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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败:勃列日涅夫时期意识形态信仰崩溃和苏联解体的根源

2021-12-04董金柱

关键词:列日涅夫腐败苏联

董金柱

(河南牧业经济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郑州 450044)

勃列日涅夫时期是苏联历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从时间的长度来看,它长达18年(1964—1982)之久,在苏联领导人执政时间长度上仅次于斯大林时期。一般认为,这一时期,苏联的综合国力达到了鼎盛,国内政局稳定、人民生活改善,对外则实行“积极进攻”型战略,与美国进行争霸、角逐,颇有几分不可一世的感觉。然而,遗憾的是,这个时期刚过去短短几年,这个超级帝国竟然在外无战争、内无重大灾祸的背景下突然分崩离析了。

对于苏联瓦解、覆亡的原因,多年来学术界一直众说纷纭。鉴于意识形态的重要性,特别是苏联政权对意识形态的高度依赖性,许多学者也因此从苏联意识形态工作失败的角度来阐释其覆亡的原因。当然,即使是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来探讨苏联覆亡的原因,也不能把原因统统归咎于其最后仅仅只维持了短短几年的戈尔巴乔夫时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特别是对于解释苏联这样一个超级大国的覆亡,绝对不是短短几年中的因素就能够说服人的,因为戈尔巴乔夫实际上只是苏联解体最后无奈的执行者而已——“谈论苏联解体的‘戈尔巴乔夫因素’,过分严厉地指责他是没有根据的”[1]。显然,探讨导致苏联覆亡缘由的时间必须上溯。而与戈尔巴乔夫时代紧邻、时长上又长达18年的勃列日涅夫时期,应该是一个比苏联历史上任何一个阶段都更为重要的时期。但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勃列日涅夫时期的意识形态工作却又是极其细致、严密的,但同时似乎又是极为失败的。那么,是什么原因致使其意识形态工作失灵、失效的呢?本文认为政治生态场上的腐败是其最为主要的根源。

一、勃列日涅夫时期的意识形态工作及其效果

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对于意识形态工作是极度重视的——“勃列日涅夫上台之初,就大抓意识形态工作”[2]113。勃列日涅夫时期,“除了坚持并强化马列主义理论的学习以外,每次党的代表大会之后都要开展强大的宣传运动。代表大会的主要精神不仅被迅速传达,而且党的宣传机构会立即组织全国上下深入学习,组织一切有关的研究、教学机构从各种角度不厌其烦地加以论证,很快便有大批的研究论文和学术专著问世,甚至就某个专题在某门文科课程或政治理论课中如何进行组织教学,都有专门统一编写的教材;此外,还组织优秀大学生深入工厂农村从事宣传活动。向来受到重视的青年学生的思想政治教育在这一时期更是达到了顶峰。这方面的研究著作在每次党的代表大会之后都如潮水般涌现,就连如何在大学生宿舍中开展思想政治工作也有人专门写书论证”[3]。

1966年11月10日,勃列日涅夫在苏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讨论意识形态问题时强调说:“我们应当记住列宁在这方面的有关指示,即对于意识形态工作,对于宣传工作,不能吝惜钱财,而在我们深信能对我们,对党带来好处的那些领域也是一样。在这些场合,我们不应吝惜钱财,也不应吝惜时间和其他手段。”[2]132遵循这一指示,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的意识形态工作机构铆足了劲,特别是在宣传、出版方面更是不遗余力、不惜代价。例如,为了宣传领导人形象、树立领导人的威望,这一时期印发领导人的画像及著作等尤为惊人。例如,1986年,根据苏联部长会议国家出版、印刷和发行委员会向苏共中央的报告,该委员会及苏联消费合作社中央联社、军事出版社、苏联科学院出版社系统中,仍积压着1969—1983年间出版的勃列日涅夫和其他党政领导人的著作共221部、321.90万余册,其中仅勃列日涅夫的著作就高达166部、277.90万册。此外,还积压有127.60万册苏共纲领,1 049种、75.69万册用各民族文字出版的苏共领导人著作,以及70万幅勃列日涅夫的标准像。这一时期新增的政治性宣传刊物的数量也是非常惊人,如为了充塞和占领宣传舆论阵地、不留死角,苏共中央增办、出版了大量新的报刊,仅在上世纪70年代上半期,就增办了400多种新报纸、113种新杂志。这些新增的报刊,除极少数是适应科技新发展和形势变化而增办的专业性报刊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政治宣传性报刊[4]。

由于格外重视意识形态工作,在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的意识形态工作机构和部门,伴随着国家管理机构的膨胀也不断地膨胀,且相当突出。十月革命胜利后成立的临时政府仅有13个部,斯大林时期增至68个,赫鲁晓夫时期进行了合并改组仍有70个之多,勃列日涅夫时期则高达110个以上。1966年5月3日,苏共中央书记处批准的苏共中央的部级机构多达20个,到了1980年则增至27个。在新增的部门中,与意识形态工作相关的就有苏共中央对外政治宣传部等,而最典型的、对意识形态工作影响最大的则是1967年开始在克格勃建立的第五局,其主要任务是“组织反间谍工作与境内的意识形态破坏活动作斗争”。虽然它不是意识形态的主管机构,但是苏联意识形态各项工作的开展与工作的具体内容大多与之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而且它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不仅为苏联党和国家及其他意识形态机构提供大量信息和情报,还负责一些重大事件的处理,拟定处理意见。该局1967年成立时下设6个处,到1982年已增至14个处[4]。

青年一代是国家的未来,所以,勃列日涅夫时期对青年学生的意识形态工作或思想政治教育给予了特别关注。“在上世纪整个70年代,只要有适当的场合,勃列日涅夫总要强调青年一代思想教育工作的重要性。”[5]“在勃列日涅夫时期,苏共中央不仅经常召开有关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会议,做出相关指示,而且专门就学校中的意识形态和政治教育工作提出明确要求并做出具体安排。”[6]这一时期,对于青年一代的思想教育,“其重视的程度超过苏联以往历史上的各个时期”[7]。其表现之一,即是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几乎每一所大学都制订了自己的“大学生共产主义教育综合方案”,有的方案对中学生参加大学的招生咨询中的思想政治工作甚至大学毕业后的跟踪教育,都有具体安排;每个班都配置了班主任,每个系每个年级还有专人负责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在5年的大学生活中,每一周开展什么活动、由谁组织、由谁监督、活动的具体内容等,都有详细而明确的规定[3]。同时,国家安全部门也对青年学生的思想动态问题进行跟踪和监控,“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报送苏共中央的意识形态情况通报,大多数都是关于青年一代的思想情绪和行为表现”[7]。

以上主要是意识形态工作上的正面宣传和教育。为了屏蔽异端思想和消除不和谐的声音,维护思想统一,这一时期还进行了严厉的思想意识形态斗争。其做法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进一步加强了苏联自建国以来就一直存在的书报检查制度;二是运用法律和行政等手段坚决打击、惩治异见者。在赫鲁晓夫时期于1963年6月召开的苏共中央全会上,就确定了倾向保守的关于文化监控的决议,对“自然主义”“阴暗”“形式主义”“反人民”等现代派作品进行了批判。但赫鲁晓夫政府对于这些倾向尚无意直接打压,主要是教育这些作者认识到自己在意识形态方面的错误。当“历史迈入勃列日涅夫时代,赫鲁晓夫时代的宽松气氛消亡殆尽,在‘斯大林模式’回归的同时,政府对于知识分子的政策也逐渐严苛”[8]61。出于对捷克“布拉格之春”的恐惧,苏共保守势力进一步加强。1969年1月7日,苏共中央书记处下达了《关于加强出版、广播、电视、电影、文化艺术部门领导对于出版物和剧目思想政治水平的责任》的密令,表明了苏共高层的立场:各组织、部门和编辑部集体的领导应对出版物的思想倾向负直接责任。而现实中,出版、宣传和文艺部门的某些领导对于主题思想谬误作品的出版却没有采取尽职的预先防止措施,或者表露出了自身的妥协退让和意识形态上的无原则性。书报检查制度不仅要求出版物在出版前要进行普遍的检查,而且还把编辑和作者都置于“责任”地位。同时,为了补漏,还有事后的“图书清理”制度——由各地出版分局不定期向图书馆下发清查指令进行审查清理,对于清理出来的不合规书籍,要求上缴特藏书库或按规定程序进行销毁。

勃列日涅夫时期对思想异见者的打压和惩治是比较严厉的。早在1965年3月,勃列日涅夫率领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和苏共中央书记们出席俄罗斯联邦作家协会第二次代表大会,基里连科在代表苏共中央向大会致祝词中即表明态度:对思想动摇现象和资产阶级意识形态、虚无主义情绪的种种表现毫不妥协,坚决反对艺术中的自然主义、形式主义和抽象的做法,坚决反对意识形态领域的和平共处。1966年3月29日,勃列日涅夫在苏共23大上强调:“我们党一直高举马克思列宁主义革命理论的战无不胜的旗帜。忠于这一革命学说,在同这一学说的敌人的斗争中毫不妥协,是党的全部多方面活动的不可动摇的原则。”[4]为了使惩治异端有法可依,1966年9月15日,政治局通过决议,对刑法第190条作了增补,规定了惩处诋毁国家、破坏社会制度及侮辱国旗、国徽等行为的量刑标准。1967年初,又在原俄罗斯联邦刑法第70条的基础上,增补了第9章关于反社会秩序罪,专门针对进行“思想颠覆”的“罪犯”。这类“罪犯”,或被关进特种劳改营,或被送进“精神病院”,或被“剥夺苏联国籍”驱逐出境。勃列日涅夫执政初期,苏联共有专门精神病治疗医院3家,从1967年到1974年,短短7年时间,增加到了11家,截至1982年,竟达30家之多。滥用精神病疗法成为20世纪70年代苏联镇压政治异见者的万能工具。另外,还有前文提及的克格勃成立的第五局及安全部门的“秘密警察”制度,它们可以任意检查私人信件、偷听电话谈话和鼓励人们告密与相互揭发。据统计,在这些措施打击下,1967—1975年,苏联有1 583人因反苏宣传和鼓动罪被判刑[9]。

勃列日涅夫时期的意识形态工作,从高度重视正面的宣传、出版和教育,到严厉打击异端思想,完全覆盖全社会,全面渗透到各领域,无所不包、无所不含,但其结果却不尽如人意。比如,当时意识形态工作做得极为周密细致的大学里就出现了极不相称的现象——“青年一代已不再崇拜战斗英雄,大学生认为学校邀请老布尔什维克宣讲革命斗争故事只不过是作秀,没有人愿意响应珍惜十月革命成果的号召。大学生甚至嘲笑对列宁的虔诚态度,他们会用‘不要动老爹,他可能见过列宁’这样的话来讥笑别人。一些党的领导人来学校进行宣讲,照本宣科或结结巴巴地念讲稿,加深了大学生对党的工作者的藐视,对大学生来说,给他们怎样讲比讲什么更重要。另外,大学生把高校党委置于对立的角色,认为它的作用不过是颁布和监督执行各种思想措施,党委成员都是一些不学无术、落后于现代需求的教条主义者和顽固分子,党委书记更被看作迂腐的化身”[8]229。

由于学校和相关部门也意识到了学生们对意识形态教育的排斥和抵触情绪,为了强制学生们接受教育,一些学校和部门采取了强制性行政措施。如敖德萨邮电学院就规定:不参加游行就取消享受奖学金的资格。但是,学生们也想出了各种对付这些措施的办法:拒绝抬标语或举领导人肖像,实在无法拒绝,就在半途中扔掉;还没有通过主席台,半数人就已离散去了;通过主席台时,不响应主席台上的口号,以至于喊声稀稀拉拉、有气无力[7]。

一直身在洁净校园里接受了多年正面系统思想教育的青年学生都已如此,更何况一般的社会民众!因此,尽管苏联对于社会大众的意识形态宣传教育无处不在、无时不有,但是,“其实早在20世纪60年代末及70年代,当苏联电台、电视台转播勃列日涅夫冗长的报告或讲话时,就几乎没有多少人听了。‘甚至在公共场所——在旅馆或医院的休息室里,当这种转播一开始,人们就散去,把电视关掉。’”[10]110因此,亚历山大·季诺维也夫在其文中评论道:“尽管有着强大的意识形态机制和对国民无与伦比的意识形态教化,而恰恰是意识形态成为苏联社会在与西方的对抗中最脆弱的一个环节。”[11]学者蔡文鹏则感叹道:“在国家一片繁荣、社会稳定、意识形态机器高速运转的背后,苏联社会中的信仰领域却涌动着一股股更大的暗流。实际上,勃列日涅夫执政时期苏联人信仰危机进一步加深了,只是隐藏在了僵化的体制、严密的控制下无法显现出来,已深深潜伏下来了。这主要表现为显性化的社会政治信仰危机——持不同政见者运动,苏联民众中出现了‘夜间人’现象与政治笑话的流行,特权阶层和‘60年代人’信仰的变异,青年大学生群体信仰选择世俗化及多元化……不少人所持有的怀疑主义、冷漠和玩世不恭的态度逐渐取代了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热情。”[10]93

二、勃列日涅夫时期政治生态上的腐败现象

虽然对于“腐败”的界定众说纷纭,但其共识性的基本特征是:违背法律或社会公认规范,凭借公共职权,为个人、他人或其他部门、组织、团体等谋取不正当利益的行为。腐败因为是凭借公共职权而谋取不正当利益,因此,其危害极大——违反法律、违背道德、损害公利、亵渎公职和权力、损害政府公信力、侵蚀人们的理想信念等。

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的腐败是极其惊人的。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被证明是与勃列日涅夫本人公然带头腐败密切相关的。例如,在收受礼物方面,勃列日涅夫本人经常在公众场合展示炫耀的一枚价值连城的钻石戒指,就是苏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阿塞拜疆共和国中央第一书记阿利耶夫送的。1976年,勃列日涅夫过70大寿,苏共中央在半年多前就开始了祝寿活动,乘祝寿活动之机,“名正言顺地掀起相互送礼、受礼的高潮”。此间,勃列日涅夫就收受了雅库特州委第一书记契里亚耶夫专门聘请艺术家用高纯度天然钻石、白银和象牙综合多种工艺精心打造的精美无比、价值连城的巧伦杯寿礼[7]。1982年,为了接待勃列日涅夫再次访问阿塞拜疆,阿利耶夫则下令为其修建一座宫殿并送给他宝石项链,项链由16颗宝石组成,正中央一颗宝石雕琢着勃列日涅夫的肖像,15颗中等大小的宝石环绕其周围,象征着15个加盟共和国。这个项链被命名为“牢不可破的自由加盟共和国联盟”,并“被当着数百万苏联电视观众的面,送给了被深深感动的勃列日涅夫”[12]。勃列日涅夫的每次出行,必带上大批礼品,其价值相当可观,“仅勃列日涅夫一次视察乌兹别克斯坦,‘给该共和国所有领导人都准备了礼物,包括他们的副手、副手的副手、助手、速记员、打字员,甚至包括给速记员开车的司机,为此花费了数十万卢布的经费’。既然总书记、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能赠送这么多的礼品,那么地方官员就自然要回赠贵重的礼品了。‘他们回赠的是贵重的胸花、宝石项链、戒指、配有金银枪套的手枪、各种黄金饰品及其他贵重礼品’。据目击者回忆,‘一到节日前夕,机要通信部门就忙得不可开交,分送从南方各地区给总书记和政治局委员寄来的盒子’。‘勃列日涅夫对于贵重礼品和奢华品的喜爱也是他的家庭成员、亲属及其他党的领导人的共同爱好,他们都能熟练掌握获得礼品的各种方法’。勃列日涅夫有一次到阿塞拜疆加盟共和国访问,该共和国共产党第一书记盖达尔·阿利耶夫竟然送给他一座用纯金制作的、价值连城的半身像。在格鲁吉亚考察时,勃列日涅夫也收到了‘极其贵重的礼物’:‘一把黄金制作的俄式茶炉’”[13]。虽然领袖人物作为人也可以有正常的人情往来,在人际交往中可以与他人相互赠送礼物,但勃列日涅夫收受的这些礼物显然不属于这种正常的人情往来,而是一种极其肮脏龌龊的腐败交易,并且还可以说是一种公开的“秘密”。

在搞裙带关系方面,勃列日涅夫也是毫无廉耻、节操——勃列日涅夫“肆意安插亲信,包括和他沾亲带故的人。”“勃列日涅夫的弟弟不学无术,经常酗酒滋事、居然当上了副部长。勃列日涅夫的儿子因经常酗酒和生活不检点,双眼浮肿。为了遮掩过于明显的病态,只好常常戴墨镜,居然也当上了苏联外贸部第一副部长。”“丘尔巴诺夫仅仅因为成了勃列日涅夫的女婿,就从一名基层民警政治工作者,一跃而成为苏联内务部第一副部长,授中将军衔。勃列日涅夫的女儿——勃列日涅夫娃屡屡凭借其特殊的地位和权力,违法作乱”[7]。其女婿丘尔巴诺夫甚至还酿成了震惊全国的“驸马案”。“他乐于也善于把‘自己人’安插到关键岗位,即使是些完全没有才干的人,只要对他忠心耿耿就是。他将过去在第涅伯彼得罗夫斯克、摩尔多瓦、哈萨克斯坦工作期间情投意合的许多老部下,一个个安排到重要领导岗位上。比如,在摩尔多瓦工作时的部下契尔年科,尽管平庸无能,但是勃列日涅夫却提拔他当上了中央书记、政治局委员,并且想将他培养成为自己的接班人;1967年11月和1970年,勃列日涅夫又先后调自己的亲信、老部下茨维贡和同乡、老部下齐涅夫出任克格勃副主席;1968年,他任命了自己的老同学、老部下、猥琐无能、贪赃枉法的谢洛科夫担任了内务部部长;勃列日涅夫的老朋友之一、不学无术的吉洪诺夫,竟然被任命为部长会议主席。”[13]

勃列日涅夫还有极具讽刺意味的另一类腐败,即“勋章爱好”。其当政期间,利用职权,几乎将所有苏联奖章都“收获”了:曾8次获列宁勋章,4次获苏联英雄称号,2次获十月革命勋章,2次获红旗勋章,另外获社会主义劳动英雄金质奖章、“胜利”勋章、博格丹赫缅尼茨基二级勋章、伟大卫国战争一级勋章、红星勋章各1次,还有其他多枚奖章,且获荣誉武器——带金质的苏联国徽军刀1把。此外,还被蒙古、古巴、越南、波兰、南斯拉夫、匈牙利等20多个国家授予英雄称号和多枚高级勋章和奖章。据统计,他一生共获得114枚勋章,有“勋章大王”之称,创下吉尼斯记录。他的勋章有一个特点:几乎都是在他总书记任期内获得的。也就是说,国内的勋章都是自己授予自己的,属于自我表扬,沽名钓誉;国外的勋章则是人家为拍马屁而授予的,有求于他时就投其所好送一枚,反正也不值几个钱[14]。在这些奖章中,最为珍贵的是象征着苏军最高荣誉的“胜利”勋章。它主要是用来嘉奖在“二战”中指挥并取得重大军事胜利、战功卓著的将帅——“授予‘在几个或一个方面军规模内胜利地指挥战役,并使局势发生有利于苏军的根本变化的统帅’”[4],因此获得者寥寥。“二战”中,勃列日涅夫在军队中从事政工工作,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他却在“二战”结束30多年后的1978年获得了该勋章,“勃列日涅夫获得胜利勋章的理由是与美国签署了反导条约。当时,苏联最高苏维埃认为‘和平时期斗争的胜利等同于前线作战的胜利’”[15]。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了“苏联历史上最后一个获得胜利勋章的人”[15]。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由于勃列日涅夫的带头,这一时期的腐败达到了苏联历史之最。这一时期,“莫斯科和各加盟共和国的贪污腐化问题越来越严重。勃列日涅夫对这一切腐败现象却视而不见。”“这个时期的苏联社会,上上下下都在培植亲信,任人唯亲,送礼成风;卖官鬻爵,任人唯钱;疯狂走私,肆无忌惮……各级官员腐败的方法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为了一己之私,真是各显神通。这一时期的腐败不仅有物质层面的,而且有制度层面的。”[16]而制度层面的腐败则是最为可怕的腐败,它不同于物质或经济层面的腐败,它的危害程度远远超出了经济层面的腐败。因为制度层面的腐败,意味着腐败具有了普遍性、公开性和“合法性”“合理性”,它被既得利益群体视为“正当”,是理所当然的“应该”。尽管社会大众对之深恶痛绝,但却因其“合法”“正当”而只能无可奈何。比如,苏联的特权特供制度。苏联的特权现象源起于列宁时代。在当时,苏维埃政权创建之初,因特殊的恶劣环境,赋予一些党政干部大小不一的一定特权,给予其一定的生活补助和照顾,有其一定的合理性。但这种本是非常态状态下的个别现象,却在后来的实践中逐渐固化为常态,并制度化为一种普遍行为,且愈演愈烈。尤其是在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的特权阶层得以正式形成——“从社会上一部分人拥有特权到形成特权阶层,仍然有一个历史过程,这个过程是勃列日涅夫时期才最终完成的。勃列日涅夫上台后,实行领导职务事实上的终身制,使拥有特权的群体定格,并且形成相互依存的社会网络。由勃列日涅夫带头,崇尚奢靡,授勋、送礼成风。在所有这些的基础上,形成相对独立的这方面的社会意识。这样,到勃列日涅夫时期,终于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特权阶层。特权阶层所拥有的特权,从无偿地获得专门别墅、专用汽车、配备驾驶员,到为不同级别官员提供不同标准服务的餐厅、门诊部、医院、疗养院,以及各类特供商品,可以说是涉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衣食住行的一切所需。 ”[7]

在莫斯科,为特权阶层提供特供商品的特供商店分为特级、一级和二级。特级、一级店设在地下,二级店设在地上。一级店服务于副总理级别的高官。领导人来购物,坐的是“地铁2号线”,它是一条特殊地铁支线,把克里姆林宫、红场与苏联的一些特殊部门连接起来。全国各级党政机关均设有内部供销点(即内部商店),机关内部根据官职大小、地位高低,定期发送一定数量的有价证券,持有者能够买到物美价廉、市场稀缺、老百姓根本买不到的紧俏商品。当时,每到周末,一辆辆党政官员的公车就会停到各处特供商店门前。在那里,法国白兰地、苏格兰威士忌、美国香烟、瑞士巧克力、意大利领带、奥地利皮鞋、英国呢绒、德国收音机、日本录音机等外国名贵以及苏联国内稀缺的商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13]。

与之形成天壤之别的则是苏联百姓惨淡的生活状态——“短缺经济”:市场上的生活品严重缺乏,百姓购物排长队是司空见惯的事,经常爆发“面包荒”“香烟荒”“肥皂荒”等,甚至连火柴、牙膏、卫生纸等都经常处于脱销状态。著名学者黄苇町评论道:“其实,在社会主义国家中,特权最大的危害不仅在于享有特权本身,更在于享有特权者因为远离普通人的困苦而无视这种困苦,至少没有解决这些困苦的迫切性。”[17]苏联其时的现实偏偏是,“70年代初,有80万居民的顿河边的罗斯托夫市一连几个月没有肉类供应。有47万居民的图拉市长期没有黄油和食品脂肪应市。而特权阶层都能够从内部商店和各类特供商店,以比市场价格低得多的‘特价’,‘买’到各种各样的食品和其他商品;除能‘买’到苏联本国的商品之外,还能‘买’到精美的来自西方国家的商品。”[7]

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的腐败已然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可以说已泛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更让人可气和可怕的是,一些已经被揭发查处、无处藏匿的腐败大案,最终竟然又以官官相护、更加腐败的方式收场而不了了之,如1980年被查获的借用鲱鱼罐头筒进行伪装、倒卖鱼子酱的走私案件。该犯罪活动已持续10年之久,给苏联造成了数百万美元的巨大经济损失,涉案人员有渔业部副部长、渔业生产销售管理局副局长以及苏联外贸部、食品工业部、太平洋舰队、莫斯科和其他城市的酒店人员,共300余人。犯罪活动中负责分配调度的是索契市市长沃隆科夫。其顶头上司克拉斯诺达尔边疆区委第一书记麦杜诺夫,是苏共中央委员、勃列日涅夫的亲信,他奉命参与了此案调查,对沃隆科夫进行庇护。沃隆科夫被捕后,麦杜诺夫多次跑到莫斯科向勃列日涅夫求救。因为案情重大,克格勃主席安德罗波夫亲自向勃列日涅夫详细汇报事件的前因后果。面对铁证,勃列日涅夫问“你看怎么办?”安德罗波夫说:“那就得把麦杜诺夫交法院审理。”勃列日涅夫马上拒绝:“这可不行,现在我们在克拉斯诺达尔没有可靠的人,是不是可以先把他挪到另外的地方去。”后来,麦杜诺夫虽然被撤销了职务,却调到莫斯科当上了粮食食品部副部长,并住进了豪宅。又如,勃列日涅夫女儿加林娜供职于莫斯科大马戏团,常常借戏团出国演出的机会进行珠宝钻石走私活动。1982年1月,海关人员从一位准备出境男子的暗兜里发现了价值100万美元的钻石和价值50万英镑的珠宝。经查证,该走私案与勃列日涅夫的儿子和女儿都有牵连。此案本该由内务部经办,后来却由克格勃来办理,主持该案审理的茨维贡竟又是勃列日涅夫的连襟。结果,案件很快了结,勃列日涅夫儿子及女儿都继续逍遥法外。像这样的、引起公众关注的大案还有许多,大多不了了之[13]。

三、腐败侵蚀了苏共意识形态信仰的根基

勃列日涅夫时期,苏共意识形态工作的失灵,进而导致其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失效的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如内容脱离实际、宣传教育策略及举措不当、敌对意识形态和其他思潮的冲击、解构等,不一而足,但这些因素与上述政治生态上的极度腐败给意识形态工作造成的影响相比,似乎都只能算细枝末节的东西。腐败才是摧毁苏共意识形态信仰根基的根源所在。

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理论化体系即社会主义学说,它是一种先进的理论体系。列宁认为,这种先进的社会主义学说是不可能从工人运动中自发地产生出来的,它是由先进的知识分子(“有产阶级有教养的人”“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按他们的社会地位来说,也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创造出来,然后从外面“灌输”到工人中去的[18]。代表历史发展方向、先进的工人阶级就是如此接受和获得社会主义学说和意识形态的,更遑论一般的社会民众。学者孟迎辉说:“俄国人对共产主义信仰的接受,是从价值认同开始的。一方面,俄国是在文化比较落后的基础上进入社会主义的;另一方面,战争年代没有条件对人民群众进行系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思想教育,这样不仅普通群众即使一些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也很有限。因此,当共产主义作为一种政治价值观被人们接受的时候,并不是由于人们真正取得了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认同,而是因为共产主义的价值取向和布尔什维克党人的价值形象正好符合人民群众心目中朴素的政治价值理想。”[19]因此,人们的“政治信仰缺乏科学理性的认识,主要依靠情感基础的支撑”[19]。这种来自价值观认同的情感,要得到长久的巩固,就需要苏共在现实生活中进行价值观的变现,即“成功地进行社会主义实践,尤其要大力发展经济和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使民众从中受益,生活不断得到改善[19]。可是,在勃列日涅夫时期,当现实生活中由于各种因素的影响,特别是前文所述及的、手握公权的特权腐败者们享受着特权带来的优渥生活却又无视民间疾苦,造成百姓的现实生活与其价值理想形成天壤之别时,即使是迫于现实,人们不能进行直白的表达,但其内心一定充斥着失落、愤懑乃至绝望等情绪,其对于苏共的理想、信念或意识形态的信任与信仰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正如有学者所评论的:“当美好的理论被血淋淋的事实反证为一种虚伪的欺骗的时候,苏共的气数也已尽。”[20]

共产党人作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的领导者,自然也应当是社会普通民众的行为榜样,他们理应成为社会主义理想、信念身体力行的标兵、楷模。共产党人的理想、信念,是要为广大工农群众谋幸福。因此,共产党人就理应成为无私无畏、身先士卒的英模和克己奉公、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公仆楷模。十月革命前,如果不是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人一心一意地为俄国底层老百姓舍生忘死、身先士卒地举旗革命,怎么能唤起千百万俄国民众的积极响应和舍命追随?布尔什维克党人又怎能在困难重重中创造出摧枯拉朽的辉煌战果和赢得革命的胜利呢?在革命成功后,1920年11月,面对帝国主义的干涉、百姓生活的困顿、严峻的经济形势和艰巨的社会主义建设任务,列宁告诫道:应当少说空话,因为空话满足不了劳动人民的需要,应该努力地从事国家的经济建设,收获更多的粮食,开采更多的煤炭,解决更恰当地利用这些粮食和煤炭的问题,消除饥荒[21]。正是在这一思想的指导和广大党员干部带头的艰苦奋战下,人民群众自觉团结在俄共(布)党的周围,齐心合力、共克时艰,终于战胜危局、渡过难关,巩固了新生的苏维埃政权,为后来苏联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奠定了基础,开创了崭新的局面。这些都清晰地展示了共产党员和领导干部发挥模范带头作用的巨大威力。但是,勃列日涅夫时期,包括勃列日涅夫本人在内的苏共领导人们为苏联老百姓树立的是怎样的“榜样”形象呢?!他们带给人们的印象竟是,个个都在徇私舞弊、贪赃枉法,以至于整个官场乌烟瘴气、腐败成风——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官员的贪污腐败几乎成为一种普遍现象,其特点主要有:第一,层次高。勃列日涅夫本人及其家人都涉嫌腐败,然后各级干部都纷纷起而追仿,一面对上级投其所好,一面自己借机搜刮。第二,贪污受贿案值大,案由多样。从走私黄金、钻石、古董,到粮食、石油、棉花,基本上是只要赚钱什么都敢干,无所顾忌,无视国法民权。第三,牵涉面广。贪污腐败的案件往往是“窝案”,每一个案件都会牵涉多个部门和行业的官员。第四,情节恶劣,给国家带来严重损失,在社会上产生恶劣影响。为了走私或者获得其他个人利益,一些人甚至干预国家内外政策的制定与执行,从而使国家在经济上及在对外关系中蒙受损失。这种严重的腐败局面,使得“人们对苏共领导人以及各级干部的不信任、反感甚至否定不断增强”[22]。

意识形态工作的实质,是要让人们接受和服从主导者所倡导的意识形态,进而按其价值理念行事。但这种接受和服从,应该是一种心底的自愿认可。毛泽东说:“要人家服,只能说服,不能压服。压服的结果总是压而不服。”[23]如何能说服别人,很显然,主要靠两个方面。第一,意识形态本身具有真理性,其理论形态要具有科学性和逻辑性,经得起推敲和质疑,这是基础和前提。第二,倡导者身体力行的示范引导。这也是意识形态价值变现的过程,没有这一层,意识形态就仅停留在观念、理论层面,成为一种类似经院哲学的东西,无法起到对人们的实践进行规范和引导的作用。马克思和恩格斯创立的科学社会主义学说,是一种具有真理性、科学性的意识形态,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正因为如此,它才能引导世界性的社会主义革命浪潮,并且诞生了苏联这一伟大的成果。而且,在苏联的诞生过程中,我们也清晰地看到了倡导者们冲锋在前、身体力行的榜样示范作用所发挥的威力或影响。勃列日涅夫时期,苏共仍奉行和坚守的是这一理论或意识形态,但为什么就偏偏不起作用了呢?因此,原因只能从第二个层面去解释和理解了,那就是倡导者们的榜样示范作用没有了。意识形态的倡导者、苏共的领导者们,一个个都言行不一、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唱的依然是为民造福、大公无私、正直清廉的高调,做的却是徇私舞弊、损公肥私、贪赃枉法的事情。如此,怎能让人民再去接受和认可苏共的主张或意识形态呢?!所以,叶书宗教授说:“苏共自身的蜕化对苏共思想教育的失效来说是致命的。大学生把公开供人瞻仰的列宁朴素居室,与有机会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党的官员的生活方式相对比,苏共思想教育的效果就化为零了。”[4]

虽然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意识形态工作的失灵还有西方敌对意识形态的冲击和解构等因素的影响,但实质上这些外部因素作用的发挥,又何尝不是建立在苏共腐败这一内部因素基础之上的呢?叶书宗教授在另一篇研究论文中说:有些西方的“心理战”专家指出,对于广大苏联青年,完全不必提出具体的、正面的口号,只要引起他们对周围现实的气愤就足够了。那么,靠什么来引起苏联青年对其周围现实的气愤呢。叶书宗教授接着说道:“苏共自身的嬗变,是苏联青年一代走向苏共领导的意愿的悖论的关键原因。勃列日涅夫当政时期,苏共实际上已逐渐蜕变为苏联特权阶层的代表。在市场供应短缺性危机常态化的苏联社会,特权阶层却过着相对贵族式的生活,使青年一代在心理上尤其难以平衡。”[7]显然,从根源上看,依然还是腐败摧毁了勃列日涅夫时期民众对苏联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信仰。一个依靠信仰创建和支撑的国家,信仰崩溃了,其气数自然也就到头了。严重的腐败摧毁了苏共意识形态信仰的根基,也最终导致了苏联的解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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