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的回顾与展望
——基于渐进主义的视角
2021-12-03王洪晶曲铁华
王洪晶, 曲铁华
(东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 吉林 长春 130024)
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是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全面发展学说的重要内涵,是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来一直坚持的教育方针,亦是新时代劳动教育政策的源头活水。2020年,教育部先后印发《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与《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为新时代中国特色劳动教育政策体系的构建提供了“设计图”与“施工图”,要求各地区和学校采取多种方式开展劳动教育,并将劳动教育设为大中小学的必修课程。在“两个一百年”交汇的时间节点上,从百年发展史的视角梳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劳动教育政策的嬗变历程,总结取得的伟大成就与宝贵经验,并在此基础上展望新时代劳动教育政策体系的完善,以及2035年教育现代化目标,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与现实意义。
渐进主义(incrementalism)①作为一种政策分析范式,本质是通过“连续的有限比较”(successive limited comparison)与“渐进调试”(muddling through)制定政策。与理性主义强调先验性目标的主张相对,渐进主义反对其“决策目标—决策方案—方案评估—方案选择”模式,认为决策者的理性有限,且面临的问题往往并非既有问题,而是与历史或现实存在复杂的关系。因而,政策制定是“决策者基于旧有的政策经验对现行政策稍加修改的一个渐进性过程”[1]。其基本内涵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在政策制定方面,政策变革随政治过程而实现,决策者面对已有目标与价值共识,不必分析全部变项,亦不必制定最终的政策,仅需关注几个主要变项,对现有政策“修修补补”;二是在政策决策方面,政策是利益相关者协商和平衡权益后的产物,政策的分析与决策受权力的制约,属于政治互动中党派策略选择的重要内容。可见,渐进主义通过积累和分析原先政策制定的经验,尔后制定新的政策。这一过程中的政策经验可归结为三条准则:一是在认识论上,渐进主义主张一切事物均随历史发展而演进,政策变革是遵循已有的规律和经验,“只专注于政策的逐步或微小改变”[2],体现了按部就班原则;二是在目的论上,渐进主义强调质量转换,由量变引发质变,即通过“小步子”政策改革,一定时间后政策目标将发生巨大变革,体现了积小变大原则;三是在方法论上,渐进主义注重政策的渐进调试过程,要求政策的实践路径需随环境变化而及时调整,实现“帕累托最优”②以保持政策的相对稳定性,体现了稳中求进原则。
综上所述,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劳动教育政策正是在百年的栉风沐雨和沧桑砥砺中不断调试和发展,渐进主义为劳动教育政策的百年嬗变提供了新的视角和分析思路。本文借鉴渐进主义分析框架,通过梳理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的嬗变历程,从按部就班、积小变大、稳中求进三个层面分析和总结劳动教育政策演进中取得的历史经验,并在此基础上结合劳动教育的发展趋势对现有政策进一步“修修补补”,探寻劳动教育政策的未来走向。
一、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的渐进嬗变历程
回望百年,劳动教育政策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带领下进行了探索调试与渐进变革,历经教劳结合方针的初步确立期、教劳结合方针到劳动教育政策的话语转变与内涵丰富期、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劳动教育政策深化期,积累了丰富的理论与实践经验,为今后劳动教育政策的渐进发展奠定了基础。
1. 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初创期(1921—1948年)
1921年,中国共产党确立了新民主主义教育纲领。为保障革命根据地人民的生产生活,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为思想武器,提出走工农结合的道路,在长期的理论积累和实践探索中逐步确立了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奠定了劳动教育的基本内涵。
其一,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思想奠基。1921年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通过的《关于中国共产党任务的第一个决议》要求建立劳工补习学校或劳工组织讲习所,以培养党务人员。尽管会议上并未确立具体的教育纲领,但会议的成功召开标志着中国共产党的正式成立,并传达了党为劳工提供平等教育的会议精神。此外,随着工读思潮与工读运动的发展,半工半读、工读互助、手脑并用等多种思想开始萌发,其共同点是“主张把‘工’和‘读’结合起来,读书与劳动结合起来”[3],进一步丰富了教劳结合的思想内涵。
其二,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实践探寻。中国共产党非常重视工人与农民的教育,1922年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上通过了《劳动法案大纲》,男女劳工的受教育机会首次获得保障。同年10月,全国教育联合会专门发布《劳动教育建议案》来争取劳动人民的受教育权。随后,广东与湖南地区较早地开展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农民教育运动,如广东海丰地区总农会提出“图农民教育之普及”[4]的目的,而湖南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则通过《关于农村教育决议案》指导农民教育的实施。此外,中国共产党还提出创办劳动学院、劳动补习学校、妇女劳动学校进行劳动教育,有力地推动了教劳结合之实践进程。
其三,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确立。1934年,毛泽东同志正式提出苏区的教育方针在于使教育与劳动联系起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更是明确提出苏区政权要“以保证工农劳苦民众有受教育的权力为目的”[5]。在实践上以学校和社会为实施阵地,如1932年创办的闽瑞师范和中央列宁师范学校,1933年发布的《苏维埃学校建设决议案》等举措,都有力地推进了教劳结合实践。在实施方式上,1944年毛泽东在《文化工作中的统一战线》中提出,教育农民要采取灵活和符合生活实际的内容与形式。据此,陕甘宁边区、晋察冀边区、冀鲁豫边区相继发布文件,根据农村和农民生活的特点编纂了农业知识与种植技术的识字读本,既提高了农民学习的积极性,又促进了农民践行教劳结合。
总之,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方针,是中国共产党长期探索后的经验总结。革命根据地的生产劳动教育对象之广泛、组织之严密、内容之丰富、形式之多样、成效之显著,是中国教育发展史上的首创,为新中国成立后劳动教育政策体系深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2. 教劳结合方针到劳动教育政策的体系形成期(1949—2011年)
1949年,《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将“爱劳动”列为国民公德之一,并要求“鼓励人民的劳动热情”[6]。此后,教劳结合的方针内涵逐步被纳入劳动教育政策之中,并发生了从教劳结合到劳动教育的政策话语转变。劳动教育内容和培养目标在以下三个阶段与时俱进,进一步推进了劳动教育政策的渐进性变革。
一是新中国成立至改革开放前的生产劳动教育与劳动力培养阶段(1949—1977年)。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开始了恢复与重建工作。在教育领域提出培养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所需的劳动力,学校教育成为劳动教育的主要实施阵地,如《“四二”旧制小学暂行教学计划》(1952年)、《国务院关于全日制学校的教学、劳动和生活安排的规定》(1959年)等明确了学校劳动教育的方法与课时安排。这一时期党的教育工作方针,是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7],确立了新中国劳动教育的基本走向。然而,“文革”十年是劳动教育政策发展的“动荡”时期,学校师生被要求参加生产劳动和改造运动,劳动教育政策“迷失”了方向。
二是改革开放至20世纪末的现代劳动技术教育与劳动技术人才培养阶段(1978—199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改革开放的新征程,中国共产党非常重视劳动教育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中的突出地位。1978年,邓小平在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要求劳动教育必须适应国民经济发展,并赋予了教劳结合新的内涵与意义。《全日制六年制重点中学教学计划(试行草案)》(1981年)要求中学增设劳动技术与职业技术教育课程。《关于普通中学开设劳动技术教育课的试行意见》(1982年)强调开设劳动技术教育课是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所需[8]。与此同时,劳动教育的育人功能开始受到关注,如《关于改革学校思想品德和政治理论课程教学的通知》(1985年)、《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1998年)等均强调通过劳动知识与技能教育来培养学生的优良品德与高尚情操,彰显了以劳育德的价值属性。
三是世纪之交至党的十八大前素质教育与综合素质人才培养阶段(1999—2011年)。素质教育旨在提高受教育者的基本素质,关注受教育者的身心健康与个性发展,重视受教育者的思想道德和能力培养,其核心是促进个体个性与全面的和谐发展。1999年《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要求学校在德智体美上加强劳动技术教育与社会实践,使其协调发展以促进学生全面发展[9]。劳动教育开始由单科设置转向综合课程。2001年发布的《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与《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均要求将综合实践活动设为中小学必修课,并作为学生评价指标。此外,2010年《教育部关于深化基础教育课程改革进一步推进素质教育的意见》与《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进一步要求学生参加社会实践活动,培养其尊重劳动与热爱劳动的情感。
这一阶段的劳动教育政策处于重大转型时期,中国共产党赋予了劳动教育更为丰富的内涵与更为突出的功能属性,劳动教育政策内容逐渐丰富:首先,劳动教育地位逐渐提高,由依附技术教育与德育到独立发展;其次,劳动教育目标凸显人本属性,由服务社会到自身发展;再次,劳动教育课程逐渐丰富,由单独设置到综合实践课程体系;最后,劳动教育实施方式逐渐多元,由“教育与劳动相结合”发展为“教育与生产劳动和综合实践活动相结合”。
3. 新时代中国特色劳动教育政策的全面深化期(2012—2021年)
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教育事业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劳动教育被赋予新生命与新使命。劳动教育政策在规划劳动教育目标、确定劳动教育地位、保障劳动教育实施的同时,也促进了劳动教育政策体系的全面、深化发展。
其一,劳动素养纳入学生核心素养之列,成为学生升学之必备条件。劳动素养指“经过生活和教育活动形成的与劳动有关的人的素养,包括劳动的价值观(态度)、劳动的知识与能力等维度”[10]。《关于推进中小学教育质量综合评价改革的意见》(2013年)与《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2014年)均要求建立与规范学生综合素质评价体系,将热爱劳动与参与社会实践列入学生升学的考察指标。《关于加强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2015年)、《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2020年)等均重视学生的劳动素养培养。可见,劳动素养培养已成为人才培养之重要内容,亦是推进立德树人目标的重要途径。
其二,劳动教育取得独立地位,德智体美劳共同成为新时代“五育并举”之要义。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的全国教育大会上提出“努力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11]。将劳动教育纳入全面发展体系之内,劳动教育取得了与德智体美同等的地位,开创了新时代“五育并举”的新局面。2019年《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与《关于新时代推进普通高中育人方式改革的指导意见》均重视劳动教育,强调“五育并举”以发挥劳动教育的育人功能,到2022年完善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体系的改革目标[12],明确了劳动教育的现代化发展基调。
其三,建立劳动教育政策落实机制,保障新时代劳动教育可持续发展。2020年3月,《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全面加强新时代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意见》要求“劳动教育纳入人才培养全过程,贯穿大中小学各学段,贯穿家庭、学校、社会各方面”[13],并融合德智体美教育。同年7月,《大中小学劳动教育指导纲要(试行)》要求大中小学设立劳动教育必修课程,真正把劳动教育落到实处[14]。据此,各地广泛开展了劳动教育实践活动,如中国劳动关系学院、上海财经大学规定劳动教育为本科生必修课,北京上地实验学校、上海浦江第一小学等均开设了劳动教育课程。截至2020年12月,教育部已遴选全国622个中小学实践教育基地、开发6 397门实践课程和7 351条实施路径推进劳动教育[15]。南京师范大学劳动教育课题组对全国3 390位家长调查的结果显示,小学生一、二年级周一至周五平均家务劳动时间约17.33分钟,三至六年级约17.49分钟[16],证明了劳动教育已逐步开展。
2020年10月,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再次强调加快教育改革,向2035年教育现代化目标奋进。因此,继续加快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综合育人体系,完善劳动教育政策保障体系,推进劳动育人方式变革,进一步深化大中小学及全社会的劳动教育改革实践,践行“五育并举”目标,培养时代新人,正在成为劳动教育发展的时代主题。
二、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的成就与经验
渐进主义将政策制定的着眼点由静态的“目标”转向动态的“过程”,注重经验性的过程而非先验性的目标定位。“价值、目标的选择和所需行动的经验分析并不与另外的价值、目标和经验分析相区别而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17]因而,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嬗变的经验可采用渐进主义的按部就班、积小变大、稳中求进三个准则予以分析和归纳。人民创造历史,劳动创造未来,百年劳动教育政策所取得的丰富经验与伟大成绩,成为中国共产党育人的“梦工厂”和战略的“储备库”。
1. 按部就班:构建了教劳结合到劳动教育的政策内容体系
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劳动教育政策体系在百年渐进变革中日臻完善,劳动教育政策内容发生了由教劳结合到劳动教育的话语转变。劳动教育所关注的核心问题以政策文本为表征,且政策文本与政策话语具有一致性,因而政策话语的转变可视为劳动教育政策变革的历史缩影。中国共产党成立百年来,劳动教育政策文本围绕党的意志、社会环境、时代变革与教育系统来构建自身具有阶段属性的政策话语,具有鲜明的渐进性、延续性和发展性特征。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话语转变是基于原有政策的渐进调整与边际修正,通过经验的积累来推进政策的渐进性与持续性变革。
自1921年中国共产党提出新民主主义教育方针要走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发展之路以来,根据劳动教育政策嬗变历程的划分,劳动教育政策话语转变经历了服务工农生产的劳动教育、助力现代化的劳动技术教育、培养时代新人的劳动素养教育三个阶段,彰显了劳动教育政策内容与体系的逐步发展。同时,劳动教育政策的数量逐渐增多,由保障工农群众和妇女儿童的教育与生产劳动教育方针,到服务工农生产建设文件通知,再到推进大中小学劳动教育的计划与指导纲要等。劳动教育地位也逐步提高,劳动教育获得了与德智体美同等的地位,专门性的劳动教育政策相继出台。劳动教育规模逐渐扩大,政策着眼点由注重体力劳动向体脑并重转变,课程设置突破了模仿苏联和日本的局限,课程内容由独立性课程发展为综合性实践课程。此外,劳动教育政策评价与保障机制也在党的领导下逐步建立。
2. 积小变大:实现了由劳动能力到劳动素养的政策目标转向
根据林德布洛姆的渐进主义理论,渐进决策是通过一点一点的小变化来实现大变革的。劳动教育政策“不是一旦制定就一劳永逸的,还需要一步一步、永无止境地制定与再制定,其实质是一个逐次接近政策目标的渐进过程”[2]。这种过程能通过细微变化的累计,逐步发生巨大变革,是一种由量的积累达到质的飞跃的过程,产生的实际影响远超出一次大的变革过程。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的嬗变正是通过小步骤的渐进改革,逐步实现最终目标的过程。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劳动教育备受重视,劳动教育政策及其目标亦随时代发展而稳步推进。“对于许多有无限多个行动方案的改革问题,人们无法找到一个一蹴而就的行动方案,而只能一步步向目标靠近。这就是渐进主义原理。”[18]百年来,党和政府多措并举推进劳动教育改革,有步骤地实现劳动教育的最终目标。在这一过程中,劳动教育目标与时俱进,由培养劳动力、劳动技术人才到培养具备综合性劳动素养的时代新人,培养目标发生了历史性转变。同时,劳动教育内容逐渐丰富,从扫盲性质的生产生活常识、生产劳动技术到综合性知识,受教育者的认知体系逐步扩大并丰富。劳动教育宗旨亦随社会环境的演变而推进,从建党初期的保障工农群众的受教育权,到新中国成立后的教育服务于工农生产、服务经济建设,再到党的十八大以来的人本化的劳动素养教育。劳动教育政策目标的变革反映了不同时代国家和社会对教育提出的诉求,小步子政策改革驱动了阶段目标的实现,既满足了不同时期人民的劳动教育需求,也推进了劳动教育政策目标体系的现代化发展。
3. 稳中求进:形成了多方联动推进劳动教育的政策实践向度
渐进主义要求政策制定者充分考虑政策所处的环境,并根据环境的要求和变化及时进行反馈和调试,以达到政策的可执行与可操作目的。“由于现实政治的发展是渐进性的,政党与政治领袖对政策问题的看法上也是趋同的,新政策的制定仅仅是对原先政策细微之处的调节,因而政策的变革是渐进的”[19],是从一步一步的实践中获得反馈经验的。劳动教育内容是劳动教育实施的前提和基础,而劳动教育实施的范围和水平,一方面取决于劳动教育内容体系的丰富程度;另一方面则取决于劳动教育实施的阵地、方式与途径。
时间是最伟大的书写者,亦是最有力的见证者。渐进式的劳动教育政策变革是在已有政策基础之上的“修修补补”中进行的,也是从劳动教育实践中获得经验而循序渐进发展的。劳动教育政策在党的光辉历史中积累了弥足珍贵的经验。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劳动教育政策的实践舞台逐步扩大,由专门的劳工学校与劳动讲习所,到逐步被纳入各级各类学校教育体制之列,在家庭的参与和社会的支持下,营造了学校、家庭与社会合作的劳动教育实施环境。并且劳动教育的实施路径逐步延伸,表现为从中央至地方层层递进,由体力劳动教育向脑力劳动教育逐步延伸,形成体脑并重模式。劳动教育的实施方式也从灵活机动向规范与有序化发展,不仅通过专门劳动学校、普通大中小学,还通过工农运动、工读主义思潮与工读主义运动推进劳动教育实践。除此之外,劳动教育的实施对象范围也逐渐扩大,政策实施的评价与保障机制也开始建立,积累了丰富的劳动教育实践经验,推动了劳动教育政策体系的多样化与现代化发展。
三、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的未来展望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从渐进主义视角来看,劳动教育“政策制定是一个渐进的、动态的、充分吸收既有经验的过程”[20]。历经百年变革的劳动教育政策体系已日臻完善,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始终都要崇尚劳动、尊重劳动者、弘扬劳动精神[21]。与此同时,在面向第二个“一百年”和实现2035年教育现代化的目标进程中,在面向国际上多元化、信息化、现代化的时代浪潮中,积极探寻新时代中国特色劳动教育政策的未来走向尤为重要。
1. 筑牢“中国引擎”对劳动教育政策的方向引领
百年劳动教育政策取得的一切成就,是中国共产党正确引领与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团结奋进的结果。有了中国共产党这个最强劲的“中国引擎”,才能在未来发展中开辟劳动教育的中国模式,才能构建新时代中国特色的劳动教育政策体系。党的领导不仅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制度的重要特征,还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劳动教育的根本保障。百年劳动教育政策的发展证明了党领导的正确性,必须始终坚持党的领导。
首先,继续坚持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构建中国特色劳动教育政策体系。中国共产党已走过百年光辉历程,坚持党对劳动教育的全面领导,是深化劳动教育改革、推进劳动教育实施的根本保障。推进新时代“五育并举”教育理念,必须将党的领导和坚定的政治方向置于首位,并全方位、全过程地渗透到新时代劳动教育政策体系之中。其次,继续践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劳动教育发展之路,形成“中国模式”的劳动学科体系。回顾党领导下劳动教育政策的演进历程,发现每一段教育革命中的劳动改革史都是一部涵盖中华民族劳动美德、劳动精神与劳动信念的生动教材。未来的劳动教育政策必须以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把握劳动教育发展面临的新形势与新任务,促成科学化与系统化的劳动学科体系,将劳动教育落到实处。最后,进一步深化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马克思主义劳动观,构建“中国风格”的劳动教育话语体系。劳动教育的正确领导是劳动教育话语体系构建的决定性因素。我们要以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武装头脑,并使之与中国共产党的教劳结合传统、社会主义核心素养及教育现代化目标耦合,形成“中国风格”的劳动教育话语体系。
劳动教育政策历经百年变革,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与党的强大动员力和凝聚力保障了劳动教育的稳步发展。坚持中国共产党对劳动教育的全面领导,是教育可持续发展的前提条件,亦是培养时代新人的根本保证。
2. 彰显“中国特色”的劳动教育政策的内涵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劳动教育政策体系在百年变革中日臻健全,政策内涵日益丰富,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的强大生命力和巨大优越性,极大地推动了中国特色劳动教育体系的构建与发展。我们要继续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教育理论与教育制度,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劳动教育思想铸魂育人,依托中国共产党和国家共同体来构建劳动教育共同体,形成中国模式的劳动教育方案,并向世界提供“中国版劳动教材”。
首先,展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完善中国特色的劳动教育政策体系。面对现代化、信息化与全球化飞速发展的时代机遇与挑战,我们应以“中国特色劳动教育”为目标,构建劳动教育的中国模式,为世界劳动教育的发展贡献中国智慧、发挥中国力量、提供“中国教材”,要扎根中国大地进行劳动教育改革与实践,并融通中外、面向未来,充分展现中国特色的劳动教育。其次,在中华劳动教育传统文化中汲取智慧,创新中国特色的劳动教育政策内涵。在由教育大国迈向教育强国过程中,党的劳动教育政策探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因此,在分析和总结不同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探索劳动教育政策经验的基础之上,我们要以自主性与原创性为理念,基于中华民族不同地区的本土特色,创新劳动教育的内涵,向世界提供“中国版本”的劳动教育方案。最后,推进全域劳动教育与“三全育人”改革,构筑中国特色的“劳动育人共同体”。只有依托党和国家共同体,劳动教育才能获得自身发展的不竭动力。作为劳动教育发展的基石,“教育共同体承载着劳动教育的实践,而劳动教育的实践则以构建教育共同体为归宿”[22]。在中央与地方统一的劳动教育政策引领下,家庭、学校、社会与企业要协同推进劳动教育实施,构建劳动教育共同体,并借助新时代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探索“互联网+劳动教育”的新方案,进而形成中国特色的劳动育人模式。
3. 强化“五育并举”的劳动教育政策目标旨趣
推进并完善新时代“五育并举”的综合育人体系,将受教育者培养成全面发展的人,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的核心目标,也是劳动教育政策未来的发展方向。立足劳动育人、彰显劳动价值、构建具有内在生命力的劳动教育是培养全面发展的高水平人才的重要工程。“具有内在生命力的劳动教育,以德智体美劳诸育有机融合为生命之壤。”[23]因此,劳动教育要贯彻落实“五育并举”方针,发挥劳动教育政策在树德、增智、强体、育美方面的综合功能。
其一,厚植全民劳动情怀,以劳树德,培养热爱劳动的精神和态度。劳动教育具有强大的内在生命力,以人的全面发展为最终目标,以培养坚定的劳动素养为核心要旨。中华民族素有辛勤劳动的传统美德,可通过劳动教育激发个体的道德情感,培养其劳动品德,继而践行道德行为。其二,建立健全从幼儿园到高校的劳动教育体系,丰富大中小学劳动课程,以劳增智。现代劳动教育与信息技术密切相关,对学生的劳动技术素养提出了更高要求。要加快构建和完善学校劳动教育内容体系,出版符合学生年龄特点和需求的劳动教材,明确中小学劳动技术课程设置及课时安排,推进学校劳动教育规范化发展。其三,开展实践活动,以劳强体,以动壮志。劳动素养是个体立身之基。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劳动技能则是立业之本与强体之保障。劳动教育要注意锻炼学生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品格,促进人格的健全发展。可在家庭、校园、社会(包括社区等)场域内开展劳动实践活动,强化学生的劳动体能与劳动态度,继而筑基铸魂,培养其热爱劳动的志趣与劳动习惯。其四,坚持全面发展,以劳动构建新的“美”好世界。劳动是生命的底色,要通过各种形式的劳动教育培养学生爱劳之心、懂劳之意、察劳之理、践劳之实,培养其劳动审美观,进而体悟劳动教育蕴含的真善美的价值属性。此外,评价是对育人结果的客观检验与价值判断,“构建德智体美劳全面培养的教育体系,注重五育的整合与融通,就必须实施综合性的评价”[24],继而推进劳动教育政策渐进发展。
4. 拓展“五位一体”的劳动教育政策实施空间
面向未来,应当进一步优化劳动教育联合实施机制,推动劳动教育的可持续发展。理论联系实际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劳动教育政策坚持的基本原则,多方参与是劳动教育政策体系科学发展的根本保证,延伸劳动教育的实施空间是推进劳动教育现代化发展的重要途径。劳动教育政策应从以下方面在纵向上构筑大中小幼相衔接的劳动教育体系,横向上构建政府、学校、企业、家庭、社会“五位一体”的全方位联动机制,为2035年教育现代化远景目标的实现奠定基础。
第一,加强劳动教育政策的顶层设计,保障劳动教育有序发展。我国劳动教育政策主要以党和政府为主导的自上而下的方式推进,并逐渐趋于规范化与系统化。目前,要加快构建从中央到地方的全方位、全过程、系统化的劳动教育政策体系,并明确各方权责,逐步完善劳动教育政策的监管、保障与评价机制,使劳动教育有序推进。第二,优化学校劳动教育落实机制,推进劳动教育科学化。通过组织“劳动模范进校园”活动,以及将劳模精神与工匠精神纳入大中小学课程大纲,培养学生的劳动精神。还应优化劳动教育师资质量,“将高等院校劳动教育专业师资培养、教师专修学校培训、转岗教师进修作为师资培养的主要路径”[25],推进学校劳动教育优化发展。第三,建立劳动教育校企合作机制,以整合学生劳动理论知识与实践技能。可在中小学开展有关职业教育启蒙的课程与活动,在丰富学生的知识储备的同时,加强课内外交流学习,亦可与一些适合于学生参与的企业建立合作机制。第四,营造良好的家庭环境,养成孩子热爱劳动的习惯。家庭是孩子的第一所学校,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教师。劳动教育要以家庭成员的劳动行为作为榜样和示范,从小就培养孩子尊重劳动的态度、热爱劳动的习惯及具备劳动的能力,使其能够做好自己的事情,为日后的学校、家庭及社会生活打好基础。第五,用社会劳动教育突破环境限制,营造更为广泛的实践场域,为参与者提供真实的劳动实践情境和丰富的劳动实施方式。劳动教育可通过公益性的劳动实践活动、宣传劳动光荣的知识讲座与发放学习手册等方式,营造尊重劳动、热爱劳动和劳动光荣的良好社会氛围。
5. 坚守“以人为本”的劳动教育政策的价值选择
“培养什么样的人”是教育的首要问题。在劳动教育变革中,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复杂关系逐渐构成命运共同体。“一个人劳动的广度和深度,将会极大地丰富其关系的多样性,进而会提升其生命的厚度和深度”[26],赋予人在劳动教育中自我存在的价值感。“劳动教育政策的价值演变是基于特定历史时期社会、政治、经济等因素的影响而做出的选择,体现了新旧政策之间的历史性和渐进性,从而使得劳动教育政策价值关注的目标与实践手段趋于一致”[27],即要从以下方面始终遵循人本化的价值倾向。
其一,在思想理念层面,厚植劳动教育政策的文化价值。中华民族素有悠久的劳动文化传统,从古代农耕分工的劳动文明、庄子的劳动哲学思想,到近代工农群众与革命志士的劳动教育,以及新时代的全民性劳动素养,无不彰显着传统文化中的劳动精神。劳动教育要充分挖掘中华文明中的劳动元素,弘扬中华民族的劳动美德,提高劳动教育在人们意识形态中的地位,进而发挥劳动教育政策的综合育人价值。其二,在制度建设层面,彰显劳动教育政策的育人价值。劳动教育的对象是人,劳动教育政策的核心是推进劳动教育发展,劳动教育建制的目的更是保障劳动育人。在劳动教育政策制定与实施过程中,应以人的发展为劳动教育政策的出发点和最终归宿。虽然这一过程始终在渐进调试中不断发展,但核心要义当遵循以人为本,切实推进新时代“五育并举”,释放劳动教育政策育人价值的内在生命力。其三,在行动体系方面,回归劳动教育实施的人本取向。劳动教育要以“人的发展”作为劳动教育课程开发规划的出发点和劳动教育的实践旨归,强调劳动教育经验的认识论价值与人的生命活动的本体论价值。“当代劳动教育的关键是回归劳动的本体论价值:劳动并非创造产品而是创造了人本身。”[28]因而,劳动是复归人的本真的关键路径,劳动教育要继续以人的发展为旨归,培养具有创造性思维与能力的时代新人,彰显劳动教育政策的人本价值取向,继而推进中国特色劳动教育的可持续发展。
注 释:
① 渐进主义是由美国政治学家、经济学家查尔斯·林德布洛姆(Charles E. Lindblom)于1959年在其著作《渐进调试的科学》(TheScienceofMuddlingThrough)中提出的,该理论将政策制定视为一步接一步的渐进过程,将重点由理性主义倡导的先验性目标转移到经验性过程,以更好地实现政策制定的科学性与有效性。
② 帕累托最优(Pareto Optimality)是博弈论中的重要概念,也是评价经济制度和政治方针的重要标准。作为资源分配的一种理想状态,帕累托最优认为,人们追求“帕累托最优”的过程,亦即决策制定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