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达峰目标和碳中和愿景的实现路径

庄贵阳

中国社会科学院生态文明研究所

0 我国提出碳达峰目标、碳中和愿景的背景

地球已进入“气候紧急状态”。世界气象组织的数据表明，2019年地表平均温度已较工业革命前上升了1.1℃。《自然》杂志指出，全球已知的15个气候风险临界点，已有9个被激活。气候问题的紧迫性使得稳定大气中CO2的累积排放量，控制温室效应成为横亘在人类社会面前的共同问题。为应对气候变化、防范气候风险，《巴黎协定》达成了将本世纪全球平均气温上升幅度控制在工业化前水平的2℃以内，并努力控制在1.5℃以内的温控目标。IPCC发布《全球升温1.5℃特别报告》，将全球温控目标过渡至1.5℃，提出全球在2050年左右实现温室气体排放量接近于零。然而，联合国环境署（UNEP）发布的《排放差距报告》指出，根据《巴黎协定》下各缔约方承诺的自主贡献目标，预期2030年的排放值距离实现《巴黎协定》2℃和1.5℃温控目标所要求的排放值之间有较大差距。

2020年是《巴黎协定》规定的更新国家自主贡献目标和通报面向21世纪中叶的长期温室气体低排放发展战略的关键一年，全球减排目标向“净零碳排放”演进。在后新冠肺炎疫情时代，通过全方位低碳转型实现“绿色经济复苏”也越来越成为广泛共识。同时，中国进入新发展阶段，将在新发展理念的指导下，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国际国内的新形势要求中国尽早实现碳达峰、碳中和。这不仅是我国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寻求更具可持续性、包容性和韧性的经济增长方式的必然选择，也直接关系全球气候治理的成败，受到世界各国的广泛关注。

2020年9月12日，中国宣布将提高“国家自主贡献”力度，力争2030年前CO2排放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随后，在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央深改委会议、全国“两会”、中央财经委员会会议等一系列重要会议上，党中央对碳达峰、碳中和工作作出部署，明确基本思路和主要举措。中国正在以国内国际一致的逻辑推进应对气候变化工作，引领世界经济绿色复苏，为全球气候治理注入新活力。

1 实现碳达峰和碳中和的主要路径

从发达国家的CO2排放（广义的碳排放包括所有温室气体）轨迹来看，碳排放呈现倒U形库兹涅茨曲线的趋势。CO2排放轨迹由快到慢不断攀升、到达年增长率为零的拐点后持续下降，拐点处即为碳峰值。碳中和是指在达到碳排放峰值之后，CO2排放水平继续下降，直到人为排放源与吸收汇相抵。随着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推进，碳达峰是必然的、可期的自然过程，但中国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紧迫性和困难程度要求以政策干预推动气候目标的实现，短期内不仅促进提前达峰，还要求削峰、压峰、拉低峰值水平，为碳中和预留空间。

碳达峰、碳中和的深层次问题是能源问题。以能源转型推动经济社会系统性降碳、脱碳是中国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主线。在供给端，高比例发展可再生能源，建设以可再生能源为主体的能源体系和电力系统。由于风电、光电等可再生能源电源波动性特征明显，在现有技术条件下消纳可再生能源的过程中，还需要煤电发挥灵活调节用电峰谷的作用，推动电力系统向清洁低碳转型。在需求端，推动再电气化和高耗能、高排放部门节能增效。近、中期要求能源（发电、化石能源生产和加工转换）、工业、建筑、交通四个重点部门排放水平及强度逐步下降。“十四五”期间乃至很长一个阶段，新增的能源消费量应该主要由非化石能源来满足。我国已明确提出到2030年，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重将达到25%左右，预计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时非化石能源消费占比达85%以上。

发展、应用负排放技术从大气中移除CO2并将其储存起来，以抵消难以减排的碳排放也是值得关注的减排路径之一。包括造林、生物炭、生物质能源耦合碳捕集与封存、海洋施肥、海洋碱性等手段。总体而言，社会脱碳转型力度越大，所需应用部署的负排放技术的规模和程度越低。

实现碳达峰。达峰路径的内涵既包含排放轨迹，也包含实施层面的政策及技术发展路径等。从自下而上的角度来看，重点部门的达峰路径共同构成了中国整体碳排放路径，这些路径共同组成中国CO2排放达峰的路线图。从自上而下的角度看，各部门的达峰时间表和路径也需要与温控目标、中国碳达峰目标、碳中和目标及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目标相兼容。

2 碳达峰、碳中和要统筹好发展转型与减排的关系

目前，全球范围内的多数国家和地区都在为实现全球碳中和目标作出积极的努力。确定我国碳排放的达峰路径及达峰后排放轨迹需要综合考虑国内外动态变化的政治经济环境，重点考虑中国政策背景、技术发展情况和应用限制。

从区域层面看，我国区域发展不平衡，区域间的技术、经济发展水平、资源禀赋存在较大差异，碳达峰、碳中和需要在全国一盘棋的工作思路下，在国家整体碳排放达峰目标要求下，因地制宜为各省市制定逻辑一致的差异化行动方案，充分利用各区域自然资源禀赋，推动资源深度融合。

实现碳达峰、碳中和将为我国高质量发展注入强劲动力。碳达峰、碳中和为我国未来社会经济发展确立了总的基调，能源体系将朝向清洁低碳高效安全的生产和消费体系转变，结束化石能源时代。建立清洁、低碳、高效、安全的能源生产和消费体系需要超前部署，煤炭、煤电行业有序退出是大势所趋。对于山西、内蒙古、陕西等煤炭资源富集地区来说，“十四五”既是一个尤为重要的爬坡过坎阵痛期，也是实现2030年前碳达峰开篇布局的关键期。要转变发展观念，抛弃依赖投资高碳项目刺激经济的模式，需要按照市场规律坚决淘汰煤炭、钢铁、焦化、电力、水泥等高排放产业的落后产能和化解过剩产能，探索建设以煤电联营为基础的“风光火储一体化”大型综合能源基地。

在碳中和、碳达峰约束下，能源转型要求煤炭消费总量控制并有序退出，必然带来失业等转型“阵痛”。在经济下行、社会分化的趋势下，应当更加重视以煤炭行业为重点的能源公正转型，帮助受影响群体寻找新的工作，维持社会基本稳定。可以借鉴《欧洲绿色协议》的经验，设立公正转型基金，对于面临冲击的煤炭行业从业人员，建立全方位的公正转型政策体系。

3 碳达峰、碳中和需压实主体责任并进行有效监管

碳达峰、碳中和工作不仅是我国“十四五”期间的重点任务，也将是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社会经济发展的重要主题。今年全国“两会”政府工作报告将“扎实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各项工作”列为全年重点工作之一，并要“制定2030年前碳排放达峰行动方案”。为如期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的中长期目标，各级地方政府、各行业部门正积极响应，加快研究部署本地本部门碳达峰、碳中和行动方案。生态环境部已明确表示，将碳达峰纳入中央环保督察。

一方面发挥制度优势，自上而下将减排目标层层分解至地方政府部门。各级党委和政府要从讲政治的高度出发，提升政治判断力、政治领悟力和政治执行力，做到有目标、有措施、有检查，同时发挥城市引领作用，以典型城市的案例经验“以点带面”，带动全国碳达峰、碳中和目标的实现。另一方面发挥市场优势，通过碳定价政策等将减排责任压实至企业。中国自2011年起陆续在北京、上海、天津、深圳、重庆、广东、湖北等七个省市开展碳排放权交易试点，预计在今年年中启动全国碳市场。在新的气候目标下，我国的减排路径和政策需要在一系列应对气候变化“政策包”的基础上，根据新达峰目标提出更加强有力、有针对性的行动方案和政策建议，需要在推进机制、激励政策上继续完善，尤其在科技政策、碳金融政策、投融资政策、区域协同政策、监管和评估政策方面加大力度、突破性创新。

在施政过程中需要明确政策间的协调配合关系，提高政策间协同程度。由于碳达峰目标和碳中和愿景的实现触及多领域、多行业主体的利益，需要统筹考虑不同地区、行业特点，建立健全监测、报告、核查机制和激励约束机制等辅助配套政策，提高信息披露水平和政策透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