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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与抗战时期的孩子剧团*

2021-12-05付冬生乐静琪

关键词:郭沫若剧团团员

付冬生,乐静琪

(1.重庆师范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1331;2.四川音乐学院 民乐系,四川 成都 610021)

抗战爆发后,广大少年儿童纷纷投入到抗日救亡运动之中。新安旅行团、长沙儿童剧团、广州儿童剧团、劳动童子军、报童近卫军、少年铁血队、厦门儿童救亡剧团、少共国际师等都是抗战时期声名远播的少年儿童抗战团体。其中,被誉为“中国儿童界三大明星”[1]61(新安旅行团、政治部孩子剧团、私立育才学校)之一的孩子剧团影响最大。

据笔者梳理,孩子剧团于1937年9月3日成立到1942年9月解散,其发展可分为三个时期:上海初创期(1937年9月3日-1937年11月18日),武汉发展期(1938年1月10日-1938年8月),重庆巅峰期(1939年1月8日-1942年9月)。其间,郭沫若与孩子剧团联系紧密、互动频繁。他将孩子剧团纳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政治部第三厅。他帮助团员们学习文化艺术知识,保护了被国民党迫害的团员李少清。在他的指导下,孩子剧团成立了党支部,并发展了七名党员。郭沫若还指导团员参加《棠棣之花》《屈原》《乐园进行曲》和《秃秃大王》等戏剧的演出。他通过撰写文章、报告、请示和批示等,对孩子剧团的抗战宣传工作进行指导,高度评价其抗战事迹,再现了孩子剧团的历史功绩。他们的交往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特殊性。为何郭沫若在众多的少儿抗战文艺团体中对孩子剧团格外关心?这一现象值得思考和研究。遗憾的是当前学界研究郭沫若与孩子剧团的文章不多。其中,代表性的文章有蔡震《郭沫若与孩子剧团及抗战戏剧》和赵凯《郭沫若与“孩子剧团”初次见面时间考》。蔡震的文章简要论述了郭沫若与孩子剧团的交往及抗战时期的戏剧,而赵凯的文章主要考证了二者初次见面的时间。但是,关于郭沫若对孩子剧团发展所作贡献的文章还暂付阙如。

故而,笔者在立足整理孩子剧团团员回忆性史料及搜集孩子剧团抗战宣传活动资料的基础上,力图考证郭沫若在孩子剧团发展中所起到的关键性、决定性作用,以引起学界对抗战时期少儿抗战文艺团体研究的关注。本文拟从上海、武汉、重庆及郭沫若寓居香港四个时期展开考证。

一、上海时期:郭沫若为孩子剧团推荐稳妥的落脚点

“八·一三”事变爆发后,以上海沪东临青学校为主的部分中小学生不愿当亡国奴,自发地在法租界恩派亚大剧院的难民收容所开展抗日宣传活动。临青学校原来有个孩子歌咏队,他们于是效法,后在国难教育社地下党组织领导人王洞若的帮助下,“吴新稼等十二个孩子在难民收容所里结合了起来,决定在难民所里开始讲演,贴壁报,演剧等宣传工作”[2]。1937年9月3日,孩子剧团正式成立。因孩子剧团在抗日救亡运动中贡献突出,受到时任南方局负责人周恩来及军委会三厅厅长郭沫若的关注。听说上海成立了孩子剧团,周恩来高兴地说:“抗战真是不分男女老幼了!”[3]3郭沫若说,孩子剧团是周恩来领导的革命文艺队伍,“尽可以成为一部抗战的侧面史”[4]40。虽然郭沫若谦虚地说剧团归周恩来领导,事实上孩子剧团从成立到被收编,他本人给予了全方位的关心,他才是剧团的直接和最高领导人。

抗战爆发后,抗战救亡成为整个社会的主题。于是,许多少年儿童自发组织成立了抗战文艺团体。这些抗战文艺团体逐渐成为中共开展抗日斗争不可或缺的儿童武装力量。周恩来曾说:“儿童是社会力量的一部分,是抗日战争的一支小生力军。”要通过“戏剧、音乐和各种社会活动,把广大少年儿童团结组织起来。”[5]但是,由于缺乏必要的生存条件、经费支持和组织领导,这些少年儿童抗战团体往往难以持久存在。幸运的是,孩子剧团在上海成立之初,郭沫若便亲自前去探望、鼓励并为其推荐落脚点。可以说,孩子剧团能够在战时复杂环境下得以生存发展,离不开郭沫若最初的帮助。1937年7月,郭沫若冒着生命危险回国。一个月后,当他得知上海成立了第一支少儿抗战文艺团体——孩子剧团,他立即奔赴难民收容所探望。对此,他在《向着乐园前进》一文中记载:“在上海未成孤岛之前,他们在那里做了不少有益于抗战的工作,尤其是对难民是尽了他们慰劳、宣传,甚至教育的责任,我就和他们在租界的一个难民收容所里第一次见面的。”[6]郭沫若明白广大少年儿童不仅是抗日战争中的一支生力军,还是全民族抗战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一道理。他在第一时间去探望孩子剧团就是想唤起更多的少年儿童投入抗战洪流之中。遗憾的是,翻检有关郭沫若的文献资料,并未发现他与孩子剧团首次见面的记录。但四年后,郭沫若在文中重提此事,足见他与孩子剧团首次见面印象之深刻。

为了保护上海第一支少儿文艺团体,郭沫若推荐上海第一国际难民收容所作为孩子剧团的落脚点。关于这一细节,可以在其女儿郭平英的回忆中得到印证:“1937年夏天,在三厅尚未组建,孩子剧团在上海刚刚成立起来的时候,父亲就得知了孩子剧团的消息。为了使这个自发组织起来的抗日儿童艺术团体受到应有的爱护,使它在上海的抗日救亡运动中更好地发挥作用,父亲为孩子剧团推荐了一个最稳妥的落脚点——上海第一国际难民收容所。这是一个有许多左翼文化界人士参加工作的国际难民收容所,所长姚潜修,曾经是东京左联分盟的成员。”[3]20-21自此,孩子剧团有了安全、稳妥的落脚地,并受到左翼文人爱国思想的熏陶和洗礼,这为剧团后期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孩子剧团日渐成为上海一支重要的抗日救亡宣传力量。因此,可以肯定地说,所有的这一切都离不开郭沫若的帮助。

二、武汉时期:郭沫若为孩子剧团的发展提供帮助

郭沫若深知少年儿童是一支能改造现实中国的革命力量。他还知道,少年儿童有理想、有激情,其抗战宣传方式多样,宣传形式灵活生动,异于成人,且具有示范效应,更容易为底层百姓接受。于是,郭沫若努力将孩子剧团打造成为一支特殊的抗战宣传队伍。在他的谋划下,孩子剧团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收编,并与长沙儿童剧团合并,整体宣传实力壮大。他还为剧团积极争取编制和津贴供给,确保其不为生存担忧,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战政治宣传工作中去。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孩子剧团在武汉还主编出版了自传,创办了杂志,宣传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剧团名声日隆。可以说,武汉时期是孩子剧团发展的关键期,这与郭沫若的收编和帮扶密不可分。

上海沦陷后,孩子剧团向大后方转移。“十一月十八日那天,他们很机警地乔装作别人的儿女、姊妹、或小贩等,三三两两的离开‘孤岛’向南通去,到南通又汇合成了铁的流。”[7]1938年1月10日,孩子剧团几经辗转抵达武汉。随后,孩子剧团深入厂矿街头、医院学校和难民所等地开展戏剧表演和歌咏活动,受到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1月29日,郭沫若为孩子剧团题词:“宗教家说‘儿童是天国中之最伟大者’,我敢于说‘儿童是中国之最伟大者’,因为他们的爱国是全出于热诚,行动是毫无打算。”[8]146这是有史料记载郭沫若首次给剧团题词,他的题词高度肯定了孩子剧团的爱国热情和抗战激情,还间接传递了其“儿童主体”和“儿童本位”的教育思想。

郭沫若第一次与孩子剧团见面是在上海第一难民收容所,第二次见面则是在武汉周恩来、叶挺和叶剑英等人为孩子剧团举行的欢迎会上。据孩子剧团团员许翰如回忆:“1月30日,这是我们永远不能忘怀的日子。下午1时,周恩来派‘红小鬼’吴志坚乘一辆大卡车来到培心小学校,接我们去‘八办’为我们举行欢迎会。出席欢迎会的有周恩来、王明、董必武、叶剑英、博古、郭沫若、邓颖超、孟庆树、叶挺以及‘八办’的工作人员和男女战士。”[9]在欢迎会上,孩子剧团团员演唱了《流浪儿》《孩子剧团团歌》。当郭沫若再次见到孩子剧团时倍感亲切,他动情地说:“真正亲爱的小兄弟、小姐妹们!”“我回国半年,今天可说是最快乐的一天。……九岁的小弟弟,就晓得出来救亡了,是作孽么?不,是幸福。好像一株植物放在温室里虽然茂盛,但一拿出来就谢了,唯有山谷里,寒风暴雨中磨炼出来的树木,才是坚强的,才能发展起来,顶天立地。中国有了你们这群不怕艰苦的儿女,中国也要在苦难中渐渐长大起来的。你们就象征着中国,在艰难困苦中一天天长大起来吧。要建立一个国家,绝不是容易的事体,一定是流许多许多勇士的血,牺牲许多许多战士的头颅,用这些血液来作水门汀,头颅作砖块,这样才能建设得起来!我希望你们在困苦艰难和磨炼中成长起来。中国要跟着你们一道长成起来!我不能再讲了,我的眼泪要流出来了,那样太难为情了。”[10]讲话中,郭沫若高度赞扬了孩子剧团抗战救亡的精神,他希望团员们能在苦难的环境中磨砺成长,他还对以孩子剧团为首的少儿抗战文艺团体寄予希望。这也是郭沫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对孩子剧团讲话。

因孩子剧团抗战宣传影响巨大,武汉的各大媒体争相报道。为扩大宣传,激发全民族的抗战斗志,在郭沫若的帮助下孩子剧团编辑出版《孩子剧团从上海到武汉》一书。“在这本小册子中,除报告我们是怎样一个团体,怎样从上海到武汉来之外,还收集了许多外界对于我们的印象或批评的文字。”[8]2该书是最早出版的关于孩子剧团的书籍,郭沫若亲自题写书名。据《武汉文史资料》记载:“后来,汉口大路出版社还搜集了《新华日报》上刊载的文章和其他一些文章和题字、图片等编成一本书出版,书名是《孩子剧团从上海到武汉》,郭沫若同志为该书题了字。”[11]除此以外,1940年春,郭沫若还应邀为孩子剧团创办的《抗战儿童》杂志题写刊名。据陈模回忆:“我先去找郭沫若先生。他听说我们要办杂志,非常高兴,连说‘好事’,‘好事’,讲了文章要通俗、短小、有知识性、文学性。我请他为刊名题字,他拿起毛笔,写两个‘抗战儿童’,笑着对我说:‘你挑选一个吧!’我挑选了一个。”“要他为我们经常写稿子,他也答应了。不久他就写了一首歌词《我们向前走》;还写了一首儿童诗《大人物与小朋友》,都在四期发表了。”[12]郭沫若用实际行动支持孩子剧团出书和创办刊物,鼓励他们用文艺创作来做好抗战的政治宣传工作,从而提高剧团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这对促进全民族抗战也起到一定的激励作用。

如果之前的题词、讲话等都是郭沫若在只言片语中提到孩子剧团的话,那么他第一次详细谈到孩子剧团则是1938年2月15日在长沙文化界抗敌协会上的演讲。会上,他首先介绍了剧团在上海成立的经过:“在这儿倒有一件事值得向诸位报告,那就是现在流亡到汉口的一个‘孩子剧团’。他们的团员有二十多个人,顶大的不过十九岁,顶小的只有九岁,他们大抵是上海杨树浦工厂里的工人子弟。战事一起,他们的家被烧毁了,父母失散了,便流落到难民收容所里。起初是几个孩子碰在一起。据他们自己说:那难民收容所的生活,简直是猪猡一样的生活,每天只是吃了睡,睡了又吃,一点可做的工作也没有。那几个孩子便不甘这种猪猡生活,团结起来干些歌咏演剧的事体。收容所的管理人不高兴,说他们捣蛋。管理人说:‘你们如果要捣蛋,我便叫你们滚蛋。’孩子说:‘滚蛋就滚蛋,’于是乎他们便从所处的收容所里‘滚蛋’了出来。他们又辗转地改换了好些地方,最后是进了法租界马斯南路的国际难民收容所里去。在这儿,他们的工作价值才被人认识了,团员也逐渐增加了起来。他们时常对所内的难民乃至所外的市民做着工作,一直没有懈怠。”[13]对于孩子剧团如何从上海沦陷区敌人的虎口中逃到汉口,郭沫若谈道:“上海沦陷后,他们有一次被请去作歌咏播音。并说他们有意离开到内地去工作。有同情的人便送了他们三百块钱,他们拿来做了路费,他们便由南通逃到了扬州,又由扬州逃到了徐州,经过了很远的路程,又才逃到了汉口。据他们自己讲起来他们逃难时的情形,小兄弟们的聪明,实在是有为我们大人们所不能及的。他们说:‘他们由南通到扬州的时候,沿途化整为零,三三两两地插入难民群里面混充她们的儿女。就那样便逃出了敌人的虎口。’这聪慧,这组织能力,不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吗?九岁的小孩子晓得抢工作做,而我们文化人中似乎有九十岁的大孩子都还在等工作做,我们不是应该惭愧吗?”[13]郭沫若高度肯定了孩子剧团的抗日宣传活动:“‘孩子剧团’的存在,我在上海时早就知道的,但没有去看过他们,这次到汉口去才和他们见了面,真是受着了莫大的感动。是我们这一辈人太不中用,没有把中国弄好,以致弄得一群孩子失去了他们应有的一切保障和教养,而他们却自行组织了起来,工作做得满好,并且能够自己教育自己。我们中国有这样的孩子,中国绝对是不会亡的。我们大人们,学学孩子吧!”[13]

在演讲中,尽管郭沫若谈到在上海“‘孩子剧团’的存在,我在上海时早就知道的,但没有去看过他们”与《向着乐园前进》一文中“我就和他们在租界的一个难民收容所里第一次见面的”自相矛盾。但是,这篇讲话是有史料可查郭沫若谈及孩子剧团篇幅最长的一次讲话。抗战爆发后,“大人救国,小孩也要救国”成为广大少年儿童的共同心声。在民族危机日益加重的复杂环境下,郭沫若审时度势,利用孩子天性将显性的儿童视角与隐性的“抗日救亡、团结抗战”思想有效契合,寻找到一条抗战宣传的新路径,以至于孩子剧团的政治宣传效果远超众多的成人社团。在孩子剧团身上,郭沫若看到了民族复兴的希望,他号召大人尤其是广大文艺工作者要以孩子剧团为榜样,去除等待心理,克服困难,向孩子学习。因此,郭沫若大声呼吁“我们大人们,学学孩子吧!”就不难理解了。此次演讲对孩子剧团来说是很好的正面推介,产生了极佳的宣传效果,孩子剧团的声誉迅速地传播到国内外,也鼓舞和动员了其他少年儿童抗战团体及人民群众抗日斗争的热情。可以说,孩子剧团的抗战宣传活动还彰显了作为民族一份子的少年儿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爱国情怀。后来,这篇讲话以《我们大人们学学孩子吧!上海孩子剧团滚蛋出来了》为题发表在1938年9卷42期《福建公教周刊》。同时,1938年2月26日的《抗战日报》也以《学学孩子吧》为题刊登该文。

1938年3月9日,在郭沫若演讲半个月后,他为茅盾、叶圣陶、楼适夷、宋云彬创办的《少年先锋》杂志创刊号题词:“大家都有过少年时代,我们自己的少年时代是在无意识中过去了。我们应该珍借我们的少年,少年应珍惜自己的时代。这是民族的命脉,文化的源泉,要有能够担当一切的少年,然后民族才有复兴的希望,文化才有推进的可能。目前和今后的我国是须要大材的时候。大材总要在自由的空气里才能蓬蓬勃勃地生长,若要无理地加以拳曲,使之就范,最大的成功祗能收获些粉饰庭园的盆栽,于建国是毫无用处的。”题词中,郭沫若依旧在少年身上寄托着民族的希望,他祈盼“能够担当一切的少年”蓬蓬勃勃地“在自由的空气里”成为“生长的大材”。在作者心目中“能够担当一切的少年”其实就是孩子剧团的缩影,作者在孩子剧团等少儿抗战文艺团体身上看到了民族复兴的希望和文化前进的可能。

1938年4月10日,长沙儿童剧团成立。因长沙儿童剧团抗日宣传反响强烈,同年8月,郭沫若向军委会政治部打报告请求收编:“职厅所属孩子剧团工作素称努力,唯自武汉迁移以来,沿途所收纳之小朋友,已在十人以上。前月疏散人口时,复有长沙儿童剧团十余,曾经职厅援例发给疏散费,业已到达衡阳,因经费无着,将不免流离失所。因此,职拟将长沙儿童剧团收编,与孩子剧团合并。唯仍用孩子剧团之名,分为二队,将其年长者为第一队,年幼者为第二队。原有孩子剧团之经费可作为幼年队之经费。其第一队之经费,则请准许将职厅拟办而迄未举办之歌剧队一队经费移充。所拟是否可行,敬乞鉴核示遵。”[14]17在报告中,郭沫若对长沙儿童剧团收编后的命名、分队和经费等说明,从中看出郭沫若对少儿抗战文艺团体的关心。郭沫若周密的谋划、收编,增强了孩子剧团的整体实力,还为孩子剧团后期发展指明了方向——成为一支与众不同的宣传队伍。这是目前发现郭沫若在工作报告中提及孩子剧团较为详细的文本,报告至今保存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

三、重庆时期:郭沫若帮助孩子剧团提升文艺宣传水平

在重庆时,郭沫若和孩子剧团在第三厅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还利用军委会第三厅厅长和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的身份继续帮助孩子剧团:一是帮助孩子剧团努力学习文艺知识;二是指导剧团创编剧本《乐园进行曲》《秃秃大王》,并参加其创作的历史剧《屈原》《棠棣之花》的演出。通过文艺理论知识的学习和戏剧演出锻炼,孩子剧团逐渐从大后方少儿文艺抗战宣传队伍中脱颖而出,成为一支标杆并在国内少儿抗战儿童团体中享有一定的知名度。毫不掩饰地说,重庆时期是孩子剧团发展的巅峰期。其中,郭沫若起到了决定性、指导性的作用。郭沫若为孩子剧团提供了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不仅调动了大后方广大少年儿童文艺团体投身抗战运动的积极性,还助推抗战大后方儿童戏剧的发展与繁荣。

1939年1月8日,孩子剧团历经艰辛来到战时陪都重庆,之后迁往三厅及文化委的办公地——沙坪坝赖家桥全家院子。随后的三年,与郭沫若朝夕相伴的孩子剧团在重庆开展了“抗战儿童戏剧公演”等一系列宣传抗日、争取民主和反对独裁的演出活动,成为陪都重庆一支重要的少儿抗战文艺宣传大军。1939年1月13日,“孩子剧团莅渝欢迎大会”在重庆泰邑小学举行。会上,郭沫若勉励孩子剧团等文艺团体“随时随地都要学习”。1939年1月14日的《新民报》报道:“由孩子剧团天真烂漫的张慰慰小天使报告该团成立经过及所负使命,均甚详细,并除他们应做工作之外,还随时随地学习。”“郭厅长讲演,也以‘随时随地都要学习’八个字来鼓励他们不怕困难,抱着良好精神,抱着随时随地学习的精神,来表现中华民族前途光明伟大。我们要以‘一代不如一代’的俗说来作反比例,要以这些小朋友当着自己的先生去学习他们。”[15]在讲话中,郭沫若着重强调了学习的重要性。其实,在此番讲话前,郭沫若就敏锐地意识到剧团学习文化知识的重要性。他发现团员都是适龄入学儿童,求知欲望强烈,学习文化重要且迫切。于是,他派陈乃昌负责团员的文化学习,聘请常任侠、曹荻荻担任语文和英语教员。他还邀请徐特立作“学习方法与态度”演讲,周恩来作形势与任务报告,田汉、石凌鹤等讲授戏剧理论知识。郭沫若也多次给团员上课。在郭沫若的安排下,团员们对文化学习抓得很紧,“坚持半天工作,半天学习”“每天上午学习”“开三门课,语文、算数、英语”[1]24。据团员陈模、周令章回忆:“沫若先生和三厅党的地下组织就安排了一些大先生,给我们讲戏剧、音乐知识,也讲时事。以后又派了老党员蔡家桂同志,担任我们的指导员,经常给我们上政治课,还发展了一批党员。”[16]45在郭沫若的倡导下,文化艺术知识学习成为提升团员文化素养的一条有效途径,这为其今后的抗战宣传奠定了文艺基础。

在郭沫若的支持下,剧作家、三厅主任科员石凌鹤以孩子剧团的斗争经历为素材创编了六幕抗战儿童话剧,后经郭沫若定名为《乐园进行曲》,这也是近代中国第一部大型儿童话剧。1941年,在郭沫若的指导下,孩子剧团参加《乐园进行曲》的演出大获成功。对此,郭沫若异常兴奋,提笔写下《向着乐园前进》一文。他首先介绍了孩子剧团成立和转移的过程,并再次肯定剧团的工作:“由武汉而长沙,而桂林,而重庆,他们沿途都留下了不能磨灭的工作成绩。在工作的努力上,在自我教育的有条理上,委实说,有好些地方实在是足以使我们大人们惭愧。政治部有了他们这一群小朋友的加入,实在是增加了不少的光彩。到了重庆以后,他们分头向各地工作,几乎把大后方的各个县分都踏遍了。”[6]他在文章的最后这样评价孩子剧团的演出:“这一次他们在重庆开始第一次的大规模的公演,而所演的《乐园进行曲》,事实上就是以他们作为脚本而写出来的戏剧。现在却由他们自己把他们的生活搬上了舞台,真真是所谓的‘现身说法’,我相信是一定会收到莫大的成功的。随着抗战的进展,他们的年龄长大了,团体也长大了,在桂林和长沙儿童剧团合并之后,各处都有小朋友们参加,他们真真是做到了‘精诚团结’的模范。其中有好些团员,严格地说恐怕不能算是‘孩子’了吧。但我却希望他们永远保持这个‘孩子’的荣名。在精神上永远做个‘孩子’吧。永远保持着孩子的活泼、纯洁、敏感,和伸缩自在的可塑性吧。我是坚决地相信着,就要由这些小朋友们——永远的孩子,把我们中国造成地上的乐园。”[6]抗战期间,少年儿童是抗日宣传和争取民主的一支主要力量,也是全民族抗战团体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着政治家和剧作家双重身份的郭沫若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这一重要性,他不止一次地肯定孩子剧团的精彩演出,这其实也是在尽全力扶持这一新生力量。郭沫若的《向着乐园前进》一文寄托着对“永远的孩子”“把我们中国造成地上的乐园”的无限希冀,也成为战时三厅指导青少年工作的方针。该文刊登于1941年3月27日的《新蜀报》,并对抗战儿童运动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戏剧是战斗的武器,是有利的教育工具,为民众乐于接受,是适合大众的演出形式。”[17]因功效明显,抗战期间戏剧成为向广大民众宣传抗日救亡最有效的手段。抗战时期,郭沫若在重庆相继创作了《屈原》《棠棣之花》《虎符》等历史剧。除了自己创作戏剧外,他还帮助孩子剧团创编戏剧《乐园进行曲》《秃秃大王》等。在郭沫若的指导下,戏剧成为孩子剧团开展抗战文艺宣传的一种利器。据团员石曼回忆:“周令芳刚满10岁时从孩子剧团借去演《棠棣之花》中卖唱女,在剧中独唱《在昔有豫让》六大段古文词曲共60句。郭沫若一字一句地教她认字讲解。”[3]51郭沫若手把手的艺术指导促进了孩子剧团演艺水平的提高。在戏剧家郭沫若的指导下,孩子剧团试图建构一种新的抗战政治宣传样式——用戏剧演出的方式来宣传抗战,不仅效果明显,而且反响强烈。从另一个角度说,孩子剧团的戏剧创作和演出也扩大了抗战政治宣传的资源和影响。

1939年春,按照部署孩子剧团将远赴川东、川南开展宣传工作。同年5月,蔡家桂就剧团下一步工作及所需购买物品、拨款等问题向郭沫若请示。郭沫若批示:“第一队可饬其先行调查。第二队可令其溯江而上,往江安、宜宾、犍为、五通桥、牛华溪、乐山等地工作,在乐山待命。”“开办费在节余内支发也可。蚊帐应急备,会计可尽先发付这笔费用。”[14]17进入暑期后,天气炎热。同年7月29日,郭沫若给剧团发电报:“天气炎热,可不必前往奉节工作,候款到渝为要。”“天气炎热,就地觅适当住所休息,待命可也。”[14]18在批示和电报中,郭沫若倾注了对孩子剧团的无限关怀。1939年重庆的冬天异常寒冷,时任三厅厅长的郭沫若格外关心孩子剧团,他要求剧团过冬后再开展抗战宣传工作。但因受到大后方重庆抗战氛围的影响,团员们要求工作的热情十分高涨,他们主动给郭沫若厅长写请战书要求立即出发工作:“我们回团本部已有两个多月了,在这一段时间中,我们主要的是加紧自己每人的学习,学习宣传技术,同时,在附近做了一点工作。”“我们在第二次团务会议决定十一月半两队出发川北川西工作。后来,蔡指导员说:‘郭先生为了爱护我们,怕我们冷,叫我们过了冬出发。’我们听了都不高兴,大家叫着:‘我们不怕冷’,‘我们要出发工作’,‘写信给郭先生去’。”请战书还写到,“亲爱的郭先生:的确,我们不怕冷,我们要出发工作,因为在四川地带,并不挺冷,而且,我们都做了新大衣,在比较冷的几个月可以少布置一点工作,着重自己教育方面,您说好不好?所以,今天写信来,请郭先生允许我们十二月初出发工作,我们相信郭先生,一定不会使我们失望的。”[14]18此时,郭沫若正在四川老家料理父亲的后事,当他收到孩子剧团的来信后,立即在信上批示:“大家都不怕冷,可在12月初出发工作,交蔡家桂同志。”[14]181939年11月28日,郭沫若在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的签呈上写道:“查孩子剧团于本年三月奉命分发至川东、川南一带工作,已于八月间工作完毕回渝,休息训练已有三月。拟即派第一队沿嘉陵江至合川、武胜、南充、蓬安南部、阆中、苍溪等处;第二队至成都再沿岷江、长江至新津、彭山、眉山、青神、宜宾、乐山、犍为等处。工作所需交通费拟仍照前次派赴川东、川南办法在本厅余项下开支实报实销,是否可行请鉴核示?谨呈。”[18]

抗战时期,担任三厅厅长和文工委主任的郭沫若全面负责国内抗战文艺宣传工作,可谓日理万机。但是,他在繁忙的公务活动中还时刻关注孩子剧团,利用批示对孩子剧团的抗战宣传活动进行指导,实属难得。可以说,郭沫若全程指挥了孩子剧团在大后方开展的抗战宣传活动。如果没有郭沫若的帮助,孩子剧团在大后方的抗战宣传活动不可能如此顺利。

四、香港时期:郭沫若撰写《洪波曲》回忆孩子剧团

1948年,郭沫若寓居香港。其间,他写成抗战回忆录《洪波曲》,这也是郭沫若抗战时期个人斗争生活的真实记录。其中,郭沫若在《洪波曲》中三次提及孩子剧团。但遗憾的是,孩子剧团已解散六年,可见二者间的友情非同一般。

郭沫若在《筹备》第四节中首次以《孩子剧团》为题对剧团成立和收编的来龙去脉进行回顾,从中感悟到孩子剧团在郭沫若心中的地位。“这个剧团在上海的时候,曾经做过很多工作,或者到电台广播,或者到各处收容所里去轮流服务。因此,有一个时期,立群也和他们发生过密切的关系。那的确是一群天才儿童的集合,组织能力强,工作效率高,也很有机智能适应种种恶劣的环境。”“就这样,孩子剧团便得以隶属于第三厅第六处第一科,而成为我们的一个优秀的宣传单位。”“他们始终是自己管理自己的,一面工作,一面学习,丝毫也不肯懈怠。他们在武汉,在长沙,在衡阳,在桂林,都作了很多的工作。由桂林步行到重庆,沿途工作着,留下了很好的影响。到了重庆之后,也曾到川南、川北好多县分去起过示范作用。”[4]40-41郭沫若用“示范作用”给予褒扬,足见评价之高。郭沫若在《洪波曲》中第二次提及孩子剧团是在第八章《推进》第六节《衡山先遣队》一文:“就靠着杜老这种稳健的作风,使先遣队在衡山的对外工作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阻碍,特别是孩子剧团,在他的指导下加强了内部学习,而在巡回工作中也获得了相对的自由。他们在驻扎衡山的短期中,曾经到长沙、衡阳、湘潭等地去做工作。在前曾经蔑视他们的是‘耍猴戏的娃娃儿们’的张公厉生,也公然看中了他们,每有群众聚会,都要让他们表演表演,仿佛是替他们增光的少年先锋队。”[4]95在这段文字中,郭沫若肯定了指导老师杜守素对孩子剧团的帮助,还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国民党对孩子剧团抗战宣传演出的认可。郭沫若在《洪波曲》中第三次谈及孩子剧团是在第十六章《人幽谷》第三节《桂林种种》一文:“那时候陶行知也在桂林,他召开过一次小朋友的大会,似乎就是生活教育社的年会吧。他曾经邀我去演讲,我说过‘一代不如一代’的意思有了改变了,并不是下一代不如上一代,而是上一代不如下一代。这一转机,就是孩子剧团的小朋友给予我的。”[4]200在五年的接触中,郭沫若也受到了孩子剧团的影响。在孩子剧团的身上,郭沫若看到了“下一代”的希望,他更加坚定了“上一代不如下一代”的认识。可以看出,郭沫若在《洪波曲》中抒发了对孩子剧团思念之情的同时,还高度肯定了该剧团在抗日救亡中的价值。

1913年,郭沫若远赴日本留学。1916年8月,他与佐藤富子相识,两人在一起生活了19年,生育了五个孩子。抗战爆发后,郭沫若离妻别子回国参战。此时,已为人父的他无法割舍对孩子们的思念。后来,孩子剧团因抗战宣传工作卓著引起郭沫若的关注。当他遇到这群娃娃时,爱子之情难免涌上心头。于是,他对孩子剧团的关心帮助便显得格外特别,投入的感情异常深厚,不仅在生活上关心,而且在学习上帮助,还为其艺术发展指明方向。郭沫若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孩子剧团团员都有着深远的影响。在郭沫若的帮助下,孩子剧团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收编,隶属三厅六处第一科,成为有组织、编制和津贴供给的少儿抗战文艺团体,从此不再为生存担忧,“这证明郭先生决非单单爱护孩子剧团,而是在扶持一种新生力量”[19]。孩子剧团被三厅收编,郭沫若心里非常满意,他曾说:“孩子剧团的隶属于第三厅,是在筹备中完成的,我自己认为是最满意的事。”[4]40于是,郭沫若成为孩子剧团的“直属的高级长官”[19]。郭沫若时常到驻地探望团员,还利用闲暇时间修改孩子剧团壁报稿子的错别字,给团员讲解如何辨识甲骨文字。他还邀请团员去他家玩“弹豆子”游戏,他与孩子剧团成员间的感情与日俱增。郭沫若五十大寿之际,团员孙杰撰写《郭沫若先生与孩子剧团》一文向他表示祝贺:“郭先生不但有种诲人不倦精神,同时在他自己的生活上学习上可以做我们非常好的模范,他自己常常对人说‘有以身教,不以言教’,他自己对学习的努力,也给我们不少的影响。”[19]孩子剧团对郭沫若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郭沫若的以身教不以言教,率先垂范成为团员学习的榜样。

1939年下半年,国民党强令孩子剧团全体成员加入三青团。在郭沫若的领导下,孩子剧团“采取拖延、应付的办法,与国民党对抗”[20]。1940年4月,国民党强迫三厅全体成员加入国民党,遭到郭沫若的抵制。同年8月,蒋介石下手谕:“凡不加入国民党者一律退出第三厅。”[21]为抗议此举,郭沫若愤而辞去三厅厅长一职。同年11月,国民党被迫同意组建文化工作委员会,郭沫若任主任。此时孩子剧团仍在郭沫若的领导下开展抗战宣传工作。1941年1月,国民党制造“皖南事变”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其间,郭沫若设法保护剧团团员李少清。“1月下旬,李少清同志在文化委为新四军死难烈士募捐,分寄《皖南事变的真相》等传单,被国民党的特务追捕。郭先生为他掩护,让他隐藏起来。”[16]481942年夏季起,孩子剧团的处境每况愈下。此时,孩子剧团主要在三厅中共地下特支书记冯乃超的指挥下开展工作。9月,在中共南方局和冯乃超的指示下,孩子剧团开始转移、疏散:一部分团员被输送到延安;另一部分团员则考入国立戏剧学校或国立音乐学校学习。至此,成立五年的孩子剧团宣告解散,郭沫若和剧团长达五年的联络也画上句号。

五、余 论

孩子剧团是“抗日战争时期优秀宣传抗日救亡的儿童戏剧团体”[3]10,其抗日宣传声势之浩大、影响力之广前所未有。“短短五年,剧团行程两万多里,途经8个省市,演出了30部戏剧,唱响了80首抗战歌曲,演出达500场之多。”[22]据统计,仅在大后方重庆约有45万人观看过其演出。孩子剧团通过文艺演出的形式,动员和鼓舞了广大少年儿童及人民群众抗日斗争的热情,还对战时重庆戏剧演出的空前繁荣及全国儿童戏剧创作起到推动作用,也奠定了其在抗战大后方戏剧史上的地位。就连远在延安的丁玲也给孩子剧团写信:“我曾经拿你们的努力勉励了‘西北战地服务团’的一些团员,因为我们这里大部分的同志也只是比你们大几岁的孩子们。”[23]在郭沫若的指导下,孩子剧团的演艺水平得到很大的提高,在少年抗战团体中日渐“成了‘小鬼’的核心了”[24]。因此,孩子剧团成立、发展壮大,逐渐成为一支抗战大后方杰出的少儿抗战文艺宣传团体,这些成绩离不开郭沫若的直接领导和帮助。从另一个角度看,在错综复杂的战时环境下,郭沫若通过帮助孩子剧团向民众介绍抗战形势,宣传意识形态及文化政策,从而探索出一条中共在夹缝中政治宣传的新路径。于是,基于对孩子剧团的了解,郭沫若评价其“尽可以成为一部抗战的侧面史”也就不难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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