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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比较文学的过度比较现象

2021-12-04

北方论丛 2021年5期

徐 畔

从公元前1世纪贺拉斯在《诗艺》中对于文学比较的阐释(1)“我认为一个诗人老犯错误,那一定变成科艾利勒斯(Choerilus)第二,偶而写出三两句好诗反倒会使人惊讶大笑。当然,大诗人荷马打瞌睡的时候,我也不能忍受,不过,作品长了,瞌睡袭来,也是情有可原的。”见贺拉斯:《诗艺》,杨周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361页。,到1903年意大利克卢齐提出“什么是比较文学”之问[1]219,人类对于文学的比较概念已存在数千年之久。尽管约翰·迪尼所宣称的“对一切研究领域来说,比较方法都是普遍的”[2]143论断适用于众多的知识体系,但对于以“比较方法”为基本构成要素的比较文学这一学科而言,比较的具体内涵不仅是其方法论层面的普适约束,同时也是具体思维方式的意义延伸。纵观一百余年内比较文学的发展历程,诸多知识谱系纷纷介入这一研究领域,一些颇具新意的理论和创见相继问世,直接或间接地加惠于该学科的体系建设。这些成果对于追溯各国文学的历史渊源、厘清不同文学主体的内在联系等方面,无疑具有重要的推进作用。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一些比较文学研究往往局限于限定与泛化、审美与实证、名称与性质、影响与平行等无法调和的内部矛盾,进而干涉到比较文学自身学科的定位。各种非文学的知识体系被引入比较文学的研究场域,诸多人为的主观设定偏离实际操作,忽视文学现象,否定限制范围,割裂理论与现实的纠缠,并过度地诠释文学要素间内在或外在的事实比较,因而在某种程度上,现代比较文学的学科危机在于其发展进程中所产生的过度比较现象。

在现有语境下,所谓的过度比较是指,模糊比较边界,混淆比较逻辑,机械地以西方中心主义与民粹思想为判定标准和阐释坐标,对各类文学现象和实践作超出预期和事实依据的主观化比较现象。过度比较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第一,逻辑混淆。漠视客观规律,忽略现有实际,强行分离研究目的与比较手段,在逻辑起点的视阈范围内呈现出认知与结果的偏差;第二,界限模糊。相关研究随意突破文学的主体边界,比较文学的文学性被其他学科的话语模式所侵蚀,比较的边界限定常常让位于比较形式的泛化与扩张;第三,差异误读。论者以符合主观意图的思维方式阐释他国文学作品,并试图对异质文化作狭隘的文本解读,偏离比较的原始内涵与设定。总体而言,过度比较是比较文学的自带缺陷和变异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其症结不断扩大,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比较文学的学科发展与理论建设,这无疑值得我们反思和警觉。

一 逻辑混淆

逻辑混淆是过度比较现象的显著缺陷。逻辑的存在与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个学科在现有实践基础上的规律演变。一方面,比较文学的逻辑思路依托于人类传统的对比意识与对照思维,这种自觉的可比性隐匿在不同文学主体的同一与差异的关联之内,进而引发比较文学原始的逻辑路径。另一方面,比较方法与比较方式的建构又不仅仅生成于感发式的自觉意识,其既包含在一种确定意义上主客体的间性理解,同时也寓于一种合理且合规的框架约束。相比较古代文学、文艺学、当代文学等文学学科,比较文学的特殊之处在于其跨越不同文化、民族与不同语言,超脱于原有学科阀限,并关联研究主体与客体的综合性文学研究。正因如此,“‘比较文学’是一个解析和阐述上述各种‘文学’的逻辑体系,它是一种‘学术存在’而不是一种‘文学存在’”[3]58。

尽管比较文学发端于西方学界,在一些学者的努力之下,其理论建构日趋完备,在对比、阐释、分析不同文学体系的异同方面无疑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与此同时,比较文学学科的合法性也不断受到质疑与攻击,其中就包括比较文学逻辑体系上的混淆。总体来看,过度比较现象的逻辑混淆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1.起点错位

“起点范畴一定是整个体系得以展开、赖以建立起来的客观根据和基础。”[4]与此相对应的,逻辑起点则是一个学科体系在逻辑维度上所呈现的基本形态与存在样式。更进一步讲,“逻辑起点是标志研究对象的‘纯存在’范畴”[5]。因此,过度比较现象中的起点错位,更多是指比较文学在文学研究过程内的初始逻辑层面产生了方向性的偏离,进而导致比较的逻辑思维和实践方式发生不合推敲的论证。笔者认为,这种情况主要包括两个方面:

其一,比较内涵的初始含混。法国布吕奈尔等人在《什么是比较文学》一书中曾这样描述比较文学的基本概况:

比较文学是有条理的艺术,是对类似、亲族和影响关系的研究,它将文学同其他表现或认识领域进行对比,或是在文学现象之间、文学本文之间进行对比,不论它们在时间上和空间上是否相隔,而只要求它们属于几种语言或文化,即使是属于同一传统。 对比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对它们进行描述、理解和鉴赏。[6]228

姑且不论该定义是否完全符合比较文学的本质内容,但仅限于语言和文化的对比范畴,却大大消减了比较文学自附的可比属性。此外,将比较的目的视为是对不同文学之间的“描述、理解和鉴赏”,在一定程度上又限制了比较文学的逻辑推演,比较的目的也被归结为一种追求形式上的“求同”与“求异”,而未对比较文学的基本状况作进一步的说明。

同样是在《什么是比较文学》一书中,比较文学的另一个定义则被简化为先验性质的理论教条:

比较文学是从历史、批评和哲学的角度,对不同语言间或不同文化间的文学现象进行的分析性描述、条理性和区别性对比和综合性说明,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理解作为人类精神的特殊功能的文学。[6]229

通过对上述比较文学不同定义的对比,不难发现,比较文学的具体内涵被曲意混淆,而比较的目的与结果也仅仅囊括于发现主客体之间的或同或异的内在关联,缺乏逻辑起点上的理解和阐释,文学的性质让位于先验性的观念存在。因此,哈贝马斯的看法则较为清晰地解释了这种理论内涵的初始含混:“同一和差异不应当视为一种先验原则,相反,这对范围涉及的是具体对象的自身性质”(2)哈贝马斯:《语式的伦理解释》,转引自章国锋《后现代主义:回顾与反思》,载《世界文学》1996年第6期。。

其二,逻辑方法自始至终的不确定性。逻辑的方法是文学研究不可或缺的条件,然而,这种情况在比较文学的成立之初,便产生着逻辑起点上的不确定性,这尤其表现在对于“比较”一词的争论。克罗齐曾对此发表过质疑:

“比较的”这一标签通常用于某些科学基础颇成问题的学科领域。这一作法目前仍很时髦,在一定时间内不会消失。将来有一天有人写本世纪的文化史时,很可能会在有趣的篇幅中用一章来写这一新学科的探索,最终发现它既不是新的,也不是科学的。(3)《批评》杂志1907年第5期第46页,转引自张敏.比较文学的学科依据——试论克罗齐世纪初对比较文学的诘难[J].《文艺研究》2000年第3期。

而美国学者韦勒克在1958年的国际比较文学学会上更是直接指出了比较文学在方法论上的缺陷:“我们至今还不能确定明确的研究主题和具体的研究方法,这足以说明我们的研究尚处于不稳定状态。”[7]268韦勒克甚至断言比较文学的危机在于“没有建立一个明确的对象和方法”[8]282。因此,在一段时间范围内,由于逻辑方法所存在的不确定性,进而导致比较文学在本体层面展现出一种认识论上的逻辑混淆,以至于造成“‘比较文学’这一虚设术语经不起真正推敲”[9]。随后的比较方法也因为逻辑的混乱,表现出超出比较的原有体系,脱离于文学的固有形态,进而形成韦勒克所认为的“压上了19世纪事实主义、唯科学主义和历史相对主义的重荷”[10]122。逻辑起点的错位不仅干扰了比较文学在学科定义上的杂乱无序,同时也影响了比较文学在研究方法上的不确定性,并进一步剥离了比较逻辑与客观事实的联系,造成比较文学的观念与定义的泛化。

其三,原逻辑的误判。原逻辑误判是指比较文学研究者因自身思维方式和意识形态与其他文化实体的差异,进而对他者文化所产生的原有逻辑体系进行错误性地评判与认知。尽管法国知名学者基亚声称“比较文学并非比较,比较文学实际只是一种被误称了的科学方法”[11]1,但由于比较者原有思维的惯性作用,这种比较的“科学方法”也不免陷入逻辑起点层面的分歧。总体而言,比较文学的原逻辑误判始于对异质文化的原逻辑误读,如法国学者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一书中曾误解中国古代文化的特有逻辑表达,认为这样的原逻辑具有明显的“神秘感”与“抽象性”:

中国的科学就是这种发展停滞的一个怵目惊心的例子。它产生了天文学、物理学、化学、生理学、病理学、洽疗学以及诸如此类的浩如烟海的百科全书,但在我们看来,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扯淡。怎么可以在许多世纪中付出这样多的勣劳和机智而其结果却完全等于零呢?这是由于许多原因造成的,但无疑主要的是由于这些所谓科学中的每一种都是奠基在僵化的概念上,而这些概念从来沒有受过经验的检验,他们差不多只是包含着一些带上神秘的前关联的模糊的未经实际证实的概念。这些概念所具有的抽象的,和一般的形式可以容许一种表面上合逻辑的分析与综合的双重过程,而这个永远是空洞的自足的过程可以没完没了的继续下去。[12]447

文化原始逻辑层面的误读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文学的对比逻辑。亨利·雷马克在此基础上甚至过度强调了历史材料和原有文化指归之于文学塑造的绝对性,如在《比较文学的定义和功用》一文中,作者以莎士比亚戏剧和巴尔扎克的《高老头》为案例,片面地预设了他者思维和认知模式的先验存在,进而在比较文学的原始逻辑层面做出了一系列误判和不合逻辑的结论:

一篇论莎士比亚戏剧的历史材料来源的论文(除非它的重点放在另一国之上),就只有把史学和文学作为研究的两极,只有对历史事实或记载及其在文学上的应用进行了系统比较和评价,只有在合理地作出了适用于文学和历史这两种领域的结论之后,才算是比较文学。讨论金钱在巴尔扎克的《高老头》中的作用,只有当它主要(而非偶然)探讨一种明确的金融体系或思想意识如何渗进文学作品中时,才具有比较性。[13]6

原逻辑的误判是比较文学起点错位的显著体现。从比较的逻辑演绎角度来看,这种误判更多表现于比较文学研究者的主观化的预设和文学推理的原始偏差。此外,文学场外的诸多知识原理以先验的存在形式渗入文学作品的品评及研究之中,这些因素无疑加重了原逻辑误判的程度。

2.认知偏差

认知偏差是比较逻辑在建构过程中所产生的脱离文学现实的主观设定与条件反射。认知偏差既表现在对比较文学研究对象的片面否定,同时也表现在对比较文学理解层面的过度质疑。从比较对象的偏差而言,比较文学这门学科长久以来并没有真正概括和确定文学维度的客观对象实体,“就对象来说,每门科学一开始就要研究两个问题:第一,这个对象是存在的;其次,这个对象究竟是什么”[14]29。然而,在这一问题上也并未提供任何解决方案,比较对象在逻辑的演绎层面往往处于“失语”状态,甚至游离于比较主体自身的意向展望,进而脱离于文学属性的观念存在。为此,德国学者韦伯的观点较为清晰的解释了这种症结所在:

对于具体性的历史现象知识来说,那些最普遍的规律,由于缺乏内容,便显出极小价值。一个概念的有效性越是广泛,它就越是引导我们离开现实的丰富性,因为,为了包括尽可能多的现象的共同要素,它就必须尽可能地抽象,由此便脱离了内容[15]154。

另一方面,从比较理解的偏差角度来看,比较文学的认知偏差也表现在对于比较方法、内容、概念的单一解读,甚至是过于简化而片面的逻辑理解。黑格尔在《小逻辑》中曾这样阐述此种怪象的生发缘由:

我们今日所常说科学的研究,往往主要是指对于所考察的对象加以相互比较的方法而言……在这方面特别值得提到的,是近年来在比较解剖学和比较语言学领域内所取得的重大成就。但我们不仅必须指出,有人以为这种比较方法似乎可以应用于所有各部门的知识范围,而且可以同样地取得成功,这未免失之夸大;并且尤须特别强调指出,只通过单纯比较方法还不能最后满足科学的需要。[16]252

正是过于单向的逻辑比较和意识,使得大众对于比较文学的认知理解出现了形而上的思维感观,将比较文学的认知等同于随意的事物类比,以至于钱钟书曾不无忧虑地写道:“看到人家大讲‘比较文学’,就记得小学里造句:‘狗比猫大,牛比羊大’;有个同学比来比去,只是‘狗比狗大,狗比狗小’,挨了老师一顿骂。”[17]170此外,理解上的偏差也过多体现于对于比较的否定,克罗齐就曾质疑比较文学的逻辑形式,进而将比较方法理解为普遍而没有意义的存在:

这种方法(笔者按:指比较方法)的使用十分普遍,无论对一般意义上的文学或对文学研究中任何一种可能的研究程序,这种方法并没有它的独到、特别之处。[18]5

韦勒克也对此有过相同的看法:“比较是所有的批评和科学都使用的方法,它无论如何也不能充分地叙述文学研究的特殊进程。”[19]40如果单纯地从客体的自然属性为参照标准,忽视文学的现实影射,那么比较主体也就失去了逻辑层面的推演。以法国史达尔夫人的《论德国》一文为例,作者对于自然景象之于文学的渗透,明显具有个人主观的臆造,进而产生带有想象性和独断性的认知偏差:

德国人同时结合着想象和沉思这两种力量(这些性质很少结合在一起),他们比旁的民族更宜于抒情诗。一种完全属于精神的宗教使现代人习惯于某种思想的奥秘而不能放弃;然而,如果这种奥秘还没有被赋予形象,它就不会成为诗:当人们还不能运用自然作为他们思想的象征时,自然在人们的眼中一定会被夸大。树林、花朵、河流,对于异教诗人是足够的了;但是森林的寂寞、无边的海洋、星光灿烂的苍穹,却很难表达那渗透并充满基督徒的灵魂的永恒和无限。[20]139

纵观在比较文学上的逻辑混淆,认知偏差是这种特征的明显反映。在以比较逻辑为主体方法论的体系建构中,这种偏差不仅未能实现自我的纠正,同时也加速了比较在文学维度上的偏离,进而造成一种比较文学自我否定的现实。

总体而言,逻辑混淆作为比较文学的显著缺陷,其无不在解构着比较的自证规律与原有逻辑铺设,并在认知层面逐步瓦解比较的合法性与正义性,使得主观而无根据的假想取代了实际的理性证明。巴登斯贝格曾明确指出:“仅仅对两个不同的对象同时看上一眼就作比较,仅仅靠记忆和印象的拼凑,靠一些主观臆想把可能游移不定的东西扯在一起来找点类似点,这样的比较决不可能产生论断的明晰性。”[21]33这种带有随意的泛化比较逻辑与未加证实的线性推敲,不仅无助于研究对象的确定,同时也抹杀了文学实体间的双向阐发。逻辑混淆这一特征在一定程度上也就成为过度比较的先验性存在,并逐步成为比较文学学科危机的发源之一。

二、界限模糊

界限模糊是过度比较的核心特征。各种场外知识与学科体系被强行拽入比较文学的学科研究,一些非文学因子摄入到比较文学的谱系建设,从而弱化了比较的边界设定,削减了比较文学学科的文学属性。尽管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在一定程度上扩宽比较文学的理论视野,并从新的角度窥视了比较的文学内涵,但与此同时,随意地忽视比较文学的体系界域,人为地干涉比较与文学之间的发展规律,这种界限的模糊化不仅是过度比较现象的缺陷,同时也极易造成所谓的“无边的比较文学”[22]8-15,进而固化比较文学的学科危机与研究困境。

1.泛化比较

泛化的比较认知是造成比较文学界限模糊的直接动因,这种情况的发生经历了由法国影响研究到美国平行研究的过渡与顺承。尽管韦勒克在1958年曾抨击法国学派将“‘比较’文学的范围缩小为文学‘外贸’研究”这一所谓的“国际文学关系史”,并嘲讽其“突然想扩大比较文学的研究范围”,“不过都是以将文学研究消融于社会心理学和文化研究之中作为其代价的”[23]266-268。但随后的比较文学美国学派却无视比较文学的边界限定,转而继续扩大法国学派的泛化比较,以至于在《比较文学的定义和功能》一文中,雷马克不得不这样概述他理想中的比较文学:

不仅把几种文学互相联系起来,而且把文学与人类知识与活动的其他领域联系起来,特别是艺术和思想领域,也就是说,不仅从地理的方面,而且从不同领域的方面扩大文学研究的范围。[13]7

这种相对宽泛的“与人类其它表现领域的比较”[13]1,实际上已经超脱出比较文学法国学派所专注的“国别比较”,从而将比较的限定条件设置为一种“漫无目的”式的遐想。巴登斯贝格曾将这种比较视为是“那种没有价值的对比”,进而将其比喻为“那些隐约相似的作品或人物之间进行对比的故弄玄虚的游戏”[21]32-33。正因为比较文学研究中过程中所产生“混乱而无序”、“较为空洞”的对比思维,韦勒克在《比较文学的名称与性质》一文中甚至直接宣称“比较文学是一种没有语言、伦理和政治界线的文学研究”[24]144。虽然美国学派的初衷在于通过泛化比较的途径,寻求文学之外的知识牵引,进而提升比较研究的学术价值与学科层次。但当比较的界限挣脱出文学的限定,转向泛化的研究目的时,“比较文学成为一种几乎无所不包的术语,也就差不多毫无意义了”(4)转引自刘波编:《中西比较文学教学参考书》,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63页。。

比较文学的泛化比较不仅脱离了具体的文学作品与文本内容,同时也偏离了比较文学的文学性质,这种“为了比较而比较”的思路,“不仅导致了比较文学研究失范,更导致了学科意识的进一步迷失”[25]。进一步而言,这也侧面反映出比较文学的理论泛化与建设泛化。比较的边界因为主观的过度预设而失去了基本的范围判定,无论是对于比较的方法,还是文学的研究而言,都不利于这门学科的正常发展。

2.体系松动

体系的创建与发展是一个学科赖以存在的基础,它既是某个知识领域零散内容的有效集合,同时也是完善学科自身逻辑与原理建构的事实依据。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一书中曾形象地概括出体系之于学科的重要性:“知识只有作为科学或体系才是现实的,才可以被陈述出来;而且一个所谓哲学原理或原则,即使是真的,只要它仅仅是个原理或原则,它就巳经是假的了;要反驳它也就很容易。”[26]14但与此同时,体系的稳定与否也无时无刻在影响着理论的塑造,并蔓延至诸多知识领域。恩格斯曾在《反杜林论》中曾批判了随意干扰、修改理论体系的现象:“近年来在德国,天体演化学、自然哲学、政治学、经济学等等体系,雨后春笋般地生长起来。最蹩脚的哲学博士,甚至大学生,不动则已,一动至少就要创造一个完整的‘体系’”[27]46。这种体系在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弊端也出现在比较文学中。一方面,比较文学在发展早期,过于偏重于所谓的“关系”研究,将比较的视域局限在一国文学对于一国文学的影响研究,看重所谓的比较范围内的“因果”联系,甚至将因果关系的潜在立场等同于科学的立场,这无疑片面的混淆了体系应有的原始自建模态;另一方面,受制于比较界限的扩张,比较含义的不确定性等因素的影响,以影响研究著称的法国学派为了避免更多指责,转而将焦点转移到侧重于“文学史”“国际文学关系史”或简单的“X+Y”的比附式研究。尽管这在某种程度上规范了比较的权责,但由于法国的影响研究更多是以欧洲地域的文学为指标,而欧洲各国在文化、民族、语言等方面并无较大差异,因此这种过度化的比较文学在体系上缺少异质性的追溯。关于比较文学的体系问题,美国学者雷马克曾就此认为:

法国比较文学否定“纯粹”的比较……纯粹的类比不会得出任何结论,尤其是不能得出有更大意义的、系统的、概括性的结论……既然值得尊重的科学必须致力于因果关系的探索,而比较文学必须具有科学性[28]67-68。

此外,比较文学的体系松动也表现于语言学、经济学、历史学、传播学等知识的摄入,从而弱化了比较文学研究者对于文学比较的辨别。雷马克在The Situation of Comparative Literature in the Universities一书中甚至表达出“文学”即将成为其他学科“附庸”的担忧:

那些自认为是“文学”研究者的人在跨学科领域(包括语言学、结构主义、思想史、哲学、政治、经济学、意识形态、传播理论和符号学)越来越雄心勃勃,但这却又削弱了他们的文学意识及其掌握外语和文化知识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比较文学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维护,反而成为(其他学科或知识)的附庸。[29]10

由此可见,早期比较文学的体系存在着无法弥合的松动与分离,但体系又是比较文学不可或缺的条件。“文学和文学以外的一个领域的比较,只有是系统性的时候,只有在把文学以外的领域作为确实独立连贯的学科来加以研究的时候,才能算是‘比较文学’”[30]6。因此,比较的系统性应限定理论范围,强化独立的建设愿景,才能有效解决过度比较范畴下的体系松动。

3.场外扩张

比较文学的场外扩张主要体现于过度的跨学科性。一些研究未能以文本的文学本质为出发点,强制性地使用文学场域之外的非文学理论进行现象阐释,并由此脱离了比较文学的原有指归。一些也常常将这种场外扩张引入比较文学的定义之中,雷马克在《比较文学的定义与功用》一文中认为:

比较文学是超出一国范围之外的文学研究,并且研究文学与其他知识和信仰领域之间的关系,包括艺术(如绘画、雕刻、建筑、音乐)、哲学、历史、社会科学(如政治、经济、社会学)、自然科学、宗教等等。简言之,比较文学是一国文学与另一国或多国文学的比较,是文学与人类其他表现领域的比较。[13]1

雷马克将“跨学科研究”纳入比较文学范围内,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比较的方法局限,从其他的学科知识和体系架构内探寻新的解决路径,从而超越了文学研究的固有思维,为比较文学研究提供新的学术视野。而在《比较文学的法国学派和美国学派》中,雷马克进一步强调比较文学的跨学科性:

在美国占统治地位的比较文学观念在大体上一直包括“比较艺术”研究或与这类研究紧密相关,它甚至还和文学与科学、文学与心理学、文学与政治、文学与宗教等课题联系在一起,因为即便撇开相互影响的问题,这些通过类比和对照进行的比较也一定会生动地显示上述各领域特殊的本质和作用。而在法国,学者们已经做出的对文学与相关学科的比较研究与比较文学这一领域无关的结论。当这类研究被提及时,它们被归人了“总体文学”的领域。[31]73

尽管其他学科对于比较文学的研究无疑具有辅助作用,但如果不加区分地开放比较文学的界限,过于向文学场外进行知识扩张,不仅未能有效阐释比较文学的问题,反而会加重现有的弊端。卡勒曾对比较文学美国学派和法国学派过于夸大比较的“范围”提出过质疑: 但是照此发展下去,比较文学的学科范围将会大得无所不包,其研究对象可以包括世界上任何种类的话语和文化产品。

如果你重新建立一所大学,你当然可以建立一个庞大的比较文学系从事全球文化研究,但这无疑至少会引起两个问题:这样一个系仍可以称为“比较文学”系吗?在此大学中,文学院还有别的系存在的必要吗?[32]对于这类批判,韦斯坦因无不担忧地说道:“我以为把研究领域扩展到那么大的程度,无异于耗散掉需要巩固现有领域的力量。因为作为比较学者,我们现有的领域不是不够,而是太大了。我们现在所患的是精神上的恐泛症。”[33]25针对这种比较领域“令人吃惊”的场外扩张状态,以至于有的学者认为,“比较文学是一门开放性的学科。从它的产生起,它的发展过程就是不断的扩张”(5)引自刘波编:《中西比较丈学教学参考书》.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40页。。

比较文学的场外扩张既体现在非文学知识的引入,同时也表现在比较文学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思维对于其他学科的摄入。弗朗西斯·约斯特曾宣称:“其实它(笔者按:指比较文学)应该被称作‘广泛的’文学,而不是‘比较的’文学,因为它的主要区别特征在于它的囊括性质。”[34]26甚至有人对比较文学的场外扩张提出了质问:“当代任何一项具体的文学研究都可能以某种哲学思想作为研究者的基本立场和出发点,都可能采用某种来自文学外部的理论观照模式和研究方法,岂不都成了比较文学研究?”[35]虽然在面对不同国别与不同民族的文学实体时,比较文学研究者大都寻求出一条既便捷又有效的比较方法,但更多情况下,经常忽视于“纯文学性”的技术研究手段,或是轻视其他国家本土的文学理论经验,转而通过其他的文学场外的,诸如历史的哲学的伦理的等跨学科内容,甚至是强行注入文化圈层,造成“文学即文化”的学术错位,进而将文学的意义无限放大。

尽管克莱顿·考布与苏珊·诺克新等人在The Comparatives Perspective on Literature:Approaches to Theory and Practice曾指出,自20世纪80年代,包括比较文学在内的当代文学研究的主要发展趋势表现在“传统批评话语中心的偏离”以及“文学和其他学科之间的联系”[36]6,但雷马克在《比较文学:再次处于十字路口》一文中也不得不承认,所谓的“扩张”会影响比较文学的未来发展:“我当时并未预想到北美学术界所从事的过去被公认的文学研究会变为一种扩散的、名为‘文化’的大熔炉的一部分,而且成为常常与其难以区分的一部分。”[37]因此,比较文学的场外扩张,不仅使得其学科性质发生不确定的改变,同时也容易消除比较文学的原有特性和其它学科的知识范畴,“当一个学科发展到几乎‘无所不包’之时,它也就在这无所不包之中泯灭了自身。既然什么都是比较文学,那比较文学就什么都不是”(6)转引自曹顺庆:《导论:比较文学学科理论的拓展》,载黄维榇,曹顺庆编:《中国比较文学理论的垦拓—台湾学者论文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5页。。

三、差异误读

差异误读是过度比较的根本属性。文学的主体性消解了其它场外客体的主体性,以偏见的文学假想和研究模式为标准,阐释异质文学,并在二元对立的关系思维下,试图在比较中统摄其他国家、民族、文化、语言等固有存在,继而造成一种差异性的误读。差异误读的实质是西方霸权主义在比较文学中的折射与反应,在全球化日益发展的今天,这种现象愈演愈烈,已然影响到比较文学研究的公正性与学术型。总体来看,过度比较现象的差异误读表现在以下两点:

1.以西方中心主义的单向辐射为误读

西方中心主义的概念由来已久。早在基督教徒在东方传教的早期,古莱神父曾公然宣称: “翻译的目的不是在于把中国智慧带给欧洲学者,而是用来当着工具,使中国人皈依基督。”[38]35这种“以西释中”的观念设定本身是狭隘而未寻求共识的历史固化,即“认同东西方二元对立与西方中心主义的世界观念秩序”[39]。从“自我意识”和“对立的自我意识”而言,西方中心主义又和自我意识的中心论形成了某种程度的契合。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一书中就对自我意识和他人意识之间的联系作出了独到见解:

自我意识最初是单纯的自为存在,通过排斥一切对方于自身之外而自己与自己相等同;它的本质和绝对的对象对它来说是自我……对方在它看来是非本质的、带有否定的性格作为标志的对象。但是对方也是一个自我意识;这里出现了一个个人与一个个人相对立的局面。[26]125

在黑格尔看来,自我和他人是“主”和“次”的对应关系,自我意识的生成与发展必不可免地对他人意识造成压迫和驱散,这种自我意识的本质也就在语义层面成为西方中心主义的思想来源之一。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中西对立的意识并未因时间而消逝,反而扩展至人文领域,并在比较文学上展现出一种以西方为主体的思维导向。这种以西方中心主义为误读的比较文学观,其演变方式呈现出以欧洲为起始,进而扩散到其他地域的单向辐射。梵·第根曾就此认为:

比较文学的对象是本质地研究各国文学作品的相互关系。在那么广泛的定义之下,如果只就欧洲而论,它便包含希腊、罗马文学之间的关系,以及从中古世纪以来近代文学对于古代文学所负的债,最后是在近代各国文学之间的关系。[40]57

此外,西方中心主义的比较文学观不仅在影响层面实现了比较空间的扩张,与此同时,比较文学的研究方法、意识形态等因素也无不以“优先”的姿态干扰其他国家的比较文学研究。尽管比较文学这门学科起步较晚,但由于西方不同国家的文学在历史发展中所展现出的“趋同”形势,也进一步证实西方的文学实践对于比较文学的形成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在这种观念范式内,“强调西方研究者的主体性时极大地压抑了东方研究者的主体性,从而形成了西方文化高扬而东方文学思想处于被漠视与挤压地位的格局”[41]13。西方中心主义以研究对象的“主—客”二元关系模式为基础,西方研究作为主体因素,进而强化主体之于客体的操纵。如早期的比较文学法国学派依赖于法国在近代历史与文化的突出影响力,强调法国比较文学研究者作为“主体”“凌驾于”其他国家文学的“客体”存在。这种影响研究不仅削弱了他国文学研究的主体地位,同时也片面地夸大了西方一国文学的对外影响力。

另一方面,比较文学中的西方中心主义又表现在文学研究拘泥于以西方式概念为前提的片面阐释,即“立足于西方文化体系的文学比较”。韦斯坦因就此曾认为:

把文学现象的平行研究扩大到两个不同的文明之间仍然迟疑不决。因为在我看来,只有在一个单一的文明范围内,才能在思想、感情、想象力中发现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维系传统的共同因素……而企图在西方和中东或远东的诗歌之间发现相似的模式则较难言之成理。[34]5-6

这种将他者文化随意放置于西方文化圈层的比较意图,无疑严重忽视了异质文化的主体存在。即使是古代印度的“吠陀诗歌”,也被拿来和古希腊的荷马史诗进行对比,进而从所谓的欧洲文明“东扩”为背景,进行比较说明:

荷马和吠陀诗歌中所描绘的社会,无疑是相似的。二者都礼拜“上天”诸神:天父神(宙斯,朱庇特,迪奥斯)、地母神、辽阔天神(翁剌诺斯,伐楼那)、黎明神(奥罗拉,乌莎斯、)太阳神(赫利俄斯,苏利耶)……荷马和《摩诃婆罗多》所描绘的史诗时代更是酷似的。[42]627

在西方中心主义的影响下,希腊史诗与印度史诗都被视为是欧洲文化的“组成部分”,“吠陀诗歌”所蕴含的印度文化因子也因为所谓的“相似性”而被阐释为欧洲文化的“亚洲延伸”。针对这种西方文化圈层对于异质文化的多度阐释,以及由此产生的西方中心主义为单向辐射的文本误读,斯里·奥洛宾多在The Human Cycle一书中则构建了一个略带幽默成分的文学对比,借此讽刺了一些西方文学评论者对于西方中心论的过度阿谀:

如果印度人曾将欧洲视为一个殖民属地,那么印度读者如何看待欧洲文学经典?他们会将《伊利亚特》看作一部简陋,空虚且几乎野蛮的史诗。但丁的作品将被看作邪恶和迷信的宗教幻影所造成的噩梦;莎士比亚是一个醉酒的野蛮人,有着出色而疯狂的想象力。所有希腊,西班牙和英国的戏剧作品都将道德沦丧与恐怖暴力结合在一起,法国诗歌是没完没了的空谈和没有实际价值的修辞训练,而法国小说也是充满肮脏和腐败的文学。[43]83

库尔提乌斯在《文学研究导论》中认为:“西方文学组成了各国民族文学的历史共同体……文学运动和文学批评也证实了西方文学这个基本的统一体,比较文学建立在对西方文学的这一看法上。”(7)转引自孙景尧:《比较文学的新一轮身份“漩涡”——兼谈“反民族主义”与“反欧洲中心主义”》,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4)。正是在这种认知层面上,自甚于其文学作品的丰富与文学研究的发达,将传统的西方中心主义融合进这种比较的文学场域内,对除西方之外的其他国别文学与民族文学形成了一种“先天性”的领先态势,以至于“比较文学在其漫长的百多年发展史上,主要而又大量的研究课题与成果,都囿于西方文学的领域之内。”[44]111基于异质文学在内容与文本等方面的显著差别,也不可避免地因西方中心主义的固有存在,在所谓的西方比较标准和西方文学实践的引导下,对他国文学进行所谓的误读,忽视他国文学的自有规范与现有实际,并不断扩大这种误读所造成的影响,进而形成了一种过度比较的单向阐释。即使在现今,这种以西方中心主义仍不断介入比较文学领域,并在一定程度上偏离了比较文学研究的规范化与公正化。

2.以民族主义的情绪泛滥为误读

民族主义始终是社会发展阶段所存在的必然现象,各民族文化在交流与沟通的过程中,民族情感也一直影响着民众对于文艺的认知和理解。黑格尔曾这样描述欧洲民族对于域外文化的态度:“人们只有对本民族的民歌才能同情共鸣,不管我们德国人怎样会适应外国的生活方式,发自另一民族心灵深处的最好的音乐,对我们总不免有些隔膜”[45]202。即便是与比较文学关系密切的世界文学在不断追求不分民族、不分地域的文学研究时,“比较文学的发展始终贯穿着世界主义胸怀和民族主义情绪的二律背反。”[46]这种情况的产生与比较文学的早期标准密切相关。一方面,法国学派致力于寻求“纯粹”的、仅限于不同国别文学的比较,从而阐释一国对于一国的文学衍生、变化、发展等影响研究;另一方面,随着西方世界,尤其是欧洲在近代以来的民族性国家纷纷建立,民族意识超越狭隘的国家意识,这反映在比较文学层面,则集中表现在一国文学对于一国不同民族间的文学,或是一国民族文学之于他国民族文学等,从某种程度而言,比较文学的存在意义也就成为“是为反对大部分19世纪学术研究中狭隘的民族主义,抵制法、德、意、英等各国文学的许多文学史家的孤立主义”[10]55。民族主义在一定程度上介入传统的国别文学的划分领域,进而折射出民族意识观照下的比较和影响,韦勒克在《比较文学的危机》一文中曾坦言西方比较文学流派在爱国主义的感召下所形成的带有“强烈愿望”的意图:

法、德、意等国很多比较文学研究中的基本爱国主义动机,造成了使比较文学成为文化功劳簿这样一种奇怪现象,产生了为自己国家摆功的强烈愿望——竭力证明本国施与他国方面的影响,或者用更微妙的办法,论证本国对一个外国大师的吸取和“理解”,胜过其他任何国家。[10]129

这种试图宣扬一国文学的“优越性”,进而强调对于他者文学发展所施加的影响研究,无疑具有片面化的民族情绪。韦勒克继而认为,比较文学内“这类研究的整个概念是外缘的,往往被狭隘的民族主义侵蚀,造成计算文化财富的多寡和在精神领域计算借贷的弊端。”[24]40因此,在民族主义的渲染内,“与优越的本土文化相比,异国现实被视为是落后的”[47]175。比较文学研究受此类民族主义的影响,进而表现为情绪化而非客观化的途径。韦勒克在抨击巴登斯贝格所谓的法国影响研究时说道:“我们会感到在他的每一个行动的背后都隐藏着一种爱国主义的冲动”[23]270。尽管比较文学成立之初的目的在于“为了获取一种超越自己民族的视域,把眼光投向整体而非本民族文化、文学和历史抱残守缺的那一点点东西”[11]106,但同时我们也可发现,国家意识主导下的民族主义情绪或多或少在打破原有的客观条件,在这种泛滥的民族情绪下,比较文学研究也极易形成基于本民族认同价值之上的强制比较,进而误读他国文学或其他民族文学的内容。在民族优越感和民族情绪泛化的基础上,黑格尔就曾多次主观化地强调“中国没有史诗”,他甚至在《美学》第三卷宣称“中国没有民族史诗,因为他们的观点方式基本上是散文性的……他们的宗教观点也不适宜于艺术表现,这对史诗的发展是一个大障碍。”[47]170由此可见,以民族主义的情绪泛滥先导的“误读他者”,不仅从学科层面造成一种比较文学的发展危机,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成为这种危机的“导火索”之一。因此韦勒克无不担忧的说道:

我们学科的处境岌岌可危,其严重标志是,未能确定明确的研究内容和专门的方法论。我认为,内容和方法之间的人为界线,渊源和影响的机械主义概念,以及尽管是十分慷慨的但仍属文化民族主义的动机,是比较文学研究中持久危机的症状。[10]122-130

总体而言,比较文学的差异误读集中表现在“以西方中心主义的单向辐射”和“民族主义的情绪泛滥”这两个层面。正是在这两种因素作用下,比较文学的过度化现象研究忽视了其他文学实体的客观内容与规范,并从过度的主体性角度强制阐释文学文本,成为比较文学持久的危机来源之一。

纵观比较文学的百年发展,以影响研究和平行研究为代表的比较文学流派,无论是在该学科的体系创建、抑或学科的理论创新等方面,都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与此同时,比较文学这门学科在相关的研究过程中不免因自身的技术困境和思维局限,转而对一些文学现象做出了牵强附会,不着边际,唯西方中心,甚至是背离文学特质等操作。而上述这些缺陷一言以蔽之,则是以“逻辑混淆”“界限模糊”“差异误读”为表现的过度比较现象。在全球化日益发展的今天,过度比较现象作为比较文学的原有特性与固有弊病,其负面影响无疑日趋明显。因此,新时期的比较文学更应以坚持文学性、规律性、客观性为研究本位,在中西方的文学交流与互动中寻求价值共识,建构双方的公共阐释空间,从而在文学批评和理论实践中推动比较文学这门学科的繁荣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