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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敏《奔月》中对自我的追寻

2021-12-06陈瑀

文学教育 2021年11期
关键词:逃离自我意识

陈瑀

内容摘要:鲁敏的长篇小说《奔月》敏感地捕捉到了现代人自我体认的困境和迷茫,以都市女青年小六从南京到乌鹊再到南京的逃离之旅为主线,展开了一场追问和寻找“我是谁”的旅程。在“薄被子理论”的操纵下,小说里的众人均迷失了自我,以逃离回避对“我是谁”的回答。小说在揭示当代人自我身份焦虑的同时,也体现出作者对当下人们生存状态和精神生活的关切与反思。

关键词:《奔月》 逃离 我是谁 自我意识

“日常生活”是鲁敏小说的重要关键词,自“东坝系列”起,她就以家常的笔触刻画着以“大一统的平淡”为特征的日常生活。但不同于以池莉等新写实主义作家对日常生活“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般的拥抱态度,鲁敏对日常生活仍心存疑虑,她主張“以小说之虚妄抵抗生活之虚妄”,i在小说中设置了许多偏离日常生活的情节,尝试以此逃离日常生活的庸常,ii如《取景器》《白围脖》等篇。长篇小说《奔月》中,鲁敏化用古代神话传说《嫦娥奔月》的典故,通过主人公小六的“自我失踪”,再次演绎了一场日常生活的逃离叙事。

在《奔月》里,主人公小六逃离日常生活的行为源于自我的迷失,这也是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生活中人们共同拥有的精神焦虑,鲁敏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在小说中,“我是谁”的阴霾时刻笼罩在人物身上,以小六从南京到乌鹊再到南京的逃离之旅为主线,展开了一场现代人追索自我的旅程,其中涌动着众人对自我的渴望以及找不到自我的迷茫,体现了作者对现代人生存状态和精神状态的关切和反思。

作为个体用以区别他人的重要符号,iii名字是确认“我是谁”的重要依据。《奔月》中大量存在的无名个体暗示着人物个人主体性的迷失:他们或没有被赋予确切姓名,或在日常生活中刻意隐去了自己的名字。女主人公小六拥有多个外号,母亲和丈夫喊她“小六”,情人张灯则将她备注为“白牙”,同时她也是乌鹊人眼中的“吴梅”,但小说由始至终都没有透露她的真实姓名。小说中情况类似的还有小六的母亲、舒姨一家人、林子、绿茵等人,他们都没有完整确定的名字。而张灯虽以真实姓名进入读者视野,但在生活中他却习惯以手机号、QQ号作为自己的代称,成为了特殊意义上的“无名氏”。

鲁敏曾表达过自己对“姓名”的看法:“性别、姓名、地域、口音、职业、家庭、教育、口味好恶、日常习惯等编织构成了一个人,同时又禁锢了这个人。”iv可见,《奔月》中人物姓名的普遍缺席是鲁敏有意为之。借此设置,鲁敏释放了被社会标准层层捆绑的个体,搭建起一条逃离世俗成规,追寻自我的通道。

一.逃离:对“我是谁”的逃避

陈千里指出,鲁敏笔下的“逃离”有时更像是一种无意识。v这一特征也延续至《奔月》之中,并且进一步呈现出“逃避”的色彩。

在逃离南京前,小六的生活与多数现代人相差无几:“永远都是这样的,抽象、雷同,但也十分安心,并且将一直这样安心下去。”vi然而,作为一名日常生活的“不感症者”,小六深感自己与这样的生活之间的隔阂。在她看来,日常生活中的自己只是“一个被分配的扮相”,而非真正的自我。逃离日常生活的冲动长期潜伏于小六体内,最终在车祸当天由溺亡女子的呼救呼唤而出:“她感到那女人就是她、是所有的人、是一切命运的精准缩影,为着多出一分几秒或三五春秋的混浊呼吸,在注定没顶的黑色河水中无效地努力。”vii女人的溺亡在小六眼中成为被机械化日常生活吞噬个人主体性的隐喻,激发了她摒弃一切逃离南京的冲动。“小六脑子里并没有什么计划性,她的胡作非为,充其量也就是长达几个钟点的恶作剧吧。”viii道出了小六这次逃离的荒诞性:她的失踪并非《玩偶之家》中女性觉醒的娜拉出走,而更接近于《逃离》中的克拉离家,是对自己所厌倦的日常生活,以及在其中进行角色扮演的自己的逃离,可以看作是一种无意识的逃避。诚然,其中的确隐含着小六寻求自我的渴望,但此时这一想法仍处于混沌状态,尚未上升成为小六的自觉意识。

在小说对小六初入乌鹊时生活的描写里,可以更明显地看出她逃离南京的目的在于逃避对“我是谁”的追问。因为在南京日常生活的裹挟中成为了“假我”,无法找到“真我”,所以小六决心在乌鹊做一位“无名氏”,企图通过与日常生活保持距离回避对“我是谁”的回答,满足于做广场上戴着头套无须社交的“二熊”,以及超市中隐蔽于卫生间中的保洁员。然而,乌鹊人对身份的在意程度宣判了小六回避这一问题的不可能。在进入乌鹊的第一天,迎接小六的便是房东舒姨“你是谁”的拷问:“你从哪里来呀?做哪一行的?单身哪?”ix此后,随着她在乌鹊生活的展开,有关“你是谁”的追问不断接踵而至。在乌鹊人眼中,身份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构成要素:“人们总是需要一个人的情况摘要与产出说明,否则这个人就不能成立了。”x为遵循乌鹊社会规则,小六挪用了捡来布包的主人的身份,成为了“吴梅”。这一将他人身份嫁接至自己身上的举动,意味着小六为自我戴上了新一层镣铐,她的“真我”也在此过程中被掩埋得更深。

小六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乌鹊人“你是谁”的频繁追问下,潜伏于她心中的自我意识开始蠢蠢欲动,最终转化为脑海中时不时冒出的有关“我是谁”的疑问:“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我?”xi“我,怎么在这里了?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呀?”xii面对知道自己假身份的林子,小六更是发出了“你难道不是喜欢我这个人本身吗?这跟我的名字、我父母是谁、老家在哪里、我做过什么工作……有什么关系啊!”的质疑。xiii但是,处于萌芽阶段的自我意识很快就被她的逃避心理压抑,她始终不愿意面对真正的自我。因此,在不断以“顺从”信条说服和麻痹自我的过程中,小六再次不可避免地滑入了日常生活中,在乌鹊众人的各种细节堆砌中成为具象化的“吴梅”,她不再被追问“你是谁”,但却仍然不知道“我是谁”。

在《奔月》中,和小六一样不知道“我是谁”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纷纷以“逃离”的方式逃避对“我是谁”的思考。舒姨和籍工的儿子小哥在父母望子成龙的期待中被迫离家,藏匿于他处,“我并不在密苏里,但我必须在”xiv道出了小哥对“我是谁”的复杂态度,与其说他不知道“我是谁”,毋宁说他不敢也无法承认“我是谁”。除了身体逃离外,《奔月》里也存在许多精神逃离现象。小六的母亲逃离了丈夫抛家弃子、女儿失踪的现实,编织出“失踪症”解释他们的不辞而别,直至故事结尾仍生活在自己幻想的父女团圆的世界中,不肯面对真实境地中的自我。与小六母亲相似,舒姨明知儿子不在美国,却仍坚持在每周六八点等待那通虚假的越洋电话,为自己建构出“即将拿到绿卡的成功人士母亲”的幻象。自诩为现实主义者的贺西南同样也是一位逃逸者,他之所以阻止张灯进一步揭示小六的真实面孔,是因为不敢面对那个对妻子一无所知的自己。而张灯则通过网络完全逃离了现实生活,他以代码取代真名,不追问“我是谁”,最后沉溺在自己制造的虚拟小六之中无法自拔。

可以发现,《奔月》里众人具有浓厚逃避色彩的逃离指向对“我是谁”的回避,他们的逃离不再具有五四文学中逃离书写的觉醒意涵,反而成为了拒绝觉醒的挡箭牌。在此意义上,或许可以化用巴金先生对《寒夜》中曾树生出走兰州的评论为他们的逃离行为作注:“他们的那些追求也不过是一种逃避。”

二.“薄被子理论”:“我是谁”困惑产生的原因

《月亮和六便士》里,主人公查尔斯逃离家庭,在摒弃自我社会标签的过程中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而在《奔月》中,小六看似与查尔斯相似的逃离经历却导向了完全相反的结局:“这大半年下来,她不仅没把自己给弄‘没了,似乎还弄得更‘在了。”xv原因在于查尔斯对“我是谁?我的人生追求是什么?”具有清晰认识,而小六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则是模糊和不确定的,这又和她的“薄被子理论”联系在一起。

“薄被子理论”是小六对于现代社会生活的总结:这一理论不信任个人的主体性和独特性,认为个体之间具有可替代性,两个人可以任意交换身份,并且完美融入对方生活之中,“一切都是七巧板式的,东一块西一块,凑成堆便完事儿。”xvi随小说情节的发展,这一看似荒诞的理论也一步步得到了验证。

在南京,小六失踪后,她的职位立马被黑镜框小伙子取代,妻子身份在绿茵对贺西南无微不至的照顾下逐步消隐:“他应当想着小六不是吗?没有,他想着的是绿茵。”xvii对于张灯,小六的情人身份更是摇摇欲坠的。小六失踪前,“白牙”和手机号码构成了她之于张灯的全部意义,随时可以被新女伴代替。小六失踪后,张灯在调查其失踪原因过程中意外进入了她的私人网络空间,在洞悉小六不为人知的一面后,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感。然而,张灯的这份情感并非指向现实小六,而是经过他加工之后的“超越肉体的小六”。“他压根儿不要真的小六回来”道出张灯的真实想法,xviii他以网络小六取代了现实的小六。就连小六的母亲怀念的也不是小六本人,而是幻想中“与失踪丈夫团圆”的小六。至此,小六在南京的所有社会身份均在悄无声息中被取代,众人和她离开时所许下的愿望一样,“适应她的离开,就像一个递减的回旋地带,像一贴有效的膏药,慢慢渗透、止痛,并从中诞生出光滑的新生活。”xix

小六的“薄被子理论”同样存在于乌鹊社会。在乌鹊,众人根据自己的需要赋予了小六不同的身份。舒姨执着于把她改造成为自己多年前引产的女儿小妹,聚香将不同的情感经历安插在小六身上以满足自己对爱情和性的向往,而爱慕小六的林子则通过实际行动一点点地将她包装成为来自苏州的“吴梅”。一个世纪前,鲁迅的同名小说《奔月》讲述了嫦娥因为无法忍受“一年到头只吃乌鸦肉的炸酱面”而奔月的故事,乌鸦肉炸酱面因此成为日常生活的隐喻。一个世纪后,鲁敏在《奔月》中设置了小镇“乌鹊”,xx以小镇之名暗示了其中日常生活的坚固性。从这一层面上看,乌鹊不过是南京的复制,“薄被子理论”也由个人扩展至社会——不同社会之间也具有可替代性,小六依旧无法逃出自己恐惧的日常生活的魔掌。在乌鹊,她重新拥有了逃离南京时抛掉的一切:“她扔掉什么,就又重新装备起了什么,且像是可以无限延续下去的。”xxi

在“薄被子理论”中,个体能够随意剪切、复制到世界的任意角落并进行重新组合,沦为抽象化的社会零件,自我和他者之间不再具有差别,个人主体性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步被遮蔽。因此,小六和《奔月》中秉持这一理论生活的众人在浑浑噩噩中走向了自我认知的钝化。一方面,他们以自我需求为中心随意替换自己的社会关系,如舒姨因为需要女儿将小六想象为小妹,而贺西南之所以接受绿茵是因为她“符合妻子的形象和功能”。另一方面,他们也在这一替换过程中迷失了自我。当身边人都可以随意替换不再具有特殊性时,个体对自我的怀疑也随之而来。所以,在经历了南京和乌鹊的双重身份替换后,小六的自我迷失进一步加深,面对林子的诘问,她虽“焦急地到处搜罗”,xxii但却始终找不到“我是谁”的答案。

值得深思的是,“薄被子理论”虽有夸张成分,但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现代社会生活中的真实情景。在高速发展的社会中,人被裹挟进快节奏的生活洪流之里,在一只无形大手的推动下不断向前奔跑,无暇停下喘息片刻,追问“我是谁?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这么做的意义何在?”等关切自身行为的重要问题。在此语境下,人异化为一枚枚为维持生计而疲于奔命的螺丝钉,导向趋同。因此,“我是谁”这一人类用以寻求自我的哲学母题再次成为现代人共同的迷思。以小六为首的众人找不到“我是谁”的精神虚空状态,也成为了现代人自我迷失的精神写照。

三.直面自我:体认“我是谁”的前提

根据斯图亚特·霍尔,对身份的建构和寻找必须以产生区别于他人的“自我意识”为前提。xxiii在《奔月》中,小六渴望剥离层层日常生活面具,抛开假我寻得真我的想法,需要在拒绝逃避、勇敢面对日常生活中的自我的条件下才能实现。然而,在“薄被子理论”对自我意识的消弭下,小六虽然发现这次逃离把自己弄得更“在”了,但是却也欣然接受了吴梅的身份,对舒姨强加给自己的“年糕炒鸡蛋”喜好表示认同,听从超市领导命令进行职场争斗,强行忽略了心中追问“我是谁”的声音。

但建立于虚空之上的自我是无法长期维系的。在钱助理“你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的质问声中,xxiv长期自我意识模糊在小六潜意识中积聚起的焦虑和迷茫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表露出來,“我是谁”的困惑再次奔涌而出,在酒精的作用下达到了顶点。在明确认识到“自我”的迷失后,前所未有的疲乏感将小六包围,让她产生了交代“自我”的冲动,尽管“她并不能够保证,这一套要素所框定出的小六是否就指向真正的她。随便吧,行了,完成任务,然后她就可以好好歇下了,不再闹腾了。”xxv可见,此时小六的自我意识仍然呈现消极状态,在找不到“我是谁”的答案的情况下,她企图通过承认“假我”放弃“我是谁”的寻找。

在派出所内,小六对自己进行了一场深入解剖:“她不仅把外套脱了,内衣给解了,连表皮也撕开来了,直接裸露出五脏六腑,经络骨骼。”xxvi在回顾过程的过程里,小六“碰到了一个滑溜溜的核心,核心中的自己,那渺小的、苦苦求索的身影……”xxvii那是隐匿于日常生活外壳下的“真我”。当小六不再逃避过往,直面自我的时候,她胸腔内一直蠢蠢欲动的自我意识终于彻底释放,引导她发现了深藏于心底的,拥抱日常生活的全新自我:“在最深处,她看见了她自己,从不曾离地万尺、腾空而去。她一直在那里,在众人所不见的角落里,被重重误会包裹、被情义缠绕,被往事挂碍,在渴求着亲与爱、爱衰老之脸,爱具体的物,爱一面镜子及镜中幻象。”xxviii小六意识到了现在的自我和过去自我之间的连续性,也从中发掘出了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对于日常生活的渴望与依赖。以拒绝现实的姿态追问“我是谁”是虚无且无结果的,正如《烦恼人生》里印家厚在经历了鸡飞狗跳的一天后接受自己的普通人身份,安然入睡一般,只有坦然面对日常生活,学习如何在其中体认自我,方能寻得“我是谁”的答案。在明白了这个道理后,小六终于与过去排斥和逃避生活的自我和解,在道路尽头,“与风尘仆仆的自己长路相逢,拥抱求和。”xxix

随后,醉病迷昏中出现的“乳牙”意象进一步强化了小六对于个体独特性的体认:“她的血性、胎记、指纹、发质、过敏原、口味偏好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就只是这一个,并被配给了这一个的优生与缺陷,死去活来上天入地都不可能推翻或逃逸。”xxx她只能是她自己。因此,她否认了舒姨毫无根据的血亲指认,这也体现出她自我意识的进一步苏醒和成长。

四.回归:寻找“我是谁”的重重困境

“乌鹊”一词除前文提及的乌鸦之意外,还有“远人将归”的意涵,xxxi暗示着小六终有一天会离开乌鹊,回归南京。令小六决心回归南京的是“新身份证事件”。林子在确认小六没有案底后,为她办了一张新身份证,这张身份证“跟她目前在乌鹊的‘这个人毫无关系,跟她内心里的‘自己更是十万八千里。”xxxii与此同时,自我意识的觉醒令小六产生展露自我身份的欲望,但林子却拒绝了,他企图以吴梅抹去真实的小六,这是渴求自我的小六无法接受的。因此,对“我是谁”的渴望推动小六再次踏上了逃离的旅程。她需要回归南京正常生活中的自我,才能从中寻得“我是谁”的答案。

但这趟回归之旅并非小六想象中的一帆风顺。当她风尘仆仆回到南京后,却发现自己再次吊诡地陷入了“薄被子理论”中:她在南京的所有社会身份均已被他人取代,曾经的生活痕迹也被删除得一干二净。经常光顾的理发店小妹早已不记得她,丈夫贺西南在利用法律宣告她的死亡后向绿茵求婚,情人“黑师傅”则将她异化为倾诉和发泄欲望的乌托邦……就连母亲也在自我幻想中将小六抛弃,“那么,母亲,我最好还是去父亲那边对吗……”道出小六回归四处碰壁后悲凉和迷惘的心境。

至此,偌大的南京城内再也无法找到一个小六的容身之处。和之前逃离南京走进乌鹊的时候一样,小六的自我追寻之旅还没开始便已经陷入重重困境之中,她又再次成为了“无名氏”。此时,南京和乌鹊两个地点,以及在这两个空间中的小六似乎呈现出了相互呼应的关系,这是否又再次验证了“薄被子理论”的正确性呢?小六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蹲在街口,一如前不久蹲在乌鹊的街口一般,陷入沉思。小六究竟该何去何从?她该去哪里寻找自我?而小说中的其他人又该何去何从?表面上,他们都展开了新的生活,但实际上却仍然在逃离:贺西南爱上的绿茵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虚构形象,他爱的是她“服从于社会规则的样子”而非她本人;张灯持续沉迷于与网络小六对话,患上了奇怪的自我对话癖;小六的母亲则依旧沉醉在自己编织的失踪症幻梦中不愿醒来。他们仍不愿面对现实中真实的自我,不愿回答“我是谁”的问题。这或许也是当下都市人精神困顿的侧写。

直到最后,小说也没有给出“我是谁”的答案,众人仍然不知道“我是谁”。也正因如此,小六在最后又“摇摇晃晃地迈开步子”,再次走上了寻找自我的旅程。

有学者批评《奔月》:“作为小说人物的小六,并没有在新的空间完成真的自我重建,主体性也没有得以清晰地确立。”xxxiii但诚如鲁敏在访谈中提及的:“我只负责把暗疾撕开来,夸张地变异地呈现给大家看,但不负责‘解说或‘解决。”xxxiv在“我是谁”成为当下人们的共同焦虑的语境下,《奔月》的价值在于它提出了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时代命题:我们究竟应该如何认识自我,寻找自我?“我是谁?”这是小六对自己的提问,也是鲁敏以《奔月》向时代和社会发出的追问,更是当下我们每一个人对于自我生命的叩问。

对此,鲁敏自己也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她与我们一样,也正走在寻找“我是谁”的答案的路上:“我能做的,只是跟小六一起走,即便走的是一条晦暗不明的小道——毕竟,可以时常抬头望月,有月亮照着,就不会有全然的黑,就不会慌与茫。”xxxv“我是谁”的答案,依旧需要我们每个人自己去寻找。

注 释

i鲁敏:《以小说之虚妄对抗生活之虚妄》,载《现代快报》,2015年6月25日。

ii周敏:《日常生活、出走与荷尔蒙“垂怜”——试论鲁敏长篇小说<奔月>》,载《名作欣赏》2018年第11期,第84-87页。

iii根据《现代汉语词典》对“名字”的解释:一个或几个字,跟姓合在一起来代表一个人,区别于别的人。

iv鲁敏:《奔:野马也,尘埃也——关于<奔月>》,南京先锋书店,https://www.sohu.com/a/198563934282764.

v陈千里:《“反家庭”叙事与形上之思——鲁敏小说新论》,载《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6期,第103-110页。

vi、vii、viii鲁敏:《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47页、第35页、第37页。

ix、x、xi、xii、xiii鲁敏:《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76页、第88页、第47页、第83页、第139页。

xiv、xv鲁敏:《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22页、第184页。

xvi、xvii、xviii、xix魯敏:《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96页、第192页、第301页、第39页。

xx根据《现代汉语词典》对“乌鹊”的解释:“指乌鸦,乌鸟。”

xxi鲁敏:《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01页。

xxii鲁敏:《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38页。

xxiii[英]斯图亚特·霍尔等编,庞璃译:《文化身份问题研究》,河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05页。

xxiv、xxv、xxvi、xxvii、xxviii、xxix、xxx鲁敏:《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84页、第184页、第224页、第224页、第227页、第229页、第261页。

xxxi根据《现代汉语词典》对“乌鹊”的解释:“指喜鹊。古以鹊噪而行人至,因常以乌鹊预示远人将归。”

xxxii鲁敏:《奔月》,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73页。

xxxiii李伟长:《逃离的方向:小说能走向哪里——谈鲁敏<奔月>及其他》,载《扬子江评论》2018年第1期,第81-87页。

xxxiv鲁敏:《我只负责把暗疾撕开,但不负责解说和解决》,载《青年报》,2016年12月4日。

xxxv鲁敏:《奔:野马也,尘埃也——关于<奔月>》,南京先锋书店,https://www.sohu.com/a/198563934_282764

(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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