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当代音乐家们的 童年回忆系列之十二
2021-12-14柳苏凌
柳苏凌
(接上期)
不想“上山下乡”必须学琴
潘洵曾任美国宾夕法尼亚音乐学院钢琴系主任,现任美国米勒斯维尔大学音乐学院钢琴教授,键盘教研室主任。潘洵曾先后师从于应诗真、潘一鸣、朱工一和提奥多·列特文(Theodore Lettvin)等国内外著名音乐教授。他还同时担任中央音乐学院、中国音乐学院、四川音乐学院、温州大学、山东大学、烟台大学、福州大学、贵州大学、青海师范大学、中国西北民族大学等多所学校的客座教授,并在世界各地举办大师课及担任许多著名音乐节的嘉宾。作为国际知名音乐家,他在世界各地担任国际比赛的评委时,挖掘与提携了不少乐坛新秀。
回忆起童年的钢琴学习之路,这位60后钢琴家的故事带有强烈的时代特色。
潘洵自幼随祖母及同为中国著名钢琴家的父母——中央音乐学院钢琴专业潘一鸣教授和应诗真教授接受音乐启蒙,这对他日后取得骄人的成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84年,他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学习期间曾两次荣获中国第一个音乐奖学金——“沈心工奖学金” 。毕业后考入美国纽约雪城大学(Syracuse University) 继续深造,并于1996年获美国罗格斯大学(Rutgus University) 钢琴演奏博士学位。
“我开始学琴时已经9岁了,按照今天大部分琴童学琴年龄来说,我是太晚了。由于政治运动我爹妈跟随中央音乐学院整个教工都被下放到三十八军,直到我9岁时夫妻两人才从牛棚里放出来。由于父母不在身边,我跟爷爷奶奶到上海生活,直到9岁才回到父母身边,但我的‘悲剧’也开始了。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多年来没有跟父母在一起生活,感情上彼此陌生,但练琴这件事恰恰是对亲子关系的一种挑战,于是我就这样走上了练琴挨打的道路。”
“不打不成材几乎是我父母那一辈大部分人的思想,而且几乎都是暴打。很多钢琴家都从小挨打,包括刘诗昆。我小时候特别不爱练琴,所以总是被打得很惨。那时父母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让我学琴唯一的目的是即便将来我也被下放了,还能有一技之长,能生活得强一点。为了让我能留在父母身边,我哥哥14岁就辍学当兵去了,那时候有政策,家里一个孩子当兵,另外一个孩子可以留在城里,不用‘上山下乡’。我哥哥把这个留城的机会给了我,所以说学琴是必须的事情了。”
“我家住在音乐学院里3号楼,是个红色的筒子楼。我家正好住在筒道的头一家,只要我挨打,全楼道的人都知道,我挨打在楼道里是出了名的,也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经过几年的勤学苦练,潘洵迎来了转机,参加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大考。
“1977年粉碎‘四人幫’后,全国恢复高考。那时我已经练琴快4年了,正好13岁,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和大学同时招生,我就去报考了。至今我还记得考生简直是人山人海,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学音乐的人,说明底下偷偷学习的人不少。说道偷偷学习,前几年被大家熟知的钢琴家朱晓玫也参加了那次高考,她当时是我爹的学生。考试前,她几乎每天晚上偷偷来我家上课,我爹就带着她到琴房里,把窗户和门都捂得密不透风,怕让人听见。因为文革时候不允许弹‘大洋古’,就是大型、西洋、古典作品,只能弹奏样板戏,而且还不能弹中国古曲。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夜之间竟然有上千名的考生报考中央音乐学院,可见有多少人在这种环境下坚持梦想。当年从上千的考生中,选拔出了14个人,可见竞争之激烈。如今当年的同学们有的已成为了知名的音乐家,有的成为了国内专业领域的中流砥柱;也有的同学经历生活的洗礼迫于生计改行了。这其中的辛酸苦辣,我们留待以后再说。”
在中国传统观念里,特别希望孩子能“出人头地”,在这份家长对孩子的期待中,其实是由于人口众多,对于资源的渴望。但时代变化,做个幸福的普通人,不要把音乐附加所谓的“出人头地”的砝码,会让现在的琴童学得更快乐。所谓的习惯和经验,都有时间作为前提。
一天不练琴心里不踏实
陈韵劼,副教授和硕士生导师,执教于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他先后就读于上海音乐学院附小、附中,后考入美国曼哈顿音乐学院、茱莉亚音乐学院和克利夫兰音乐学院,先后获得学士、硕士学位。他先后师从上海音乐学院张隽伟、郑曙星、王羽、林尔耀、尤大淳、邵丹、吴迎教授,美国曼哈顿音乐学院凯文(Phillip Kawin)教授、茱莉亚音乐学院卡普林斯基(Yoheved Kaplinsky)、瑞卡利(Matti Raekallio)教授和克利夫兰音乐学院波尔弟(Antonio Pompa-Baldi)教授。陈韵劼还曾在世界著名的意大利科莫湖大师班跟随傅聪大师学习。2011年陈韵劼回国任教,目前他是“珠江·恺撒堡”签约艺术家。
陈韵劼出生在一个热爱音乐的家庭,妈妈喜欢唱歌,爸爸擅长二胡、小提琴,家里常常洋溢着美妙的音乐声。有一天,四岁的韵劼被爸爸抱到钢琴前,把着他的小手在钢琴上敲打出一串叮叮咚咚的声音,韵劼爸爸问孩子:“你愿意玩钢琴吗?”小韵劼不假思索地回答:“愿意!”从此,韵劼便踏上了学习钢琴的漫漫长路。韵劼很快就懂得,钢琴可不是玩的,学琴是非常艰辛的。韵劼爸爸常跟韵劼说:“不论学什么,都必须要有恒心,要么不学,学了就要学好,学出个模样来!”
从7岁开始,韵劼的练琴时间就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而别人的星期日就是他的星期“七”。那一天,他要坐火车去上海上钢琴课。当时的绿皮火车非常拥挤,而且早上6点就要从嘉兴站上车。路上,小韵劼常常会累得趴在爸爸背上睡着,他和爸爸经常只能蹲在车厢角落里吃妈妈准备的面条;课后返程路上,坐在候车室里看一会儿他心爱的课外书就是韵劼一周中最大的休息了。这样艰辛的奔波从6岁开始,直到考入上音附小,坚持了5年。
一天,韵劼爸爸的一位朋友来看他弹琴,韵劼就表演了钢琴曲《致爱丽丝》,因为是新曲子所以技术上还有些瑕疵。弹毕,韵劼便捧起自己心爱的故事书《太平洋大海战》,兴致勃勃地看起来。送走了朋友后,追求完美的爸爸一遍又一遍地让他练习,想解决手指均匀、高音突出等一系列问题。可是最后还是没练好,盛怒之下爸爸把这本故事书撕成了碎片……韵劼伤心得大哭,妈妈安慰了半天才止住悲声。第二天下午放学后为了安慰韵劼,妈妈带他去朋友家散心,但是没一会就回家了。
回家后妈妈跟爸爸讲了这样一段话:“今天一放学他就有点心神不定的样子,晚饭吃得很快,我一直给他夹菜想让他多吃点,但他没胃口。饭后,我和朋友讲着话,让他跟朋友孩子玩一下,突然他对我讲,‘妈妈我们回去了好吗?’我问‘怎么啦?’他说‘我想练琴了’。你今后真的不要再这样凶地对待他了呀!”原来韵劼早已把钢琴当成他离不开的好伙伴了。就算因为没弹好琴被爸爸撕掉了最心爱的故事书,他还是舍不得钢琴,一天不练就会这样心里不踏实。
要想成才,必然要历经千辛万苦;所谓天才,就是要比一般人付出多百倍千倍的努力!
请对“琴童”宽容
韩冰,钢琴家、中国音乐学院钢琴系教研室主任、中国钢琴学会理事、中国文化和旅游部文化艺术人才中心特聘专家、美国纽约音乐会与艺术家协会艺术委员。2003年回国在中国音乐学院钢琴系任教至今,并担任钢琴系教研室主任工作。2016年受聘为中国文化和旅游部文化艺术人才中心为钢琴专家,在北京、上海、河北、山西、河南、江西、深圳等地组织了钢琴人才培训。他先后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和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习,师从于沈枚、陈比纲教授学琴。1994年获得美国曼哈顿音乐学院颁发的七年全额的奖学金,赴美深造。2001年以最高荣誉获得了硕士学位,先后师从于索罗门·米兹考夫斯基和著名钢琴家康丝坦斯·金女士。2000年,韩冰签约于美国著名的梅菲尔国际艺术家经纪公司,他的名字被美国2001年音乐家大辞典所收录。
都说“琴童”没有童年,特别是上世纪的琴童们,学琴就等于和艰苦、严格,甚至被打骂的生活划上了等号,这是那个时代琴童的共鸣。韩冰出生在音乐家庭,在母亲的启蒙下走上了钢琴之路。天资聪颖的他很快成为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但他天生好动,爱玩爱闹,与那些“痛苦”的琴童相比,他的琴童生活 “幸福快乐”得多。韩冰描述道:“我是该玩的一样没落,该练的也一点没少。”回想起自己的童年,韩冰至今都很感谢父母当年在练琴这件事上对他的宽容和允许,因为宽容,他的童年顺其自然,也很幸福。
他回忆道:“我父母都是天津音乐学院毕业的,毕业后他们分配到河北省京剧院从事艺术工作。那时候能玩的很少,只能玩钢琴。我小时候弹的琴叫“东方红”牌。谈起我小时候学琴的记忆,脑海里至今还有一副画面。那时我家住一层,我弹琴时候窗户外面总有一排‘小脑袋’,小伙伴们趴在窗户上盼我出来,时不时地敲敲窗户喊道‘快出来玩!’”
“我的耳朵很好,对音乐的感受有着天生的优势,但练琴并不刻苦,家长也没有强制性让我练琴。进入附中之后发现身边高手如林,在激烈的竞争中,突然理解了父母对我的良苦用心。从那之后,我开始暗下决心,要发奋努力,。”
“我并不认为现在的琴童,也要像我们当年那样艰苦地、挨打挨骂地学琴了。毕竟时代变了,学习条件越來越好,资讯越来越丰富,可以尽量避免学琴过程中不必要的伤害。我学琴的年代,从社会环境到教育资源都比较匮乏,学琴的过程充满了艰辛。那时,我家住在石家庄,常常要坐好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去上海、北京去找当时的名师学琴。每次跑课都是母亲带着我,带着干粮,就上路了。下了火车简单吃点东西,就去老师家上课。由于路途遥远,我们总是提前到。有时候提前一个小时,没有地方候场,就在老师家门口等,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奔波之苦让我知道求学的不易,慢慢在心中认定了将钢琴当做奋斗的目标。”
随着时代的发展,尽量避免学琴过程中的亲子关系的伤害。时代的变化,让人们的情感需求也有了很多的变化。学琴的过程必然是艰苦的,但是要在“苦中作乐”“苦中有乐”才会让琴童走进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