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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维语境下凉山彝族民间器乐的文化变迁*
——基于美姑县乐师口述史的研究

2021-12-03葛婷

艺术品鉴 2021年12期
关键词:乐师凉山洛克

葛婷

民间乐师一生的轨迹都会受到社会环境变迁的影响,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中乐师的文化身份也会发生变化,乐师的原生家庭、生活环境、主要职业、教育程度,以及国家的政策等,都会对乐师的人生际遇起到决定性作用。但不管如何变化,音乐一定是贯穿民间乐师生命轨迹的核心。而当民间乐师身处社会转型,时代更迭时,其社会文化身份便会呈现出多样的形态。比如:民间乐师、歌师、音乐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等,这类身份都能够被社会族群认同,并具有相对应的社会价值和文化意义。笔者将以凉山美姑县多位民间乐师的口述文本为基础,以其生命轨迹为线索,观察凉山彝族民间乐师在现实中文化身份认同,身份转换,重心转移等变化,折射出的凉山彝族民间乐器,及其音乐生存形态的变化。

一、凉山彝族社会中乐师的生存状况分析

在研究的过程中,笔者带队采访了“美姑民间艺术团”四位乐师:彝族克西举尔州级传承人、木叶手阿洛克古,彝族口弦制作以及演奏州级传承人的的阿哈,彝族马布县级传承人、克西举尔乐手海来大铁(2020年3月已故),彝族库诗妞妞(过年歌)传承人、乐队月琴手阿体拉比。阿洛克古作为艺术团唯一会汉语的乐师成为采访中的主要发言者。

通过以上口述访谈,我们发现这些民间乐师社会文化身份的认同出现了转变,传承观念也随之转变。从阿洛克古个人的人生轨迹来看,他从孩童时期偷学克西举尔(父辈的不认同),到读师范学校成为老师之后的自学克西举尔(个人认同),到退休之后被评为“克西举尔州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官方认同),再到与美姑乐师们组建“美姑民间艺术团”,之后,艺术团与演艺公司签约,乐师们成为公司签约艺人(社会认同),说明其身份在当今社会环境下,不仅具有文化价值,还具有商业价值。

据此观之,阿洛克古从孩童时期民间乐器的爱好者身份,到社会民俗活动中红白喜事乐师的身份,再到音乐非遗传承人的身份,演艺公司的签约艺人。从其个人社会文化身份转换的个例来看,社会的转型发展,作为民间音乐的承载者和传播者,他的社会身份也在经历转换,即村民、克西举尔爱好者、师范生、体育教师、音乐非遗传承人、签约艺人等多重身份转换。反观其身份的转变,也折射出他所承载的族群民间器乐文化生存形态的转变,因受到民间文化、官方文化、城市文化、商业文化等不同社会文化类型的重塑,而获得重新地定义。

通过对美姑县乐师的个案研究,说明当代的少数民族音乐传承人,在不同文化环境中,需要适应身份的不断转换,以及不同群体对于他们的期待,并且担当起官方机构、民间组织赋予他们的文化传播的社会职能,使自己在不同的文化身份中找到归属感和认同感。

二、凉山彝族民间乐师传承方式和途径的转变

凉山彝族民间乐器的传承方式受到社会生活的影响。从历史上看,其主要承载着文化娱乐的功能,也就是说大部分属于自娱自乐个体行为,不具有真正意义上的师承关系,大部分都是家族里代代相传,在其社会文化和自然环境的熏陶中,拿起乐器几经摸索便能演奏。

据阿洛克古和的的阿哈两位乐师介绍,在家乡并没有很刻意地去学习乐器,都是看见家里长辈、亲戚在演奏,觉得很好玩,便开始跟着玩。这点在我的彝族学生身上也得到了印证,笔者曾经看见我的彝族学生吉克格哈弹月琴,便问他,跟谁学的月琴,他告诉我,没有具体跟谁学过,好像在他家乡也没有拜师学艺的概念,基本上都是看着别人弹,自己跟着摸索,演奏的心态就是玩的心态。心境到了,音乐中自然就流露喜怒哀乐情绪,这是一种完全自发的社会音乐行为。自从他们评为“非遗传承人”之后,就开始在当地文化馆的安排下,定期培训学员,同时,参加非遗中心分派的非遗进校园等演出任务,当地和外地的大中小学都去过。他们签约的演艺公司也会有一些商业表演和采访任务。

据此分析,民间乐师从乡村走向城市,从自娱自乐变为有官方机构的认证和民间机构的打造宣传,他们传承方式和途径已经出现变化。这些民间乐师在自己的家乡,一部分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还有一部分是受村子里亲戚朋友、父兄长辈的影响,口传心授,启蒙入门。而民间乐师来到城市,成为音乐非遗传承人之后,自然就成了社会与族群认同的民间音乐承载者和传播者,基本告别了在村子里的自娱自乐原生态的表演传承方式。他们在官方机构和民间机构的安排下,通过媒体传承、表演传承、教育传承的方式和途径,承担社会文化传播的责任。而我采访到的这几位美姑民间乐师选择了具有固定传承场所、规范化传承管理制度的演艺公司,在商业运作下进行传承,成为专业舞台表演的传播者。

由此可见,民间乐师们传承方式和途径的转变,其实也是当代社会文化多元建构的结果,其构成了具有典型意义的少数民族文化现象,也构成了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文化景观。

三、凉山彝族民间乐器及其音乐生存形态的转变

“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凉山彝族的乐器产生于大自然提供的天然舞台,因而决定了其文化具“社会”和“自然”双重属性特征。特定的地理环境造就特定的人文环境。自然环境是既定的,基本无法改变,而人文环境会随着人的变化而变化,在上述乐师口述研究中,对乐师文化身份转变和认同,乐师传承方式和途径的研究已经证实了这点。借助前两段对乐师的口述分析,看凉山彝族民间乐器及其音乐的生存形态,其呈现出两种状况:

(一)原生语境下的自然延续

据几位民间乐师介绍,他们在乡里会受邀参加一些红白喜事的表演,红喜事就吹、弹快乐一点的音乐,白喜事就吹、弹悲伤的音乐。不同场合,演奏不同情绪和风格的音乐,有时也会根据观众的喜好进行表演。阿洛克古表示,有些城里专家老师会问:你们吹、弹的音乐有没有名字?为什么不取名?阿洛克古就会说,没有曲名的才是真正的原生态音乐。我们的音乐也没有乐谱,原生形态的音乐很难记录,倒是会有些城市里的音乐人来采风,收录我们的民间音乐,用于他们个人音乐的改编和创作。据当地过年歌传承人阿体拉比介绍,他们当地的凉山民间乐器主要在传统社会文化中在婚丧嫁娶、放牧、节庆、亲朋聚会等场合上表演,其表演风格随心随性,没有固定的范式和标准,但是也有一部分器乐曲出自当地民歌。

通过乐师的介绍大致可以看出来,原生形态的凉山彝族民间乐器及其音乐与当地民俗依附共生的特点,其在传统社会风俗中,主要起到烘托氛围,抒发感情的作用。此外,不管是美姑县,还是布托县等处于大凉山深处四周高山环绕,大部分村寨交通不便,甚至与世隔绝。因此,在传统社会中民间乐器便能够处于自然生存的状态,基本不会受到外界文化的干扰和影响。

(二)再生语境下的功能异化

在采访的过程中,四位乐师为我们演奏了一首合奏曲。当我们听到这首合奏曲的时候,就发现与众不同,他们的音乐非常的整齐,声部之间音程关系非常和谐,声部之间的过渡衔接很自然。阿洛克古告诉我们,这首曲子是他们几个乐师在一起反复磨合练习的结果。每个人独奏部分可以即兴发挥,但独奏部分的即兴发挥是有限的,根据演出的时长来控制,而音乐的合奏部分基本定型不轻易改动。他告诉我们,这首作品是他们演艺公司承接商演的保留曲目,根据城市人对音乐审美的要求来编创,其音乐风格符合城市人听觉需要。

据此可见,再生形态中的凉山彝族民间乐器及其音乐与传统文化中民俗活动脱离,成为专门供游客欣赏观看的旅游项目。这种依托城市旅游为背景的民间乐器的再生形态,既能够作为旅游资源吸引游客,也能够打造成城市旅游名片,同时,还能够得到政府的保护,有效地避免其发生传承断裂。

四、结语

任何事物随着时代更迭、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不断变化会表现出生存形态的异化,这便是其事物发展中的“文化变迁”。通过四位美姑乐师的描述,让我们看到了凉山彝族民间乐器及其音乐生存形态转变,第一,由自发组织参加乡里乡外红白喜事、节庆的表演,变为由演艺公司统一运作接洽商业演出和活动,即表演场合的转变;第二,由曾经完全自我即兴的表演,变为有固定、成熟的合奏曲目;第三,乐师之间也会聚集一起相互学习,基本上他们都能掌握相互之间传承的乐器,在表演的时候也可以互换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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