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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济纳旗黑水城文献流失始末

2021-12-06

关键词:西夏文斯坦因汉文

叶 楠

(内蒙古师范大学 科学技术史研究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黑水城文献是20世纪继甲骨文、汉晋简牍、敦煌文书以后的又一次重大出土文献发现,是研究西夏、元代历史、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宗教和典章制度的第一手资料。黑水城文献的发现极大地促进了宋、夏、金、元史研究,特别是有助于复原西夏历史。但是,由于国外学者的盗劫,黑水城文献经历了一场触目惊心的浩劫,造成中国文化遗产不可估量的损失。

一、流失的背景

19世纪末20世纪初,帝国主义侵华进入新阶段,清政府逐渐成为列强统治中国的驯服工具,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1.流失的国际背景

19世纪末,在帝国主义列强划分势力范围的大背景下,英国、美国、法国、俄国、德国、日本等国家不同专业的学者与职业探险家纷纷来中国探险,他们的足迹遍布中国西北和东北,许多人兼有多种身份和使命,除了情报搜集、地理测绘等活动外,还进行了大量的考古发掘。我国的青藏高原、塔里木盆地、准噶尔盆地以及蒙古高原无不成为他们探险的目标。其中,以“丝绸之路”命名的古代欧亚大陆桥沿线各地更是探险家们竞相追逐的热点地区。

20世纪初期的十余年间,仅在新疆和甘肃地区做过多次考古活动的就有英国的A.斯坦因,瑞典的斯文赫定,德国的A.格林韦德尔、勒科克,日本的大谷光瑞、桔瑞超,法国的伯希和,俄国的科兹洛夫、奥尔登堡等。新疆民丰尼雅遗址、罗布淖尔楼兰遗址,吐鲁番的高昌古城遗址、交河古城遗址和阿斯塔那墓群,吉木萨尔的北庭都护府,甘肃敦煌和额济纳河流域的汉代烽燧遗址,以及西夏到元代的黑水城遗址等地点被发掘[1]。这些外国人不仅盗取了上述遗址中的汉代简牍、高昌文书、汉唐丝织品和其他珍贵文物,而且劫取了克孜尔石窟、库木吐喇石窟、敦煌莫高窟的精美壁画及黑水城文献。斯坦因、伯希和、奥尔登堡还从石窟骗取大量学术价值很高的写本文书。

2.流失的国内背景

19世纪末20世纪初,清政府内忧外患、行将崩溃,帝国主义列强加紧侵略和瓜分中国,中国的文化遗物和遗迹未能得到有效保护。晚清政府及相关文物管理部门对文化遗物和遗迹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地方官吏和底层人民的思想无知和麻痹不仁,给外国学者盗劫以可乘之机。中国西北是一个政治敏感的地区,俄国和英国正在为争夺这一地区的势力范围而跃跃欲试。他们纷纷派遣考察队潜入中国,以考古研究为名,掠夺中国文物。1908年受沙皇地理学会委托的科兹洛夫率队对黑水城遗址进行考察,1914年英国探险家斯坦因第三次中亚探险至黑水城遗址。他们以非科学的方法进行调查和发掘,致使许多古代文化遗迹和遗物遭到破坏,这对中华民族文化遗产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二、流失的经过

最早来到额济纳河谷的是俄国探险家波塔宁。1884年至1885年,俄国旅行家波塔宁在中国的西北地区及西藏、蒙古等地旅行时,从土尔扈特蒙古人的著作中知道了黑水城遗址的情况,但当地土尔扈特人没有告知他们古城的确切位置和线路,行程未果。波塔宁未能如愿,却把黑水城的信息公开了,西方各国探险家开始探寻黑水城遗址及通路,随后开始了黑水城遗址的盗劫。

1.科兹洛夫黑水城遗址的两次盗劫

第一个到额济纳旗盗劫黑水城文献的是俄国人科兹洛夫,他来过中国多次。1899年,他在中国西北探险考察,途经额济纳时曾向当地人打听过黑水城遗址,和此前西方探险家遭遇的一样,土尔扈特人没有向他泄露秘密。科兹洛夫只能带着失望向西藏和新疆方向完成既定的考察,神秘的黑水城遗址成了他念念不忘的一个目标。

1907年秋,科兹洛夫受沙皇地理学会委托,开始组织对中国西部地区为期2年的探险考察活动。考察队由14人组成,其中10人是俄国士兵护卫队员,带有军衔的科兹洛夫亲任队长。1908年春季,考察队到达额济纳境内的苏泊淖尔,他们驻扎在北岸的宝日敖包山脚下,并派出翻译与额济纳旗旧土尔扈特特别旗郡王达希联络在额济纳考察事宜。

3月19日,科兹洛夫用重金和许诺贿赂蒙古巴登札萨克王爷和土尔扈特贝勒王爷,得到他们的允许,雇佣向导巴塔带着少量的食物及挖掘工具走进这座古城,考察队抵达不到一个小时,古城便被搅得尘土飞扬,挖掘、测量、绘图工作紧张有序展开。一些人在一个方向上开始了挖掘,另一些人在另一个方向上开始了测量和绘图,剩下的一些人则在第三个、第四个方向沿着城堡里的废墟表面往来穿梭。在城西南部的小庙遗址挖掘中,科兹洛夫对出土的条砖和方砖很感兴趣,搜集了7公斤条砖作为样品运走。他们挖掘了不少建筑遗址,在一些小店铺遗址中挖掘出许多生活用品、贸易物品、祭祀用品、铜钱和纸币、瓷片等。在东北部的一个废墟中,科兹洛夫挖到了画在一块约长宽七八厘米布上的佛像,激动得全身都有“惊喜的感觉”。在一号废墟中发现了一些粗糙的金属小碗和一些西夏文手稿碎片,考察队对这些手稿十分感兴趣,科兹洛夫认为这是最富有价值的东西,在这里找到三本古书、三十个有西夏文字的本子和一个保存良好、色泽鲜艳的画在布上的典型的佛像“阿弥陀佛现身像”。探险队在以后的挖掘中,又进一步发现了一些小的颅骨形的雕塑,一个大的略带微笑的头部雕像和一系列其他的头部雕像。除此之外,还发现一些佛像和其他内容的小木牌和一个小的中国石佛雕像[2]。最后,考察队还挖掘了另一座佛塔和城西北角的一些地方,挖出了一些工艺品、念珠、硬币、佛像眼珠、波斯文手稿碎片、用泥做的小佛像和小佛塔、秤砣、锤子等[2]。在黑水城遗址挖掘的几天时间里,考察队收获有书籍、信件、金属钱币、女性饰物、家具和日常生活用品、佛像以及其他物品。用数量来计算,这些天的收获装满了10个俄担箱(每箱16公斤)[2]。在即将离开遗址马上拆营开拔的时候,有一个自愿前来帮助挖掘的喇嘛,从商贸大街一座房子附近挖出整整一套元朝纸币,厚度达15厘米,大小规格不一,都盖着红印,考察队把这一无比珍贵的纸币装入最后一只邮箱[2]。

黑水城遗址出土文物引起了俄国地理学会的高度重视,鉴于这批文物的重要价值,俄国地理学会立刻通知已离开黑水城遗址的科兹洛夫立刻返回黑水城遗址,要不惜人力、物力和时间对黑水城遗址进行进一步发掘[2]。1909年5月22日,科兹洛夫的驼队再次进入黑水城遗址。第二次的盗劫工作全面展开,他们无所顾忌地到处挖掘,一群人在黑水城遗址里活动,工具磕碰出声响,空中尘土飞扬。考察队将离黑水城遗址两边城墙四公里位于干涸河床石岸上一座高约10米的佛塔作为新的挖掘目标。在这个塔里发现整整一书库书、手稿、文稿,多达300件佛教圣象的画像,挖出来时他们的新鲜程度让考察队感到吃惊,不仅是书的内页保存良好,甚至连书的封面都保存得很好[2]。考察队并没有完全公布书籍、手稿和圣象的所有清单,但是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佛塔内的书籍、稿卷和单独的手稿数量已超过2000册,圣象的数量已达到300个之多。在黑水城遗址发现的蒙古文献一共有17件,其中约有10件残件、1本34页的小型手抄本及一些仅有10-12行的文献[2]。这些文献虽然数量和规模有限,但他们所含的内容却十分丰富。文献大部分系往来事物的公文,其他还有法律诉状、成吉思汗训诫、借据、星辰占卜和给家畜治病的医方等内容。黑水城遗址发现的蒙古文献是用维吾尔文字写成的,这说明蒙古人在吸收维吾尔文字母时,一开始并没有对他们进行任何改变,而现代蒙古文字与维吾尔文字的差别,是以后才出现的。

1908年到1909年,科兹洛夫先后两次来到黑水城遗址盗掘,两次盗掘获取大量文献和文物,有8000多号文献和近千件艺术品。这些文献资料现存放在俄国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文物艺术品存放在爱尔米塔什博物馆。现在,黑水城遗址保存下来的佛塔都有一个圆洞,内中的文化珍宝大部被科兹洛夫的驼队运走,科兹洛夫不仅是第一个进入黑水城遗址盗劫黑水城文献的人,也是盗劫黑水城文献数量最多的人。由于科兹洛夫不注重科学的考古记录,对当时的文物和出土地点亦没有详细的或者简要的记录,造成文物和出土地点信息的分离,使后人无从追溯。

2.斯坦因黑水城遗址的盗劫

第二个到额济纳旗盗劫黑水城文献的是英国人斯坦因,斯坦因是20世纪初世界著名的探险家,同时也是著名的梵文学者。1914年5月27日,他率领中亚探险队,在结束敦煌藏经洞的盗掘后,从酒泉沿额济纳河北上抵达黑水城遗址,在黑水城遗址进行为期8天的盗掘,得到不少西夏遗物。在城内西北一古庙遗址中的废墟中发现废纸,多为汉文,且以写本居多,计有汉文古文书330件,西夏文古文书57件,此57件中印本约占一半。残片有吐蕃文残本3页,汉文而用吐蕃文注释者1页,回鹘文及突厥文9页。又在城内另一遗址中发现中统钞一枚[3]。城内各遗址堆又发现很多破碎陶器,大都青绿两色,还有碎瓷片若干,可能是明代之物。所得铁器有断匕首、钜、刀之属。又有一完好黑漆木牌,上刻“一万”二字。此外尚有残娟片之类。

在城中部一寺庙遗址大殿的南角发现印本西夏文书15页,大都为手写及印本汉文、西夏文文书,还有印成的小佛像一张,五彩麻布画西藏风佛像残片一帧。另一小屋遗址发现汉文古文书一件,波斯文书一页。在城外西北角四座佛塔遗址积沙下发现保存完善的西夏文书页子,多数是写本,也有印本。还有保存完好的西夏文页子大约100余叶,吐蕃文占到一半,残片无法计算[3]。在城东北的遗址中发现西夏文汉文散页无数,吐蕃文书很少,即使有也多在西夏文和汉文书的背面。斯坦因还在城外西岸临近河床,即1908年科兹洛夫发掘过大量文献文物的“大墓”遗址上去过一天半的时间,发现很多东西。西夏文写本、印本数量极多,除小残片不计外,搜集所得稍加计算,西夏文写本在1100页以上,印本约300页,汉文写本59页,印本19页,吐蕃文写本13页。西夏文书多属佛经,与城中废址所得汉文多而西夏文少者适得其反[3]。

斯坦因的黑水城遗址之行也盗劫了丰富的文献资料,斯坦因盗劫的黑水城文献总量7000多件,文献以碎片为主,他用科学的方法发掘获取黑水城文献,对出土文献种类都做了详细编号,便于后人研究。科兹洛夫和斯坦因的两次盗劫,等于运走了一座古代的博物馆和图书馆,掏空了中国大部分西夏文献。至此,黑水城文献几乎全部流失海外。

3.兰登·华尔纳黑水城遗址的盗劫

黑水城文献发现后,俄国人、英国人都来到黑水城遗址盗劫,美国人也不甘落后,兰登·华尔纳早在1913年就在圣彼得堡参观过科兹洛夫的黑水城遗址所获,他从斯坦因的《中国沙漠中的废墟》一书中了解了黑水城遗址。1923年,美国人兰登·华尔纳和雷勒斯·杰恩率领美国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考察队,来到黑水城遗址进行为期10天的挖掘,他的古城挖掘结果是懊恼和沮丧的,在挖掘的每一处,都能看到被挖过的痕迹,留下的只是一些零星残片和盗坑遗迹。在黑水城遗址城墙一个洞穴中发现一些泥塑佛像和许多壁画碎片,在一座寺庙遗址挖出一面海兽葡萄镜和一个泥塑小宝塔。

三、流失的影响

到今天为止,有关西夏地下文物资料的发现,论数量、价值和规模,首推黑水城遗址的文物发掘。黑水城文献刚一出土就被盗劫,这成为中国文化史不能抹平的伤痛。由于国外学者的盗劫,致使黑水城文献分为“俄藏”“英藏”和“国内收藏”三大部分。

1.俄藏黑水城文献

俄藏黑水城文献是科兹洛夫1908年至1909年从我国内蒙古额济纳旗的黑水城遗址盗劫所获,“文献运抵圣彼得堡后,经俄国初步整理为8090个编号,总页面积统计为13万以上,为迄今世界上最为宏富的西夏文典藏,中国、日本、英国、德国、法国、瑞典同类藏品的总数尚不及其什一[4]”,这些文献资料现存放在俄国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是中国宋、夏、金、元时期的写本和刻本,有西夏文、汉文、藏文、蒙古文、回鹘文等多种民族文字类型。其中绝大部分是西夏文文献,约占90%左右,汉文文献次之,不足10%。这些文献又可分为世俗文献和佛教文献,其中佛教文献占绝大多数。

俄藏黑水城文献中西夏文文献共有405种,约1500件社会文书。《俄藏黑水城文献》汉文文献313件,另有疑似文献15件(均为历书或是佛教文献,暂未确定年代,或是西夏,或是宋元);在313件汉文文献中有佛教书籍249件,世俗文书63件;佛教书籍中佛经最多,共160件,涉及31种佛经,此外另有陀罗尼、心咒类文书12件;仪轨类文书37件;注、疏、论类文书32件;版画6件;禅宗文献2件。“63件世俗文书在中,大致包括政务类5件,经济类32件,军事类1件,律刑类4件,书籍类5件,医药类2件,占卜类3件,书信类10件,祭文1件。”[5]

2.英藏黑水城文献

英藏黑水城文献是斯坦因1914年从黑水城遗址盗劫所获,文献总量7000多件,收藏于英国国家图书馆的斯坦因黑水城所获资料的情况是,西夏文代号为Or.12380,其中包括总共为0001~3949号,有的文件缺号,有的指明了已经和某某号缀合,有的编号下有多个甚至几十个上百个残片,即总共有7300多件;斯坦因第三次中亚探险的各地汉文材料编入OR.8212系列,其中黑水城遗址出土的汉文文献编在第1101~1344号,总共243件(有少量汉文文书被编在了Or.12380西夏文序列中,比如3178、3179等)[6]。

英藏黑水城文献除大量的西夏文外,还有数量可观的波斯文、吐蕃文及回纥体蒙古文等;有刻本、写本,还有泥活字印本;书体有楷书、行书、草书;装帧形式有卷装、蝴蝶装、经折装、粘叶装、梵夹装等。文献内容十分丰富,有大量关于佛教和佛经的,还有一些关于西夏历史、文学、政治、军事、经济、历法、音乐等方面的文献。

3.中国藏黑水城汉文文献

中国藏黑水城文献分别收藏在内蒙古博物院、甘肃省博物馆、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国家图书馆等处,共收录原始文献4213件,其中社会文献约4000件,占绝大多数,宗教文献只是很少一部分。在社会文献中,有公文,有民间文书,有票据、印本等。根据种类和数量编成10卷,卷一为农政文书,212件;卷二为钱粮文书,387件;卷三为傣禄与分例文书,203件;卷四为律令与词讼文书,415件;卷五为军政与站赤文书,600件;卷六为票据、契约、卷宗、书信,277件;卷七为礼仪、儒学、文史,278件;卷八为医算历学、符占秘术、堪舆地理及其它,99件;卷九为佛教文献,233件;卷十为图画、印章及其他文书,1509件[7]。与俄、英、日等国藏黑水城文献以佛经为主不同,主要收录社会经济文献。

目前全世界收藏黑水城文献最多的国家是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及东宫博物馆,其次是英国国家图书馆、印度新德里国家博物馆,我国的内蒙古博物院、甘肃省博物馆、内蒙古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国家图书馆亦有收藏。从文献数量与内容完整上讲,俄藏占据首位,大约是现存黑水城文献的95%以上,英藏和我国所藏仅占5%[8]。

四、结论

国外学者的盗劫,使黑水城文献大量流失到海外,造成了中国学者研究西夏文化原始资料的匮乏,许多学者为了研究西夏文化不得不远走俄罗斯和英国。近年来,陈炳应、李范文、史金波、白滨、黄振华、聂鸿音等一批西夏学专家,先后出版发行多种著作,对黑水城文献进行系统整理和研究。特别是《俄藏黑水城文献》《英藏黑水城文献》和《中国藏黑水城文献》大规模纯学术著作的陆续出版,流失海外的黑水城文献不断面世,黑水城文献以出版再造的形式回归故里。做好黑水城文献保护与利用工作,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为流失海外的黑水城文献回归祖国而奋斗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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