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玄论战”到“中国道路”
——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百年思想的启蒙
2021-12-09史育华刘春伶
史育华,刘春伶
(河北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1)
1923年2月,受吴文藻邀请,张君劢为清华大学即将赴美学习科学的学生作了题为《人生观》的演讲,对“科学万能”提出质疑。1923年4月,丁文江作长文《玄学与科学——评张君劢的<人生观>》对张君劢《人生观》进行驳斥,自此拉开了“科玄论战”的帷幕。在近两年的密集争论中,胡适、梁启超、陈独秀等二三十位学者参与其中。“科学派”将科学理性作为弘扬的对象,认为积贫积弱的中国需要科学的权威,只有欧洲式的科学才能改造人们头脑中的愚昧迷信思想。“玄学派”认为经验世界之外还应该有价值世界,精神改造是社会改造的主要内容和基础。“科玄论战”汇集了中国文化保守主义、近代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是近代中国思想的一个重大交汇点和分水岭。无论是“科学派”还是“玄学派”,其主张都包含人的思想解放要素,都关注民族复兴和国强民富,可以说“科玄论战”对中国近代思想具有启蒙作用,正如梁启超所说:“想替我们学界开一新纪元。”[1]83
“科玄论战”对于中华民族和国民思想而言虽具有启蒙作用,但是由于其只局限于中国精英阶层之间思想与文笔的碰撞,这就决定了论战先天地脱离了群众、脱离了中国社会现实需要和变革的具体路径。概括地讲,这在本质上是对“主体”与“实践”的脱离。可以说,“科玄论战”从一开始就是在脱离实践化的主体和主体化的实践的语境下展开的。近百年来,“科玄论战”虽然在中国思想史和中国哲学史等领域多有论及,但依旧多是在“主体”与“实践”之外讨论“人生观”与“科学”的关系。按照这一逻辑,再一个百年后也难以有确定性答案。思想的争论,如果离开了“主体”和“实践”,无法从“实践主体”与“主体实践”的维度来解释世界并改造世界,其争论的结果就无法形成社会改造力量,也无法对民众的生存方式进行切实地改造。最终,这样的争论因舍本逐末舍实就虚,致使其启蒙作用终被历史与现实所消解。作为不彻底的思想启蒙,“科玄论战”从学理上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特别是“唯物的历史观”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
一、科玄论战:不彻底的思想启蒙
在《人生观》演讲中,张君劢将人生观的特点概括为:主观的、直觉的、综合的、自由意志的、单一性的[1]6,并进一步指出:“惟其有此五点,故科学无论如何发达,而人生观问题之解决,绝非科学所能为力,惟赖诸人类之自身而已。”[1]6从传统上而言,这句话往往被认为是“科玄论战”源头所在。以丁文江为代表的科学主义者将张君劢的这句话作为反驳的对象,指出:“科学的万能,科学的普遍,科学的贯通,不在他的材料,在他的方法。”[1]20“要求是非真伪,除去科学方法,还有甚么方法?”[1]9丁文江主张“科学万能”,确切地说,是“科学方法万能”,即科学或科学方法不仅可以解决物质世界和自然界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人生问题,自然这也就否定了张君劢所认为的科学是有限度的,科学不能认识全部世界的观点。
张君劢认为,人生观“无客观标准,故惟有返求之于己”[1]6,即人生观问题的解释与解决需要借助个体的自由意志,科学对其无能为力。在谈到“科玄论战”的实质时,张君劢说:“若去其外壳,而穷其精核,可以一言蔽之,曰自由意志问题是矣! 人事之所以进而不已,皆起于意志”[2]995。张君劢认为,人生观问题就是自由意志问题,人类社会的变化是由人的自由意志推动的,如果没有个体的自由意志,就难以形成价值世界。张君劢将新文化运动以来所倡导的“民主”与“科学”归属于经验世界,并认为经验世界的存在与发展需要价值世界的补益,即在效仿西方的“民主”与“科学”时,中国人应该在自由意志主导下有自己的思索精神和批判精神。“我们接受科学,至少也有好几十年,我们应该拿一种思索(Reflective thinking)的精神,和批评的精神来想一想科学本身是什么”[2]1002。张君劢希望借助欧洲二三百年发展的结果来引发国人的警醒与反思,而这种警醒与反思就始于人生观的改造。在张君劢看来,唯有从人生观改造着手,社会才能迎来新文化,才能真正实现对社会的政治、经济的全面改造。简单说,人生观的改造是社会变革的基础。张君劢指出:“我人以为今后要改造中国的政治经济,其下手处应先从人生态度着手,或曰人生观应彻底改造。由此生活态度之改造中乃生我们所要之新文化。有此新文化,不怕无新政治制度与新经济建设。此新政治制度与新经济建设,若无新人生观或新文化为衬托,恐怕便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3]270
张君劢《人生观》演讲的主旨是讲社会变革的基础与前提,其本意并不是反对科学。张君劢不仅不反对科学,而且主张时代的进步正是科学作用的结果。“西欧之物质文明,是科学上最大的成绩”[2]983。“科学这东西是十六世纪以来欧洲的产物,也是人类的大发现,关于天文,关于地理,关于物理化学,关于生物学,在其中发现许多的大秘密,为人类二千多年来所不能想象的事,世界人类既因科学进步而大受益处,尤其是中国几千年来不知求真,不知求自然界之知识的国民,可以拿来当作血清剂来刺激我们的脑筋,来赶到世界文化队内去”[2]1003。“我们受过康德的洗礼,是不会看轻科学或反对科学的”[2]1003。可以说,张君劢《人生观》的报告主旨在一开始就被丁文江等那些科学主义者曲解了,这一曲解使得目的与手段发生了严重分离。丁文江等科学主义者秉持科学万能论,认为“科学不屑得同他争口舌:知道在知识界内,科学方法是万能,不怕玄学终久不投降”[1]17。在论战过程中,张君劢的“人生观”内涵已经被转换,以至于他认为,人生观之名,在二十万言的讨论中,已滥用达于极点。这正如胡适所说,抽象地力争科学可以解决人生观问题,使得论战拉开帷幕后诸多科学主义学者都走上了那“可能与不可能”的笼统讨论上去了。所以说,“科玄论战”从一开始就是在背离《人生观》主旨意思的境况中进行的。
“科玄论战”的双方主旨分别是“科学振兴”和人生观之改造。“科学振兴”是丁文江一生致力的事业,他认为科学知识是人类的向导,科学教育能够消除宗教性的盲目。人生观改造,或者说思想力之培养是张君劢一生所坚持的哲学观点,而获得“正当之人生观”的方法就是注重精神的自我修养。注重科学向导、精神的自我修养为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先进分子所倡导的“民主”与“科学”思想注入了个体反省和精神改造这一“营养剂”。这一“营养剂”在愚昧盲从的环境中使得“重新发现人”这一人本主义得以深化。但是,科学教育的落实、人生观改造或者思想力之培养,绕不开实施、改造或培养的承载体与践行路径。所以,如何将“科玄论战”双方观点作用于现实,具体由谁来承载科学导向与精神改造并践行,以何种方式改造并践行,“科玄论战”双方并没有确切指明。最终,那一“营养剂”因脱离了社会中现实的人、忽视了社会历史的迫切需要、淡化甚至是否定了革命的意义,进而不能切实地起到促进民族复兴的作用。概括地讲,“科玄论战”双方因缺乏“实践主体”和“主体实践”认知的修养,没有与现实的人民大众的活动相结合,这注定其仅仅是对社会改造没有实质性作用的不彻底的思想启蒙。
“科玄论战”的不彻底性,从根本上而言,来自于双方将自身理论主张与“唯物的历史观”隔离开来,这在一定意义上就与真正的人类社会发展规律隔离开来。“科玄论战”的主角张君劢和丁文江在论战之后的十余年时间里依然是固守着各自曾经的理论主张而没有接受“唯物的历史观”。立于社会函变论,张君劢对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史观进行了批判,认为社会意识决定社会存在,他自己也承认这“是我们的历史观不同于马克思主义者的唯物史观处”[3]370。丁文江则干脆直接说:“我个人根本不相信历史有甚么论理。”[4]“科玄论战”拉开帷幕后,陈独秀站在“唯物的历史观”立场上,在批判“科学派”和“玄学派”双方的理论主张的同时,指出:“我们相信只有客观的物质原因可以变动社会,可以解释历史,可以支配人生观,这便是‘唯物的历史观’。”[1]序7在陈独秀等马克思主义者看来,要切实变革社会,就必须了解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状态与发展规律;要变革人们的思想与精神,就必须了解人们的思想、精神和意志在特定经济社会环境中的形成过程与发展趋势。遗憾的是,在“科玄论战”中,人们只注重到了后者。“唯物的历史观”的传播与发展,使得“科玄论战”有了新思想的介入,实现了对“实践主体”与“主体实践”的统一。经过“科玄论战”,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深深意识到,解决中国思想界的争论,需要马克思主义这一理论武器,自此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由理论引进走向了价值规引。
二、实践主体:联合起的变革力量
新文化运动过程中,随着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诸多五四先驱从宣传“民主”与“科学”转向了传播马克思主义。李大钊认为社会主义的胜利就是“民主”的胜利[5]232,陈独秀认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学说就是“科学”。用马克思主义的“唯物的历史观”审视“科学”与“民主”,这是新文化运动在理论上的转型,这种转型明确了真正的新文化就是关于生产劳动的文化,是劳动者阶级的文化。从完全西化的“民主”与“科学”转向马克思主义学说,这在理论深度上反映为“唯心的历史观”向“唯物的历史观”的转变,这种转变是中国先进分子在寻求民族独立与复兴过程中的“科学”的“精神改造”。作为关于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的科学,“唯物的历史观”之所以能够超越“唯心的历史观”,就在于其通过透视历史的表象,深入探寻历史发展深处的“动力的动力”,这种探寻是对停留在“西化方式”和“精神动力”层面认识历史的质的超越,其具体表现就是强调“历史活动是群众的活动”[6]287,决定历史发展的是“行动着的群众”[6]287,这就进一步明确了现实的人及其活动是社会历史存在和发展的前提。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给中国先进分子的认知带来了一个重大转变,即由关注抽象的人转向了关注现实的人。所谓现实的人,“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6]525。简单说,现实的人,就是在一定社会关系中能动的人,这种能动性表现在他们能够基于自身与社会需要而从事实践活动。现实的人,表明的是有血有肉的人的现实,只有关注这种现实才能够得出关于现实的意识。“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6]525。基于此,可以明确:“现实的人”的生活决定了“现实的人”的意识,所以唯有从“现实”与“人”相统一的角度出发,才能够摒弃历史是“一些僵死的事实的汇集”或者“想象的主体的想象活动”[6]526。关注现实的人,这一主体性的认知与观念突破了中华民族复兴过程中在“科学”与“精神”间的徘徊,实现了手段与目的的统一。正如“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6]526一样,历史离开了现实的能动的人就没有任何意义。
在马克思看来,“主体不是精神、理性和作为唯一者的‘我’,主体是活生生的在‘社会历史中行动的人’,是‘社会化了的人类’”[7]。简单说,所谓主体就是指与周围世界发生作用的行为者,即处于实践过程中的人。将人作为主体,这并不是马克思的创造。古希腊哲学体系中有“人是万物的尺度”,中国先秦哲学中有“万物皆备于我”,但这些“主体”均是实践之外非现实的、具体的主体。马克思将主体与实践相结合,在主体中审视实践,在实践中把握主体,进而确定了实践是主体最本质的特征,这是马克思在主体层面区别于其他哲学流派的根本所在。主体只有在对世界及自身的实践改造过程中才具有实质性意义,这个意义就是实践之外不存在主体。由此可以说,凡是历史的意义就在于实践主体“行动”的意义。也正是基于这一逻辑,李大钊在《庶民的胜利》中说,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是德国和俄国的工人阶级联合起来的胜利,是劳动者阶级的胜利。
就整体的社会历史而言,作为改造世界和自身的实践主体是一定的群体,即不同时期和不同领域的“现实的人”。历史的发展是不同时期和不同领域的每一个“现实的人”共同以实践的方式推动的结果,是人的合力作用的结果。“无论历史的结局如何,人们总是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预期的目的来创造他们的历史,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作用的合力,就是历史”[8]。历史的延续性决定了当下“现实的人”的意识与实践是先前“现实的人”的意识与实践的继承与发展;社会的交织性决定了“现实的人”是各阶级、各民族、各领域的人的交织体。当下“现实的人”是曾经“现实的人”的继承与发展,是各阶级的人、各民族的人、各领域的人的“集合”。单个的“现实的人”并不是自然界、人类社会和思维的改造力量,这种力量来自于“现实的人”的联合,即联合起的实践主体才能够成为改造力量。如果没有“现实的人”,就不存在“联合”的基础,如果没有“联合”,“现实的人”就不会迸发出改造的力量,进而也就不能推动历史向前发展。“现实的人”与“联合”是高度关联的,二者的关系在本质上就是“人民”与“组织方式”的关系,是中华民族与民族凝聚方式的关系。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使得中国先进分子开始关注“现实的人”,并思考如何把“现实的人”联合起来,即关注联合起的实践主体,这是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百年思想的重大启蒙。这一启蒙使得作为1840年以来中国思想交汇点的“科玄论战”有了实践主体支撑。无论是“科学”还是“玄学”,都是实践主体的“科学”与“玄学”,即“科学”是实践主体改造自然界、人类社会和思维的手段与理念;“自由意志”是实践主体的主观能动性表达。因为关注“现实的人”,中国的先进分子看到了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的苦难的中华民族,特别是看到了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生存状态和革命意志;因为关注“联合”,中国的先进分子看到了变革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途径是“民众的大联合”。“到了近世,强权者,贵族,资本家的联合到了极点,因之国家也坏到了极点,人类也苦到了极点,会社<社会>也黑暗到了极点。于是乎起了改革,起了反抗。于是乎有〔民〕众的大联合”[9]312-313。联合的“现实的人”,即“民众的大联合”使得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有了实践主体基础。但是,这一基础仅是客观存在的改造力量,只有对客观存在的改造力量进行引导和组织,这一力量才能真正投入到伟大的实践之中去,并创造出伟大的实践成果。基于此,实践主体需要在组织和引导下而展开具有中国特征的主体实践。
三、主体实践:复兴中的中国道路
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认为,人只有通过实践才能认识世界并改造世界。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作为马克思主义社会历史观的基础在人类社会中处于根本地位,即实践决定了人的本质的社会关系。马克思认为:“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6]501这也就明确了作为实践主体的自然存在物和社会存在物相统一的“现实的人”的实践创造了自己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存在。简单说,实践主体的存在方式是主体实践。随着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系统化地传播,实践主体的实践目的被理解为消除“现实的人”的生存的异化状态,进而实现“现实的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这里的“实践主体”就是“现实的人”,确切说是联合起的“民众”“平民”。毛泽东在《<湘江评论>创刊宣言》中指出:“什么力量最强? 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9]270李大钊在《唯物史观在现代史学上的价值》中指出:“现在已是我们世界的平民的时代了,我们应该自觉我们的势力,快赶[赶快]联合起来,应我们生活上的需要,创造一种世界的平民的新历史。”[5]316联合起来的“民众”“平民”是“创造”与“胜利”的基础,但这并不意味着有了联合起来的“民众”“平民”就能实现“创造”与“胜利”。联合起来的“民众”“平民”要实现对自身生存的异化状态的变革,就必须投入到改造现实的实践之中去。
对改造现实的实践的理解,百年前存在着三种认知,即资产阶级式的改良;无政府主义的民众改造和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在资产阶级改良者看来,中国经济落后,中国唯一的病症就是贫穷,其救治的办法只有用资本主义的方法发展实业。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认为,只有通过革命的手段,完成反帝反封建的任务,实现国家独立和人民民主,才能充分发展实业并达到国家富强。在无政府主义者看来,要造就绝对的自由,与其改造政权不如改造民众,因为改造政权会引发革命并带来牺牲,通过文化、道德教育的方式逐步获得后代的幸福,温和地改良是最优的途径。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则认为,必须用暴力彻底推翻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国家,建立无产阶级专政,才能够使后代获得真正的长久幸福。马克思主义者与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之间的争论,本质上是革命的实践方式对改良和改造方式的否定,这种否定在五四运动之后尤为突出。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共产党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观点和意图。他们公开宣布: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10]早期的马克思主义者看到了在外无独立内无民主的国家,空谈实业或仅靠启发人民觉悟不可能消灭反动统治,所以必须择以暴力革命的方式去求得人民的解放。
中国的先进分子通过反复分析、实验、比较和推求后认为,要改造中国,就必须改造中国的政治制度或者说是政权改造。“一切革命的根本问题是国家政权问题”[11]。政权改造的基础是建立一个新的政党,然后由这个新的政党来组织、教育、领导民众。中国的先进分子从探求改造中国社会的各种新方案中选择了“无产阶级革命”。党的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纲领,明确提出“要把工人、农民和士兵组织起来,并确定党的根本政治目的是实行社会革命”[12]。中国共产党成立后,中国人民有了可以信赖的组织者和领导者,“无产阶级革命”得以展开。在一个农业占主体的国家,毛泽东尤其看到了组织农民并对其进行无产阶级思想领导的重要性,他指出:“无产阶级思想领导的问题,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边界各县的党,几乎完全是农民成分的党,若不给以无产阶级的思想领导,其趋向是会要错误的。”[13]77在马克思主义理论规引下,中国共产党人在实践中探索以无产阶级思想引领的党的建设的新办法,进而依据中国国情明确了“以农业为主要经济的中国革命,以军事发展暴动,是一种特征”[13]79。“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革命实践开辟了中国革命走向胜利的唯一道路。
马克思的“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的理论和列宁的政权改造实践给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的实践带来了启蒙,这种启蒙的意义在于实现了改变中华民族水深火热的环境与中华民族关于斗争方式的统一,这一统一的实现,来自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共产党革命实践的结合。马克思讲:“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只能被看作是并合理地理解为革命的实践。”[6]500在长期的革命实践中,中国共产党明确了中国革命实践的主体、客体和中介。中国革命实践的主体是整个中华民族,具体说是人民群众,特别是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中国无产阶级、农民、知识分子和其他小资产阶级,乃是决定国家命运的基本势力”[14]。中国革命实践的客体是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革命实践的中介则是暴力革命,“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中取得的”。换言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华民族的革命实践就是以政权改造,进而实现人民当家作主为目的,即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之中的中华民族对“三座大山”进行暴力革命的客观过程。中国革命道路不是直接来自于任何理论,而是来自于中华民族的革命实践,在中华民族的革命实践中,中国共产党开创了前人没有走过的革命道路,并取得了革命的胜利。
中国共产党从成立那一天起,就在为谋求民族独立、国家富强、人民解放和幸福而斗争。在斗争实践中,中国共产党人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开辟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中国道路,形成了支配自己行动的认识路线,即“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15]。遵循这样的认识路线和实践原则,中国共产党把中华民族凝聚起来,通过革命实践实现了民族独立、人民解放。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华民族走上社会主义道路以后,在实践中明确了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6]。遵循社会主义本质论,通过改革开放实践,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华民族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开创了中国道路、确立了中国模式、展现了中国精神,中国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更接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中国共产党近百年来的发展史充分证明,“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就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这个初心和使命是激励中国共产党人不断前进的根本动力”[17]1。“历史已经并将继续证明,没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民族复兴必然是空想”[17]16。中国共产党用科学的方式促进了生产力发展,用“精神改造”的方式保持了初心与使命。可以说,是中国共产党人为1840年以来的中国思想交汇点——“科玄论战”找到了最为完美的可行性方案,而这个方案的根源就在于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百年思想的启蒙——实践主体和主体实践关系的确立。
在“科玄论战”中,张君劢希望通过“精神改造”以实现儒学式的立国之道,丁文江希望通过“科学振兴”以实现欧洲化的发展之路。无论是儒学式的立国之道,还是欧洲化的发展之路,双方的本质意图都是实现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但是,在当时的中国,无论是“科学派”还是“玄学派”对当时社会存在缺乏起码的认知,进而这两个救亡图存的思维路径都因脱离“现实的人”的现实活动,即脱离“主体”与“实践”而成为空谈。“科玄论战”双方兼具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的混合色彩,“玄学派”还兼有保守主义成分,而这些都与五四运动后广泛传播的马克思主义的“唯物的历史观”相隔离,这就决定了作为1840年以来中国思想交汇点的“科玄论战”的双方无法为民族复兴提供可行的具体的出路。当然,这并不是说欧洲化的“科学振兴”和儒学式的“精神改造”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当“现实的人”被关注之后,当改变生存异化状态的方式被确定以后,“科学振兴”与“精神改造”在民众思想启蒙方面有着决定性意义,即在实践主体确定之后,强调振兴科学方法和返求之于己,才能开创出主体实践,即中国道路的全面实现。
理论的使命在于指导实践改造世界。马克思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6]502五四运动之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历史观、阶级斗争学说和剩余价值学说得以传播。中国的先进分子在理论认知上以“现实的人”取代“抽象的人”,并清晰认识到政权改造是人民大众改变生存异化状态的唯一方式,进而新文化运动以来的“科学”与“民主”被转化为人民与革命,中国道路得以开辟。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使得中华民族有了坚强的领导,近百年来的实践证明,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够领导中国人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因为,作为以马克思主义为根本指导思想的政党,中国共产党从成立之日就选择了以整个中华民族为革命、改革和建设的实践主体,以消除民众生存的异化状态为实践方式的符合中国实际的中国道路。人民至上是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立场,实践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关注作为实践主体的人民和作为主体存在方式的革命实践,是马克思主义对中国百年思想的启蒙。实践主体与主体实践关系的明晰,使得中国共产党能够践行并担负起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