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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苏珊·麦克莱瑞《惯例的智慧:论音乐形式的内容》①

2021-12-05姚亚平

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姚亚平

在中国的西方音乐研究领域,“麦克莱瑞”“新音乐学”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但是这些新派人物和他们的思想到底是如何,还是雾里看花,懵懵懂懂,很多人并不太清楚。杨婧博士不辞辛苦,翻译了苏珊·麦克莱瑞2000年出版的《惯例的智慧:论音乐形式的内容》(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这对于国内了解西方(当然主要是美国)音乐学发展的一些新动向和趋势无疑是有着很大帮助的。

20 世纪90年代,麦克莱瑞以她的《阴性终止:女性主义音乐批评》(Feminine Endings: Music, Gender, and Sexuality)一炮打响,在西方音乐学界脱颖而出,成为耀眼的学术明星。在那本书中,麦克莱瑞从女性主义批评出发,对欧洲古典音乐做了从性、性别视角的后现代主义文化解读,提出了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观点,在此之后,西方音乐学界多了一个新词——“新音乐学”,麦克莱瑞以及一批与她观点近似的学者被归入其中。

《阴性终止》之后,麦克莱瑞成了一个关注目标,很多人盯上了她,看她还能搞出什么名堂。由于麦克莱瑞以性学研究名噪一时,她成为性学音乐研究的标识,每每有她的新著,人们总是在里面去找有关性的话题。人们会说:咦,怎么没见多少性话题了,麦克莱瑞放弃了她那不靠谱的观点吧!

眼前的这本书《惯例的智慧:论音乐形式的内容》,虽然还留有一些遗痕,性政治的批评意向依稀可见,但的确已经不再是主体。但这绝不意味着麦克莱瑞已经改弦更张,放弃了激进的后现代立场。在“序言”中,她对此专门进行了说明:“女性主义不过是本人诸多学术旨趣之一种,在更深的层面上,我所有的写作,归根结底均致力于探寻音乐意义的议题。”②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ix.鉴于此译著还未正式出版,所以引注页码均标记为原著出处。麦克莱瑞的这个说明很容易被人忽略,因为谈论“音乐意义”绝不是一个新的话题,之前很多音乐学家已经为此做出努力。这里,需要帮她解释一下:她所说的“音乐意义”,在很大程度上有特指性,它指的是音乐的文化意义,并且这种所谓的“文化”并非无中生有,虚无缥缈,而是包含在实际音乐发生的过程中,更具体地说,它包含在音乐的形式——旋律、和声、曲式的建构或如何运作中。就这一点而言,本书与《阴性终止》的确是一以贯之的,作者希望通过具体的音乐创作过程去窥测蕴含于其中的社会和文化;她所谓的“音乐意义”,更准确也是指“音乐形式的意义”,这本书的副标题“音乐形式的内容”点明了这一点。

本书的标题《惯例的智慧》,在英文中“conventional wisdom”是一个比较常见的词组,其基本意思是“通常的看法”“传统的观点”“公众的意见”等。本书汉译突出了“智慧”,确有必要。事实上,麦克莱瑞使用这个词组,具有深意。这个词组在实际使用中就暗含讥讽:“意指被普遍持有却缺乏反思的俗常信念”,并常常可以引申出令人意外的反义:“每当听到‘惯例的智慧’这句话时,人们便期待出现一个粗暴的意义反转:原本被认为具有真理价值的内容降格为无稽之谈。”③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5.西方文化本来就常常充满了悖论,后现代主义基于对传统、常规、惯例的蔑视,尤其偏好模糊、似是而非的悖论性风格。利奥塔(Lyotard)在《后现代状况》一书中就曾以模棱两可、突变的佯谬和悖论闻名,麦克莱瑞也声称,自己在书名中借鉴了这种“修辞反讽”。她想告诉读者的是,对于任何惯例或俗常信念都要留心,它们可能恰恰是其反面。

对于本书中,核心的关键词“惯例”,也要小心,它在不同场合有多重意义,有时可能是相悖的。

什么是“惯例”?根据麦克莱瑞,“所谓‘惯例’,大抵指的是已经固化为‘准则公式’且无需解释的套式”④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3.。话讲得很清楚,但在书中的实际表述远没有那么明白,需要费心去揣摩。根据我的理解(或猜测),书中的“惯例”一词大概有两套解释,可以用于不同场合,意义有差别,但并没有根本的不同。在第一种解释下,“惯例”指的是音乐中一些形成为常规、范式的固定现象,这类现象遍布西方音乐的整个历史,如返始咏叹调、十二音序列音乐、蓝调,在本书中提及最多的惯例是“调性”。这种惯例代表着共性的、程式化的、理论化的,是一些专家们事后总结和归纳的。在我们今天的人看来,这些都是一些纯音乐现象,我们不假思索地听信和采纳了它们,并广泛使用于音乐的理论和实践中。但是,这些所谓“纯音乐”的东西,在麦克莱瑞看来,其实不过“仅仅是惯例”:“今时今日所谓的‘纯音乐’,在过去乃为最至为重要的惯例实践。”⑤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4.值得注意的是,这句引文中提到的“今日”与“过去”,这其中包含着两种“惯例”。一种“惯例”是我们今天的理论认识,如前面提到的返始咏叹调、十二音序列音乐、调性等,它们已经固化为准则、公式的纯音乐现象。另一种“惯例”是返回到过去,回到具体的、生动的音乐创作的“当时”场景,是当时音乐实践活动中一般人们所遵循的习惯做法,它包含着音乐活动环境的全部(文化、社会、习俗等),而绝不仅仅是音乐本身。在《惯例的智慧》一书中,麦克莱瑞常常混用这两种“惯例”,但她的本意是更看重后者,因为这种过去的音乐创作中的惯常做法包含着她尤其珍视并重点讨论的所谓“文化实践”。她想告诉(或提醒)人们的是,在丰富多元的、不断变动的文化和音乐实践的语境中去了解认识音乐,而不是在固化了的、抽象的、理论化的、纯音乐的假象中去理解音乐。

按照对“惯例”的第二种理解,回到过去的具体的音乐实践中,作曲家必然会面临一些既成的常规或惯例(它们常常是一些被固化的惯例,或传统势力),它们会对个性、自主性形成一些抑制和阻碍,这种冲突构成了西方音乐文化实践的真实场景,它不是纯音乐的,而是包含了社会、政治、意识形态等对抗性内容。在麦克莱瑞看来,虚假的“纯音乐”把这些丰富的文化内涵都掩盖了,她在这本书中要做的一方面是对惯例(人们头脑中的假象)进行反转,另一方面,像民族音乐学民族志的书写方法一样,把这些惯例(活生生的文化实景)展示(或描述)出来。

了解了麦克莱瑞对于“惯例”的所想,可以更进一步来理解她关于“形式”的看法。由于断然否认“纯音乐”,音乐的形式也不可能是纯形式,从《阴性终止》以来,麦克莱瑞就致力于从音乐形式中解读出文化意义。对于形式,也要从两个方面理解:一方面是抽象的、理论化的、固化的形式,如调性,这种形式麦克莱瑞是蔑视的。在她看来,调性“模拟了诸如理性、个人主义、进步,以及居于中心地位的主体性等各类思想”⑥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64.,它本身已经成为“理性、目的进化论,社会秩序与内在情感的和谐共处,自我生成的可能性”⑦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68.这类启蒙时代思想的符号化身,是“启蒙运动核心理念的呈现”⑧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67.。应该指出,把调性兴起与启蒙运动相联系并不十分特别,传统观念并不否认这种观点。但麦克莱瑞的特殊之处在于(无疑是受到阿多诺的影响),她认为:调性本身就是一种思想和观念,但并非思想和观念的“反映”或“投射”,也不是一般意义上对外部事物的被动“模拟”,这种思想观念“并不是‘外在于音乐’的限定因素,而是在最基础层面上化为音乐结构的组成因素”⑨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65.,它与同一时期的其他话语力量(哲学、文学、政治)是平行的,它们一同“积极参与现代社会思维习惯的定型过程”。正因为如此,“调性与其它在18 世纪定型并持续影响至今的话语及表征模式之间,具有极大的相似性”。⑩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65.

但是,麦克莱瑞对上述的抽象的、理论化的形式认识兴趣不大,这也是她深受阿多诺影响,但最终与其不同道之所在。书中的另一种形式叙述值得注意,有很多篇幅是描述这种意义上的形式。这种“形式”属于前面提到的第二种惯例,它形成和发生于实际的创作环境之中,是当时的惯常情况:它是多层面、多维度的冲突、抗衡和妥协,以巧智与权力周旋,它是一种行为、运作,充满着变化和出其不意,有很多细节,是活生生的社会或文化实践。

麦克莱瑞虽然一再声称她研究音乐的目的是寻求音乐的意义,但却很少明确和直接地告诉我们,她要探寻的“音乐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比如,她从未清楚地阐明,调性如何作为“启蒙时代核心理念的呈现”。从理论上讲清这些,并予以一个清晰的结论,这不符合后现代主义反理论的行事风格。后现代主义忌讳清晰!麦克莱瑞的心思常常隐藏在细碎的议论中,她喜欢讲故事(《阴性终止》和《惯例的智慧》都是从讲故事开始的),喜欢人们在她的模糊的、漫不经心的故事碎片中去领悟其中的意义。比如,在书中,分析巴赫《D 大调帕蒂塔》的库朗特舞曲时,麦克莱瑞讲了一个关于巴赫的故事。这当然不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她是通过音乐分析,照着乐谱一步一步叙述出来。这是一个隐喻的斗争和拼搏的事件:在高雅但刻板的法国宫廷中,“历来禁止接触煽动性十足的意大利风格”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93.,巴赫——作为一名有先进思想的人,心向意大利,面对宫廷的惯例,他巧妙与之周旋,注重斗争策略,付出明智的妥协,最终成就自我。在麦克莱瑞看来,这类故事是启蒙时代的重要话题,是当时的惯例,那个时代的文学、戏剧、哲学都讲这种故事。她想告诉人们,巴赫在写这部作品时,并不是纯粹的音乐写作,而是真实地面临着法国和意大利文化冲突,音乐是在这种文化环境中完成,并最终记录在乐谱之中。在书中,这段故事并不是直白地讲述,而是隐藏在细碎的乐谱的分析中:

音乐最开始的第4 拍上似为静止的姿态,暗示出这一小节被一分为二。第5 拍上的装饰音却执意向前。……然而,音乐开始处的含混性很快就开始寻找别样的续进方式,而不再相信强拍的可靠性。

……当第5 小节原本的节奏律动被替换为一种格格不入、悬置不决的旋律之后,巴赫放弃了高雅宫廷舞步的乔装。他把原本被禁锢在紧张与松弛之间的刻板交替上的主题释放了出来,而主题一旦获得解放,便全力以赴,沿着属调区域(惯例决定如此)向更确定的目标奔去。

……在第11 小节的中间处,由于根音声部突如其来的D 音打破了预期的解决路线,导致行至G 音的旋律显然充满了沮丧的挫败感。其他的模进序列继而朝属音涌去……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99.

麦克莱瑞是对着乐谱一个音接着一个音分析下去的。然而与通常音乐分析家所做的事又完全不同,所有这些分析统统另有所指,都是在观察巴赫如何在法国宫廷奋斗,所有的音符的流动、阻断、悬置、解决都是斗争策略的体现。但是,麦克莱瑞的故事并不总是这样叙述,为了让读者能够更好理解,她常常会突然从乐谱跳开,担当一名旁白的角色,发表一通议论之后,又转入乐谱。这就形成了《惯例的智慧》跳跃、断裂、零碎的叙事风格。麦克莱瑞很享受这种感觉。不过,正是由于“旁白”的泄露,人们得以真正理解她所讲的故事。下面这些“旁白”,可以作为上面引文的注解:

(法国舞曲)由于汇入了意大利式的情感而构成一种诡异的组合,这种异质组合所迸发的张力恰恰才是巴赫的音乐魅力所在。……(这是)法国柏拉图式的理性秩序与意大利式的无餍欲望之间的撞击。

……

这首库朗特舞曲是巴赫试图调和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世界的产物:在整个舞蹈中,巴赫四度引领听者从僵化腐朽的古代体制进入到自我生成的冲动欲望中——而这种自我生成的冲动欲望,正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德国知识分子的理想……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96.

在不知不觉中读者被领入到她所谓的“文化语境”,音乐的意义在不经意之中被阐述;依照通常的习惯,人们总会在启蒙时代的社会、政治事件、历史背景去理解所谓的“文化”,然而麦克莱瑞不会理会这些,她只关心音乐语言——音乐形式的内容——本身告诉了她什么。在读这本书时,必须先要知道她的这一层心思,她在巴赫之前谈到蓝调,谈到维瓦尔第,巴赫之后谈莫扎特、贝多芬都使用了同样的、被她称为“叙事学语汇”的阅读技术。

相对于成名作《阴性终止》,《惯例的智慧》中的麦克莱瑞在20年之后已然有了很大变化。人们一般会以为,后现代主义喜欢碎片化风格,避免宏大的历史关照。然而本书不是,它异常宏大;对于后现代主义来说,这是铤而走险。本书规模并不大,但零零星星,断断续续,内容涉及到从17世纪到20世纪末包括艺术音乐和流行音乐的全部历史,其中不乏一些人们普遍关切的重大问题,诸如,调性何为?为何抛弃调性?为何又是德国?音乐历史终结了吗?如何看待西方音乐的当代境况?这类宏大命题,对于后现代主义者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在“序言”中,作者坦言,对此“耗时甚久”。为了将“探讨的各类主题组织成一个不乏内聚性的模式”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1.,她殚精竭虑,认为自己的“首要之务是要找到一个可在欧洲艺术音乐与流行曲目之间自由切换的主题”,最终她以“惯例的智慧”作为核心主题,将几乎整个西方音乐史统摄于其中。由于背负着宏大的使命,本书在视野上表现得更开阔,更有深度和理论性,全书各章虽仍然想保持零碎、跳跃、断裂的后现代叙事风格,但在结构上具有统一的整体感。相比而言,《阴性终止》是一本文集,是地道的论文“拼贴”,只是散漫地发表一些观点,缺乏深思熟虑的理论上的阐释。而《惯例的智慧》却有整体性的考虑。但是,后现代主义者总归是不喜欢一以贯之的清晰表述,他们的言论中总是充满了矛盾和悖论,在牵涉到一些他们本不擅长(甚至鄙视)的宏大问题表述中更是如此。比如,在涉及到对于西方当代音乐现状怎么看,麦克莱瑞就陷入了混乱。

谈到当下西方音乐现状,与西方其他学者一样,麦克莱瑞常有痛心疾首、倍为焦灼之感,但她并不悲观,并不听信“历史的终结”,而是坚信,文化总在一刻不停的运作,“始终存在融合、扩张和转换的可能性”。 我们应该时刻关注“那些出人意料的不断催生新的体裁和表达模式的融合类型”。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168.麦克莱瑞的信心,或许来自于她的“音乐主流”的看法:一方面,她认为,“今天的文化似乎不再会拧成一条线性的主流,也绝不想去再现乌托邦图景”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169.。但转而又想,哪儿有什么主流?“问题的实质,并不在于可靠的线性主流已经分崩离析,而在于根本就不存在一条所谓的主流,那只不过是一种事后的虚构”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169.。但是,麦克莱瑞内心又仿佛若隐若现地存在一个恋恋不舍的主流的幻象,这就是她一直十分钟爱的美国流行音乐:“即便20 世纪音乐确实没有单一的主流,至少存在某种较为内聚连贯的轨迹延伸至未来,而不仅仅只有我们以既期待又绝望的复杂心态去把握的各个支流。至于这是否可以贴上‘单一主流’的标签,本人仍举棋不定,但相信将之喻为浩浩巨流,并不为过。显然,这条河道的形成来自一股被称为蓝调的力量。”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31.麦克莱瑞将蓝调视为主流,让外国人感到困惑,但可能正是这类音乐给了她音乐的信心。然而这种信仰,追根溯源,恐怕又要牵扯到她为西方音乐总体历史设定的内聚性模式:惯例的智慧。麦克拉瑞举棋不定的是:在“惯例—反转”的聚合性音乐史目光下,“单一主流”是可能的,但它如何与当今音乐的多元格局,以及如何与她所反对的传统的、僵化的主流叙事的历史观套路相协调?她的下面这段话,表现出她的矛盾:

我日益坚信,在20 世纪各类支流杂糅的语境下,聚合性的音乐史讲述方式之所以困难重重,一定程度上是因为人们不愿意承认近百年来一个最重要的文化事实,即非裔美国人的“创新性”已成为一股全球性的支配力量,构成了一种连康德也始料未及的普适性。而要洞悉其音乐堂奥,就得采用与之相匹配的研究手法,即坦然面对音乐的多元特质,而毋须将之强行塞入毫不相干的框架体系中去。Susan McClary: Conventional Wisdom: The Content of Musical Form, p. xii.

麦克莱瑞陷入的悖谬是:她要在反对“主流”中建立一个具有“普适性”和“全球支配力量”的“主流”。

对于后现代主义者来说,“聚合性”“惯例”“总体性”,都是一些危险的词汇,它们的本质主义倾向很容易掉入传统思维的陷阱。谨慎的后现代主义者在面对这类问题时总会小心绕开,因为稍不留意,就会被卷入他们所反对的相反立场上去。麦克莱瑞并非没有意识到,但却并没有避免这样的结局。在某种意义上,《惯例的智慧》一书,本身也是“惯例的智慧”的绝佳体现。麦克莱瑞在书中编织了一个不可怀疑的终极真理,一个历史的元叙事;它既是在打破惯例,又是在建立惯例;麦克莱瑞充分展示其智慧,在两股对流纠缠的漩涡里挣扎,但总是很难摆脱悖谬的命运。这也似乎正应验了麦克莱瑞对“惯例的智慧”这个词组的解读:在惯常的表述后面,常常可以期待一个绝然的意义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