下又放下二三分。张客说：‘上舍多年个远亲，不相见，怕忘了。若来时，相指引则个。’正说不了，茶博士道：‘兀的出斋来的官人便是。他在我家寄衫帽’”［6］（P361-362）。

又如《二刻拍案惊奇》卷五描写何观察奉开封府大尹命令，派人到茶馆酒店寻访要抓捕的贼人：“开封府大尹奉得密旨，非比寻常访贼的事，怎敢时刻怠缓？即唤过当日缉捕使臣何观察吩咐道：‘今日奉到密旨，限你三日内要拿元宵夜做不是的一伙人。’……当下派定张三往东，李四往西。各人认路，茶坊酒肆，凡有众人团聚面生可疑之处，即便留心挨身体看。各自去讫。”［17］（P107）为何寻访贼人要去茶馆，因为茶馆相当程度上是信息中心。

再如《包公案：百家公案》第八十四回中包公和唐公往茶馆等处探听信息，“话说包公辞帝出朝，计点上任公差，排下仪具，侵早离东京赴陈州。……包公只带吏胥名唐公一人同行，与之私议曰：‘今赴陈州，可装作白衣秀士模样，不要从馆驿经过，只去茶坊酒店寺观之处采访不平之事。’唐公承命，牵着包公所乘驴子而走”［8］（P303）。

（三）承担中介

茶馆还有承担中介的重要功能。如《警世通言》第八卷中，虞候以茶馆婆婆为中介，请璩待诏说话，“虞候即时来他家对门一个茶坊里坐定，婆婆把茶点来。虞候道：‘启请婆婆，过对门裱褙铺里请璩大夫来说话。’婆婆便去请到来，两个相揖了就坐。璩待诏问：‘府干有何见谕？’”［14］（P90-91）

又如《水浒传》第六十二回中，李固以茶博士为中介请蔡福到茶馆说话，“蔡福转过州桥来。只见一个茶博士，叫住唱喏道：‘节级，有个客人在小人茶房内楼上，专等节级说话。’蔡福来到楼上看时，却是主管李固。”［4］（P823）未知上文的茶馆婆婆和此处的茶博士作为中介邀人是否要收费。

又如戏曲《水浒记》第六出《周急》中阎婆（老旦）因丧夫陷入困境，她以开茶馆的王婆（丑）为媒将女儿典给宋江，王婆起的是中介的作用。“老身阎婆，要把自家女儿戤财主几十两银子，特来寻王妈妈做中。昨日遇他不着，今朝只得又到这茶坊里来，不免问一声。看，王妈妈在家么。〔丑上〕烹葵邀上客，看竹到贫家。〔相见介。丑〕原来是阎妈妈，昨日失迎，不知有甚么事务，屡劳下顾。〔老旦〕老身生计萧条，难以度日。欲把亲生的女儿，在那财主人家戤数十两银子，归家用度。待女儿有人来聘他时节，就把那聘礼来加利奉还。妈妈，你往来贵客甚多，特来央你做中。若得成就了这个事，中人钱加倍相谢便是。……〔丑〕有到有一个财主，他又是不好女色的，怎么样区处呢。〔老旦〕是那一个。〔丑〕就是宋公明，疏财迈古风，疏财迈古风，扶危气概中，名闻天下都倾动。”［18］（P13-14）此处王婆做中介为媒明显是要收费的，所以阎婆说“若得成就了这个事，中人钱加倍相谢便是”，诱之以利。

（四）交际交流

茶馆还有交际交流的重要功能。为何茶馆会形成交际交流的功能，主要是因为茶馆是人人可去的公共空间，且消费低廉，在茶馆中相聚也避免了轻易将并非十分熟识之人邀至家中的尴尬。

如《醒世恒言》卷十四，描写范儿郎在茶馆与周胜仙以巧妙的方式交流定情。“那范二郎因去游赏，见佳人才子如蚁。行到了茶坊里来，看见一个女孩儿，方年二九，生得花容月貌。……原来情色都不由你。那女子在茶坊里，四目相视，俱各有情。这女孩儿心里暗暗地喜欢，自思量道：‘若是我嫁得一个似这般子弟，可知好哩！今日当面错过，再来那里去讨？’”［7］（P251-252）

又如《醒世恒言》卷三十二中，黄生邀一老者入茶馆交流。“扬州一秀士，姓黄，名损，字益之，年方二十一岁。生得丰姿韶秀，一表人才；兼之学富五车，才倾八斗，同辈之中，推为才子。……偶一日闲游市中，遇着一个老叟，生得怎生模样？头带箬叶冠，身穿百衲袄，腰系黄丝绦，手执逍遥扇。童颜鹤发，碧眼方瞳。……黄生见其仪容古雅，竦然起敬，邀至茶坊，献茶叙话。那老者所谈，无非是理学名言，玄门妙谛，黄生不觉叹服”［7］（P660）。

又如《水浒传》第十八回中何涛请宋江进茶馆交流公事。“这何观察当街迎住，叫道：‘押司，此间请坐拜茶。’宋江见他似个公人打扮，慌忙答礼道：‘尊兄何处？’何涛道：‘且请押司到茶坊里面吃茶说话。’宋公明道：‘谨领。’两个入到茶坊里坐定，伴当都叫去门前等候。……宋江道：‘观察是上司衙门的人，又是远来之客。’两个谦让了一回，宋江坐了主位，何涛坐了客席。宋江便叫茶博士将两杯茶来。没多时，茶到。两个吃了茶，茶盏放在卓子上。宋江道：‘观察到敝县，不知上司有何公务？’”［4］（P226-227）

再如《儒林外史》第二十五回中，鲍文卿请倪老爹进茶馆交流修补乐器之事：“鲍文卿看那人时，头戴破毡帽……手里拿着一张破琴，琴上贴著一条白纸，纸上写着四个字道：‘修补乐器’。鲍文卿赶上几步，向他拱手道：‘老爹是会修补乐器的么？’那人道：‘正是。’鲍文卿道：‘如此，屈老爹在茶馆坐坐。’当下两人进了茶馆坐下，拿了一壶茶来吃著。鲍文卿道：‘老爹尊姓？’那人道：‘贱姓倪。’鲍文卿道：‘尊府在那里？’那人道：‘远哩，舍下在三牌楼。’鲍文卿道：‘倪老爹，你这修补乐器，三弦、琵琶，都可以修得么？’倪老爹道：‘都可以修得的。’”［3］（P253）

（五）品饮进食

品饮进食亦是茶馆的重要功能，且是茶馆最基本最原始的功能。以下三例皆为小说中的人物为解渴饮茶而进入茶馆。《警世通言》卷十二：“一日徐信同妻城外访亲回来，天色已晚，妇人口渴，徐信引到一个茶肆吃茶。……少顷，吃了茶，还了茶钱出门。”［14］（P153）《二 刻拍案惊奇》 卷三十二：“（刘官人）走回转来，到了城门边，走得口渴，见一茶坊，进去坐下吃个泡茶。问问主人家，恰是姓魏。”［17］（P576）《鼓掌绝尘》第十三回：“主人家道：‘客官，你独自去游，诚恐人生路不熟……至游耍了半日，饥又饥，渴又渴，未免要到茶坊酒肆沽饮。我这里杭州最要欺生的……总然饮了他一杯水，也要平空长价……那里与他缠得清？还是我与客官同去何如？’夏虎见说，满面堆下笑来，将主人家一把扯了便走。”［19］（P152）

有的茶馆茶艺水平很高，茶汤经过精心烹煮而来。张岱《陶庵梦忆》“露兄”条曰：“崇祯癸酉，有好事者开茶馆，泉实玉带，茶实兰雪。汤以旋煮，无老汤；器以时涤，无秽器；其火候、汤候，亦时有天合之者。余喜之，名其馆曰‘露兄’，取米颠‘茶甘露有兄’句也。”［16］（P100）

茶馆里的饮品往往是多样化的，如《金瓶梅词话》第二回，就提到西门庆在王婆茶馆先后饮用梅汤、和合汤以及宽蒸茶儿：“王婆出來道：‘大官人，吃个梅汤。’西门庆道：‘最好，多加些酸味儿。’王婆做了个梅汤，双手递与西门庆吃了，将盏子放下。……正要关门，只见西门庆又踅将来，径去帘子底下，拿凳子上坐了，朝着武大门前，只顾将眼睃望。王婆道：‘大官人，吃个和合汤。’西门庆道：‘最好，干娘放甜些。’王婆连忙取一钟来，与西门庆吃了。”几天后西门庆再去王婆茶馆。“（王婆）便道：‘老身看大官人有些汤，吃了宽蒸茶儿如何？’西门庆：‘如何干娘便猜得着？’婆子道：‘有甚难猜处？自古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形容便得知。老身异样跷蹊古怪的事，不知猜勾多少。’”［13］（P26-29）王婆先后提供的饮品：梅汤是暗示自己可为西门庆做媒，合和汤是暗示自己可撮合西门庆和潘金莲，宽蒸茶儿是暗示西门庆放宽心态可达到目的。

茶馆除饮品外，还往往有配合茶水的食品。以下三例的茶馆中皆有可果腹的食品。《西游记》第六十八回：“行者道：‘酒店、米铺、磨坊，并绫罗杂货不消说，着然又好茶房、面店，大烧饼、大馍馍，饭店又有好汤饭、好椒料、好蔬菜，与那异品的糖糕、蒸酥、点心、卷子、油食、蜜食，无数好东西，我去买些儿请你如何？’那呆子闻说，口内流涎……跳起来道：‘哥哥！这遭我扰你，待下次趱钱，我也请你回席。’……沙僧也知是耍呆子，只得顺口应承道：‘你们去，须是多买些，吃饱了来。’”［2］（P834）引文中所列吃食虽非茶馆尽有，但茶馆中有某些吃食是肯定的，不然孙悟空不会有意提到茶馆来引诱贪吃的猪八戒。

又如明末清初小说《续金瓶梅》第三十五回：“吴惠到了帅府前，不敢高声问人，远远站在门首一个小茶馆里。那店主道：‘老客是吃茶的么？请进来坐！’吴惠故意走进去，坐在侧首一副座头上，那茶博士送了一壶茶，一盘蒸糕，又是四盘茶食时果。吴惠吃了一钟茶、一块糕，问茶博士道：‘这帅府可是斡将军家么？’”［20］（P216）引文中提到的配合茶水食用的食物有一盘蒸糕以及四盘茶食时果。

再如《儒林外史》第二十三回：“牛浦道：‘我在家有甚事，不如也同你去顽顽。’当下锁了门，同道士一直进了旧城，一个茶馆内坐下。茶馆里送上一壶干烘茶，一碟透糖，一碟梅豆上来。吃著……”［4］（P233）引文中提到茶馆提供的饮食除茶水外，还有一碟透糖，一碟梅豆。第三十三回：“杜少卿……心里闷，且到岸上去走走，见是吉祥寺，因在茶桌上坐着，吃了一开茶。又肚里饿了，吃了三个烧饼，到要六个钱，还走不出茶馆门。”［3］（P334）杜少卿在茶馆所食除茶水外，还有三个购自茶馆的烧饼。

（六）娱乐休闲

另外，茶馆往往还有娱乐休闲的功能，茶馆内常有各种文艺表演。如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馀》云：“杭州先年有酒馆而无茶坊，然富家燕会，犹有专供茶事之人，谓之茶博士。……嘉靖二十六年三月，有李氏者忽开茶坊，饮客云集，获利甚厚。远近仿之，旬日之间，开茶坊者五十余所。然特以茶为名耳， 沉湎酣歌无殊酒馆也。”［21］（P554）所谓茶馆与酒馆一样沉湎酣歌，也即茶馆内也类似酒馆有大量歌舞表演。明末清初人吴伟业《望江南》词曰：“江南好，茶馆客分棚，走马布帘开瓦肆，博羊饧鼔卖山亭，傀儡弄参军。”［22］（P193）此词中提到了茶馆的娱乐性，引文中的瓦肆为表演才艺的游乐场所，茶馆与之有类似性质。

一些小说亦涉及茶馆的娱乐休闲功能。如《水浒传》第三十三回：“花荣手下有几个梯己人……每日教相陪宋江去清风镇街上，观看市井喧哗，村落宫观寺院，闲走乐情。……邀宋江去市井上闲玩。那清风镇上，也有几座小勾栏并茶房酒肆，自不必说得。”［4］（P430）勾栏是用来表演的娱乐场所，将茶房（茶馆）与之相提并论，说明了茶馆的娱乐休闲性质，一般茶馆内往往也是有各种才艺表演的。

又如《生绡剪》第一回：“老脱肚中已饱，衣服已干，又有十两银子，包包裹裹，又荡到别处去了。秦淮地面，茶坊酒肆，且是有趣，老脱尽情游玩，那里有一些羁绊？”［23］（P21）“茶坊酒肆”，为何有趣，能让人尽情游玩？当然是因为茶馆内大量的娱乐内容，各种文艺演出。

又如《国色天香》卷十前往金陵城任官的张于湖不要公人跟随，称：“他们跟着，不得闲行游玩。且同你入城寻亲访友，茶坊酒肆，勾栏寺观，俱以游玩，方可理任。”［24］（P322）引文中茶坊（茶馆）、酒肆与才艺表演的勾栏并列在一起，有类似的娱乐性质。

再如《隋史遗文》第二十回王伯当与众人进长安城前说：“如今我们进城，却要在街道市井热闹去处，酒肆茶坊取乐顽耍。带这些人，可像个模样？”［25］（P126）进入长安城后，“（王）伯当与（秦）叔宝、柴嗣昌、齐国远一班人，看了御灯楼，东奔西走，时聚时散，也有在茶坊的，也有在酒肆的，也有在戏馆看戏的，那里思量回寓安息。正是：明月逐人添逸兴，暗尘随马恣游遨。”［25］（P135）从引文中看，茶馆是可以取乐玩耍的地方，茶坊（茶馆）、酒肆与看戏的戏馆是并列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