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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海军的战略调整及其海权理论思考

2021-12-03温荣刚

关键词:海权苏联海军

温荣刚

(渤海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辽宁锦州121013)

美国海军通过第一次世界大战(以下简称一战)后召开的华盛顿会议,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遍布全球的海洋战场获得快速发展,美国的制海权优势也在这期间得以确立。美国著名海权理论家阿尔弗雷德·马汉(Alfred Mahan)所强调的“制海权”的重要性在这期间得到充分检验。但是,随着二战后德日法西斯力量的消灭,苏联逐渐开始成为美国的主要对手。因为苏联作为新的威胁力量出现在美国面前时只是一个陆地强国,其海洋目标及其制海权有限,这使得美国的海洋优势在这种情况下难以充分发挥。所以,美国海军必须调整其战略观念以适应新的战略格局需求。①John Hattendorf and Robert Ordan,Maritime Strategy and the Balance of Power,New York:St Mart in’s Press,1989,p.272.伴随冷战格局的逐渐形成,如何在遏制和打击陆地强国苏联的任务中发挥应有的作用,便成为美国海军面临的当务之急。客观上,几乎与马汉属于同一时代的英国海权理论家朱利安·科贝特(Julian Corbett)所倡导的“大陆海权论”是为二战后美国海军战略调整的理论来源。美国海军也顺应形势需求,完成一次战略转型。②目前国内学术界更多着眼于冷战后美国海军的战略转型研究,如杨震、周云亨:《论新军事变革与后冷战时代的海权》,《太平洋学报》2012年7月。对于二战后的美国海军战略转型,国内学界关注较少,而这次转型及其所表现出来的海权理论内涵及其本质认识更是阙如。

一、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海军面临的困境

随着二战结束与冷战格局的逐渐开启,美国的军事战略也面临新的调整压力,而美国海军因其特殊性所遭遇的挑战更大。

首先,因二战结束而导致的大规模复员冲击着美国海军的生存地位。二战后期,随着1945年法西斯国家的陆续战败投降,美国军队战后复员问题便提上日程。相对而言,花费巨大的海军在美国公众中的支持率本就不高,加之,随着法西斯海上力量的消除,美国海军便失去了直接的敌人。当时,唯一可以与美国海军形成竞争的是英国皇家海军,但至战争结束时,英美两国海军已然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而至1945年底之时,苏联的潜在威胁也只是存在于美国高层间的战略分析,美国公众对此并不知情。①John Lewis Gaddis,The Long Peace,New York:Oxf ord University Press,1987,p.27.这些都使战后海军复员问题面临较大压力。事实上,美国政府在二战后便开启了对海军的大规模裁撤行动。1945年,美国海军的总兵力为340万。②斯蒂芬·豪沃思《:美国海军史——驶向阳光灿烂的大海(1775-1991)》,王启明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97年,第566页。至1946年6月“魔毯”(Magic Carpet)行动结束之时,美国海军人数由最多时期的300多万裁至100万人。③“魔毯行动”指的是二战后美国动用包括航空母舰和战列舰等在内的所有舰只将200多万美国士兵运输返回国内。具体参见Vincent Davis,Postwar Def ense Policy and the U.S.Navy,Chapel Hill,NC: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62,pp.214-215.1948年已降至不足50万。转过年,其人数更是少至不足40万。④Robert Love,History of the U.S.Navy,1942-1991,Mechanicsburg,PA:Stackpole Books,1992,pp.291-292.伴随海军人员的裁撤,是大型舰只数量的大规模减少,从1945年的1194艘,减少到1948年267艘。⑤斯蒂芬·豪沃思:《美国海军史——驶向阳光灿烂的大海(1775-1991)》,第566页。这种人员与舰只的大规模缩减,不仅大大影响了美国海军的国内地位,甚至也给其带来了生存危机的冲击。杜鲁门总统将之称为“世界上最为惊人的复员,亦可称为解体”。⑥Harry S.Truman,Memories:Years of Decisions,Vol.I,New York:Double Day&Company,Inc.,1955,p.509.

其次,空军与核武器的发展挑战美国海军保卫国家安全的地位。美国空军与核战略轰炸相关技术的发展,是包括海军在内的常规武装力量所面临的另一个重要压力。毋庸置疑,经过二战检验的空中打击力量与核武器的轰炸效果,为未来战争模式的变化提出了挑战,使包括潜艇在内的整个海军作战及其国家安全防护能力遭到质疑和冲击。二战后美国空军成为海军的直接竞争威胁。一方面,体现在战略轰炸效果上。在战争期间,不仅要在战场上打败敌人,更重要的是要对其战争工业能力及战斗意志进行摧毁式的打击,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则需要仰仗于持续的战略轰炸。显然,只有空中力量才能够完成对敌人腹地进行持续战略轰炸的任务。原子弹的出现及应用效果,更加肯定了空中打击战略的重要性。于是,海军在美国国家安全防护战略中的地位遭受直接的冲击。1945年10月,美国总统杜鲁门曾指出“,我们的地理安全概念已然不复存在。在任何未来战争中,美国本土不可避免地都将成为敌人的首要目标”。⑦Aaron Friedberg,In the Shadow of the Garrison State,Princeton,NJ: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0,p.37.换言之,敌人可以“越过”美国海军,直接打击美国本土。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对敌人进行相同的直接威胁或毁灭性轰炸,即将原子弹运至敌人领土并完成轰炸,以赢取战争胜利是对未来军队的重要要求。至20世纪40年代末的时候,只有美国空军具备这样的能力,这也构成对美国海军的直接压力。另一方面,来自核武器发展的压力。1945年8月,美国投放于日本本土的两枚原子弹显现出了其巨大威力。二战后,随着美苏冷战格局的形成,美国对核技术的独自垄断也成为苏联加紧研发核武器的动力。1949年8月29日,苏联原子弹试爆成功。在这种新战争条件下,海军的作战特点并不能保证国家的绝对安全。这进一步加剧了美国海军在未来全球冲突中继续存在的价值疑虑。

最后,战后国际格局变化给美国海军带来了挑战。二战的结束给国际关系带来巨大变化。其突出表现为在美国与苏联确立超级大国地位的同时,也开启了彼此间的敌对状态。科贝特的“大陆海权论”突出强调,“国家的海上战略是为陆地事务服务的,任何海军战略在制订之时都应与它指向的陆地事务相联系”。⑧师小芹:《理解海权的另外一条途径——简论朱利安·科贝特的海权理论及其现实意义》,《和平与发展》2010年第1期,第57页。随着美苏冷战格局形成的日益明晰,苏联成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制定中的首要目标。而如何遏制或打击作为一个陆地强国的苏联又为美国海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相对而言,苏联的海上力量远不及美国,在二战结束初期并不能对美国的制海权构成任何威胁。对此,美苏双方有着相同认识。斯大林在1948年的一次讲话中指出,希腊共产党起义遭受失败的部分原因在于苏联海军的缺失,“怎么能够想象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海军会允许我们切断其与地中海航线的联系!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没有海军。”①Milovan Dj ilas,Conversations with Stalin,New York:Harcourt,Brace&World,1962,p.182.早在1944年时,美国海军部长詹姆斯·福里斯特尔(James Forrestal)就认识到,“未来美国不需要与俄国在军事发展构成方面进行比较。俄国是一个陆地军事强国。俄国国土广袤,但遭受海上攻击的威胁很小,所以其不需要强大的海军”。②Vincent Davis,Postwar Def ense Policy and the U.S.Navy,Chapel Hill,NC: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62,p.165.虽然如此,苏联的海军并非没有发展。苏联海军从德国手中收缴的拥有先进换气装置与优良电力系统的柴油发动机潜艇,便是对美国制海权的重大威胁。③Sean Maloney,Securing Command of the Sea,Annapolis,MD:Naval Institute Press,1995,Appendix 1,pp.205-207.1945-1950年期间,因为苏联潜艇的远洋航行能力有限,所以苏联的战略重点在于开展近海行动,没有能力到远洋地区开展大规模的海上战役。不过,从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苏联的潜艇在深海行动能力方面取得重大突破,从而开始对美国以及北约对海洋航线的控制造成威胁。“随着苏联第四个五年计划的结束和经济增长,苏联开始了发展大舰队的计划,该计划包括4艘航空母舰、36艘巡洋舰、大约200艘驱逐舰、200艘护卫舰和1200艘潜艇。”④周德华《:蓝色方略——二十一世纪初的海洋与海军》,北京:海潮出版社,2004年,第72页。由此对美国海军建设也提出了新的挑战。

但是,从战略层面看,苏联海军的这些发展给美国海军所带来的压力,远远不及其陆地强国这一特征对美国海军所产生的影响。二战产生的一个直接后果是苏联在欧亚大陆的强势崛起,而周边地区(包括西欧、中东和东亚)则是一片颓势,甚至是暴乱频仍的场景。这在欧亚大陆历史上是首次出现一个超级大国。许多人看来,在苏联的威慑之下,西欧与东亚将日益衰落。如果美国想在欧亚大陆实现对苏联的制衡,则必须加大对西欧和东亚的支持。另外,美国将进行这种对抗的对象是一个无论其利益还是战略优势,都基于陆地的强国。⑤John Hattendorf and Robert Ordan,Maritime Strategy and the Balance of Power,New York:St Martin’s Press,1989,pp.288-289.而在当时,无论是与其接壤的陆地国家(中西欧、中东、中亚),还是这些国家的海军都不足以对苏联构成威胁。苏联的强大陆军完全可以应对这种外部情况。而且,战后初期苏联的生存对海洋的依赖不重。苏联的经济立足于其国内市场,不需要强大的海上航线保持对外交往。20世纪40年代至50年代初的时候,苏联的对外贸易活动很少,其贸易特点为只是进口一些不能生产的产品,出口那些可以换取外汇的产品。苏联的绝大多数贸易都是与东欧国家、蒙古和中国完成的。⑥Glen Alden Smith,“Soviet Foreign Trade”,New York:Praeger,1973,p.221.甚至,可以简单地认为,苏联不需要海洋。⑦Vincent Davis,Postwar Def ense Policy and the U.S.Navy,Chapel Hill,NC: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62,p.165.因此,面对此种情况,美国很难将其制海权的优势转换成一种进攻武器。阻止苏联力量在海洋上的发展并不会打击苏联的经济,封锁海洋也不会从根本上危及苏联的经济。⑧对于这点,NSC 48号文件有着较为清楚的表述。文件指出,亚洲的重要性在于其丰富的自然资源,这种资源对美国非常重要,但对苏联却未必如此。“来自包括Borneo在内的印度尼西亚石油便是其中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但并不符合俄国的国内需求”。NSC 48/1,“The Position of the United States with Respect to Asia,23 Dec.1949.Department of State”,Foreign Relations of the United States(FRUS),1949,The Far East and Australasia,Vol.VII,Part II,Washington D.C.,1976,pp.1215-1220.因此,美国海军亟须解决的问题便是如何实现对一个陆地强国的对抗优势。

对美国海军而言,虽然在遏制苏联威胁方面,后勤保障与海洋控制非常重要,但是从与苏联进行对抗的本质来看,海军的这种作用则远远不够。苏联一直不是海上强国,其生存与发展对海洋的绝对依赖性也不高,但随其战后国际地位的极大提升,使拥有海上优势的美国在这方面无法施展,于是构成了这种困窘之局。如果美国海军不能针对大陆地带发挥作用,那么其将在冷战格局中处于弱势地位,因为空军(掌握战略核武器)与陆军(负责在西欧开展防御行动)在对抗苏联的军事行动中将扮演重要角色。这给海军的生存带来巨大压力。如果美国海军在有限的预算条件下还想以一支独立的军事力量存在,则不能仅局限于后勤保障和海洋控制的角色,必须发展新的战略、战术加以适应。形势要求美国海军必须着力发展在直接面对苏联陆地威胁方面的能力,必须能够胜任一场陆地战争。

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海军的战略调整

在如上困境的压力之下,尤其是面对苏联这种陆地强国的特征,使得美国海军必须进行战略观念的调整。美国海军首脑对此有着清醒认识。福里斯特尔在反驳贬低海军思潮时指出“,无论是有没有原子弹,战略轰炸并不能赢得一场主要战争,特别是与陆权国家进行对抗,陆军迟早必须投入战场才能最终解决问题……没有强大海权的支持是万万办不到的。”①郑立法:《蓝色争锋——海洋大国与海权争夺》,北京:海潮出版社,2004年,第228页。美国海军作战部长切斯特·尼米兹(Chester Nimitz)上将在1947年的一次重要讲话中强调:“目前我们对海洋的绝对控制时常被认为是理所应当之事。其结果往往是在未来战争中,海军的角色仅为后勤保障和海洋控制。”但是“,在跨洋作战情况下,为抢占对方的滩头战略要地,需要海空力量的密切配合。空军负责完成登陆,海军负责运输包括导弹在内重要战略武器和物资。海空力量的密切合作将成为未来十年内打击数百英里以外岛屿上敌人重要战略要地的关键”。因此“,海军必须在进攻功能方面进行拓展。”②http://www.history.navy.mil/library/special/employ-naval-f orces.htm.于是,为加强对制海权原则的坚持,以及海军在对离岸目标施加影响中的战略作用,美国海军着力从如下几个方面加强了自身的战略建设。

首先,加强海军航空力量建设。冷战初期海军的首要目标为保持并发展其海洋优势,特别是海洋舰载基地的灵活优势。不过,美国战后新成立的空军对海军要求进行战略整合的打算招致空军的强烈反对。空军坚持强调战略轰炸的效果,认为这可以阻止苏联地面部队攻击盟国,也可以为海军护航。而事实上,海军与陆军都担心在发生战争时,他们在采取军事行动时不能得到空军的密切支持。正是由于这样的担心,在1948年的基韦斯特(Key West)高级军方会议上,美国海军获得空军的战略支持保证。由此,在朝鲜战争中发挥支撑地面行动方面,美国海军在舰载飞机的作用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③James Paulsen,“The Air Force Wasn’t Even Close”,Proceedings of the United States Naval Institute,Vol.126,2000(7),pp.72-77.

海军航空力量发展的第二个方面为利用其舰载飞机的优势实现远距离轰炸,甚至在需要的时候可以进行核轰炸。虽然原子弹的出现与使用效果更新了战略观念,而且二战后的美国空军也致力于坚持“原子弹闪电战”的原则,由高空轰炸机进行大规模的核打击实现作战效果。但是,也正因为原子弹的毁灭性打击效果,使美国的决策者在这方面表现得又为慎重。在1949年10月召开的一次战略会议上阿瑟·雷德福(Arthur Radford)将军指出,“我们不能仅期望取得军事胜利,而不考虑因原子弹闪电攻击所造成的杀戮与破坏。”他建议,发展可以完成准确轰炸任务并不易遭到敌人攻击的轻型且效果显著的飞机。④Lawrence Freedman,The Evolution of Nuclear Strategy,New York:St Martin’s Press,1981,pp.22-24.这种认识推动了海军航空力量建设与发展。

与空军可以运载大当量炸弹以及B-36型轰炸机的迅速发展不同,至20世纪40年代末时,美国海军并没有如此荷载量的飞机可以深入欧亚腹地。大多数海军的飞机仅可以飞行不到1000英里。不过,进入20世纪50年代以后,海军得到了AJ-1型飞机的充实,在荷载10000磅的情况下可以飞行1700英里,这是美国海军第一架可以从一艘航空母舰起飞、深入欧亚大陆腹地完成核攻击后又能够返航的飞机。①1700英里的范围可以辐射苏联的全部目标。George Baer,One Hundred Years of Sea Power,Stanf ord,CA:Stanf ord University Press,1994,p.308,p.334.关于AJ-1型号飞机的性能,参见http://www.boeing.com/history/bna/aj savage.ht m.该飞机的这种飞行距离使得美国海军扩大了进攻范围,可以对从苏联南部的高加索到北部的莫斯科,这些包括苏联领土范围内全部重要工业地区在内的目标实现打击。

另外,与AJ-1型号飞机发展相适应,美国海军开始建设拥有巨大甲板的超级航空母舰“美国号”(the United States)。设计中的“美国号”巨大甲板与6.5万吨的级别,使其可以满足携带核武器的重型轰炸机进行起飞与降落。但是,当1949年这艘“超级航母”的龙骨下水之际,却遭到停建的命令,直到1952年,美国海军不得不继续依赖于二战期间的主要战列舰。②Jef f rey Barlow,Revolt of the Admirals,Washington,DC:Naval Historical Center,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4,pp.131-145.虽然如此,“美国号”超级航母的停建并没有阻止美国海军携带核武器航行的努力。

其次,实现核武器的荷载权力。二战后,美国海军战略发展的第二个方面指向的是空军垄断下的核武器战略轰炸能力。尼米兹强调,“海军不仅要迎合原子时代的要求进行发展,而且对于可预见性的技术进步,更要优先进行研制并实验。”③Fleet Admiral Chester W.Nimitz“,The Navy:Investment in Peace”,Nation’s Business,Vol.34,May,1946.p.42.在1948年3月的基韦斯特会议上,美国海军获准发展其海洋航空力量与核武器的荷载权力。诚如国防部长弗里斯特尔(James Forrestal)所指出的那样,海军可以发展战略轰炸能力,但不是一支“独立的战斗部队”。……空军要认可海军的这种权利,海军有必要参所有的空中行动。④James Forrestal.The Forrestal Diaries,New York:The Viking Press,1951,pp.392-393.

虽然基韦斯特会议所达成的协议弥合并协调了美国空军与海军战略观念的巨大分歧与发展方向,但是这次会议并没有解决海军面临的技术问题。⑤事实上,基韦斯特会议以后美国空军与海军之间的矛盾仍在继续。基韦斯特会议以后不久,弗里斯特尔又被迫在Rhode Island的Newport召开了一次新会议,再次讨论海军发展核武器的问题。见Dean Allard,“Interservice Dif f erences in the United States,1945-1950:ANaval Perspective,”Airpower Journal,Vol.3,No.4,1989,pp.75-77.会后,美国海军在相关技术领域又进行了不懈的努力,但初期的发展效果并不明显。至20世纪50年代初期时,对于小型舰载飞机而言,携带核武器仍显笨重。而到1953年,Mark V型导弹和Mark VII型导弹重量分别从10000磅降至3000磅和2700磅。一年后,Mark VII型导弹降至只有1000磅的重量,并得到广泛应用。⑥David Alan Rosenberg,“The Origins of Overkill”,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7,1983(3),p.30.不管怎样,虽然并不确定美国政府是否会允许使用这些发展了的核武器,但是导弹尺寸与重量的降低确实增加了其实现战略目标中的灵活性。⑦David Alan Rosenberg,“The Origins of Overkill”,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7,1983(3),pp.30-31.

美国海军的目标并没有停留于此,而是通过不断发展新的能力来对敌人实现战略打击。20世纪50年代后期,在海军上将阿利·伯克(Arleigh Burke)和雷德福德等人领导下,美国海军打破了战略空军司令部(the Strategic Air Command,SAC)对战略核导弹的垄断。1955年,海军与陆军一起研发了可以从陆地和水面舰只发射的液体燃料导弹。两年后,海军结束与陆军的合作,开始研发利用固体燃料的核潜艇发射技术,即北极星计划(the Polaris Project)。⑧在一定程度上,海军与陆军结束合作是因为他们在技术发展需求方面的不同导致的。陆军倾向于发展液体燃料导弹,而海军倾向于发展固体燃料导弹。见Wyndham D.Miles,The Polaris,Technology and Culture,Vol.4,No.4,1963,pp.478-489.北极星计划发展的是一种海基战略核导弹,可以在公海上对苏联实施战略打击。以北极星计划为代表的海基核导弹在打击苏联方面拥有明显优势。正如伯克上将强调的那样,事实上,海基核导弹可以为美国威慑力量方面带来更大的隐蔽性与灵活性,载有核弹的舰只因其隐蔽性与灵活性的特征在遭受第一次核攻击后的存活机会更大。伯克上将指出,“如果敌人无法确定其准确位置,那么这些载有核弹的舰只则会免遭敌人打击。”①David Alan Rosenberg,“The Origins of Overkill”.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7,1983(3),p.56.“20世纪50年代前期,美国海军就拥有了航空母舰拥有645架核攻击机,占美国战略核力量的26%。”②周德华:《蓝色方略——二十一世纪初的海洋与海军》,第43页。1960年,装有第一颗“北极星”导弹的乔治·华盛顿号潜艇从佛罗里达出发,是为海军以海基核威慑方式实现新使命的开始。③David Alan Rosenberg,“The Origins of Overkill”,International Security,Vol.7,1983(3),pp.52-53.1967年,美国海军完成了41艘“北极星”潜艇的建造计划,其潜基导弹占美国核力量的40%以上。④周德华:《蓝色方略——二十一世纪初的海洋与海军》,第43页。

以长距离飞行舰载飞机为标志的美国海军航空力量的极大发展,与可以荷载核武器为标志的战略技术层面取得的突破,使美国海军可以凭借这些新的技术,在对苏联这种陆地强国为目标的离岸对象施加影响方面发挥更大作用。

最后,加强区域海洋战略发展。二战后初期,大西洋和太平洋仍为美国海军控制的中心目标,因为借此可以实现与其海外盟友间的战略联系,但这并不能对苏联本土构成威胁。为实现可以通过海军打击苏联工业中心的目标,美国海军有必要加强对于一些“内陆海域”的控制,如地中海、波斯湾和北部海域。通过这些海域的控制,美国海军可以从两个方面加强对陆战的支持。一方面,如果发生战争,在苏联红军向西欧和地中海方向发动进攻时,美国与其北约盟友可以利用北部(挪威、巴伦支海和白令海峡)与南部(地中海)发动对苏联的侧翼进攻。例如,当苏联向西欧发动进攻时,美国海军可以通过地中海与波斯湾,从南部向苏联施加压力以分散苏联的进攻力量,同时还可以保护位于欧亚大陆之间的石油战略要地中东地区。随着1956年可以飞行3000英里的A3D天空斗士(Skywarrior)飞机的诞生,通过东地中海上的航空母舰起飞,可以打击苏联欧洲部分南部的战略目标,如巴库(Baku)的炼油厂,斯大林格勒(伏尔加格勒)(Stalingrad)和哈尔科夫(Kharkov)的军工企业,以及黑海海域的海军设施。⑤George Baer,One Hundred Years of Sea Power:the U.S.Navy,1890-1990,Stanf ord,CA:Stanf ord University Press,1994,p.347.由此,通过这种海上基地可以开启新的打击苏联的前线。

另一方面,美国海军可以通过这些区域海洋向地面的战斗部队提供及时的空中支援,以阻止苏联对西欧和中东地区的战略进攻。例如,在朝鲜战争期间,美国与其盟友担心苏联在欧洲发动进攻。1951年2月,为巩固欧洲防线,美国国防部将载有AJ-1飞机的海军部队调往地中海,目的为防备苏联向西部和南部发动进攻的可能。⑥Kenneth Hagan,In Peace and War:Interpretations of American Naval History,1775-1978,Westport,CT:Greenwood Press,1978,p.306.再如,对于一场陆地战争而言,挪威和丹麦的北部海域对于海军行动尤为重要。由于在非战时期,挪威和丹麦都拒绝大规模的外国军队在境,所以迫使北约依赖于海军来防御这两个国家。⑦John Hattendorf and Robert Ordan,Maritime Strategy and the Balance of Power,New York:St Martin’s Press,1989,pp.286-287.因此,地缘政治因素使得这些“内陆海域”在美国海军反对苏联陆地霸权的过程中,扮演着一个较为进攻性的角色。二战后初期美国在区域海洋战略方面的发展,既成为与其欧洲和东亚盟友的战略保障,又可以对苏联在欧亚大陆的扩张能力形成制约。

三、“大陆海权论”对“海权论”的超越

每当提及“海权论”有关问题时,马汉的“海权论”便是首议之事,足见其影响之巨。毋庸置疑,马汉凭借其海权三部曲①马汉海权论三部曲分别为:《1660-1783年间海权对历史的影响》(The Inf 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Little,Brown and Company,1890)、《1793-1812年间海权对法国革命和帝国的影响》(The Inf 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the French Revolution and Empire,1793-1812,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0.First published in 1893)和1897年出版的《纳尔逊生平——英国制海权的化身》(The lif e of Nelson:The Embodiment of the Sea Power of Great Britain.New York:Haskell House Pub.1969,First published in 1897)。奠定了其在世界海军与海权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概括起来说,马汉“海权论”的含义有两个层面:广义上指的是,不仅包括掌控海洋的军事力量,还包括生产和航运,以及殖民地等领域的内容;狭义上指的是控制海洋的海上力量。②朱利安·科贝特:《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仇昊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页。马汉通过其著作以及实践,一方面突出强调了以海军、运输、基地为中心的海上力量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另一方面提出了海军的一般战略原则。这些内容成为后来众多海权理论以及许多国家海军建设无法绕开的圭臬准则。马汉的“海权论”影响及今,这种评价一点儿也不为过。不过,马汉的“海权论”因为受其研究对象时代所限,虽然其表达的内容在当时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但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所带来海洋运输与战争方式的变化,其理论指导价值却无法在实践中得到充分验证。在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中,比较大规模的海战分别是一战中的日德兰海战和二战中的中途岛海战,仅有这两次战役可以称得上是马汉理论中的主力舰队决战,多少体现了海上实力论的影子。显然,这些内容远远不能充分验证马汉“海权论”的效果。相反,由于许多国家对于马汉“海权论”以海洋为中心的教条信奉,却给他们留下了深刻教训。从“一战”到“二战”,无论是拥有海权传统和丰富海洋经验的英国,还是在海权道路上较晚发展起来德国与日本,无不因为这些国家过于依赖海权的重要性,而忽视海洋战略要与大陆战略相结合服务于国家的整体战略这个更为重要的原则,最终导致他们不同程度地衰落和彻底失败。

比马汉稍微晚些时间的英国海权战略学家朱利安·科贝特于1911年出版了其海权论的代表性著作《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科贝特从国家战略、军事战略和海军战略三个层面对英国的海洋战略进行了论证。在国家战略层面,科贝特根据英国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强调海洋对于英国的重要性,“获取战争胜利的必要条件是夺得永久和总体的制海权”,“英国一旦失去制海权就全完了。”③朱利安·科贝特:《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第40页。在军事战略层面,科贝特强调军事指导要服从国家战略。科贝特的军事战略是一种“有限战争”理论,在掌握制海权的基础上,要与陆地强国结盟,将战争损失降至最低程度。科贝特指出,“在地形有利的地区,可以通过海军的牵制来减少陆军不得不应对的敌军的数量。我们在现实中可以派出舰队抵达前线,以改变陆上不利于我的兵力对比。”④朱利安·科贝特:《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第56页。在海军战略层面,科贝特从三个方面加以论证:获取制海权、阻止敌人掌握制海权和运用制海权。⑤朱利安·科贝特:《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第119-219页。科贝特强调海军战略的内容不能仅仅局限于海军自身,“当海上战略决定了海军中的哪部分兵力必须与陆上力量互相协调行动后,海军战略就只是海上战略中决定舰队如何行动的那一部分内容。原因不言而喻,海军几乎不可能独自在战争中起决定性作用。”⑥朱利安·科贝特:《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第11页。基于英国国土面积与人力资源有限,无法有效组织起可以与大陆强国抗衡的陆军队伍这个特征,科贝特进一步强调海陆联合作战是一种新的战争模式,“海军几乎不可能独自在战争中起决定性作用。海军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对敌人……的打击效果永远都是缓慢的……由于人们的生存是依赖于陆地而不是海洋,因而战争时期国家之间重大问题的解决要么取决于陆军对敌人领土和国民生活能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要么取决于我们的海军能让陆军达成什么样的目的、使对方感到害怕。”⑦朱利安·科贝特:《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第11页。但是英国可以发挥其传统海上强国的优势,通过海陆联合作战来实现战争目标。①付征南:《略论朱利安·科贝特的海洋战略观》,《国际政治研究》2008年第4期,第125页。

由此可见,在科贝特的海洋战略理论中,虽然制海权仍然处于中心位置,但科贝特对于制海权内涵的认识上相对于马汉而言,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马汉的海权理论是围绕海洋进行的论证,而科贝特的海权理论是在此基础上,将海洋战略与国家战略紧密结合起来进行的论证。从国家战略层面看,科贝特认为海上战略为国家战略的有机组成部分,海上战略目标要根据国家政策目标制定,海军的作战目的不仅是寻歼敌舰队,更重要的是要实现战略目的。②周德华:《蓝色方略——二十一世纪初的海洋与海军》,第42页。而且,科贝特的海权理论不是单纯立足于制海权,而且通过要利用制海权的优势对陆地事务施加影响,是为一种“大陆海权论”,这服务于整个国家战略。科贝特的“大陆海权论”中心内容可以概括为,在肯定制海权优势地位的基础上,提出“海洋战略应服务于大陆战略,海洋战略为大陆战略的延伸”“,海军很难单独取得战争的全面胜利,必须要与陆军密切合作,共同完成战争目标。海上战略只有重视海军与陆军的关系,并且合理地加以利用,才能取得最终胜利”。科贝特的“大陆海权论”着重于“怎样能使海军真正成为针对陆地强国的进攻利器。”③Geof f rey Till,Seapower:AGuide f or the Twenty-f irst Century,3rd edition,Routledge,2013,pp.61-71.

朱利安·科贝特的“大陆海权论”是基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时英国所遭遇到的战略挑战而阐述的。英国历来在欧洲大陆奉行均势政策,但是统一后的德国在欧洲大陆强势崛起,大有打破原有均势格局之势,而这必然将影响英国的欧洲大陆战略。更重要的是,强势崛起中的德国更是公开声称要“夺取日光下的地盘”,直指英国的海外殖民势力范围。针对这种情况,科贝特不仅在理论上阐述了他的海洋战略,突出强调海陆结合的重要性,而且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还利用其担任英国海军部高级顾问的机会,努力将他的海权思想带入英国海军的决策层。但是,由于科贝特的一些主张(如反对海军中心论等)与当时英国海军的主流观点相悖,更是触及海军的集体利益,故使其理论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英军在1916年日德兰海战中的首战失利,使科贝特遭到进一步打击。最终,科贝特于1922年9月11日在质疑声中去世。科贝特的去世,使其超越马汉海权理论中的“大陆海权论”也未能得到应有的重视。一战后,1922年在华盛顿签订的《五国海军协定》,使美国取得与英国平等的海军大国地位,标志英国为海军强国的“两强标准”成为历史。二战后,英国实力进一步削弱,导致英国海军的往日辉煌不再,以致科贝特的海军思想彻底失去了继续发展的天然土壤。

二战给世界格局带来了巨大变动。美国虽然凭借二战的机会跃为一个绝对大国,但是战争结束,也给美国海军带来了新的发展困境。其根本之处在于如何在困境中坚持制海权的重要性,尤其是如何在冷战格局之下,能够对苏联这个陆地强国发挥战略作用。客观上,科贝特的“大陆海权论”成为美国海军摆脱困境时的理论支撑。从践行过程来看,二战后美国海军紧紧抓住马汉与科贝特共同强调的“海上力量对保持国家实力与繁荣的重要性”这项根本原则,其所进行的战略调整始终以此为中心。而从践行效果方面,显然美国海军并非僵化地固守马汉的狭义海权论,而是根据二战后国际形势的变化,较好地吸收了科贝特的“大陆海权论”思想,不仅成功地保持了其在国内应有的地位,而且也成为美国推行遏制战略的特殊暨重要的手段。

四、“大陆海权论”理论下美国海军的战略调整及其思考

无论是马汉,还是科贝特,抑或是其他任何一种海权理论,都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其践行效果也因时代环境影响而不同。随着冷战格局的开启,美国潜在作战对象、作战环境以及作战理念等都面临全新挑战。拥有巨大海洋优势的美国海军,需要新的海洋战略与理论指导其建设。而科贝特所强调的“海上战略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指导,必须将海军和陆军视作密切联系的工具,”①朱利安·科贝特:《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第20页。恰逢其及时地在二战后美国海军的战略调整中得以体现。诚如英国学者埃里克·格劳夫(Eric J.Grove)所指出的那样:“二战后,美国海军之所以会取得全球主导性的优势地位,是与其成功地向世界各大洋投送空中力量和两栖力量密不可分的,而这实际上正是对科贝特思想里程碑式的继承。”②Eric J.Grove,Some Principles of Maritime Strategy,XXXIII.转引自付征南:《略论朱利安·科贝特的海洋战略观》,《国际政治研究》2008年第4期,第120页。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的霍尔姆斯(James Holmes)也认为,这种“联合作战思想的产生,标志美国海军的指导思想从马汉向科贝特开始发生转变。”③Jams Holmes,“From Mahan t o Corbett?”,The Diplomat.2011(11).

二战结束以后,美国海军面临的战略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一是随着德国与日本等法西斯国家的战败投降,这种战时敌人的消失使美国海军面临生存危机;二是在二战中空军与核武器多表现出来的打击效果使美国海军的传统地位遭到冲击;三是战后出现的新敌人苏联及其作为陆地强国的特征,使美国海军的作用遭受质疑。尤其是随着冷战格局的开启,对美国的对外战略提出更高要求,这种形势使美国海军的发展出现更大的困境。为此,美国海军利用这个机会,进行了针对性的部队转型与能力建设方面的调整,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至1975年时,美国海军军费在‘二战’后第一次超过了陆军和空军。”④陈海宏:《冷战时期美国的军事战略与军事思想》,《理论学刊》2007年第11期,第104页。这成为美国仍然能够通过发挥制海权的优势来制约陆地强国苏联的重要保障。究其本质,遏制苏联的战略需求是美国海军进行战略调整的根本推动力所在。

在应对苏联这个新的强势敌人过程中,以1950年4月14日出台的题为“美国国家安全目标与计划”的NSC 68(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 68)号文件为标志,是为美国对苏联全面推行遏制政策的指导性纲领。NSC 68号文件明确提出,美国推行遏制战略的主要目标在于阻止苏联对战略资源地的扩张与控制,同时阻止苏联试图颠覆独立的国家并扶建共产党制度的企图。冷战史权威学者约翰·加迪斯指出,“从地缘上看,这意味着美国要保护西欧、中东以及拥有漫长海岸线的东亚免于苏联的进攻。”⑤John Lewis Gaddis,“The American Conception of National Security and the Beginnings of the Cold War,1945-1948:Comments”,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1984(6),p.384.耶鲁大学斯皮克曼(Nicholas Spykman)教授也对此持有相同观点,“谁要能占有边远地区,谁就能统治欧亚,谁要能统治欧亚,谁就能支配世界的命运”。⑥这里的边远地区指的是西欧、近东、东南亚和远东各国。〔苏〕沙夫罗夫主编:《局部战争今昔》,军事科学院外国军事研究部译,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4年,第35-36页。而至1940年代末的时候,很少迹象表明苏联会对美国发动进攻,但是美国和西欧政府却都担心苏联在陆地上发动对西欧和中东的进攻。⑦John Lewis Gaddis,“The American Conception of National Security and the Beginnings of the Cold War,1945-1948:Comments”,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1984(6),p.384.NSC 68号文件从军事战略布局的角度,对于苏联的“潜在威胁”进行了预估。NSC 68号文件指出,假定1950年会发生战争,苏联可能会“侵占西欧,向石油产地近东和中东地区开进……;向大不列颠发动空袭,对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上西方国家的交通线进行空中与海上打击……。”⑧United States Obj ectives and Programs f or National Security,Declassif ied Documents Ref erence System,Farmington Hills,Mich,:Gale Group,2017,CK 2349347913,2349347913.该文件也认识到,虽然二战后美国的总体军事力量有了较大发展,但在绝对数量上比苏联处于劣势,这与美国的国际义务不相称。即使苏联不会马上发动对美国本土的进攻,但其对欧洲则是极为危险的,因为此时的欧洲不具备与苏联进行有效抗衡的力量。如果苏联的这种“潜在威胁”成为现实,那么对美国将是不利的。针对这种情况,文件提出美国应该完成的基本任务是:“保护西半球和重要的盟国区域,以便于它们自身的战争能力得到发展;在聚集克敌制胜所要求的进攻力量时,提供并保护军事前进基地;实行进攻行动,破坏苏联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打乱敌人部署,直到美国和其盟国积蓄起充分的进攻力量投入战场;保护和维持交通线,以及对执行上述任务来说必不可少的基地;向盟国提供援助,有利于它们实现自己在上述任务中所起的作用。”①United States Obj ectives and Programs f or National Security,Declassif ied Documents Ref erence System,Farmington Hills,Mich,:Gale Group,2017,CK 2349347913,2349347913.NSC68号文件中所分析的苏联“潜在威胁”与美国的应对政策都强调,应该通过加强对欧亚大陆周边国家的支持来对抗苏联的陆地优势。而在完成这个目标时,海军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其关键是如何将美国的制海权优势转换成对西欧和东亚的有效防护。

冷战初始阶段,出于遏制苏联的战略需求,美国海军集中于两个方面进行了相应准备。首先,美国海军保持并保证与其海外盟友(主要是欧洲)的联系。这是基于如果苏联对西欧发动进攻后,美国海军可以为盟友提供后勤保障,或者助其撤至更为安全的地方(即英国和北非)。其次,美国海军想要发展远距离攻击能力,以使其构成对陆地强国苏联的威胁,这具有一定的进攻性,表明美国海军试图将制海权优势扩大至对陆地强国的优势。美国海军不想将其作用仅局限于美国与欧亚大陆之间的防护力量,也不想局限于对制海权的控制,而是想要对冷战主战场的欧洲施加影响。于是,美国海军一方面有针对性地进行了部队转型,另一方面提高了打击能力方面的建设。“事实上,海军在美国推行对欧亚大陆实行包围的‘边缘战略’中仍发挥了其他军种所不可替代的作用,美国的海军舰队成为盘踞在欧亚大陆边缘地带的‘巨蟒’”。②郑立法:《蓝色争锋——海洋大国与海权争夺》,第231页。

在冷战逐渐走向深入发展的过程中,美国不仅自己对苏联推行遏制战略,而且还通过系列条约的签订,使海洋战略与陆地战略进行了有效结合,将科贝特的“大陆海权论”推向更广泛的领域。美国于1947年7月与土耳其签订了《援助土耳其协定》,改组土耳其军队,建立了海空军基地,其海军正式入驻地中海域,支持土耳其与苏联的对抗。1949年,美国与英、法等11个国家建立“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这是在欧洲对苏联实行遏制战略的军事表现。从1950年10月美国与泰国之间的《美泰军事援助协定》开始,美国相继于1951年与菲律宾签订《美菲共同防御条约》,与日本签订《美日安全保障条约》,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澳新美同盟条约》,1953年与韩国签订《美韩共同防御条约》,1954年与台湾签订《每台共同防御条约》。基于这些条约,美国将遏制战略推至亚太地区。这样,从日本海到台湾海峡、再到马六甲海峡,从阿留申群岛到马里亚纳群岛、再到澳大利亚与新西兰,分别建立了两条岛屿防卫线。1954年9月,美国继续纠集英国、法国和泰国等一起建立“东南亚条约组织”,将其战略前沿推到印度次大陆。在美国的推动下,1955年又建立了“中央条约组织”。这样,一个起至东北亚、经东南亚、中东、地中海和西欧,终至北大西洋地区的广泛欧亚边缘地带,出现了一个以美国为首的军事联盟体系。显然,强大的海上力量是这个军事联盟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据此也构成了美国在更广泛的领域实现霸权的战略支撑。

二战结束以后,美国不仅通过海军的战略转型表达了其全球海洋战略的调整,同时这个过程也诠释了海权理论的生命力,即科贝特的海权思想在其中展现出了非常强的前瞻性与科学性。1988年,美国海军战争学院将科贝特的《海上战略的若干原则》再版,并将之列为美国海军官兵的必读著作。不仅如此,1993年时美国海军战争学院举办了一场题为:“马汉并不够”(MAHANISNOTENOUGH)的专题研讨会,科贝特的海洋战略理论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在这种理论的推进之下,美国在后冷战时代更加重视海权的重要性。1992年的一份美国海军白皮书中将海权的新阶段描绘为“海军将集中于沿海作战及从海上的机动行动。”③George Baer,One Hundred Years of Sea Power:the U.S.Navy,1890-1990,Stanf ord,CA:Stanf ord University Press,1994,iv.其背后的推动力仍然是国际格局的变动引发美国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只不过相应的海军战略和海权理论依据会随着这种国际格局变化而调整,这种特质一直影响至今。2015,时任海军部长雷·马布斯(Ray Mabus)指出,“制海权不仅曾经是,而且将继续是美国国力、繁荣以及国际影响力的关键基础。”①Department of the Navy,A Cooperative Strat egy f or 21st Cent ury Seapower:Forward,Engaged,Ready,Washington,DC:,March 2015,http://www.navy.mil/local/maritime/150227-CS21R-Final.pdf.霍尔姆斯(James Holmes)更是直接强调,“中国的海军战略家已将马汉的理论和科贝特的战略进行了有效结合,美国需要进行足够的审视。”②James Holmes and Toshi Yoshihara,“China’s Navy:ATurn to Corbet t?”,Proceedings Magazine,Vol.136,2010(12).以此为指导,美国海军、海岸警卫队和海军陆战队于2015年3月共同发布《21世纪海上力量的合作战略:推动、参与、准备》,不仅提出了“全域进入”(all domain access)的概念,要求美军利用陆地、海洋、天空、网络以及电磁等各领域的优势,形成跨领域的合力,保证在各领域的“自由进入”(freedom of access)。同时,印太(印度洋-太平洋)地区成为美国海军新的全球部署重点,至2020年时将部署约60%的舰机。③Department of the Navy,ACooperative Strategy f or 21st Century Seapower:Forward,Engaged,Ready,Washington,DC:,March 2015,http://www.navy.mil/local/maritime/150227-CS21R-Final.pdf.从本质上看,《21世纪海上力量的合作战略》所提出的“全域进入”思想既是科贝特“大陆海权论”中“联合作战”的思想的延续,更是美国凭借自身优势和全球形势变化进行的针对性调整。当然,美国这种强化自身海权优势的做法,势必将会引起其他相关国家警觉,这些国家不可避免地会进行相应的应对准备,由此将会带来局部地区和领域的军备竞赛,甚至引发地缘政治竞争的加剧,使全球安全形势趋于复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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