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韶文化
2021-12-09丁莹
丁莹
河南三门峡渑池县仰韶村遗址于1921年的发掘,揭开了中国考古学探索史前文化的序幕,由此也诞生了中国第一支考古学文化——仰韶文化。在仰韶文化长达两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它的文化面貌和表现风格十分复杂,根据时空和地域的差异,又划分为半坡、庙底沟、大河村等不同的文化类型。其中仰韶文化庙底沟类型距今大约6000至5000年,属于仰韶文化中晚期,这一时期对周边地区的文化影响极为深远,因为在目前已考古发掘的100多处仰韶文化遗址中,绝大部分都属于庙底沟类型,说明仰韶文化在庙底沟时期出现了一次大规模的扩张,并形成了由核心区、主体区、边缘区所构成的三层次结构文化体。其中以今天豫西、晋南和关中东部地区为核心区,之后开始向周围强力辐射,东到河南东部,西到甘青和四川西北部,南达汉江,北过河套地区,在这些区域所形成一致的仰韶文化面貌被称为主体区;此外,它的影响力还直接、间接地波及更遥远的地方,比如长江中下游甚至东北一带,这些区域被称为边缘区。由此可以看出,庙底沟时期的仰韶文化几乎分布了大半个中国,并形成所谓文化意义上最早的中国的雏形。在庙底沟类型中,尤其是以它独具特色的各种彩陶器为代表,更是把仰韶文化的彩陶艺术推向了新的高峰。本文对庙底沟彩陶的种类特点和文化影响进行阐述。
在庙底沟彩陶中,最吸引人的要数一件件布满花瓣纹的彩陶器,上面每一朵花瓣都能向四周循环排列成另一朵花,从今天设计学的角度上讲,叫“多方连续纹样”。其实,它是利用了人类视知觉的轮廓独立倾向而造成的视错觉,所以才使人们似乎可以感受到每一朵花都是完整的存在,整体图案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变化,富有一种独特的韵律。这种设计对之后彩陶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考古学家苏秉琦先生曾对这种“花瓣纹”给予了特别关注,他经过研究后发现,这种花卉图案主要是以菊科和蔷薇科这两种植物花卉为代表。他认为由于古人崇拜花,花是部落的图腾,所以人们就把花的形状画在陶器上以方便后人能够识别。在古文字中,“华”本身就有花朵之意,因此人们以“华”为族名。像陕西的华山、华阴县也都与此有关,所以古人很可能认为自己身处大地的中部,就自称“中华”,这也是苏秉琦先生所推断出“中华民族”的由来。尽管这种推断或许还需要等待更多的考古论证,但从今天审美的角度上看,花瓣纹也确实展现出庙底沟先民在精神上与我们现代人的共鸣。
此外,在观察庙底沟出土的彩陶器时会发现,几乎找不到纹饰完全相同的彩陶,可以说一器一绘是普遍现象,即使两件看起来相同的纹饰,在表现手法上也往往神似而形不同。另外,通过考古发掘对比来看,在距今6500年前半坡类型彩陶器,纹饰以简洁的直线构图和写实纹样为主,有常见的人面纹、鸟纹、鱼纹、鹿纹等;但发展到了6000年前庙底沟类型彩陶时,纹饰则以饱满圆滑的曲线为主,不仅点、线、面搭配得当,而且纹饰风格也由之前的写实开始向写意风格转变,或者我们也可以说是由具象到抽象风格的一种转变。
除了刚才提到的花瓣纹彩陶外,庙底沟彩陶还包括变体的花瓣纹,以及变体的鸟纹,比如这件陶器上出现的圆点与细长弧带组成的抽象图案,就是典型的由半坡彩陶中具象的鸟纹,经过提炼概括后逐渐简化而来。苏秉琦先生就曾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对这种鸟纹的演变脉络作了系统的归纳和说明。
另外,庙底沟彩陶还特有一种眼纹彩陶,这种纹饰看起来似乎与人类的一双眼睛十分相似。这种纹饰也有不同的名称,考古学家王仁湘曾称之为“重叠连弧纹”。而在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编著的《华夏之花:庙底沟彩陶精粹》一书中,则把这种纹饰统称为“方框眼纹”。其实这两种命名只是侧重的方向不同,被称为“重叠连弧纹”注重的是它几何纹饰的构成,而称为“方框眼纹”则更倾向于纹饰的写实与象生。
在庙底沟彩陶中,唯一一种以地方来命名的就是西阴纹彩陶,这种纹饰因最早发现于山西运城夏县西阴村遗址,而被考古学家李济先生命名为“西阴纹”,它主要以弯角状纹饰为主,旁边还点缀有圆点和斜线纹饰。对于“西阴纹”的研究,除了李济,梁思永、严文明等众多考古界前辈也都有涉足,可见它的魅力。
著名学者李泽厚在对大量古陶瓷器、古青铜器进行研究之后,曾总结出一个有关于艺术创作的规律:“抽象化的东西,都是对客观事物的描绘逐渐简化而成的。”所以仰韶彩陶经历了由半坡类型向庙底沟类型的转变,不仅展现了古人绘画工艺的发展进步,也体现了仰韶先民在视知觉以及审美能力方面已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庙底沟彩陶作为仰韶文化最繁盛阶段,它以花瓣纹、鸟纹等独具特色的彩陶纹饰为代表,在广阔的地域内,包括今天东至沿海、南至长江流域、西至甘肃青海、北至河套地区,都进行了广泛的传播,因此王仁湘曾盛赞庙底沟彩陶“掀起了中国史前一次波澜壮阔的艺术浪潮”。
而关于庙底沟时期之所以会出现强势的文化发展,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是经济的空前繁荣。因为此时农业、畜牧业都有了很大的发展,甚至还开启了中国养蚕、织丝的历史。像荥阳青台遗址发现了丝帛残片、巩义双槐树遗址发现了牙雕蚕等。二是人口迅猛增长和社会进一步分化。因为经济的稳定发展为人口增长和社会发展提供了条件。比如三门峡灵宝铸鼎原曾发现了十多处庙底沟时期的大型聚落遗址。三是一些特大型聚落遗址已经具有都邑形制。比如巩义双槐树遗址已经具备了都邑的某些特征。除此之外,庙底沟时期,在接纳周边地域文化的同时,更多的是一种文化上的向外渗透。考古学家严文明认为,庙底沟时期的文化繁盛“一方面表现在它内部各地方类型的融合与一体化趋势的加强,另一方面则表现在对外部文化的影响加强”。因此,庙底沟时期对周边地区的文化影响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在周邊不同的考古学文化中,都发现了庙底沟类型的彩陶。而这种文化上的共识,也标志着不同地域的先民对同一种人文观念和精神信仰的认同,从而构成了中国最早的文化圈。
所以,文化上的融合、疆域上的扩展,以及寓礼仪于彩陶的特征,不仅为以中原为中心,即将开启多元一体的中华文明模式创造了条件,也为之后黄河文化、中原文化最终能成为中华民族的根与魂奠定了基础。
今天距离仰韶文化首次发现已过去整整100年,中国近代考古学也迎来了100周岁的生日,而河南三门峡在时隔40年之后也再次启动仰韶文化的考古发掘。在以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工作中,让我们拭目以待仰韶文化庙底沟彩陶会有更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