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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碗大用
——藏式木碗的起源、形制及功用研究

2021-12-06

西藏研究 2021年4期
关键词:木碗藏式

臧 正

(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陕西 西安 710062)

一、 缘考与类型:关于藏式木碗产生的时间及其形制

早在新石器时代,西藏先民就开始使用碗。考古学家在拉萨曲贡遗址中发现了新石器时期的一件泥质黑陶碗(见图1):腹下部圆弧,接矮圈足,器物外表打磨光亮[1],其形状与中原地区的瓷碗类似。

西藏先民以游牧为主的生产生活方式,需要频繁的迁徙,使得他们不得不放弃易碎、不易携带、不易保存和使用的陶碗,而需寻找一种“耐摔、轻便、便于携带”的碗,故造价不贵、就地取材的木碗成为首选。西藏自治区山南市错那县勒布沟门巴族的传说似乎诠释了青藏高原地区的居民使用木碗的缘由。“很早以前这里的人都使用泥碗。有一天,一位门巴木匠去森林伐木,不小心将泥碗砸碎了。聪明的木匠临时加工了一只大木勺用来吃喝。后来,人们觉得木勺轻便、耐用,逐渐就产生了木碗并进入人们的生活”[2]。虽不排除这则故事中存在附会成分,但其用极朴素的方式记录了西藏民众关于木碗产生的最原始记忆,木碗之所以被人们接纳,正是因为它的“轻便”与“耐用”。

在发掘西藏自治区阿里地区噶尔县故如甲木墓地时,考古工作者发现了“木碗口沿包边,圆唇,铜片折成双层包于木器口沿表面,并用铜钉固定,铜钉长1厘米,内有木器残留”[3]。结合碳十四测年数据,霍巍先生指出该墓的“年代上限可早到公元前3至公元前2世纪;下限可晚到公元2至3世纪前后,延续的时间较长,但都要早于吐蕃成立之前,相当于中原地区秦汉至魏晋时代”[4]。“木碗口沿包边”说明从那时起该地区人们已使用木碗,且有了在碗口制作包边来保护木碗的意识,并开始用艺术手段进行二次创作。

该墓中还发现了大量木器,如木棺残片、案、勺、奁等。这些木器的大量使用至少说明了两种可能:一是在秦汉至魏晋之际,青藏高原存在大量的可供使用的木料;二是有商道运输许多木料到此。但第二种可能性较小:木材的运输属于大宗物品运输,把这些木材运输到高原上,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太可能用于日常生活,故更可能是就地取材。木碗口沿包边以及大量木器的发现,可知此时阿里地区已开始使用木碗并将其作为陪葬品随棺入殓。

现代藏式木碗的样式应是在吸收中原地区碗和中亚地区的高足杯[5]的基础上形成的,碗和高足杯传入青藏高原离不开“高原丝绸之路”的开辟。张云研究员曾指出:“近30多年来考古工作者对昌都卡若、拉萨曲贡、阿里古格文化等遗址的考古研究表明,史前时期西藏就不是一个孤立的区域,就与外部世界有了交流”[6]。自新石器时代以来,青藏高原地区就一直受到周边文化的影响,“高原丝绸之路”的出现为各种文化在青藏高原地区相遇提供了可能,中原地区的碗和中亚地区的高足杯在青藏高原相遇,产生了适合高原游牧生活、别具一格的藏式木碗。

图1:曲贡黑陶碗[1]

图2:铜碗[3]

图3:红陶圜底杯[3]

图4:红陶高足杯[3]

图8:镶银碗(反面)[11]22

根敦群培在《白史》中记录了吐蕃早期的两种饮食方法:一是“捻面为碗,实以乳酪而食后,并食其碗”[13]30、115;二是“木器以皮覆底,于中食”[13]30、116。

木材要制作成木碗,就必须将其中间部分挖空,这与《通典》所记载的:“吐蕃无器物,以手捧酒而饮之。曲木令圆,以皮作底,就中而食”[14]相一致。至于《旧唐书·吐蕃传》所记载的“接手饮酒,以毡为盘,捻麨为碗,实以羹酪,并而食之”[15],喝酥油茶时,将日常生活中所食用的锅盔(髬鯌酹Bf)或糌粑捏成碗的形状,以其作勺或碗等餐具,现在一些藏族民众家中仍有类似的饮食方式。而《新唐书·吐蕃传》记载的“其器曲木而韦底,或氈(毡)为盘,凝(捻)麨为碗,实羹酪并食之,手捧酒浆以饮”[16],似乎是将《通典》与《旧唐书·吐蕃传》的内容糅合而成,但若从社会现实层面考虑,吐蕃的饮食用具应不止《通典》与《旧唐书》所记载的某一种,而更接近于《新唐书·吐蕃传》中的几种用具并行。

二、功能与象征:藏式木碗之功用及象征演变

作为“颇罗”(艄b)的一种,藏式木碗一直具有实用与象征两种功能:一方面,它继承了“颇罗”作为酒杯与碗的基本功能,另一方面,随着所处时空的变换被不同时期的西藏人民赋予了各自时代的内涵。在东汉时期它被当作墓葬品使用,可推知在死者生前所处的时空里它应是一种重要的生活用具。吐蕃时期,它被当作苯教盛酥油的祭祀用品和普通民众的日常饮食用具使用。

木碗的使用,离不开碗套(碗包)的制作与发明。五世达赖喇嘛时,“责成第悉洛桑图道收集西藏古代各种官服章饰,特别是吐蕃和帕木竹巴时期的服饰,以便重新制定一套贵族官员的服饰体制,并以此为基础,最终确定了三十种‘珍宝服饰’式样。随着甘丹颇章政权的不断巩固和各种体制的渐趋完善,以‘珍宝服饰’为标准的官服体制逐步得以确立了起来”[17]。受此影响,1959年,西藏民主改革前西藏地方的上、中、下三等僧俗官员,皆在腰带上佩带刀、碗套、荷包等饰品[18],碗套作为服饰的一部分,便具有了与服饰一样的社会属性——用于表达主人身份,同样碗与碗套的关系也是如此。乾隆时,颇罗鼐所着服饰,“腰束金丝缎一幅作带,长六七尺,要匝二道,亦带小刀荷包之类,必带碗包一个……其属下之噶隆、牒巴人等,……皆与婆(颇)罗鼐同,……束皮鞓带,或缎或绸或毛毼带不等,带顺刀、荷包、碗包(碗套)。……自噶隆下至小民,……腰束皮带或毛毼带,亦带小刀、顺刀、碗包、火镰等物;手拿素珠,怀揣木碗”[19]。

和宁任西藏帮办大臣期间(1793—1800),记载了达赖喇嘛所用器具:“优钵净瓶,玉盂金杓”[20],意即其使用的瓶、钵之类的器皿都是用黄金珍宝打造的。廖东凡先生指出,噶厦时期,上到官员喇嘛,下至普通百姓皆随身携带木碗,对贵族官员而言,它“既是一种装饰,又是官阶大小的标志。旧西藏的铁匠、陶工、屠夫、猎户的木碗更不离身,因为在那个时代,他们被当做(作)贱民、黑骨头、不可接触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不能和别人共坐一个垫子,更不能在一个木碗里饮酒喝茶。假如没有自己的木碗,连茶也喝不到、饭也吃不上,只能挨饿”[21]109-110。

任乃强先生也曾在《西康图经·民俗篇》记载西康木碗之最佳者:“用黑檀、紫檀之虫瘿剜成,康(巴)人呼为葡萄根碗是也;价值甚昂,惟贵家有之,多用赤金包贴碗之内方,或且将外方包贴大部,仅露小部木纹,以示其为珍贵木质而已。如此一碗,价值有达四五千元者,其次为他种坚致木料所制,各大喇嘛与土司头人家有之,再次为普通温带木材所制,皆自云南输入,西康无此类木材也。西康所有,惟松柏科植物与白桦,所制木碗最不值钱,仅平民用之”[22]。

木碗能成为身份等级的区分标志,最主要原因在于:青藏高原地区林木稀少,木材极为珍贵,上等的制碗木材更是来之不易,用珍贵木材制成的木碗常用金属包边,家境殷实的人家甚至用金银包边,普通百姓则用铜等廉价易得的金属,故通过木碗有无金属包边以及用何种金属材料包边可判断出木碗主人的贫富程度,甚至是社会等级。

从木碗所镶材料判断主人身份应是受吐蕃时期告身制度的影响。《贤者喜宴》记载,“所谓告身,最上者为金、玉两种,次为银与颇罗弥(2)颇罗弥,是一种金涂银或金饰银的告身。,再次为铜与铁文字告身。告身共为六种,各分大小两类,共为十二级。除官吏之外,还对作战勇士授铁文字告身,一般属民授灰白色水纹木牌告身”[23],与木碗上用金、银、铜、铁到无金属装饰来表示等级区分极为相似。在此可作如下推测:随着告身制度的日趋完善,其抽象意义逐渐大于原来具象表达的肩饰、腰饰,而将影响扩散到日常用具上。乾隆年间,木碗亦作为西藏地区米和盐的税收计量单位使用。《卫藏通志》记载:“凡巴勒布商民运米在边界售卖者,每米一包,抽取一木碗(米)……唐古特番民零星贩出盐斤,每包亦抽取一木碗(盐)”[24]。可见木碗在当时的西藏社会运用之普遍。

现今,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镶金、银、珠宝的木碗已进入平常百姓家。但木碗的象征意义仍然存在,可以说它一方面作为盛放酥油茶和糌粑器物,连接着西藏人民的胃与食物;另一方面则作为一种象征符号,连接着西藏各民族与地方性文化。

第一,僧俗之分。

就形制而言,僧碗(见图9)以双层为主,“碗口边沿有一道凹痕,且不用金银装饰”[26],纹路单一。平时僧人们在其僧舍所用僧碗较小,但参加法会时其所用僧碗较大,故又称其为殿堂茶碗或戒碗,“外型以素净为主体,功用以修炼开悟为中心。它是从‘钵’演变过来的”[27]。由于出家人需修“三主要道”中的“出离心”,故其所用之物力求简单,“颜色主要以黄黑两色为主,着色单纯,不可有图案及花样,追求单一与简便,不能对别人和自己造成不必要的复杂和麻烦”[25]163-164。而俗碗(见图10)在外型上以单层为主,纹路也更多样化,可镶嵌金、银等金属以及各类宝石。

图9:僧碗[25]161

图10:俗碗[11]31

僧碗也是藏传佛教的重要法器之一,如格鲁派密院的僧人在法会时所用的“觉颇”(3)觉颇,意为修密出家者所用的法会木碗。,它的使用与佛教哲学思想渗透融合在一起,“当法会诵完第一次《心经》后,僧众用包碗布盖着木碗,放置在身边,意为执一切法无自性,照见五蕴皆空的般若波罗蜜多的真谛。接着第二次诵《心经》时,会把放在身边的木碗捧在手中擦拭一下,后继续放回原地,意:虽一切法无自性,也不是说什么也没有都空了,而是一切法可以有缘起的安立名言的存在”[25]163-164。

“一些信众以给僧人,尤其是活佛奉献木碗为荣”[26],且一定要用双手毕恭毕敬地捧上。俗人在死后将生前所用木碗“用于随其火化,或供奉活佛”[26]。“在寻找寺院转世活佛时,木碗也是检验转世灵童之物。据说,如果找到了真正的转世灵童,那么,他就会对前世所用的木碗非常熟悉,绝对不会弄错”[26]。

一只具有好看纹路的木碗被认为是吉祥的象征,像佛教的祥瑞图案一样,如带有火焰纹的木碗,被认为是“一种天然生成的福相。木碗材质越结实,碗壁上的花纹就越多,色彩就越明晰,而与此相应的祥瑞、福报和好运也就越多”[28]。“一些信教群众还将木碗的使用直接当成是宗教修行,他们认为在捏制糌粑时,他们会托着木碗不停地按顺时针方向打转。这种用木碗捏糌粑的‘转’,跟转经、转佛塔、转玛尼堆的‘转’具有同等的宗教意义”[28]。

第二,男女之分。

男女体型上的差异外化到了对木碗性别的区分,即木碗分男女:“香格里拉、德钦与得荣、巴塘等地的男碗与女碗在形状上有明显区别,男性用的木碗稍微粗壮,女性用的碗则稍显细长”[26]。

通常“男式木碗,底部与碗口间距较小,碗口外开,放在桌上,给人一种钟鼎座地的稳重感,体现了藏族汉子刚直、淳朴的特点;而女式木碗,碗口与底部间距较大,形如少女乳房,光滑如玉,给人一种纤细柔润的质感”[29](见图11、12)。除外型上的差异外,“当下,在迪庆藏族群众的日常交际中,主人如果用木碗招待客人,那么,给妻子的木碗一般要比丈夫的小,否则将被视为失礼”[28]“在一家之内,一般是丈夫的木碗比妻子的木碗要大。”[30]

图11:男性用碗[7]105

图12:女性用碗[7]105

第三,个人之分。

由于每个木碗在形制、纹路以及装饰上的不同,人们会根据外形上的差异赋予自己的木碗一定的文化内涵,从而每一只木碗便具有了与主人身份相符的独特的文化身份[28]。正因如此,在藏族家庭中,每个家庭成员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碗,家人之间不共碗。外出时,“将木碗擦拭得干干净净,或用舌头舔干净,绸布包裹,揣在怀中。人到哪里,碗到哪里,人在碗在,形影不离。人死之后,还用木碗斟满茶酒供在遗体前”[21]108,他们认为每一只木碗只有一个主人。

“‘藏族人一生只用一个木碗’,不过在人生重要节点木碗也会‘换代升级’。童年时代使用的木碗容量小,成年时会换成大碗;结婚迈入人生新阶段,要更换崭新的木碗;选择脱离世俗生活成为僧人,要更换制式完全不同的木碗”[31]。

当儿女各立门户后,若儿子和儿媳一同前往男方父母家时,儿子仍用他以前的木碗,儿媳没有,给她的碗则是临时用碗,即我们现在的瓷碗。反之,若到女方父母家时亦然。但“若是上门入赘的女婿,则另当别论,他是未来的一家之主,不能没有专用木碗”[32]。“木碗”不仅把家人和家人区隔开来,也把自家人和外来人区分开来,家中如有客人到来也不可使用主人的木碗,而是使用其他材质的碗,如瓷碗。

同时,葬俗的改变使木碗不再被当作陪葬用品,俗人在死后可将其生前用的碗保存起来[33]。用木碗的正放与反扣来表示生死,寺庙里僧人去世时,他生前所用的木碗就由寺院活佛反扣起来,“意味着这个僧人已经去世了。待其去世后,木碗就反扣于寺院里,或者烧掉,让其到另一个世界仍可用这个木碗”[26]。

缘何木碗会被赋予强大的象征意义,或许正如人类学家认为的:“一个对象无法用概念上的方法分类收编时,往往被赋予强大的象征力量”[34]。由于木碗具有碗与杯两种功能,因此无法被简单收归到杯或碗的某一类中。这样一只可便捷携带的木碗,既可用于盛放食物,又不像金银饰品那般沉重,仅需碗面上的些许装饰物,便可看出主人的身份,加之过去藏族人民走南闯北时常把它揣在怀里,不轻易外露,免去了许多漏富之灾,无疑使它成为最为恰当的“身份标志物”。

三、选材与交往:木碗的流动

以游牧为主的生活方式决定了西藏人民在选择生活用具时,必须考虑其便捷性、耐用性以及如何保护等问题。

首先,在材质上木碗“一般以桦木、杜鹃树根或杂木根制成”[11]22,重量轻,便于携带和迁徙,对牧民来说他们可以选择质地结实的硬木碗,而农区的人们不受频繁迁徙的困扰,在木碗质地的选择上更为多样化[25]151。其次,木碗比瓷碗更耐用,使用寿命也更长,更加经济实惠。此外,为了更好地保护木碗,使其不受磨损,出现了在碗口或碗底镶金、银、铜等包边技术,以及像“果珀”一样的碗外还有一个碗的工艺,并发展出了专门用于存放木碗的盒子。

包边工艺的产生激发了对木碗的二次艺术创作,如加入绿松石等宝石镶嵌,久之,木碗不再仅是一只碗或杯子,还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20世纪末藏学家王晓松在对云南藏族进行调查时指出:“木碗对藏族有着特殊的价值和意义,藏族自古就爱木碗,久而久之,木碗早已超出了实用范畴,升华为家庭摆设的工艺精品,甚至是家庭身份和家庭财富的象征之一”[35]。如今,在藏族家里还可见到镶以玛瑙、绿松石等宝石的木碗,一只宝石镶嵌的木碗常常用来招待远方的贵客。

西藏山南市门巴族称用树节瘤制成的碗为“咋布呀”木碗,即为藏语中的“造颇”(鮕V艄b根瘤碗:俗称葡萄根木碗),“在所有的根瘤碗之中,最神奇、堪称稀世珍宝的为‘磷焰纹木节碗’。这种根瘤碗有着如火焰般的木纹图形,显现出灿烂的火焰。当地人认为这种碗不仅能祛毒驱邪而且在黑暗中还能自然显现且还能让使用者家境兴旺,带来无穷的富贵”[27]。木碗能驱毒,或是因其木质具有解毒功能,或与包银制作有关,在我国西南的很多民族中至今仍保留着用银器验毒的方法,藏族也无例外。“我们藏族到不熟悉的地方接触到陌生人,除了随身带木碗,不用他人之碗之外,还要带一双象牙筷子。木碗内壁包的银,碗底镶嵌的金(多是莲花图案)与象牙筷子一样,有遇毒变色的特点,这样就能够避免被人下毒”[26]。

正因木碗价高难得且具解毒功能,清时备受皇室与贵族青睐,成为西藏地方进贡清廷之物。《西藏志》载,西藏地方所进贡之物有木碗,且分两种:“一曰札木札牙(扎布扎雅),木色微黄坚润有细交,云能避诸毒,一个价值十数金以致数十金者;一曰拉库尔,木色微黄花纹略大,云亦能避毒,价值亦需数金”[36]“据云须有眼方为贵,此三碗皆有眼,云有眼者可去毒,如眼正或多眼,则百数十金皆可卖”[37]599。

据学者统计,清朝时期西藏进贡木碗的进献高潮集中在雍正时期:一是以七世达赖喇嘛格桑嘉措为首的高级僧侣集团的进献,二是以颇罗鼐郡王为首的世俗官员集团的进贡[38]。至乾隆时期,皇帝非常喜爱西藏地区所献木碗,对康熙帝留下来的扎布扎雅木碗,特“下令特制木盒盛装”[39]812,并为盛木碗的盒子作诗以彰其治国之志,这些诗歌被收录于《清高宗御制诗集全集》中。宫廷甚至出现木碗修复技术,到“乾隆中后期,仿制木碗成为一种风尚”[39]168-169。为迎合皇帝喜好,西藏地方政府更是不遗余力地进献木碗,藏式木碗在王室备受青睐。至晚清,驻藏大臣有泰多次在日记中提到藏式木碗,到藏后他首先令随从买木碗,以便“带往京送人”[40]。

除清皇室外,西藏地方政府也不断将木碗送予蒙古王公大臣。“三十日(11月26日)王永福送前收拾杂木杂鸦(扎布扎雅)木碗两个来……亦系杂木杂鸦……年年达赖收此,以备回送来藏布施蒙古王公”[37]599。在藏时有泰为保管木碗,让自家仆人“将前得杂木杂鸦碗作套”[37]609。可见,有清一代木碗得到了清廷以及蒙古贵族的认可和接纳,但此时木碗的流动多限于清廷贵族及上层人士。

现今,藏式木碗已成为一种地方性产业。为适应现代经济社会的发展,其功能更加多样化,“除了制作传统木碗如糌粑盒、‘果珀’和‘甲珀’之外,还制作‘老板杯’、高脚酒杯、酒壶、木盘子、木勺、藏式木桌、珠宝盒、转经筒、木手镯、佛珠等衍生产品”[27]。在现代化商品经济与旅游业发展作用与影响下,藏式木碗作为文化产品或生活器物,已远销祖国其他地区,乃至海外,其专卖店已开到了成都、西宁、西安、昆明等地[28],藏式木碗产业发展不仅为当地人民实现脱贫致富、可持续发展赋能,也为传统优秀文化的传承增效。

结 语

藏式木碗是西藏地区人民的重要生活器皿。历史上,各民族多元文化的交汇融合使藏式木碗产生出兼具碗与杯的形态;清朝时期由于西藏地区原有等级思想的影响,木碗成为青藏高原地区人们身份与等级的象征;现今,也由于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藏式木碗得以实现跨区域流动。因此,藏式木碗既是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结果,也是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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