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排斥对大学生抑郁的影响:正念与交往焦虑的多重中介作用
2021-12-07田欣卉张珊珊
田欣卉,张珊珊
(1. 白城师范学院教育科学学院家庭教育研究中心,吉林 白城 137000; 2. 沈阳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统计,从2005年至2015年,全球抑郁患者人数增加近18%,全世界约有4.4%人口正被抑郁症困扰[1].在健康中国行动背景下,2020年9月11日,国家卫健委印发《探索抑郁症防治特色服务工作方案》.《方案》指出大学生是抑郁症的重点防治人群,需要加大干预力度来防范该群体抑郁症的产生.有相关实证调查表明,大学生抑郁症的检出率高达24.71%[2],且抑郁与自杀意念、自杀行为等危险变量密切相关[3].可见,探讨大学生抑郁形成机制显得尤为必要.影响大学生抑郁的因素比较复杂,大致可分为个体因素(人格、认知方式、心理资源)、环境因素(压力、负性生活经历)及人际因素(亲子关系、同伴压力)等[4-6].目前,国内鲜有研究将社会排斥这一人际压力变量与个体内在积极心理变量相结合,共同考察对大学生抑郁的影响.因此,本研究拟探讨社会排斥对大学生抑郁的影响以及正念、交往焦虑在两者间的作用机制.
1 研究假设的提出
1.1 社会排斥与抑郁
社会排斥(social exclusion)是指被个体或群体拒绝或忽视的现象,它普遍存在于社会人际交往中,是一种消极的人际交往经历[7],也是被边缘或被隔离的结果.以往研究表明,社会排斥会引起个体孤独感、焦虑感等一系列消极情绪体验[8].依据抑郁的社会认知理论观点,抑郁也是环境因素与个体因素相互作用而产生的结果.其中,环境因素是指引发个体抑郁的外界社会环境,具体来说,包括人际压力、负性经历、应激事件等一系列诱因.而社会排斥作为一种环境变量,也可以引发大学生抑郁的产生.对大学生而言,社会排斥是发生在校园情境中的一种人际拒绝、人际忽视现象.依据个体精神障碍的生物-心理-社会模型,社会排斥又是促使个体抑郁产生的社会因素.Gilboa-Schechtman等研究发现,社会排斥能够威胁大学生的集体归属感[9].进一步研究也指出,社会排斥除了能够降低个体归属感外,还间接诱发抑郁的产生.国内相关研究也表明,大学生遭受社会排斥的程度越高,其自我控制能力越弱,产生抑郁的可能性就越大[10].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1:社会排斥对抑郁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
1.2 正念、交往焦虑与抑郁
正念(mindfulness)是个体对当下体验完全保持觉知的一种心理状态,能够使个体持续认识自己内心[11].正念作为积极的人格品质,与个体情绪状态、心理健康等方面密切相关.首先,正念能够促进个体乐观情绪发展,帮助个体在逆境中恢复积极心态,是一种积极的心理资源.其次,正念应对模型理论认为,面对威胁、伤害事件时,正念能够让个体重新评价这些消极事件,对其产生合理解释,并运用积极态度与行为应对消极事件[12].所以,正念作为保护因素对抑郁有防御性作用[13].相关研究也发现,正念与抑郁之间存在显著负相关[14].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2:正念在社会排斥与抑郁之间起中介作用.
交往焦虑(communication anxiety)是在人际交往过程中,个体所表现出来的忧虑、紧张或恐惧的情绪反应及回避行为[15],可以使个体无法与他人建立正常人际关系.根据社交焦虑理论,在社会情境中,个体认知到的威胁性线索,是产生社交焦虑的重要原因[16].Stewart等研究指出,交往焦虑与抑郁之间存在正相关,且交往焦虑对抑郁具有显著预测作用[17].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3:交往焦虑在社会排斥与抑郁之间起中介作用.
图1 研究假设模型Fig.1 Model of research hypothesis
1.3 社会排斥与正念、交往焦虑
由于社会排斥是个体被边缘化或隔离化的结果,会让个体缺失归属感,阻碍个体与他人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并对人际交往感到紧张、焦虑,因而,社会排斥与正念可能呈现负相关.以往研究也证实,正念能够缓解个体在负性生活经历中形成的消极后效[18].另一方面,正念可以正向作用于积极情绪,使个体形成积极的行为调节模式,对消极情绪起到抑制作用.相关研究也发现,正念与交往焦虑存在显著的负相关[19].综上,本研究认为,正念对交往焦虑产生负向的预测作用.因此,本研究提出假设4:正念和交往焦虑在社会排斥与抑郁的关系中起到链式中介作用.具体假设模型见图1.
2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在辽宁省、吉林省3所师范类院校采用分层随机抽样法,分别在不同年级随机抽取2个班,以班级为单位进行集体施测.共发放问卷914份,删除未答完、规律作答等无效问卷,回收有效问卷836份,有效率93.82%.其中,男生270人,女生566人;独生子女392人,非独生子女444人;农村学生351人,城市学生485人;一年级185人,二年级265人,三年级284人,四年级102人.被试年龄18~23岁.
2.2 研究工具
2.2.1 大学生社会排斥问卷(social exclusion scale,SES)
该问卷由吴惠君等[20]编制,共由19个题项构成,包含直接排斥和间接排斥2个维度.采用Likert五级评分(“1”代表“从不”,“5”代表“总是”),得分越高表明遭受社会排斥程度越强.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sα系数为0.94.
2.2.2 交往焦虑问卷(communication anxiousness scale,IAS)
该问卷由Leary编制,共由15个题项构成[21].采用Likert五级评分(“1”代表“完全不符合”,“5”代表“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明交往焦虑程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问卷的Cronbach’sα系数为0.84.
2.2.3 五因素正念量表(five facet mindfulness questionnaire,FFMQ)
该量表由Baer等[22]编制,Deng等[23]修订,共39个题项,包括观察、有觉知地行动、描述、不反应和不判断5个维度.采用Likert五级评分(“1”代表“一点也不符合”,“5”代表“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明正念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94.
2.2.4 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center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CES-D)
该量表由Radloff[24]编制,由 20 个题项构成,包括抑郁情绪、积极情绪、躯体症状与活动迟滞、人际关系4个维度.采用四级评分,所有题项按照从“0”代表“偶尔这样”到“3”代表“大多数这样”计分,得分越高表明抑郁程度越高,得分大于16分者被筛选为有抑郁危险者.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84.
2.3 质量控制
测量前,主试先向学生征求意见,得到被试同意后,再向被试发放调查问卷.采用匿名的方式进行调查,当场填写问卷并收回.整理问卷时,删除未答完的问卷、规律作答的问卷,然后对问卷进行编码,将问卷数据输入SPSS软件中.
2.4 统计分析
采用SPSS22.0软件对数据进行处理,主要运用独立样本t检验、F检验、相关分析、信度分析及共同方法偏差检验等统计分析方法.采用Amos22.0进行中介分析,并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位Bootstrap方法估计中介及置信区间.检验水准α=0.05.
2.5 共同方法偏差的控制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数据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将所有量表的题目做未经过旋转的主成分分析,提取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18个,且第一个因子的方差解释率为23.16%,低于40%的临界值标准.因此,本研究不存在严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3 结果分析
3.1 大学生社会排斥、正念、交往焦虑和抑郁的人口学差异
本研究结果(表1)显示,不同年级的大学生在交往焦虑上的得分差异存在统计学意义,具体表现为大一>大四>大二>大三(P<0.05).独生子女交往焦虑得分显著低于非独生子女得分(P<0.01),独生子女抑郁得分显著低于非独生子女得分(P<0.05),其他均不存在显著差异.
表1 大学生社会排斥、正念、交往焦虑与抑郁的人口学差异Tab.1 The demography differences of social exclusion, mindfulness, communication anxiety and depression in college students
续表1
3.2 社会排斥、正念、交往焦虑与抑郁的相关分析
如表2所示,社会排斥与交往焦虑、抑郁呈现显著正相关,而与正念呈显著负相关(P<0.001);交往焦虑与正念呈显著负相关,而与抑郁呈显著正相关(P<0.001);正念与抑郁呈显著负相关(P<0.001).
表2 大学生社会排斥、正念、交往焦虑与抑郁间相关矩阵Tab.2 The correlation of social exclusion, mindfulness, communication anxiety and depression
3.3 正念和交往焦虑的中介效应分析
由于社会排斥包括直接社会排斥和间接社会排斥两个维度,因此,本研究先整合考察直接社会排斥和间接社会排斥对抑郁的影响作用机制.根据吴艳等[25]的观点,按照项目-结构平衡法进行项目打包,分别将直接社会排斥和间接社会排斥分量表划分为2个项目.再根据温忠麟等[26]提出的中介分析程序,检验直接社会排斥、间接社会排斥对抑郁的直接效应.结果显示,直接社会排斥对抑郁的路径系数显著(β=0.31,P<0.01),间接社会排斥对抑郁的路径系数显著(β=0.22,P< 0.01),模型拟合指数较理想(χ2/df=3.19,CFI=0.93,TLI=0.96,GFI=0.94,SRMR=0.04,RMSEA=0.06).在此基础上,加入正念和交往焦虑,建立与假设模型图中一致的结构方程模型M0,模型拟合指数也较为理想(χ2/df= 4.21,P< 0.001,CFI=0.94,GFI=0.94,TLI=0.92,SRMR=0.06,RMSEA=0.07).但在模型M0中,直接社会排斥对正念的路径系数不显著(β=-0.04,P> 0.05),因此对模型M0进行修正,删除此条路径,建立模型M1.模型M1的拟合指数如下:χ2/df= 4.17,CFI=0.94,GFI=0.93,TLI=0.92,SRMR=0.06,RMSEA=0.06.模型M1与模型M0的比较显示,Δχ2= 0.36,Δdf= 1,P>0.05,两者没有显著性差异.本研究选取模型M1为最终模型,结构方程模型见图2.
由图2可知,直接社会排斥显著正向预测抑郁(β=0.29,P<0.01),直接社会排斥显著正向预测交往焦虑(β=0.16,P<0.01),交往焦虑显著正向预测抑郁(β=0.31,P<0.01).因此,直接社会排斥通过交往焦虑影响抑郁.间接社会排斥显著正向预测抑郁(β=0.17,P<0.01),间接社会排斥显著负向预测正念(β=-0.14,P<0.01),正念显著负向预测交往焦虑(β=-0.11,P<0.01),交往焦虑显著正向预测抑郁(β=0.31,P<0.01).因此,间接社会排斥通过3条中介路径影响抑郁:第一条路径是间接社会排斥→正念→抑郁;第二条路径是间接社会排斥→交往焦虑→抑郁;第三条路径是间接社会排斥→正念→交往焦虑→抑郁.采用Bootstrap(重复取样5 000次)进行中介效应检验,表3显示各路径的效应值及其95%置信区间,不包括0,说明中介作用显著.
注:DSE1—DSE2为直接社会排斥的2个维度;ISE1—ISE2为间接社会排斥的2个维度;M1—M5为正念的5个维度;SA1—SA3为交往焦虑的3个维度;D1—D4为抑郁的4个维度.
表3 模型中效应值显著性检验(Bootstrap)分析结果Tab.3 Testing the magnitude and statist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effects in the model
4 讨论
4.1 大学生交往焦虑及抑郁基本情况分析
本研究表明,独生子女大学生交往焦虑、抑郁得分显著低于非独生子女,与前期研究结果[27]相一致,也印证了詹启生等[28]的研究结论,即独生子女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普遍好于非独生子女的大学生.另外,在年级差异中,本研究发现大一年级学生的交往焦虑得分最高,这可能与大一新生刚刚进入大学阶段有关.新入学的大一新生需要适应新的学习与生活环境,重新建立人际交往圈,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交往焦虑.因此,高校心理健康教育应持续关注大一新生入学适应问题.
4.2 社会排斥、正念及交往焦虑与抑郁的相关关系
本研究发现,社会排斥与交往焦虑、抑郁存在显著正相关.社会排斥作为一种不良的人际关系,是一种重要的压力源,它将导致个体产生一系列消极情绪,这一结果得到情绪认知评价理论观点[29]的支持.因此,遭受社会排斥后,个体很容易产生厌恶、尴尬、沮丧、孤寂等消极情绪体验.另一方面,抑郁的人际关系理论也认为,社会排斥会让个体体验到强烈的心理焦虑与心理压力,使受排斥者陷入不利的社会情境中,难以缓解或摒除受排斥者的内在心理焦虑,进而诱发抑郁情绪.可见,抑郁被视为陷入不利社会情境的一种警示性情绪.此外,正念与社会排斥、交往焦虑与抑郁有显著的负相关.根据正念-压力缓冲模型,正念有利于个体应对、缓冲压力,消除情绪焦虑及身心不适等问题[30].因此,正念是保护个体身心积极发展的内在心理变量.
4.3 正念、交往焦虑在社会排斥与抑郁之间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表明,正念、交往焦虑在社会排斥与抑郁之间起中介作用.首先,交往焦虑在社会排斥与抑郁之间单独起中介作用.面对人际压力时,大学生的焦虑情绪是应对外界刺激的一种自然情绪反应[19].遭受社会排斥会使大学生缺乏人际信任感,不断思索或审视如何进一步应对人际困顿,进而产生交往焦虑[31],甚至产生抑郁情绪.其次,正念在间接社会排斥与抑郁间起中介作用.以往研究表明,不安、愤怒情绪及对不公平对待的认知,会让受排斥者的情绪调节能力失调,陷入消极体验中[14].正念作为积极心理品质,可增强受排斥者的情绪调节能力,降低排斥伤害风险.需要指出的是,这一中介作用仅在间接社会排斥中存在,说明间接社会排斥的消极影响可以通过正念品质来缓解,而直接社会排斥的伤害性却不能通过正念缓解.最后,本研究还证实了间接社会排斥通过正念与交往焦虑的链式中介作用于抑郁.这可能是间接社会排斥消耗了大学生维持正念觉知的能力,提高了交往焦虑程度,进一步产生了抑郁情绪.同时,正念能够使受排斥者对排斥事件进行正向判断与评估,采用积极应对方式缓解排斥带来的心理创伤,减少焦虑、抑郁情绪.因此,正念可以缓解间接社会排斥对交往焦虑、抑郁的影响,而交往焦虑可以增强间接社会排斥对抑郁的影响作用.
综上,学校可通过以下两个方面防范大学生抑郁发生:一是营造和谐的校园学习与生活环境,预防排斥现象发生.如通过“绿色校园”主题讲座和“人际交往技巧”专题培训,来提升学生的人际交往技能.其次,注重对大学生正念心理品质的培育,加强应对人际挫折的能力.如采用正念训练、正念冥想等活动提升大学生正念水平.然而,本研究仅关注了保护因素中的正念和风险因素中的交往焦虑两个变量,因此,未来研究可将其他重要保护因素和风险因素纳入模型中进行更为深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