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生态批评概述
2021-12-07马双兵
马双兵
(1.四川外国语大学成都学院,四川成都 611844;2.西南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31)
一、引言
生态批评作为一种绿色文学批评流派于20世纪70年代前期发轫于英美两国,经过几十年的孕育发展,形成了相对成熟的思想基础和理论体系。随着生态问题的全球化蔓延和全球生态意识的凸显,生态批评也显示出了蓬勃发展的国际化趋势,它在不同的文化语境中不断分化,同时又不断地得以更新和丰富。而德国是国际上公认的重视环保和生态的代表,因为它有着源远流长的富含生态思想的哲思传统,德国公民也素来被认为具有高度的环境意识,德国街头屡见不鲜的由公民自发组织的环保游行就是明证,再者,在德国政治议程上环境问题也一直占据重要地位。鉴于德国与生态文明的高度粘合,探究生态批评在德国的接受和发展也就显得很有必要。生态批评的理论和实践在德国和在英美的理解是一样的吗?如有差异,那它仅仅是术语标签上的不同还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差异呢?下文将从这些问题出发,对德国生态批评的发展特点、大致脉络以及主要理论范式进行简要概述,不求全面,但期对德国生态批评能有一个整体性的把握。
二、德国生态批评的主要特点
近年来,正值生态批评的国际化发展方兴未艾之际,德国文学和文化研究领域对生态议题的广泛关注也愈发明显。然而,相比英美国家学术界对生态批评表现出的热烈而积极的回应,德国文学和文化界总体上对于生态批评的回应则要隐蔽和冷淡得多[1]547。当然这并非是德国学者刻意故作姿态,对学术“时尚”保持冷漠和距离,而是与德意志民族特定的历史经验和文化心态遗留下来的问题有关。
生态批评作为一个文学批评流派,在德国还处于比较离散的状态,并未形成一股稳定的、具有强大向心力和凝聚力的潮流。首先,在德国的语境中,“生态批评”(ecocriticism)一词的使用就存在争议性。一来德国缺少长期用其命名的研究传统,二来各种内涵相似,却并不统一的概念并列,使得在德国研究界能找到一个适当的、一致的关于“生态批评”(ecocriticism)的德语翻译较为困难[2],如除了德国的英美研究者和海外的德国文学研究者明确地采用英文原文“生态批评(ecocriticism)一词外,还有一部分德国学者还将其称为“ökologisch orientierte Literaturwissenschaft/Literaturkritik”(以生态为导向的文学/文学批评)或“Ökokritik”(生态批评)。更重要的是,诸如 “ökokritisch”(生态批评)、“ökolyrisch”(生态诗歌)或 “umweltliterarisch”(环境文学)这样的衍生词在德国的语境中包含了特定的语义,因为它们使得这些术语与20世纪70 年代和80年代的环境正义运动及其政治化的生态文学紧密相联。正因为“生态”这个前缀所带有的宣传化色彩,一些德国学者也并不满足自己的研究仅仅是1970年代和1980年政治化环境运动的延续[2],所以他们仍怀有戒备,在自己的著作和文章中较少用到“生态批评”这个词。这种术语上的多元并存,使得德国生态批评研究难以或者说他们自身拒绝归入一个总体的概念之下。因此在德国既没有生态批评研究的学术席位,也没有明确地将自己称为生态批评的课程,也就不足为奇了。
其次,德国文学界参与生态批评相对滞后。早在生态批评一词在德国广泛传播之前,生态关怀其实就已经存在于德国文化领域,但主要的先驱还是德国的科学家、政治思想家和哲学家,例如20世纪的生态学思想有很多根植于现象学,古典人文主义和社会理论,非小说类书籍也一直是德国环境问题公共辩论的主要媒介[1]547;相形之下,德国文学写作对国内外的环境话语和公众态度的影响较为有限,虽然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有很多作家如君特格·拉斯(Günter Grass),克里斯塔·沃尔夫(Krista Wolf),马格努斯·恩岑斯伯格(Magnus Enzensberger)等在他们的作品中处理过环境问题,但自20世纪80年代初至中期的短暂时期以来,德国很少有重要的小说将环境问题放在首位。所以人们普遍认为摄影师、艺术家、电影制作人比德国作家更有能力引导公众反思气候和环境问题[1]547-548。
德国文学学者不愿意参与以环境问题为重点的批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历史遗留问题,学者们大多对自然的“非理性”感觉存有一丝怀疑。在20世纪80年代及以后,他们普遍寻求与19世纪末左右出现并在“血与土”(Blut und Boden)崇拜中达到顶峰的种族主义或民族主义思想保持距离,并且不相信在其他地区经常发现的自然与民族认同之间的联系[1]548。他们认为生态批评家关注的核心主题如自然保护和地方归属等有种族主义的意识形态色彩,例如,生态批评术语如“Sense of place”(家园意识)他们也不使用,因为它指出了自然与民族身份之间的联系,有民族主义的内涵[3]。此外,在一些持怀疑态度的学者看来,环保运动推崇的理性观点有时候过于简单或者是理想主义,他们对物质主义价值观和被视为高风险技术的反对也往往过于情绪化,其世界末日的言论更是对浪漫主义和世纪之交的反现代主义形式的潜在危险的回归[1]548。所以在德国,直接处理环境主题的德国文学学者相对较少,能将自己的工作称为 “生态批评”的人就更少了。从德国生态批评学界的主力队伍来看,很大部分是国外的日耳曼学者,或在国外工作的德国学者,如在美国工作的德国学者乔斯特·赫尔曼德(Jost Hermand)、美国的萨宾娜·威尔克(Sabine Wilke)、澳大利亚的凯特·里格比(Kate Rigby)、英国的阿克塞尔·古德博格(Axel Goodbody)和科林·瑞丹(Colin Riordan)、意大利的塞雷内拉·伊奥维诺(Serenella Iovino)、土耳其的内扎特·卡亚(Nevzat Kaya)。而如卡特琳·格尔斯多夫(Catrin Gersdorf)、克里斯塔·格雷维·沃尔普(Christa Grewe-Volpp)、西尔维娅·梅尔(Sylvia Mayer)、胡贝特·扎普夫(Hubert Zapf)等对生态批评研究有重大贡献的德国人一般都在研究美国或英国文学,他们在德国文学引入生态批评方面起到了带头作用[1]548-549。
如前文所说,这并不能说明德国文学界对于生态批评的发展毫无兴趣和贡献,这背后更多的是文化差异所导致的不同态度。首先,诸如 “环境”这样的个别术语所拥有的语言汇辑和共鸣之间的差异以及关于特定主题和特定体裁文学写作的相对重要性之间的差异,例如,在德国,甚至在欧洲,对“荒野”的描述不如对“文化景观”如田园诗和乡村诗的描述常见,自然写作在德国的作用远不如在美国文化传统中的作用重要,事实上,它在德国甚至都不被认为是一种流派。同样重要的是,在学术话语及其哲学基础上、在思想流派和理论方法的构成上,以及在概念、分类、研究问题和方法上,英美国家与欧洲都存在着不对称[1]549,例如在欧洲,自然不被视为与人类分离的世界,而总是作为社会性的存在伴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这一点也尤其适用于森林德国。另外,美国的生态思想特别具有新教色彩,深层生态学这类方法在欧洲则长期被指责为生态法西斯主义或被视为过于天真烂漫[3]。所有这些因素都导致了欧洲或者说德国与英美国家对文化理论追求的不同趋势。
三、德国生态批评的发展
德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通过各种政策刺激,经济得到快速发展,但同时能源过度消耗也带来诸多环境问题,1970年代爆发了现代意义上的环境运动,自1980年代起,对“环境”的研究也蓬勃发展起来。虽然如上所言,德国文学圈参与生态批评的工作没有在生态批评的伞状术语下统一起来,但是他们也确实一直在探索德国文学、艺术和文化对人类与自然环境关系的丰富表述,例如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出现的文章和书籍的内容涉及了巴洛克田园诗、物理神学及其在18世纪自然诗中的反映、歌德的自然概念、浪漫主义自然意象和现代自然诗等等。在20世纪70年代末出现了第一批环境文学选集,一些开创性的文章从对环境的视角出发来重读文学典籍,例如呼吁对歌德自然诗进行新的探讨,或将威廉·拉贝(Wilhelm Raabe)的《普菲斯特的磨坊》(PfistersMühle)视为一本生态先驱读本来介绍。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一系列专业的研究接踵而至,开始关注1945年以来小说中人与自然关系的阐述,研究20世纪德国自然诗歌,同时也有或论述东德小说中的工业化影响,或表现自然灾害和世界末日主题,反思人类破坏行径的文章和书籍面世[1]550。
20世纪80年代以后,一批以德国文学或文学理论为主要内容,并以对环境的关注为出发点的真正的生态批评书目清单陆续面世。其中第一部是1981年由德国学者莱因霍尔德·格里姆(Reinhold Grimm)和约斯特·赫尔曼德(Jost Hermand)出版的论文集《自然和自然性:德国文学中的绿色驿站》(NaturundNatürlichkeit.StationendesGrüneninderdeutschenLiteratur,1981),该书呼吁在未来德国研究中建立一种生态视角,收集的论文具体表现了德国文学历史上各种自然概念或者与自然相关的诗歌或题材。不久,赫尔曼德(Hermand)出版了一本开创性的专著《德国的绿色乌托邦》(GrüneUtopieninDeutschland,1991),它从生态社会主义的角度回顾了自卢梭以来德国的绿色思想,并揭示了与环境运动有关的当代作家可以借鉴的丰富的知识传统[1]550。德国学者格哈德·凯泽(Gerhard Kaiser)于1991年出版了关于生态批评的长篇研究,他的《自然母亲和蒸汽机》(MutterNaturunddieDampfmaschine,1991)从文学传统的角度研究了在19世纪初日益凸显的科学和技术统治的趋势下自然的理想化,并认为文学文本在促进“自然母亲”形象的形成发挥了关键作用[1]550。1997年科林·瑞丹(Colin Riordan)编辑出版了第一本重要的论文集《德国文化中的绿色思想》(GreenThoughtinGermanCulture,1997),这本书将历史概述与20世纪初的环境运动、批评理论的生态维度、新时代的宗教性和右翼政治等方面的文章结合了起来,还包含了关于东西德写作、瑞士文学、艺术和电影的文章[1]550。另一本跨学科论文集是阿克塞尔·古德博格(Axel Goodbody)的《德国环境主义文化》(TheCultureofGermanEnvironmentalism,2002), 这本书将1970年代以来环境运动的历史、社会学构成和理论基础与德国新闻、文学和电影方面的贡献并列起来[1]550。澳大利亚德语学家和比较学家凯特·里格比(Kate Rigby)出版了《神圣的地形》(TopographiesoftheSacred,2005)一书,该书对德国和英国浪漫派对人类在自然世界中的地位的理解进行了精湛的比较,展示了歌德、诺瓦利斯、蒂克和艾亨多夫是如何记录和反思人类的双重贫困的,并指出这种贫困是由于人类自己关闭了想象力和与自然界的他人产生共鸣的能力,同时将自我的肉体方面归结为机械的自然。里格比还借鉴了乔纳森·贝特(Jonathan Bate)的《大地之歌》(TheSongoftheEarth,2002),确认了居住的概念对生态批评分析的重要性[1]551。
2005 年和 2006 年卡特琳·格尔斯多夫(Catrin Gersdorf)和西尔维娅·梅尔(Sylvia Mayer)先后合编出版了两本重要论文集,分别是德文卷《自然—文化—文本》(Natur—Kultur—Text,2005)和英文卷《文学和文化研究中的自然》(NatureinLiteraryandCulturalStudies,2006),这两本论文集是2004年在德国举行的第一次生态批评会议的成果,它将生态批评理论的探索与文本分析相结合。德文卷包含了针对德语读者的生态批评理论的介绍,以及处理文化理论、环境等相关德国作家的介绍。英语卷除了对生态批评的介绍之外,还对文化生态学理论和生态批评系统理论有所阐述[1]551。阿克塞尔·古德伯格(Axel Goodbody)的《20世纪德国文学中的自然、技术和文化变迁》(Nature,TechnologyandCulturalChangein20th-CenturyGermanLiterature,2007)一书开篇介绍了德国文化中的自然和环境,以及美国、英国和德国的生态批评方法,还有关于歌德遗产的章节。该书通过对技术灾难、居住、狩猎和城市这四个主题的作品进行比较研究,追溯了20世纪以来对环境态度的转变[1]551。最近的一本文集是来自马伦·埃米希(Maren Ermisch)、乌尔里克·克鲁泽(Ulrike Kruse)、乌尔特·斯托布贝(Urte Stobbe)合编的《生态转型与文学再现》(ÖkologischeTransformationenundliterarischeRepräsentationen,2010),包含了源于德国文学专家(在环境历史学家的支持下)在哥廷根大学举行的研讨会的文章。它可以被视为生态批评在德国主流文学研究中的最终接受的标志,该卷汇集了关于古典、早期现代和当代作家以及从诗歌和自然写作到儿童文学和生态小说等类型的文章[1]551。
四、德国生态批评的范式
随着生态批评理论从英语世界传播到其他国家,德国学者和其他地方的学者一样,借鉴本国文化的主要传统发展自己相应的理论实践,让生态学方法多样化和丰富化。
在德国,为人提及最多的生态批评理论贡献是学者胡伯特·扎普夫(Hubert Zapf)提出的文化生态学。这一术语与美国人类学家朱利安·斯图尔德(Julian Steward)提出的“文化生态学”的含义并不尽相同。如果说后者强调的是文化和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如气候、土地、自然资源等因素与技术、经济、劳动等因素之间的互动造成的不同文化间的差异,那么胡伯特·扎普夫(Hubert Zapf)则是强调文学的生态功用,即把文学当作一种文化生态,从文本伦理的角度来讨论文学创作。他认为,文学如同生态网一般能在文化中发挥链接作用,将人的思想和文本与周遭的物质现实以及其他潜在的存在方式联系起来。其思想基础,是人类的文化领域不是与生态过程和能量循环相分离,而是与其相互依存并相互渗透。同时,文学是一个社会问题的感应器[4],能浓缩或转化一些象征性和隐喻性信息;同时它也是一个不断进行文化自我更新的媒介,可以打破僵化的社会结构和意识形态,象征性地赋予被边缘化的存在以权力,并将文化上分离的东西重新连接起来,从而使被忽视的生物能量可以找到一个象征性的表达空间,并重新融入更大的文化话语生态中[4]。如此一来,文学抵制了解释人类生活并将其工具化的经济、政治或实用主义的形式,并打破了对世界和自我的一元化看法,使他们向被压抑或被排斥的他者开放。在此,文学作为文化生态学媒介,体现了文学的三种话语功能,即:文化批判性、想象性和重新整合性功能[4]。因此,这种独特的文化生态知识形式,它整合但也超越了经验性的、事实性的和可量化的知识形态,也包括科学版本的生态学,这对于未来所需的全新的全球性知识生态的出现尤为重要[4]。而对于追求环境研究的生态批评而言,文化生态学下的文学无疑可以跨越原本分裂的社会系统和话语之间的界限,以一种统一的视角汇聚历史上演变的各种知识文化,从而提供一种系统性的解读可能性。
除此之外,德国生态批评的基本方向还包括文学教学法,一些德国文学学者主张践行以人与自然的关系为重点的文学主题教学法,以便将对环境问题的积极学习与文学遗产的发现结合起来。主要方式是将文学文本如青少年读物、惊悚小说、灾难文学、动物叙事与媒体改编作品和非小说文本并列讨论,以深入了解文学作为一种媒介,通过情感影响来商定新的社会价值观的作用[5]7。代表人物是日耳曼学学者贝贝里·万宁(Berbeli Wanning),她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一直试图结合文化生态学、文学教学法、生态批评和可持续性思想开展研究工作。
同样,德国的生态批评近年来也密集关注生态流派和写作模式,如乌托邦式、鲁滨逊式、科幻小说、后启示录、田园诗、乡土诗、自然写作、自然诗、戏剧、气候变化小说、生态惊悚小说等等[3]。而人类世辩论算是德国生态批评近来最重要的焦点,人类世、灾难、气候变化等课题得到广泛讨论。最后,德国的生态批评也与文化动植物研究有部分联系,目前,德国乌尔特·斯托布贝(Urte Stobbe)等人正在环境人文的框架内推进以 “文化植物研究”为主题的新研究领域。人们对于如何负责任地和可持续性地与自然互动的问题更敏感的同时,社会和科学界对非人类的存在的兴趣也在不断增加,甚至延伸到了矿物质,诸如后人类主义、 新唯物主义等生态批评方法在德国生态批评中也得到了普遍的接受[3]。
五、德语生态批评的贡献和未来潜力
虽然德国的生态批评可能还没有成为德国文学研究的主流,但从新设立的环境相关的项目数量和出版物的多样性来看,它在德国仍然是一个不断发展壮大、极其活跃的研究领域。目前,德国生态批评正在寻求将英美生态批评的重要概念和理论运用到德国文学和文化作品中去,例如人类世研究和关于未来和灾难的叙述讨论。另一方面,它也借助于本土的文化传统来完善和发展英语话语中的理论方法,文化生态学、生态流派等研究就是这种富有成效的例子。同样重要的是,德国生态批评家也可以通过他们的跨国视角提供新的推动力,在对自然界相关的术语如环境、森林、景观、 荒野、花园等在不同语言和文化传统中的表现方式进行比较研究的基础上,形成具有自我文化特性的生态辩论形式[5]8-9。
总的说来,德国生态批评借鉴了一个与美国和英国文化有很多共同之处的思想体系,同时也显现出一些具有启发性的不同之处,在这背后仍然有值得进一步探索的巨大空间。与美国相比,文学批评在德国关于可持续发展的辩论中似乎没有占据突出的地位,这可能与德国哲学、伦理、历史、政治和社会话语的主导地位以及德国关于环境的文学写作的数量和地位相对不高有关系。通过理论上的跨学科和跨文化的比较,德国生态批评增加了美英文化观点和方法范围的同时,它也不禁让人发问:生态学思想应该以文学为中心吗?是否有特殊的历史和文化原因?美国是否应该被视为例外,而不是常规[1]554?就此,我们似乎可以总结,关注德国特殊历史文化背景下的德语生态批评可以挖掘有别于英美主流的生态批评范式的另外一种可能,是对其进行丰富或质疑重构的一个尝试,是丰富整个人类生态批评话语的一种路径,从而为最大限度地反映人类环境经验,构建多元文化生态批评作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