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浪潮下的第三世界国家发展困境与对策*
2021-12-03蒲松杨
周 琦,蒲松杨
(湘潭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一、前言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是研究、开发用于模拟、延伸和扩展人类智能的技术科学。(1)学术界对“人工智能”所下的概念与定义较多,通常采用这一种说法。它以人工神经网络的研究为基础,以机器学习为主要特征,因深度学习算法和算力的重要突破及发展,而在诸多领域都取得了较多的成果,带来了深层次、多领域的影响,是二十一世纪科技革命浪潮中的关键力量。
目前,发达国家对人工智能的应用十分广泛:在科学技术层面,人工智能技术已经应用在量子科技、航空航天和基因科学等方面;在国家和社会治理层面,城市综合管理和科学与人文教育的智能化逐步展开;在国家对外战略层面,深度学习算法的应用,为国家制定对外政策提供海量数据库,通过智能分析来展示决策实施的可能性和风险性,使得国家对外战略的分析、制定和评估定量化、精准化和科学化;在国防军事层面,无人驾驶战机完成高空侦察任务、智能决策系统完成战争大数据分析,将核武器进行智能化管理和应用等。
由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尖端性和前沿性,只有少数综合实力强大的国家才有条件和能力去研究、开发和掌握人工智能技术。但在世界舞台上,欠发达(或发展中)的第三世界国家数量多、分布广,它们的经济基础薄弱、科学技术能力低,没有足够的条件和能力去研发和应用人工智能技术,在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大浪潮中,将被进一步拉大与发达国家之间的结构性差距和被加深“边缘化”地位,加剧发展困境。然而,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在面临困境挑战的同时,也存在发展机遇。本文将梳理第三世界国家在人工智能浪潮下面临的主要发展困境,并在此基础上从第三世界国家、发达国家和国际社会三个层面提出应对之策。
二、第三世界国家面临的发展困境
(一)智能化产业加剧第三世界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落后性
1.加剧国家经济发展的结构性差距
人工智能以机器学习为主要特征,主要运用深度学习算法,通过分析大数据并以数学概率或计算机代码的形式呈现分析结果,以技术应用的方式代替人类完成工作任务,解决特定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旧有的人类使用生产工具完成生产的“使用与被使用”关系模式,使得“人器分离”,革新了“人器关系”,以“智能”生产“智能”,从而极大地解放和提高了社会生产力和社会创新发展能力。
相比于传统的“用机器生产机器”,由大数据驱动的人工智能最大特点就是“用智能生产智能”,即由机器对智能进行自动化生产(而此前主要由“人”生产而从外加诸机器)。“用机器生产机器”在由物质生产的动力系统的自动化运转中发挥重要作用,而“用智能生产智能”则在智力系统的自动化运转中发挥重要作用。前者发挥作用的关键是发动机能持续地提供动能,而后者发挥作用的关键是计算机的超强运算能力,与互联网结合起来就是“云计算”。它们为当今大机器体系持续地提供智能,通过智能来生产智能,用智能来驾驭机器,从而摆脱原有的“由人操作机器”完成生产的旧有模式。
在人工智能时代,这种新型的生产模式会造成持续性的失业潮。人工智能的技术应用,使得无人驾驶、机器人服务、智能决策等变得可能,也必然会造成大批初级技术性工人的下岗和转业。2016年美国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预测:“在未来10—20年时间内,9%—47%的现有工作岗位会受到威胁,平均每3个月就会有约6%的就业岗位消失。”[1]144
麦肯锡全球研究院2018年9月发布的《前沿笔记:人工智能对全球经济影响的模拟计算》显示,根据不同的使用场景,到2030年,智能代理和机器人将取代4亿—8亿个工作岗位。其中,以重复性劳动与低水平数字技能为特征的岗位需求在未来20年内下降近10%,非重复性劳动或高水平数字技能的岗位需求将会获得相应的份额。[2]
值得注意的是,在人工智能影响下的失业潮,主要原因并非技术代替,而是人工智能嵌入所导致的社会技能结构和人才供需之间的不平衡。人工智能技术本身无法均等地渗透到每一个国家和地区,其带来的效益也无法惠及每一个群体。然而,恰恰是这样一种不平等和不对称扩大了人工智能所造成的产业之间、群体之间和阶层之间在发展能力、资源占有程度和社会影响力等方面的失衡。[3]31因此,这样的结构性失业潮,不仅会加剧劳动参与率与收入的二元分化,也将扩大社会贫富差距,减弱社会阶层流动。
在人工智能时代,生产智能化将减少对劳动力的依赖,甚至代替传统劳动力,这种趋势是必然的并且是全球性的。因此,大批外资企业将逐步使用人工智能技术来进行生产,这将对家电、消费电子等第三世界国家传统的劳动密集型等优势产业产生冲击,它会使得跨国企业为了追求成本控制、经济效率和产品质量而逐步减少人力用工数量,不再进一步依靠第三世界国家廉价的劳动力资源,而是应用人工智能技术实现经济发展的自我供给,实现生产“本地化”,使得国际分工的可能性逐步减小。正如埃里克·布莱恩约弗森(Erik Brynjolfsson)和安德鲁·麦卡菲(Andrew McAfee)所言:“从长期来看,自动化影响最多的可能不是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而是以低成本劳动力作为竞争优势的发展中国家。”[4]252
人工智能不同于以往的技术革命,它具有更加广泛和深刻的力量,高新技术的性质决定了资本和技术在经济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因此,一方面,现代化程度高的发达国家由于本身国力基础雄厚,将会阔步地使用人工智能技术来发展经济,提高社会创新发展能力;另一方面,人工智能极大地削弱了第三世界国家劳动力要素在经济发展中的地位,使得它们的人口红利和传统廉价劳动力优势丧失,大批失业人员会加剧国内社会的不稳定,经济和社会发展受到极大冲击,使得第三世界国家更加贫穷、落后和动荡,进一步加大与发达国家之间的结构性差距。
2.加大国家治理能力的差距
(1)加大政府治理能力差距
作为国家行政机关的政府(2)广义上的政府是指一切国家政权机关,包括司法、立法和行政以及一切公共机关。狭义上的政府是专指国家的中央和地方的行政机关。这里专指狭义上的政府。是城市社会经济活动的管理者、公共服务的提供者,是城市治理中的中流砥柱,政府智能化是实现城市智能化的充要条件。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中指出,“科学革命”的历史是科学、政治和经济结合的历史。[5]236科技发展和政治密不可分:科技不断创新发展,促进政府治理模式的变迁进步;政府借助科技手段,探索政治行政发展规律,主导技术理性,推动社会发展。
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将会极大促进发达国家政府治理的优化升级,缩减开支、提升能效、细化治理等方面有了技术支持和操作性保障。以大数据为基础,凭借强大的算力与核心算法搭建的政务智能平台、系统、模型等是实现人工智能政治扩散的结果形态,通过经验学习模型(如Decision Tree)、深度学习模型(如ANN)、感官学习、自我调节模型、复杂适应系统(CAS)等对政府治理过程中的过程与现象进行抽象数学表达,人工智能已在解放、分解、取代、增强等多方面为政府治理提供服务,并依据政务需求搭建了诸多政府智能系统。[6]134比如智能在线客服、GPS公车定位、无人化政务服务等,为人工智能在政府治理领域的应用提供了可靠的实践支撑,也为进一步的智能政府建设探索了前进道路,极大地提高了政府现代化治理能力。
亚洲、非洲、拉美的广大第三世界国家政府在其现代化进程中所起到的积极作用原本有限,政府治理能力较弱。例如在很多非洲国家,政府内部不同派别之间的内耗,从低级到高级官员的严重腐败贪污,政府系统缺乏透明度,办事程序冗长,监察系统腐败低效,官员升迁中道德标准的缺失,以及将贪污公款视为聪明做法的文化环境等,[7]4-5致使国家贫困,负债累累,发展滞缓。
由此可见,这些典型的第三世界国家由于政府自身问题,并没有在全球化浪潮中抓住机遇,较好地实现自我发展。而在21世纪的人工智能浪潮下,第三世界国家将在智能革命中进一步被拉开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治理能力差距,加剧国家发展滞缓。
(2)加大城市治理水平差距
人工智能技术从全方位、多领域革新了城市治理的理念、模式、手段、产业运作方式和市民生活习惯,成为城市治理创新、治理现代化的重大历史机遇。2017年,中国国务院发布了《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提出以人工智能“推进城市规划、建设、管理、运营全生命周期智能化”的要求,[8]正式将以深度学习和机器学习为代表的人工智能纳入我国城市治理领域。在人工智能时代,城市治理必将迎来多重创新发展,实现从“总体-支配型”到“制度-技术型”再到“系统-协同型”的转变,达到“善治”乃至“善智”。
随着时代的进步,人工智能技术的突破为城市的“智慧”“智能”提高了可能性,城市在进行不断地转换升级,其概念和成分也在不断变化,数字城市(Digital City)、智慧城市(Smart City)等新的概念不断涌现,在人工智能时代,城市将进行全方位、深层次的转换升级,“城市生命体”(3)“城市生命体”是指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一定区域内形成的,以非农业人口为主体的,人口、经济、政治、文化高度聚集的,具有新陈代谢、自适性、应激性、生长发育和遗传变异等典型生命特征的复杂巨系统。参见姜仁荣,刘成明.城市生命体的概念和理论研究[J].现代城市研究,2015(4)。也会逐步进入更智能的高级阶段,即“城市3.0”阶段。[9]77
在“城市3.0”阶段,将可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创新城市治理思路,如实现城市规划的智能化。同时,通过智能技术升级城市治理手段,如通过数据驱动为城市治理提供数据的抽取、转换、清洗和集成,建立友好的数据生态,通过技术分析实现数据由无序到有序、由静态到动态、由隐性转换为显性等,打破数据的孤立与分散的局势,推动城市治理现代化。除此外,城市3.0的智能化还将逐步扩散到医疗、教育、交通、基建等各个领域,推动现代社会的智能化发展。
以非洲城市现代化为例,从1995年到2015年,非洲城市人口年均增长率为3.44%,居世界各地区之首。[10]7根据联合国报告预测,2014—2050年,全球将新增25亿城市人口,其中约有90%位于亚洲和非洲地区。[11]1事实表明,非洲的城市化进程正在逐步加快,但是,非洲国家(尤其是撒哈拉以南)普遍存在的发展滞后,脱离现实的城市规划以及薄弱的城市治理,加剧了城市的无序扩张,使得城市公共设施面临较大的压力,供水、卫生、住房等条件恶劣,道路拥挤、空间连接性差等问题使得城市居民生活条件较差,城市现代化、科学化水平低下。
由此,当发达国家已经快步进入城市3.0阶段时,第三世界国家城市大多还停留在2.0甚至1.0阶段,这将极大地拉开与发达国家城市建设的差距。
3.加固边缘性和依附性地位
沃勒斯坦将世界抽象化为“中心”“边缘”和“半边缘”的世界体系(4)“世界体系理论”由美国社会学家伊曼纽尔·沃勒斯坦首次提出。他认为世界经济体、政治体和文化体均存在“中心”—“半边缘”—“边缘”的等级结构,“中心”是经济发达地区,“边缘”是经济落后地区,“半边缘”介于“中心”和“边缘”之间。参见伊曼纽尔·沃勒斯坦著,尤来寅、路爱国等译.现代世界体系(第一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认为处于“中心”的是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它们经济发达、政局稳定、高新技术人才多、科技创新能力强,拥有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资源和财富;而处于“边缘”的是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发展中或欠发达国家,它们经济落后、政局动荡、廉价劳动力基数大、创新能力弱,并时有战乱发生。
在现有的世界体系中,广大发展中国家希望通过参与世界分工来逐步改善自己在世界体系中的地位,并逐渐接近和进入世界体系的“中心”。对于“边缘”而言,最大的传统优势在于其廉价的劳动力,通过廉价的劳动力来参与到商品性的世界生产中,并凭其逐步掌握和占有生产资料,达到发展的目的。历史上许多国家和地区就通过这样一种模式实现了从“边缘”到“中心”的转化,例如“亚洲四小龙”等。从“边缘”到“中心”的转化是国际政治发展的动力,因此,如果失去了这样的动力,广大发展中国家就会面临永久处在“边缘”位置的困境。人工智能的发展将会加剧这样的困境。
人工智能生产最大的特征在于生产的“智能化”和“本地化”。“智能化”是指在企业生产过程中,用智能化机器人来代替人工实现生产,即“无人工厂”。当购买和维修机器,以及用电等成本总和低于传统工厂的消耗,以及生产的效率和产品的质量高于传统工厂时,意味着企业不再需要和依赖廉价的劳动力,而完全采用无人工厂的形式来进行生产。这样无人化、智能化的生产将会是全球趋势。例如,2018年2月,长期依靠廉价劳动力进行生产的富士康集团宣布投资3.4亿美元研发人工智能,并以此作为未来转型的重要方向。[12]“本地化”则意味着在第三世界国家投资建厂的企业将会逐步回国设厂,这种回国设厂的趋势使得原先发展中国家逐渐丧失了传统意义上的,通过廉价劳动力逐步积累外汇,同时通过训练熟练工人为国家发展做准备的优势和机会。事实表明,在这样的趋势下,第三世界国家参与全球分工的机会在逐步减少,加剧自身的边缘性。
二十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拉美学者进一步发展了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和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提出了依附论。依附论认为,拉美的不发达是由于对美国的依附所造成的。(5)“依附论”,又称“外围-中心论”,是研究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间相互关系的理论学说,代表人物有劳尔·普雷维什、萨米尔·阿明等,该理论认为世界被分为中心国家(发达国家)和外围国家(发展中国家),前者在世界经济体系中处于支配地位,后者受前者的剥削和压迫,后者依附于前者。事实上,拉美国家陷入中等国家收入陷阱和转型失败,原因在于没有充分参加世界经济分工,失去了充分参与第三次工业革命的门票。因此,要摆脱依附地位,首先就要树立充分的技术优势,赢得技术竞争。
但是,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需要大量前期投入,而这种投入是需要雄厚的经济基础、稳定的政治状态和较强的科技能力作为支撑,因而使得部分拥有这些基础能力的强国在事实上形成技术垄断,从而获得大量收益。而未拥有这些基础能力的第三世界国家将在此轮技术浪潮中失去入场门票,进一步拉开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加固原来的边缘依附地位。同时,“中心国家”在此轮智能革命中凭借自身强大的经济科技实力顺应潮流发展,吸纳全球范围内的资本和人才流向“中心”,在新一轮的技术竞争中树立新的技术优势和知识优势,进一步加强对国际社会的主导权、领导权和使“边缘国家”进一步依附自己的权力。综上,第三世界国家将在此轮智能革命中加剧自身的边缘性和依附性。
(二)智能化武器加剧第三世界国家国防安全的薄弱性
1.冲击第三世界国家军事能力
(1)改变具体军种的作战方式,加剧军事落后局面
回顾历史,任何科技革命都会与军事存在直接和天然的联系,科技水平的提高将直接增强军事技术能力,表现为应用武器水平的提高或是军事装备的革新。传统战争主要依靠人类,以人类为军事战争的主要活动对象,通过训练有素的军人来完成战争目标,即便存在军事技术的提高,依旧需要人类来驾驶飞机、坦克和战车等大中型战争武器,即便是核战争,仍然需要人类驾驭投射装备来完成核弹的投射任务。
在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技术将逐步代替军人完成极其危险、威胁生命安全的任务,由此逐步改变人类战争形式。例如运用无人驾驶战机完成高空侦察任务,智能决策系统完成战争大数据分析,以及运用人工智能与生物技术、新材料技术和信息技术的交叉融合来研发机械外骨骼,打造体力倍增的“机甲战士”,提升战斗水平,甚至直接打造智能机器人战士,与人类并肩战斗或是单独完成战斗任务。[13]可以想象,未来的战争将是成群结队的、无人化、智能化的“机器士兵”上战场,这将会得到追求“少伤亡”“零伤亡”目标的各国军方的青睐和重视。可以预计,无人化、智能化、集群化的新型武器装备将在很大程度上改变未来的战争形态,进而对今后国际安全关系产生深刻影响。
当发达国家开始使用人工智能技术来改变具体军种的作战方式,增强军事能力时,第三世界国家却受困于技术的落后和装备的匮乏,这将进一步拉开双方之间的结构性差距,加剧第三世界国家军事落后的局面,威胁第三世界国家的国防安全。
(2)增大国家反恐难度,加剧国家和社会安全的薄弱性
在反恐领域,计算机视觉、自然语言处理和智能分析决策等技术的迅速发展,为人工智能在反恐行动中的实际应用创造了基础性条件。[14]123但是,由于人工智能具有应用范围广、准入门槛低等特点,以ISIS、基地组织为代表的恐怖主义势力在国际反恐阵线的多次清剿下,也逐渐意识到了人工智能技术的力量,开始学习并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实施智能化、新形式的反侦察和暴力恐怖行动。例如,恐怖组织将利用信息化网络平台煽动、组织和策划暴恐行动,利用智能化军事平台遥控、指挥和实施暴恐行动。
恐怖组织将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挑战基于军事安全的政治秩序和基于信息安全的经济、社会秩序。恐怖分子利用人工智能技术窃取国家行为体和政府组织的政治、军事机密,并通过人工智能对复杂信息进行深度学习,对目标展开精确攻击,削弱国家的军事控制、军事职能、军事实力,冲击国家的政治主体地位和经济社会秩序。人工智能技术在恐怖活动中的应用将加大国家反恐难度,而对于尚未使用人工智能技术进行反击的第三世界国家而言,难度将会进一步增大,加剧国家和社会安全的薄弱性。
2.核威慑平衡与核管控失调,加剧核战争风险
(1)在核威慑平衡层面,减弱第三世界国家核威慑优势
核武器是构成当今世界平衡体系的重要基石,核武器的产生导致了核威慑理论的形成。核威慑理论认为,核威慑是在拥有强大核力量基础上发出的一种心理信号,让潜在攻击者确信,改变现状的收益远比维持现状的收益小得多,以此来慑止潜在入侵者的贸然行动,维护威慑方的有利状态,从而保持现有相对稳定的状态,特别是大国关系的稳定。[15]13核威慑理论是以“保证相互摧毁”为原则,以核武器力量的规模和数量、使用的意愿、对威胁的战略计算和对敌国第二次核打击能力的预估等系列要素为完整的理论框架。
但事实上,一国对另一国的战略评估由于意识形态的差异性、信息的不对称性、决策的主观性等因素,使得评估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主观性,因而对他国核能力的判断不具有精确性。人工智能的介入将有效解决这种不精确性问题。人工智能凭借大数据库和深度学习算法,做出完整的数据分析,并以数学概率的形式呈现计算分析结果,极大地排除了人类决策中各种因素的干扰,对他国核能力做出了精确化的分析评估,对一国了解他国的核能力、判断他国核打击可能性等方面将带来深刻的影响。拥有人工智能技术,并与核武器相结合的国家将获得与未拥有此项技术的国家相对的技术优势和信息优势,使得“相互摧毁”的平衡状态被打破。
以美国为首的经济基础雄厚、科技发达的世界强国能把人工智能技术与核武器很好地结合起来。拥有核武器,但经济基础相比较弱,科技水平相对较低的国家,如巴基斯坦、朝鲜等国家,将在人工智能浪潮中,逐步失去目前拥有的核威慑优势。
以朝核问题为例,朝鲜的核武器是维持其在朝鲜半岛的生存和在中美俄等大国之间周旋的王牌,也是朝核危机一直延续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如前文所述,掌握人工智能技术需要大量的前期投入,光是大数据库的建立就需要大量的资金、人才和过硬的科学技术做支持,这对于朝鲜而言将是极其艰难的任务。虽然自1994年以来,朝鲜国内发起了“苦难行军”与初步市场化的计划,至今已经进入了“再发展阶段”,但朝鲜的经济市场化依旧是封闭的、不平衡的市场化[16]33-36。即便自金正恩主政以来,朝鲜的经济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但对于研发人工智能技术所需要的雄厚的经济基础和大量的科技人才,依旧是杯水车薪。
比较而言,美俄中等大国将在人工智能浪潮中,凭借自身强大的综合国力优势,使人工智能技术与核武器交叉、融合,建立智能化核战略分析、预估系统,对朝鲜运用核武器行为做出智能化的战略判断,提前获得战略数据情报,从而确立新一轮的核能力优势,而朝鲜将逐步失去目前拥有的核威慑优势。这将冲击朝鲜半岛的核战略态势,使得美俄中等大国对朝鲜的战略态势和战略需求发生极大的转变,朝核问题或将被引向新的发展方向。
(2)在核战术应用层面,刺激第三世界国家战术性核武器应用
在战略核力量处于均势的情况下,人工智能技术领先的发达国家更偏向使用或者威胁使用战略核武器,逼迫对手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做出让步,从而获得整体优势。借助于卫星、无人机、互联网、雷达和其他侦察系统的支持,智能技术可以用比人力快得多的速度追踪和定位藏匿的核武器,引导更为精准的定点打击,从而让对手的战略核武器被彻底摧毁,使对手丧失大规模报复能力的可能性增大。兰德公司在2018年5月发布的《人工智能对核战争风险的影响》报告显示,技术优势可以运用人工智能技术对敌方安全基础设施实行大规模监控,并由此确定对手的行为模式,实施更有针对性的反制措施。[17]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智能战争中失败的前景会刺激第三世界的拥核国家主动使用战术性核武器。一般而言,战略核武器是国家为保护自己生存而不得已使用的最后防御手段。但是,面对智能常规战争和大规模战略核战争失败的可能,第三世界拥核国家既有可能屈服,也有可能铤而走险,企图利用战术性核武器来讨价还价。比如,印度为了应对大国的核威慑,以及加强自身的国防安全与反应能力,于1983年开始制定“综合导弹开发计划”(Integrated Guided Missile Development Program,简称IGMDP)。数十年间,印度逐步制造了“大地”“烈火”“特里舒尔”“阿卡什”和“纳格”系列导弹,并且与俄罗斯联合研发制造出了拥有“印度战术性核武器之王”之称的“萨尤尔亚”弹道导弹。[18]36印度考虑到自己常规军事力量相对不断衰退、智能系统整体发展也难以和西方国家相抗衡的现实,它更会积极主动地发展和使用战术性核武器,以期在整体守势下能够有局部的主动和更加灵活的反应。
大国会因为前沿战场犬牙交错、占领后治理困难与整体战略态势对峙等因素而不敢对这些战术核武器下手,防止出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效果。这在客观上也推动了第三世界国家战术核武器的部署和使用,以维护自身的安全,但这也加剧了国际社会的不稳定性。
(3)在核战略稳定层面,加大第三世界国家核扩散和危机管理风险
自有核武器以来的战略稳定主要体现在核战略稳定,它是指“有核国家之间不会发生核战争,并且由于核威慑的存在,有核国家之间能够防止有可能升级为核冲突的大规模战争”。[19]25核战略稳定体现在两个层面:其一,核扩散的稳定。核扩散分为水平扩散与垂直扩散,水平扩散指核武器从拥核国家扩散到无核国家;垂直扩散指拥核国家无法遏制的核军备竞赛所导致的核武器技术升级、军备增加以及核安全困境的恶化。其中,当能够从根本上改变核力量对比的新技术出现时,国家之间的核稳定就会变得更加敏感。只要一方看到对手试图用这种新技术赶超自己,就会采取相应行动以免被动。如果竞争过于激烈,以至于双方都急迫想要将这种技术应用到核武器领域,那么双方以往达成和遵守的预防军备竞赛协议都有可能会被抛弃。其二,危机管理的稳定。它是指防止国家跨越由和平转向战争的门槛,或者当战争爆发时,防止其进一步升级,尤其是预防传统战争升级为核战争。智能武器的出现,则让二者陷入更加脆弱的境地。
一方面,在核扩散领域,不论是水平扩散还是垂直扩散,智能武器的出现都只会强化这种势头。在水平扩散方面,自美国拥有核武器以来,核武器的水平扩散就没有停止过,原因是总有国家对自己的常规军事力量没有足够的信心,希望通过核武器来使自己拥有战略优势或者改变战略被动局面。对于被美国等发达国家长期欺压的第三世界国家而言,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它们有限的军事实力不足以应对强大的发达国家的武力威胁,人工智能技术的出现只会放大它们的这种弱势和不安全感,迫使它们更加渴望拥有核武器来确保自身安全。甚至,某些拥核的第三世界小国还有着将核武器扩散给他国以谋求集体对抗美国等核大国的可能。在垂直扩散方面,当今世界几乎所有的核大国都在尽可能利用智能武器追求核攻击上的优势或者强化核生存能力。
另一方面,在危机管理领域,智能武器的使用不仅无助于问题解决,反而会让危机管控的风险增大。所有拥核国家在面临核威胁敲诈时,都会坚定信心遏制对手对自己本土的核打击,但是它们对盟友的安全保证就不那么放心,如同戴高乐治下的法国会怀疑美国对自己的核保护承诺一样,武器的智能化无法改变这一点,更何况在危机中,只要一方部署相关武器,另一方都会相应反应,从而加剧局势紧张。甚至,对手有可能将自己这种预防性的核反击准备视为先行进攻的威胁,从而先发制人。对于一些事实上拥核的第三世界小国而言,它们更加不可能在与技术先进国家的智能战争中获胜,往往一场大规模常规战争的失败就意味着灭亡。一旦危机过于紧张,它们极有可能考虑优先使用自己数量有限的核武器,在对手解除自己的武装之前,将核武器用掉或者干脆扩散给第三方。
因此,在人工智能时代,第三世界国家的核扩散与危机管理都将面临风险,这将极大地威胁第三世界国家以及全球安全。
(三)人工智能加剧第三世界国家对外关系和发展环境的脆弱性、不稳定性
1.增强霸权国家进攻性,加剧第三世界国家对外关系的脆弱性
智能武器的研发需要国家投入大量资源。在这个过程中,发达国家凭借技术、资金、人力和管理等方面的优势,可以优先享受技术进步的成果。与此同时,发展中国家则面临着永久边缘化的风险。[20]39-40可以预见,在构成国家硬实力的经济和军事实力方面,人工智能极有可能会让南北国家之间的权力鸿沟进一步扩大,双方的智能军事化程度更是会有巨大代差。
2008年金融危机后,西方发达国家内部出现了对自由主义秩序信仰的危机。但是,人工智能的发展,不仅会为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增长注入新的强心剂,巩固它们对西方民主制度的信心,也会刺激它们推广自由主义秩序的决心。此外,周期性发作的经济危机驱使发达国家利用武力来盘剥发展中国家,转移国内矛盾视线。但是,二战结束以来,战争所带来的巨大物质损失和人员伤亡始终制约着西方发达国家发动战争的意愿和能力。智能武器的出现无疑能够改变这一点。一方面,它能够大幅度降低战争的物质成本,“一架质量优良、性能先进的无人机售价约为1000美元,一架普通直升机的成本可折换成数万架无人机”。[21]14另一方面,它还可以大量减少作战人员数量,目前数百架智能无人机已经能够为一人所控制,且战术的组合十分灵活,战场人员的伤亡自然随之大幅度减少。这样,西方对外发动战争的顾虑和阻挠力量就会大为减轻,中小国家受到它们军事干涉的风险随之上升。在宣传战中,西方会凭借自身的技术优势更加肆无忌惮地对弱小国家发动各种舆论攻势,一些内外交困的失败国家更容易遭受西方智能舆论战的侵害,更难以维持国内社会稳定,颜色革命也将呈现出多发势头。
进攻性现实主义认为,大国拥有充足的军事资源、庞大的军事力量,为大国彼此伤害甚至摧毁提供必要的资本,致使大国之间存在潜在的危险。[22]23因此,为了实现“安全”目标,大国必须不断追求拥有更多的“权力”,以此来随时防备他国的攻击。而人工智能技术作为21世纪的新兴技术,属于国际政治资源中的科学技术资源,同时由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宽领域和多层次特点,使得该技术应用领域广泛,加之目前研究、开发和应用人工智能核心技术的只有少数几个大国,谁能够率先掌控人工智能的核心技术,谁就掌握了“权力”,这将不断刺激大国研发人工智能技术,不断刺激大国追求“权力”的最大化。
大国(主要指霸权国)拥有了核心技术后,便会在国际体系中形成技术垄断,技术上的垄断造就了绝对的权力优势,绝对的权力优势便会增强霸权国的“进攻性”,而霸权国的“进攻性”又会使得其他国家产生“不安全感”,促使他国为了获得“安全感”及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冲突和战乱,而不断努力研发和应用人工智能技术(尤其是国防军事领域),当国际舞台上的主要国家力量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增强自身实力(往往是军事实力)来获得“权力威慑”和安全利益时,便会形成新一轮的世界级军备竞赛。
回顾历史,任何军备竞赛都会导致国际动乱,如一战前欧洲列强之间的军备竞赛直接导致了一战的发生;冷战时期,美苏阵营间的军备竞赛使国际局势更加紧张。而由于人工智能技术的宽领域和多层次特点,新一轮的军备竞赛会涉及经贸、金融、外交等多个领域,以点带面,引发更多新的竞赛和动乱,加剧国际关系的脆弱性。大国之间的争斗牺牲最多的往往是第三世界国家的利益,如二战时期东方战场的中国,冷战时期的古巴等。
人工智能刺激了大国间的竞争性行为,由此减弱相互依赖程度和降低国家自身的安全感,这三个趋势都将深层次破坏二战结束以来所建立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降低大国的防御性,提升大国的进攻性。[23]24第三世界国家将受到极大的牵连,缺乏一个较为安全、和平的国际社会环境来实现自身的发展。
2.增强国际关系的复杂性,加剧第三世界国家发展环境的不稳定性
当今时代,经济安全、信息安全、文化安全等非传统安全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人工智能的出现加强了世界的信息化程度,也必然会带来系列的信息安全问题。以美国为例,美国近几年一直在加大“网络空间”战略的投入,网络空间是一个全球范围的信息环境,被称为陆地、领海、领空、太空之外的第五维空间,成为一国赖以正常运转的“神经系统”。[24]58但是,网络空间本身就存在极大的不安全因素,现有的网络大多采用TCP/IP协议(6)TCP(Transmission Control Protocol )是指传输控制协议,是面向连接和基于字节流的运输层通信协议。IP(Internet Protocol)是指网络之间互联协议,是为计算机网络相互连接进行通信而设计的协议。任何厂家生产的计算机系统,只要遵守IP协议就可以与因特网互连互通。,而该协议本身就存在设计上的缺陷,加之连接形式的开放性、多样性和互联性等特点,使之容易受到攻击。人工智能通过嵌入式处理器和控制器,以及大数据和深度学习算法的应用,极其容易分析出对方网络防火墙的缺陷,通过“病毒”盗取他国重要数据,极大地威胁他国的信息安全和国家重要机密。
在人工智能信息化面前,技术能力较弱国家的信息将变得完全透明,这将迫使弱国在战略上处于被动地位,战略态势和权益将受极大威胁。近年来,美俄中等大国越来越重视网络信息空间的安全,正在加大对网络空间的投入,各大国在网络空间的争夺战已经展开,以此将引发大国之间的新一轮竞争,加速本就不太稳定的大国关系走向冲突,加深国际关系(尤其是大国关系)的复杂性,同时,这种复杂性也将衍生出更多的不确定性,辐射第三世界国家,给它们的发展造成更多的困难,其发展环境变得更加不稳定。
三、应对之策
人工智能会对第三世界国家的发展带来困境和挑战,但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并存。因此,第三世界国家应积极筹备应对挑战,同时抓住人工智能浪潮的机遇发展自身;发达国家应当积极承担国际责任,在研发和使用人工智能技术时兼顾公平与正义性;国际社会要建构人工智能全球治理体系,深化各行为体之间的协同合作,建构具有普适性的伦理法规框架和价值体系。
(一)第三世界国家要多措并举主动发展人工智能
第三世界国家要抓住人工智能发展机遇,积极筹备,多措并举,来应对人工智能带来的经济发展、社会治理、军事安全和对外关系的困境。
1.制定人工智能人才培养、国际分工和智能政府发展战略
第一,大力发展人工智能技术人才培养战略。一方面,虽然第三世界国家整体教育水平较低,但是不乏世界知名高校,例如南美洲地区的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巴西圣保罗大学,非洲地区的南非开普敦大学等。(7)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墨西哥国立自治大学和巴西圣保罗大学在QS WORLD UNIVERSITY RANKINGS 2020年世界排名分别为第74名、第103名、第116名;南非开普敦大学在非洲地区高校排名第1名,参见QS世界大学排名2020[EB/OL].https://www.qschina.cn/university-rankings/world-university-rankings/2020,2020-12-30.在高等教育的课程设计中,包括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等,增设人工智能相关的专业课程,积极培育与人工智能技术相关的人才。另一方面,在人工智能时代,高水平的教育资源的稀缺性会逐步降低,人们可以通过各种信息渠道更加便捷地来获取知识。因此,第三世界国家要充分发挥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潜能,通过技术手段的应用来提高国民的整体教育水平,加强高新技术人才培养力度。第三世界各国政府应当转变思路,提供相应的政策和财力支持,抓住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机遇,制定人工智能人才培养和储备战略。
第二,积极建构参与人工智能产品国际分工和布局人工智能技术产业链战略。虽然人工智能技术致使发达国家会逐步将产业“本土化”,使得第三世界国家廉价劳动力的传统优势逐步丧失,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第三世界国家参与国际分工的可能性,但是人工智能产品从研发到落地,包含算法算力、场景应用和硬件终端等要素,相关的硬件终端设备零部件的原始材料,出于成本和环境保护的考虑,基本仍从第三世界国家进口。因此,一方面,第三世界国家可以积极布局和延长人工智能技术相关产业链,发挥自身资源优势,主动参与和进入人工智能硬件终端设备零部件的原材料国际分工,另一方面,利用国际援助并结合自身实际,积极参与研发人工智能技术,在一定程度上减缓被边缘化趋势。
第三,积极建构发展智能型政府战略。对于广大第三世界国家而言,政府综合治理能力差的重要原因,除了经济和科技落后外,还在于受到传统不利因素的影响,如传统文化、人情世故等带来的贪污腐败问题。将基于人工智能的解决方案引入第三世界国家,建构发展智能型政府,克服传统不利因素束缚发展自身,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传统人为因素的干扰。[25]30通过技术理性来克服传统文化带来的人类情感的不利影响,推动第三世界国家由“人情型社会”向“法理型社会”转变。同时,通过信息系统、移动支付、智能定位等技术的应用,加强政府综合治理能力,提高城市建设的现代化和智能化程度,推动“智慧型社会”建设。
2.建立健全人工智能军事应用、联合反恐和核武器防控机制
第一,要积极转变军事发展理念和建设模式。在未来,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垂直应用,将会促进武器和作战方式的智能化,这将在第三世界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产生巨大的鸿沟。因此,第三世界国家政府要对人工智能在军事领域的扩散性和垂直性的影响引起高度重视,积极转变军事发展的理念,提高对智能化武器和作战方式的认识,改革管理制度,加强人工智能技术和人工智能高层次人才的引进,推进机械化、信息化、智能化“三化”发展。[26]9
第二,加强国际合作,应对智能化恐怖活动。一方面,恐怖袭击高发的第三世界国家要积极联合周边国家和地区开展反“智能化恐怖”行动演习,通过联合演习,既在一定程度上威慑恐怖分子,又通过实际演练提高反恐能力;另一方面,要建立健全反“智能化恐怖”相关预警机制,同时,积极应用人工智能技术来对抗智能化恐怖袭击,通过系统的机制力量和智能手段来达到反恐的目的和效果。
第三,联合其他国家建立“智能化核武器”防控机制。正如上文所述,当人工智能技术扩散到核领域时,会刺激拥核国家,尤其是第三世界的拥核小国对核武器的战术性应用,这将极大地威胁非拥核第三世界国家乃至全人类的安全。因此,一方面,对于第三世界的拥核小国而言,在面对智能常规战争和大规模战略核战争失败的可能性时,要最大化地克制核武器的战术性使用,通过积极寻求大国协助和国际协调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另一方面,对于国际社会而言,当第三世界的拥核小国受到他国智能化威胁而濒临危机时,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和相关机制要积极主动发挥作用,协调矛盾和管理危机,防止事态扩大和恶化。
3.制定独立自主的人工智能发展战略规划和布局
一方面,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使得“南北”之间的权力鸿沟进一步加深,并且极大地刺激了大国(指霸权国)对小国的进攻性。因此,对于第三世界国家而言,要积极推动人工智能发展战略规划的制定和布局,积极推动人工智能技术的研发、建设和应用,不断提高自身综合国力,以此应对发达国家在人工智能浪潮下所带来的各类威胁。同时,众多第三世界小国也要加强彼此间的联系与合作,通过地区间的国家联合力量,来共同应对大国通过人工智能手段带来的各类威胁和进攻,克服自身对外关系的脆弱性。
另一方面,人工智能进一步加深了网络宣传战、信息战等非传统安全的困境,因此,要防止被发达国家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对其“自由民主化”和“技术殖民”(8)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民族解放运动的发展,传统的地理殖民的可能性越来越小,技术殖民开始成为主要的替代形式。大国通过对专利技术的控制阻止发展中国家进入许多技术领域,从而保持和扩大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在人工智能时代,核心技术的霸权主义和殖民主义会越发严重。参见高奇琦.全球善智与全球合智:人工智能全球治理的未来[J].世界经济与政治,2019(07)。。在意识形态层面,第三世界国家要从各个方面,尤其是在网络安全领域,加强主流意识形态的建设,防止“阿拉伯之春”通过智能网络手段和途径再次发生;在技术领域层面,第三世界国家要加强人工智能技术在网络空间领域的独立自主的建设和应用,防止因技术缺陷而导致国家机密被窃取,加强自身人工智能技术研发的独立性,跳出发达国家对人工智能技术的垄断和兼并怪圈,建立健全应对人工智能带来各类威胁的防范机制,做到未雨绸缪,应对由人工智能带来的国际关系的复杂性而造成的自身发展环境的不稳定性。
(二)发达国家要积极履行国际责任和义务
发达国家要积极承担国际责任和履行国际义务,树立负责任的大国形象,在研发和使用人工智能技术时兼顾友好性与正义性,营造良性友好的互动关系和发展环境,主动扼制人工智能发展导致的进攻性。
1.推动建立兼顾友好性与正义性的人工智能多方合作协调机制
首先,发达国家要推动搭建人工智能安全合理的研发应用框架,保障人工智能系统的友好性,推动建立公开透明、符合伦理的人工智能系统,引导和规范正确处理人工智能所涉及的安全和伦理道德等问题。其次,发达国家需要更加充分地履行维护国际和平的责任和义务,化解在人工智能技术实践中由于不同国家和地区在监管机构和措施上的差异对第三世界国家发展造成的阻碍,保障第三世界国家正常发展人工智能的权益。同时,发达国家也要积极推动引导和建立发达国家之间、发达国家与第三世界国家之间、第三世界国家之间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深层次合作与协调机制,促进人工智能技术和国际关系的健康发展。
2.营造良性友好的国家间互动关系和发展环境
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只有共同维护世界和平,才能给世界各国和人类社会带来可持续的发展。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各国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国家之间越来越相互依存,一国利益受损,或将影响到其他国家的发展。一方面,霸权国家凭借其自身的技术优势来降维打击一个第三世界小国时,将会受到国际社会的谴责,并有损其大国形象。另一方面,当第三世界小国受到来自霸权国家的打压后,由于小国自身相对于大国的不理性,会对大国实施非理性的报复行为,引发局部地区和国际社会的动乱,最终损害双方利益。因此,掌握智能核心技术的发达国家拥有相比于发展中国家的技术优势,要极力克制对第三世界弱小国家在智能技术层面的降维打击,维护自身负责任的大国形象,积极履行国际责任和义务,主动扼制人工智能发展导致的进攻性,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国际向心机制”[27]45,营造国家之间较为良性友好的互动关系与和平稳定的发展环境。
(三)国际社会要推动建立人工智能全球治理体系
国际社会要积极推动建立人工智能全球治理体系,深化各行为体之间的协调合作,积极建构普适性的人工智能法规伦理框架和价值体系。
1.建构国家间多边、民主、透明的人工智能全球治理体系
联合国作为全球最大的政府间国际组织,要充分发挥自身作用。首先,要搭建多边参与、多层治理的人工智能全球治理合作平台,强化主权国家之间合作的多边主义,推进各方在平等基础上以友好合作的态度开展深度对话,形成共担、共治、共享的多边合作模式。其次,要通过主导、主持世界性的人工智能联合论坛来制定、协调国家之间的合作规范,建立健全民主协调机制,在人工智能的全球治理中充分发挥各国的力量,使参与各方能够充分致力于推动和搭建有益和共享的人工智能治理体系。最后,要就人工智能治理议题,来推动世界各国开展长期的国家间协同合作,推动构建全球治理机制、制定相关国际标准、搭建透明的国际平台和国际合作框架进程,最终形成多边、民主、透明的人工智能全球治理体系,保障人工智能全球治理的健康发展,维护世界各国的共同利益。
2.搭建国际多元行为体之间的深化合作与协同治理框架
人工智能治理逐步成为需要国际社会共同面对的新议题。人工智能由于其扩散性特征,不仅需要联合世界各主权国家从系统层面上进行治理,也要积极联合和广泛纳入国际社会中的非国家行为体。一方面,国际社会要进一步鼓励非政府组织、科研机构、普通高校开展人工智能的世界合作与学术探讨,大力建设人工智能治理的智库与专业团队,积极推动与世界性的组织机构等进行交流与协作,推动实现对人工智能可能产生的风险更为精准的预测,并采取更有针对性的治理措施。另一方面,在联合国框架与主旨范围内,积极听取国际组织的建议,发挥国际组织的作用,积极联合探讨和建设人工智能全球治理的机制与原则,提升治理的普遍性、适应性与应用性。例如,在智能产业发展的政策上,联合相关国际组织,规范明确的准入原则,界定可靠的安全范围,制定全球人工智能有关行业标准,建设好相应的基础设施,打造高效实时的监控体系,推动国际社会各行为体的深化合作、协同治理框架的搭建和完善。
3.建立健全普适性的人工智能伦理法规与价值体系
人工智能的发展对现有的法律体系和价值体系带来了巨大的冲击。英国物理学家霍金曾表现出对人工智能未来的“超人类性”和“非可控性”的担忧,认为人工智能的广泛使用具有极高的风险性,可能是人类文明的终结。[28]人工智能具有高度自动化和智能化特点,人工智能的感知、认知和决策能力以及在环境中演化的学习能力等,势必要与人的主体性权利产生伦理冲突,并且波及人工智能的法律责任,以及人工智能使用者的道德与法律责任等人类伦理问题。在人工智能时代,将会涌现出许多不依赖现行法律的全新社会治理方式,使得权利保护、权力制衡、道德伦理等核心价值等遭遇巨大挑战。因此,人工智能时代法律体系的核心价值是什么,人工智能与人类智能不同的权利责任如何认定,人工智能的安全和风险如何规制和监测,以及人类主体如何保护等涉及法律、伦理和价值层面上的问题,都需要国际社会做出回应。
人工智能的全球治理需要借助一个全球性、可操作的“共同利益”原则和协调制度,探索合作的可能性、价值遵循和制度机制,尝试开发良好的规范,以及解决当前人工智能可能带来的风险以及引导人工智能健康发展。[29]693-701因此,要搭建一个具有普适性的伦理法规和价值体系框架,实现人工智能全球治理在理论和实践层面上的提升。国际社会要对人工智能可能导致的法律伦理问题进行回应与商榷,建立国际合作机制,保证立法机构与专业知识共同体、社会各界的有效联动,通过立法等程序构建人工智能治理的普适性规则。建构一个能够保障社会安全、尊重人类权益的普适性的人工智能价值体系,兼顾司法公正与各国利益及国情的协调统一,以普适性的法律精神与道德伦理为底线,对人工智能导致的社会系统中的复杂关系进行合理调整,严厉打击非法、不符合既有伦理道德的人工智能技术应用行为,促进人工智能对国际社会的正向效应,实现国际公共利益最大化,维护公平正义,使技术始终朝着有利于全人类文明进步的方向健康发展。
四、结语
我们对于未来人工智能时代的想象十分丰富,各类科幻电影和文学作品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绝妙的蓝图。当然,由此产生的各类期待与担忧也携手而来,接踵而至:人们期待通过人工智能解放劳动的双手,转而追寻更加高效便捷、实现自我价值的生产生活方式,也有人担忧人工智能终有一天会战胜并替代人类的主体地位,威胁人类的生存安全。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的超人工智能阶段,短期内并不会实现。
但我们必须直接面对的是: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它在很大程度上加深了第三世界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的结构性差距,让处于边缘位置的发展中国家逐步固化自身的国际地位。掌握人工智能核心技术的发达国家将逐步进入一个智能化、科技化的新的发展阶段,而那些生活在边缘国家的人们,或将很长一段时间难以分得智能科技的蛋糕,人工智能将加深这样的极化状态,人类将进入一个更加不平等的时代。人类追寻科学技术的进步到底是为了什么?科技到底为谁服务?它应该是成为大国博弈的工具,还是助力全人类谋求幸福的手段?为什么科技的发展,尤其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让同处于一个地球的人们变得更加不平等?对于这些问题,人类迫切需要对其进行前瞻性的思考和评价,并尝试给出可能的解决方案。
因此,国际社会必须要确保人工智能安全可靠,要以保障人类安全、尊重人类权益为前提,以增进人类共同福祉为目标,使人工智能技术能更好地为人类的共同利益服务。世界各国要达成国际共识,建立健全普适性的国际规范,完善相关的国际协调机制,共同促进国际秩序的公平正义,确保人工智能始终朝着一个有利于全人类文明共同进步的方向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