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山水画的历史传承与时代发展

连淼

中国山水画历经千年发展，其内容、形式、内涵逐步完善，形成了独立完整的绘画体系。每个时代的优秀山水画作品都是时代生活、时代精神的生动写照，蕴藏了明显的时代内涵与特征，反映了时代的基本特点。中国山水画艺术如何反映现实生活、显示其民族性，又具有时代特征，一直是美术界关注与探讨的重要课题。我们希望通过对写意山水画的历史传承与时代发展的理解与分析，就当代写意山水画创作的传承与创新进行研究，以期为新时代写意山水画的发展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进而更好地描绘出具有时代精神、民族精神的新时代山水画图式。

中国山水画的当代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笔墨语言所表现的时代性和作品所反映的时代气象与时代精神。当代语境下的山水画家，应做到敏锐地感受时代特色，在创造性地传承中开创写意山水画的新时代，并在写生创作实践中注入深刻的情感与思想，以满足当代人的审美要求，进而充分反映当代写意山水画的时代精神。

传承中开创新时代

中国绘画艺术绵延了几千年，传统笔墨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体系。笔墨对体现山水画的形式、意境等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可以说是画家创作中的灵魂。那么，如何在传统笔墨的基础上创造出具有时代精神的山水作品，是画家需要探索的课题。

中国山水画的笔墨是古代画家的伟大创造，是他们通过对自然山川的探索、观察、体悟后概括提炼出来的。正如陆俨少在《山水画的变法》中所说：“山水画传统技法，都是前人在大自然中提炼而成。不是靠某一个人而是积累多少人的智慧和创造实践，才有今天这样丰富的传统技法。我们不能靠一个人从无到有白手起家，所以必须学习传统。”

五代宋初时期，是山水画高度成熟的时期。五代后梁的荆浩在运笔用墨上总结了唐人经验而自成一家，自谓：“吴道子画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有墨而无笔，吾当采二子之所长，成一家之体。”其著有《笔法记》，提出了“六要”概念。《笔法记》不仅是其山水画创作经验、审美理论的总结，也是早期山水画的理论总结。“南派山水画开山鼻祖”董源创“ 披麻皴”，用于表现江南土山平缓细密纹理。宋代被誉为“古今第一”的李成，画的山石像是卷动的云，后人称之为“卷云皴”，画寒林又自创了“ 蟹爪”法，他的艺术成就对北宋山水画的发展有着重大影响。而米芾、米友仁父子通过对江南山水间晨初雨后云雾变幻、烟树迷茫景象的长期观察，独创了“米点皴”。“南宋四家”之首的李唐，以“大斧劈皴”描绘的山石气势宏大、立体感强，有北方山水的壮丽之美。

元代以后，画家对笔墨形式的追求开始普遍。赵孟頫在绘画理论上提出了“书画同源”的核心观念，开创新画风，对元、明、清及以后山水画的发展产生了广泛影响。“元四家”之一的王蒙，自创“牛毛皴”“解索皴”。明代仇英通过对古画的临摹，广泛汲取前人创作经验，最终形成了自己的绘画风格。清代“四僧”主张“借古开今”，敢于创造，在继承前人笔墨的基础上，主张发展、创新。他们强调深入自然、对景写心，寄情于山水，以自然为师，静心钻研山水画创作，创造出了不同于前人的笔墨技巧，代表了笔墨程式新的发展方向。

“尝悟笔墨精神千古不变，章法面目，刻刻翻新。”近代山水画家黄宾虹在总结前人笔墨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创作实践提出了“五笔七墨”理念。他对笔墨形式的再造以及对山水画内美的追求，为后来的山水画家以及山水画的创新、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从以上这些山水画家的艺术成就我们不难看出，他们不但重视传统笔墨，更重注开创具有时代性的笔墨语言，其山水画作品都具有每个时代的深刻烙印。

不同时代对笔墨的审美要求是不同的，在快速发展的新时代，当代山水画家需要更深入地理解传统技法，守正创新，在创新中将传统的笔墨打破、分解、重组，从而创造出全新的绘画风格。

在当代写意山水画创作中，笔墨技巧不断发展，风格形式呈现出了多样化态势。当代有很多山水画家经过不断探索、总结笔墨语言，开创了新的笔墨格式、新时代的写意山水画风格极具感染力。他们不是单纯地重构传统山水画的笔墨语言，而是在创造性的传承中通过对传统笔墨语言的提炼、改革，以崭新的绘画面貌出现在当今画坛上，传达出了新时代的独特审美需求。

在这些画家的作品中，融合了思想情感、人文精神、时代特征，进而构建了具有表现力、个性化、服务性的笔墨语言。这种笔墨语言既继承了传统笔墨，又符合新时代写意山水画审美趣味的倾向，具有当代中国山水画的时代精神。

写生中呈现新气象

中国绘画历来追求“ 天人合一”，而对于当代写意山水画创作来说，坚持“ 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写生创作实践是达到“天人合一”境界的本源，也是画家对于传统绘画技巧深入理解与创新的過程，更是与时俱进的思想、情感表达。

关于中国山水画的写生理念究竟起源于何时在史料上记载很少，不过在中国古代就有了“师法自然”的艺术思想。先秦时期的《易传》提出了“观物取象”的命题，说明只有对自然现象和生活现象深入观察，才能根据自身的感受把现实物象提炼、概括、转化成艺术形象。东晋顾恺之提出了“以形写神”的绘画理论，指出画家在反映客观现实时，应该追求用客观事物的形象来传达主观情感。五代荆浩在《笔法记》中记录了写生的过程。可见，古人对自然已经有了认真、深入的研究和艺术体现。随着时代的发展，涌现出了很多以写生为依托的山水画派。如以描绘陕西地区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为主的“长安画派”，多以江南山水为表现内容的“新金陵画派”，描绘中国南方风物和风光的“ 岭南画派”等。这些画派通过对自然山水的深入研究创造出新的绘画风格。著名画家李可染认为：“ 传统绘画想要创新，就必须深入生活、深入人民大众，只有以现实生活和人民大众为出发点，才能寻找到与新时期相适应的新内容，依据新内容，才能更新中国传统绘画的表现形式。”可见，到现实生活、真山真水中写生是写意山水画发展与创新的必由之路。

从写生中创造，对当代写意山水画创作的传承与创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从古至今，很多画家在深入生活和自然写生过程中，不断寻找能够反映现实生活且具有时代性的笔墨格式、绘画语言。如“ 元四家”之首黄公望，通过对富春江两岸自然景色的深入观察，经过四年苦心经营完成了传世名作《富春山居图》。清初石涛是当时画坛革新派代表，其《苦瓜和尚画语录》对中国山水画的创作与自然山川的关系，以及山水画笔墨的运用等有很多独到的论述和见解。他强调“画家要面向现实，投身到大自然中去”，曾以黄山为创作基地，创作出了很多具有鲜明个性的作品。在近现代山水画发展过程中，“新山水画”代表画家傅抱石通过欧洲写生、东北写生、二万三千里旅行写生探索，把真山真水转化成了胸中意象的新山水。以发展创新传统绘画为己任的李可染，将写生的方法运用在中央美术学院的山水画教学之中并取得显著效果。他通过多次写生实践突破了传统绘画技巧，创造性地将逆光下的景物呈现在画面上，开启了山水画艺术的又一篇章。赵望云的山水画旨在反映现实社会生活，表现人的精神面貌。他在写生创作实践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其中农村题材的写生作品反映了民间真实的生活状态。赵望云与石鲁多次深入西北各地、陕南秦岭林区等地写生，创作出很多具有生活气息和时代特征的作品。以他们为代表的“长安画派”，提出了“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艺术主张。石鲁的山水画以黄土高原和陕北风情为主要创作题材，其作品《转战陕北》是以其在陕北的生活、写生中的情感为出发点创作的。他突破了传统题材的束缚，用传统山水画的形式表现了革命历史题材，令人耳目一新。

对于写生来说，每位画家所用的方法不尽相同，但在写生的过程中应注重情感与笔墨的融合。上述这几位画家创作的作品反映了所处时代的特征，他们在写生时注重对自然山水的特征和自身心性、情感的相互融合。他们走进自然山水，关注现实生活，在作品中注入了时代气息，充满感染力与生命力。可见，山水画写生在绘画风格的形成以及传统笔墨的传承、创新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每位画家所用的写生方法不尽相同，但在写生的过程中都应注重情感与笔墨的融合。写生中的情感与笔墨融合就是画家用充满感情的笔墨去描绘大自然的真山真水，情感与笔墨之间是相互交融的和谐统一关系，是自然与个体之间人文思想的渗透。

当代山水应为时代画像

笔墨既是绘画造型手段，也是表现时代精神与人文精神的载体。其作用不仅局限于绘画技法，更是画家情感、性情的体现。画家在吸收了传统山水画笔墨精髓的同时，又注入了表现自然的山水情怀和鲜明的时代特征，便能形成新时代的图式。这样的图式具有生命和灵性，体现了画家对现实生活的深刻理解与对时代特征的把握。

元 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剩山图》 32厘米×51.5厘米 浙江省博物馆藏

当代写意山水画创作应坚持深入生活，以人民为创作中心。当代山水画家要有创造新时代意境的自觉，注重写生中的情感表達，只有融入真挚的情感才能描绘出新时代鲜活的生命气象。画家在自然万物给予的体验和感悟中抽取、提炼出让大众可以产生共鸣、鲜活生动的山水画艺术符号和当代创作元素，用充满感情的笔墨抒写富有时代感的锦绣河山和生活景象，才能使作品具备时代精神，传达出专属于这个时代的新气象。这样的画面形式是画家主观情思与时代、地域、人文等客观物境相互协调、相互交融的新意境。由此可见，“ 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写生创作实践是当代山水画家探索写意山水画新气象、诠释当代写意山水画时代精神的重要途径。

写意山水画创作的发展、创新，一直以来从未停止过脚步。在当代写意山水画发展的形态中，展现新时代的生活情感、精神面貌与时代特征已成为写意山水画发展、创新的一个重要方向。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源泉，走进生活、深入生活，到真山真水中去写生，可以提炼、概括出新时代创作需求的笔墨形式，呈现出反映现实生活、具有时代特征的写意山水作品。作为当代的山水画家，在深入研摩传统的同时也应积极实验。从山水画艺术的传承、发展到创新，画家需要把握时代脉搏、紧跟时代步伐，用充满感情的笔墨描绘祖国的大美河山，为祖国河山立传，为新时代画像，创造属于新时代的精神文明。以此呈现出既具有时代精神、民族精神，又不失鲜明艺术个性的当代中国山水画艺术。（注：本文作者来自北京水墨时代书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