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集群舆情的情感表达分析
2021-12-06姚江龙
姚江龙
□传播学、艺术学研究
网络集群舆情的情感表达分析
姚江龙1,2
(1.阜阳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2.安徽省教育宣传中心,安徽 合肥 230022)
情感是个体的属性,情感表达是个体交往方式之一。网络集群是网民的一种行为方式,也为网民提供了情感释放的平台。集群后网民情感表达,主要存在“重构利益、建构场景、传递态度、引发共鸣”等方面的指向,在策略上主要是对“网民身份、媒介平台、表达方式、传播符号”等方面的利用,进而达成“推进身份共意、形成凝合力量、建构交往桥梁、助力网络动员、助力舆情抗争、建构社会认同”等方面的影响。把握住集群舆情中的网民情感,有助于对其进行深度分析和有效处置。
网络集群;情感表达;指向;策略;影响
情感是个体的主观感受、内心体验,虽不好捉摸,但却发挥着效力。个体情感变化,可用作考察公众心理发展、社会结构变迁的重要变量。费欧(Fell)提出:“人类天生能感知世界,能凭直觉感知别人的愤怒、恐惧、欢乐等情感表现。”[1]个体的社会化过程,也是个体情感建构与外显的过程。这里,既有个体自身成长因素,也有个体所处环境的烙印[2]。在“观点”与“情感”表达选择上,个体运用最方便的就是情感,且对他人影响也最深刻。当“观点”随着“情感”一起传递,观点的影响力将成倍增长。达马西奥(Antonio Damasio)认为,只有将“传播”与“情感”整合,才能使受众在接受信息后会有所行动。舆情是信息传播的一种特殊形式,有效度的舆情表达必然有情感注入。焦德武认为,舆论情绪有时传递了一种规范力量[3]。郝其宏认为,参与集群的网民,为“获取尊重、抨击不良、维护公正、发泄不满”,其在情绪表达上显著高于普通网民[4]。孙立明认为,网络情绪表达是社会抗争的一种方式[5]。
集群舆情是集群行为的产物,其情感元素汇聚与集群行为成因有很大关系。情感在集体行为形成中起着重要作用。古斯塔夫·勒庞(Gustave Le Bon)曾提出:个体一旦成群,其行为将“易夸张、易冲动、易煽动”。布鲁默(Herbert Blumer)也认为,聚群的个体易信谣、传谣,彼此之间易感染。集群参与时,个体根据自己体内激素被激发的情况,进而表露出诸如“高兴、愉悦、生气、哭泣、怨恨、愤怒、敌对”等情感性行为[6]。个体越集群,行为越单一,情感越简单,彼此沟通往往被情感宣泄取代,而且此时群体的某些观点往往退处“次要位置”。网络集群中个体虽没有面对面的情感刺激,但网络打破了时空隔断,使得个体情绪表达更为直接和便利。网络舆论中情感,既有私人情感,又有公共情感,对个体情感表达有“放大”之势。网络已经超越了一个平台范畴,表现为一种规范性力量,而且比社会上某些实体力量更为强大,而情感表达正是其中的力量之源。
一、网络集群舆情情感表达的指向
情感是个体在某一刺激之下作出的复杂反应,既有内心紧张、也有认知紧张,既有神经唤起、也有行为冲动。个体情感表达,既是个体自我安抚,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思想冲突与力量博弈,其指向反映的正是网民个体或群体的某种诉求。
其一,重构利益。利益,是个体开展行为的主要驱动因素。所谓重构,是打破某种利益分配的习惯或方法,进而重新建立一个对自己更加有利的分配模式或方法。互联网本身就自带有“重构”精神。借助互联网,大量的网民个体,既建构了“关系”和“秩序”,也解构了“关系”和“秩序”。互联网,让网民个体的多元表达和抗争成为可能,让话语空间和话语权力实现“再生产”[7]。“表达”是个体的一种行为方式。既是有效融入社会、开展社会交往的方式,也是表达观点、释放情感的方式。经由“表达”而重构的利益,既有有形的,也有无形的;既有社会一般价值认可的利益,也有个体单独认可的利益。“重构”不是“新增”,必然有增、有减,必然会充斥着大量对抗,要实现“对他者的有效伤害”与“对自我的有效保护”的双重目标,否则重构难以实现。在网络空间中,实现这个目标,除了在“表达”等行为中,鲜明地表达观点和立场外,情绪情感的注入,是对抗力增大的有效要素。带情感的观点,最有感染力,最有对抗性,也最有影响力,最能实现目标。所以,从众多的舆情事件中,为了推进“社会利益格局调整”或“权力资源重新分配”,不满、抱怨、甚至痛恨等情绪或情感等不断上演[8]。
其二,建构场景。什么是场景?场景是新媒体环境下的时空概念,由“空间与环境、用户实时状态、用户生活惯性、社交氛围”[9]等元素构成。场景的出现,源于新媒体技术发展,以及新媒体技术与人的高度融合。场景,重构了技术与人的时空关系,重塑了人的交往环境,赋予个体更多的行为自主权。“场景”创造了人类交往新“场景”[10]。在场景之下,有利于快速建构起属于行为个体的“舆情场域”,有利于个体在场域之中拥有快速改变时空的能力。能够让个体有能力掌握各类对自己有利的信息与情感等要素,而且能够让这些要素快速进入自我的传播渠道与交流时空。场景是个体现实交往向网络空间的“带入”,所以在场景建构中,一个必不可少的要件,就是个体交往的润滑剂“情感”。在网络集群行为中,个体通过情感表达建构场景,通过建构场景赢得行为主动。而这些,都是在情感表达中“建构议题”和“设置议程”而实现的。“议题建构”是朗氏夫妇(Lang and Lang)提出的理论。“议题建构”是一个多因素复杂互动的过程,这些因素有媒介、社会、政治、公众等。在互动的过程中,能够将这些因素有效串起来的是个体的行为。“议程设置”理论,由M.E.麦库姆斯和唐纳德·肖提出。该理论认为,传播虽不能决定个体的具体看法,但却能够左右人们考虑问题的先后顺序。作为场景建构的“第一枪”,个体“表达”行为离不开情感的注入。这样,不仅能够提高信息内涵,更能够扩大信息传播的覆盖面,特别是建构起属于自己的传播场景。有情感的信息,最易被关注、被接受,也最易被再传播。所以,当个体形成集群,其异质化认知和判断逐渐趋于一致,对“建构议题”和“设置议程”有了更强掌控,场景建构的速度也在加快。
其三,传递态度。库利认为,没有思想的表达是不存在的[11]。网民个体参与某个集群行为,总会在一定态度之下,也总会表达一定的态度,实现自己或集群的某种意愿。相较于个体,集群更倾向以情感传递态度,甚至将态度隐藏在情感之中。分析传统的“信息不对称式”舆情策略,“重理性”“轻情感”的话语修辞和话语表达,使得相关部门的处置工作屡屡碰壁。其中一个因素,在于对网民个体态度的有效和动态把握不够。所以,如何认知集群行为之下的“态度”赋值问题,也就是如何理解“客观话语”与“主观情感”在承载与传送网民个体或群体情感上的不同。情感对网民表达的彰显,主要体现在对网民言行的修辞上。情感本身就是一种修辞。新修辞理论认为,修辞是普遍存在的,不仅能够生产和控制意义,而且能够组织和规范人类的思想与行为。帕克也认为,“哪里有说服,哪里就有修辞;哪里有意义,哪里就有说服”[12]。亚里士多德(Aristotélēs)认为,“情感”的运用,是修辞中的核心要素。互联网语境下,话语传播模式面临着修辞方式的新变革。在既“高度整合”又“碎片呈现”的“网络时空”,网络表达的最重要任务就是“快速传递观点、有效占领空间”。新媒体让任意个体可以随意“交往”,个体表达的“单一性”被“群体性”所代替。能否聚集群体力量,能否有效占领交往空间,成为一些个体表达的前置考量因素。所以,情感与态度的结合更加紧密,情感传递态度,态度依靠情感。
其四,引发共鸣。情感只有具有了一定的“普世度”,才能引起更多的个体跟随,推进集群行为“越演越烈”,实现情感表达与集群行为的双向刺激与双向促进。有效度的集群舆情情感,具有巨大的强度,还有较大的影响。这个“普世度”,应该是能够激发网民个体心底最柔弱、最敏感的部分,人人都可以接受它和喜爱它,能够引发更多的共鸣。与个人英雄式的情感表达不一样,集群舆情的情感表达要让情感共鸣在彼此的情感传递中实现,每个个体既是情感的接受者,也是情感的传递者,还是情感承载符号的参与创作者。个体情感传播过程,也是其他个体情感认同的过程,还是其他个体情感创作的过程。约翰·费斯克(John Fiske)认为:“大众文本”是“生产者式”而不是“读者式”的文本。集群舆情的情感生成与表达,就是一种“大众文本”,倾向于激发广大参与个体创造文本、建构意义、形成情感。所以,与“大众文本”的开放式一样,集群舆情情感也是开放式的,如同一个活态的有机生命体,其随着集群行为的不断发展而不断演进,情感表达不断饱满,其情感共鸣面也将会更大。这样,情感传播越快、覆盖越大,个体的参与也就越多,个体之间的彼此认同被加大,情感共鸣得到强化。
二、网络集群舆情情感表达的策略
“技术再造传媒,媒介推动社会”[13],传统场景逐渐被消解。网络为个体生成和表达情感,提供了土壤、准备了条件,赋予个体更多的选择可能,如选择性注意、选择性理解、选择性记忆、选择性表达、选择性行为、选取性聚群等,使得不同网民,面对不同情景,会采取不同的情感表达行为。
其一,对网民身份的利用。网络集群舆情情感表达的大小或强弱,在一定程度上,与情感表达的主体身份也有较为密切的联系。如,在一些突发舆情事件中,相比较事件旁观者的情感表达,事件当事人的情感表达,肯定更具有可信度、感染力和动员力。所以,一些网民个体在进行情感表达时,对其在网络集群行为中的“身份建构”高度在意,其会在个体行为向集群行为靠拢的过程中,刻意提高自己的“身份”影响力。甚至有一些网民个体,为了能够在集群行为中获得更强的情感动员力,会有意建构出和现实身份不一样的网络身份。所以,他们会通过更为活跃的网络行为,不断积攒网络社会资本,提升自己的网络地位,抚平在现实社会中的窘境,成为意见领袖,在情感表达中发挥引导作用,成为个体网民参与网络集群的一个目标取向。意见领袖在信息多级加工与传播中具有枢纽作用[14]。所以,在群体意见汇聚与发展过程中,意见领袖带有倾向性意见,会对群体意见产生“方向性”和“激烈度”上的影响。其释放出的情感言行,会给群体内其他网民个体,产生刺激、形成共鸣、示范带动,进而将自己的个体“言行”变成群体的“行动”。在充斥着大量个体的网络集群行为中,之所以只有少数人的情感行为会有大影响力、高动员力,原因在于,由于少数人“强作为”,让集群舆情具有了“倾向性”情感,这是网络集群行为的“底色”。在这个底色之下,集群舆情中情感因子自然也有了一定的“标识性”,有助于辨识网络集群行为的网络行为特征,有助于实现网络集群行为的价值目标,也有助于其他后进入网民个体的识别。人是群居动物,需要调配各种情感去建构一种对自己有利的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而“情感”正是个体在处理“个体与事、群体与事、个体与群体、个体与个体”等多种关系时,表现出的心理评价状态[15]。“情感表达”是个体社会参与、身份建构、形象塑造的重要形式[16],也充斥着娱乐狂欢、恶搞破坏、群体建构等行为。
其二,对媒介平台的利用。计算机技术的快速发展,让个体生存、群体活动的各类网络平台,既是融合的也是社交的,解构并重构了个体或群体的交往和行为时空。各类新媒体平台,不仅是个性化、定制式、移动化、便捷性的,其在内容传播上更具有碎片化、片面化、主观化等特点[17]。新媒体在信息传播过程中,具有快捷、便利等特性,虽能够让一些突发事件信息“第一时间”送到个体面前,但是由于来源的“不唯一性”,信息的送达质量必然难以保证。在当下“快知晓、浅阅读、易冲动”的阅读环境下,为了博得注意,传播中“诉诸情感”的导向摆在“传播设计”的第一位。所以,新媒体传播易博得“眼球”和“情感”以及“高参与感”,但却不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让网民个体了解真正的事件,并且大部分网民也并不关注真相,而是被传播中“情感刺激”所吸引和牵引[18]。正是如此,可以发现,在突发舆情事件的前期,其信息传播是“多来源的”,而且“小道的”要多过“正道的”,“虚假信息”要多过“真实信息”,信息的“情感因素”爆棚。广大网民处于一种“情感表象”之下,即使没有真实经历,但也会感同身受,其“言行”中的“弱信息、强情感”的情景较为突出。不同于现实的集群,网络社会的个体集群相对较松散。面对四散的网民个体,面对碎片式的信息传播。如何将网民个体吸引至网络集群行为之中,集群舆情的动员作用显得非常重要。集群舆情是已经形成强大场域的舆情,网络集群行为要实现有目标的演变,达成预期性的行为目标,其对参与个体内心判断的影响只能加强而不能削弱。通过媒介平台,将广大集群个体通过“圈群”和“社交”联结起来。“圈群式”信息传播,有助于将信息更加完整地传达给个体,让群体拥有相同的信息认知和判断,共同处于一个相对一致的“拟态环境”之下;而“社交式”情感交流,有助于四散的个体更加紧张地团结起来,使得个体的情感不仅有个体的特征,更有集群的底色,从而使得集群舆情的情感表达更具有穿透力和影响力。
其三,对表达方式的利用。在集群舆情形成与释放过程中,注入情感的表达与传播,主要通过“悲情、复仇、英雄、戏谑”等叙事方式。通过这些叙事方式,个体或群体网民将对某个事件或议题的解读,纳入一种“类型化”“特色化”的传播框架,形成一定的集群压力之势和舆情紧迫之感。进而,通过信息传播控制,表达自我的情感,左右他人的“信息认知、价值判断和情感生成”,进而实现集群舆情情感表达的“单一化”或“集中化”,让广大网民的情感迅速在“某点上”集结和释放,进而让情感在一个相对单一化的信息空间中被酝酿放大。“传播表达方式”被有效运用在舆情情感的特定放大之上。除信息控制外,利用一些特殊群体,特别是社会弱势群体,也是一种有效且常用的方式,比如,在一些网络集群行为演变过程中,为了加大集群舆情情感表达的冲突性,会刻意放大诱发舆情事件中有关“孩子、孕妇、老人”等群体的行为,营造悲情氛围,将广大网民的情感与特定弱势群体的利益受损结合起来,从而增加集群舆情情感表达的道德力量。在调动广大网民的情感共鸣中,放大集群舆情的情感力量。从表达方式的微观层面来看,“戏谑”“愤怒”“段子”“改编”等情感表达方式,以解构、恶搞或反讽的方式,表达情感、汇聚情感,有效展现集群舆情情感的呈现特质以及群体力量。如,对不愉快、不公平的事态或情景的应急反应[19],既是一种心理情绪,也具有交往作用。亚里士多德指出,愤怒的根本不在愤怒本身,而在背后的“正义感”以及对他者的情感认同。“段子”带有强烈的中国特色,是一种民间式、草根式、大众式的政治话语、政治情感、政治参与的表现形式,是网民建构的网络文化样式,也是网民实施的网络民主形态。而改编诗词歌曲,借助大众的熟悉内容“夹带”传播情感或者“赋予”新的价值意义,能在短期传播中赢得较好的效果。如,在一些涉及环境、腐败等舆情事件中,网民的集群讨论与情感表达,会形成大量的衍生段子和次生话题,这些段子或话题以各种新媒体方式被传播、被转发和再创作。这些行为的每次生成,都是集群舆情情感的一次有效展示和力量汇聚。
其四,对传播符号的利用。当个体需要表达某种情感时,他一定对外呈现出某种符号。这些符号,是一种载体,既能够承载信息,也能够承载情感,他能让情感具象化和客观化。这些符号具有一定的“艺术性”和“文化性”,超越了语言生成的规律。在集群舆情的情感表达过程中,文字的情感承载要超越一般的操作过程,要超出传统语法修辞原则,甚至违反文字使用规范。为应对敏感情感表达可能带来的风险,网民个体可能会用拼音字母、同音字等来代替,用拆字、倒写等来呈现,或者用隐喻、造词等来表达,既隐含了语言,也内隐了情感。这是一种语言变异(language variation)现象。此外,图片与视频等也有利于情绪传播,特别是视频类的形式,信息和情绪的饱含量都非常高,有利于个体真实全面地注入情绪情感。表情符号以一种直观、夸张的方式,将个体的心理状态、情感状态“写进”某种符号,既是静态表现,也是动态反映,实现有效地表情达意。表情符号是对现实的虚拟仿像,反映了个体进行网络化生存时的状态,以及参与网络集群行为过程中的心理。图像是空间性媒介,文字是时间性媒介,而表情符号则将两者有效融合,对集群个体在运动空间的情感表达能够进行充分反映。集群中的个体,往往是感性超越理性,其对文字这种偏理性的交往方式需要相对弱化。表情符号则推动了文字交流向视觉交流的转变。流行的表情符号,比如有美式的“键构式”、亚洲“颜文字”以及各类“恶搞(Kuso)表情”等。个体在现实交往中通过感官判断他人,而在网络交流中,个人外部线索消失了,那么对交流中情感的重视有助于弥补“现场缺失感”。
三、网络集群舆情情感表达的影响
集群舆情的情感表达,会形成强大场域,进而感染更多行走网络空间的网民个体。集群中的个体网民,在遭受现实或网络紧张后聚集成群,这是物理式的同质化建构。通过情感交互实现行为上的同步和内心上的同理,个体实现了化学式的同质化建构。在此过程中,网络集群行为会越聚越强烈,在情感的支配下,其所形成的舆情压力会由网络空间向现实社会不断释放。
其一,推进身份共意。所谓“身份共意”。就是通过反复表达与其他个体相同或相近观点,以进而拥有相同或相近的“身份”。这个“身份”是“网络身份”,是网络集群行为中的身份。这个身份的建构,饱含了个体或群体的情感表达,但同时超越了单一个体的追求,代表了某种共同的价值理念或目标追求,是社会地位、社会阶层或某种“相对剥夺感”在网络空间的反映。身份共意,是情感表达建构的结果。同时,形成了身份共意,也更有利于情感的表达。“身份共意”有助于形成“情感共意”。所谓“情感共意”,就是大量的个体针对“同一对象或事件”产生相同或相似的情感。当某个事件针对特定群体时,参与个体比较容易产生“共意情感”,高兴着别人的高兴,伤心着别人的伤心,焦虑着别人的焦虑,比如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对当官不为的抗议、对为富不仁的声讨,等等。有时候,现实中一个社会阶层或群体,会有一个“共意”的身份群体;一个舆情事件,也会形成一个或若干个“共意”的身份群体。“共意情感”越单一、越集中,其释放的力量就会越巨大。特定情景和共意身份,让个体产生行为的“虚无感”,使得个体会更多地沉浸在行为过程中的宣泄快感,而对行为结果缺乏现实上的考量,将其归结为某种“共意的身份”的结果,自己的行为仅是这个“共意身份”的代言人,不需要考虑社会责任、法律责任、社会道德等现实社会的相关约束。特别是,当集群舆情推动形成了某种对社会无益的“共意身份”时,那么其情感表达所形成的破坏性影响,肯定是非常巨大的。而且,在一些集群行为中,经由一些情感或价值误导或诱导,甚至会出现一个特定的且不易被察觉的“共意身份”。在这个身份之下,少数“有目的”的个体裹挟大量“无目标”的个体,从事着某种破坏或非法行为。
其二,形成凝合力量。所谓“凝合力量”,这里特指有助于个体协作、推进个体抱团的力量,个体借此实现了汇聚。情感既是个体交往的润滑剂,也是个体行为的粘合剂。相比其他国家,中国更是一个讲“情”的国家,集群舆情情感得以加速表达。而且,人是一种群居的情感性动物,希望和身边人一起活动,一起从事带有聚合性的行动,以减少不安全感。分析个体与团体,以及团体与社会的演变脉络,可以发现,情感在个体“行为方向”和“行为程度”的选择上,发挥着重要的导向作用;在构筑社会关系、建立社会结构、形成社会文化、塑造社会文明等方面,发挥着重要的影响力量。而且,情感的凝合作用,在网络这样一个自由的平台上,得到更充分的彰显。所以,伴随网络重构了人类交往社会,网络平台不仅作为一种传播工具存在,更成为广大的网民个体表达情感、建构情感、消解情感的重要场所。从微观或宏观角度,考察情感在每一个维度上的作用时,我们会发现情感对个体或群体乃至网络社会都发挥了凝聚或破坏作用。网络技术,让网络社会的底层情感得到充分释放。特别是,在一些网络舆情事件中,“情”的成份较大,有些事件围绕“情”展开,有些事件在“情”的推动下不断演变,也有些事件得益于“情”的注入得到有效解决,甚至在一些事件中,“情”也产生了破坏性或暴力性影响。总之,是“情”的作用,把各舆情要素的力量发挥到极致。所以,在一些舆情事件发展演变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出现了“情大于理”式的关注和思考,甚至促进人们深度反思,促进社会体系改革完善。
其三,建构交往桥梁。对于现实社会的个体交往而言,人与人联系一般会依靠某种媒介、会共同讨论某个话语、会共同形成某种态度、会共同产生某种情感,会共同形成某种一致行动。媒介、话语、态度、行动等因素,都可以成为交往的桥梁。那么,对于非时空在场的网络化交往或超时空交往而言,上述因素虽也在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其对其它要素有新的要求,或者说把一些要素的作用进行了放大处理。基于网络集群行为的交往,往往是个体依托某个媒介或话语等因素而开展,且交往也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层级。为了维护集群舆情的力量与集群行为的持续,需要参与个体保持持续的唤醒,以及对社会关系和情景保持持续的敏感。从生物学看,情感具有一定的唤醒作用;从社会学看,情感是人类生存的依赖与本身,情感的表达有助于社会关系建立。情感有助于个体对环境中的某些方面产生警觉,也有助于个体维持警觉的时间和强度,进而使个体快速地进行自身行为的取舍。网络重构了当下时空,媒介化社会的来临,其既带来了个体交往的诸多便捷,也带来了个体认同的危机,以及交往的荒芜,网络化生存过程中心灵归属感明显降低。按照马斯洛需求理论,个体的交往和群体行为参与,其本身就是对“归属需求”的一种彰显。由网络集群行为所带来的是“超时间交往”,其创建的不是身体的归属,更多地是内心的归属、情感的归属,形成了某种群体的归属偏好,这也就是交往中的“圈群现象”。在传统的时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维持,特别是陌生人之间的关系,多依靠某种契约。而在网络化生存中,个体之间的关系桥梁越来越转向对情感的依靠和依赖。
其四,助力网络动员。动员,是将个体力量凝聚起来的有效手段,靠对被动员者所持价值观的利用,靠被动员者对动员意图的认同度。在传统社会中,动员主要靠政策引导、行政命令、思想号召、榜样带动等方式。这是一种“硬动员”,对动员对象有一定的刚性要求和强制约束。当下,网络化社会快速形成,网络成了政府机构、社会群体围绕特定事项进行有效动员的平台。网络动员也是社会动员的一种。其通过“交往”,不断强化彼此之间的联系与影响,发挥并放大彼此之间的情感要素,让个体在交往中实现自觉汇聚,进而达到动员目标。网络动员具有一定的难测性、难控性,且一旦形成,会不断生长。这是因为动员主体比较多元,既有固定的个体,也有随机的个体,理论上每个参与的个体都是动员者,他们被动员之后也成为动员者。低成本的交往,加速动员的扩大[20]。各类网络化平台,使得动员方式由“硬”向“软”过渡。刚性要求与惩戒措施较少,其主要手段靠信息传播与情感感染。网络传播是人际传播,特别在当下各类社会化媒体平台上,人际联系靠信息与情感维持。而且,动员的实现,要以多数人在“言行”上主动“跟随”为标志。除了共同的价值和目标外,由“共意身份”所形成的“共同情感”也是一种有效方式。情感具有社会属性,是开展动员的重要因素。对集群舆情情感表达而言,既是动员之后的结果,也是新一轮集群的开始。所以说,每个网络集群行为的演变过程,就是一个情感动员的过程。
其五,助力社会发展。“对抗”是社会运动中一种常态现象。适当的对抗是推进社会实现进步不可或缺的因素,也是社会实现自我进化的必要环节。所以,对抗不是可怕的因素,可怕的是对抗中的不稳定因素。对抗,其实是个体或群体的不满足感,或对自我利益实现的表达感。媒介化社会,网络化生存,个体借助网络力量,通过结群形成舆情形成抗争。从一定程度上分析,舆情本身就是观点和情感的结合体。每次不断放大的抗争行为,都离不开情感的持续生发和发生作用。所以,集群行为情感的有效表达,就是集群舆情力量的持续表达。由于公众情感的充分表达,使得社会抗争不断放大。情感所形成的巨大动员力和资源汇聚力,使得情感表达不仅是个体的简单行为,更是社会斗争的某种手段。借助于这种充满情感的抗争,消弭社会上的一些消极因素,放大其中的一些积极因素,进而让正能量充盈于社会发展的全过程。集群舆情的抗争,虽说是一种自发性联合与结盟,似乎“没有统一组织,没有行动计划,没有领导力量”,但这之间充斥着的是情感表达,以及由情感表达所形成的联盟[21]。当然,情感作用的发挥,有多种实现渠道。比如,媒体或部分网民利用自身的影响力,以情感为手段,调动广大民众的爱恨情仇,汇聚形成抗争力量。或者,广大的自由网民个体,借助情感表达这个渠道,逐步发泄个体的情绪和情感,点滴淤积形成社会情感,慢慢汇聚起抗争力量。此外,经由情感刺激的个体或群体交往行为,本身也实现了抗争力量的汇聚和释放,影响着目标对象的演变与结束。所以,调适网民个体的情感表达,进而以适当的对抗推进社会发展进步。
其六,建构社会认同。网络技术提供了原子式、裂变的、多向的交流结构,使共同议题产生了“指数式”影响;情感共鸣产生了一种团结感觉,“我们”参与,“我们”抗争,完成“我们”利益。社会运动者们认为,人是嵌入社会的。社会运动离不开个人和文化两个层面[22]。个体的情感表达与社会文化等因素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社会文化等因素,决定着个体情感生成惯性,承载着个体自我意识的觉醒,以及个体表达欲望的增加,个体对社会文化的培育与涵养,也在发挥着越来越明显的作用。个体情感的表达,对个体而言是纾解,对社会而言是建构。所以,情感表达,可以从社会结构中找寻相关作用因素和影响因素。赵鼎新认为,“变迁、结构、话语”是影响社会运动的三种宏观结构因素[23]。而其中的“话语”,很大一方面就是指向个体的行为和活动。个体用话语参与、情感表达,形成社会情绪,改变或稳定社会结构。这一点,在网络化交往时空中,显得更为重要。当下,交往联系越发“全球化”,内心情感却越来越“部落化”。而且,对于越发陌生化的交往情景,如何建构基于信任的交往,以及能够有效应对基于快速变迁带来融入难、交往难等现象,情感的表达与建构是一个有效的手段。不仅能化解个体焦虑,而且也能推进社会结构的建构。因为,情感的表达,有助于将个体带入一种“群体式”活动空间,甚至是一个“熟人式”的交往环境。让陌生的个体,彼此之间重新找到交往信心。也正是这一点,对于集群舆情的情感表达而言,不完全是负能量的,只要实现有效利用,必定也能够有效发挥出正能量。一些正能量舆情事件的建构与传播,正是对此的有效利用,形成了共同的议题、共同的情感,让个体具有了强烈的向心力和凝聚力。大量的异质个体,长期置于这样的一个交往环境,必然会对社会结构和社会群体产生强烈的归属感,也必然有助于社会结构的稳定与有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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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Emotional Expression of Public Opinion in Network Cluster
YAO Jiang-long
(1.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37, Anhui;2.Anhui Education and Publicity Center, Hefei 230022, Anhui)
Emotion is a part of individual’s personality and its expression shows how an individual exists. Network cluster, a kind of behavior of netizens, provides a platform for netizens to release their emotions. After the clustering, the emotional expressions of netizens show the directions of “reconstructing interests, constructing scenes, transmitting attitudes and arousing resonance”, and in terms of strategy, several aspects are mainly utilized, such as netizen identity, media platform, expression mode, communication symbol, etc. And then achievements can be made in promoting identity sharing, forming cohesive force, building bridge of communication, facilitating network mobilization, helping public opinion contention, and building social identity.Grasping netizens’ emotions in public opinion of cluster could contribute to in-depth analysis and effective disposal.
network cluster; emotional expressions; orientation; strategies; influence
2020-11-24
阜阳人文社科重点项目(FYSK17-18ZD01);安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SK2019A0321)。
姚江龙(1979- ),男,安徽阜阳人,博士,副教授,安徽省教育宣传中心副主任,研究方向:网络传播与新媒体。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1.22
G206.3
A
2096-9333(2021)01-014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