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合组织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行动逻辑
——基于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关系的思考*
2021-12-02王韬钦
王韬钦
(中共湖南省委党校 经济学部,湖南 长沙410006)
一、引言
2019年,习近平在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十九次会议上指出:“从‘上海精神’中发掘智慧,从团结合作中获取力量,携手构建更加紧密的上海合作组织命运共同体。”[1]如何构建上合组织命运共同体,其与传统的经济联盟究竟有何区别,这需要从该组织的行动逻辑和阶段特征来分析。丝绸之路承载着沿线国家历史人文交流的深厚底蕴,上合组织发起国尤其如此。然而中国与沿线国家之间发展不平衡正在制约着地区要素的自由流动,影响着国家及地区间经济产业协同发展。为此,必须探索一种既不结盟,又能建立起沿线国家利益共同体的新机制,上合组织及其“上海精神”为丝路建设起到了极强的示范作用,体现了新时代中国的智慧创新和价值输出。
上合组织成立19年来,取得了显著的合作成绩,国际影响力和区域凝聚力明显增强,从最初的6个成员国逐步发展成为具有8个成员国、4个观察员国、6个对话伙伴的规模。上合组织为维护中亚区域安全稳定发挥了重要作用,多份国际公约,为合作打击“三股势力”奠定了坚实的法律基础,建立了高级别安全会晤机制与大型国际活动安保交流经验机制,甚至在乌兹别克斯坦首都设立了地区反恐怖机构,2002—2019年共开展13次以上“和平使命军事演习”,极大地震慑了地区跨境犯罪和恐怖分子的气焰。贸易方面,各成员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日益频繁,彼此间的贸易联系日益加深,截至2019年,上合组织中的6个成员国(中、俄、哈、乌、吉、塔)GDP总额约为15万亿美元,比2001年的1.67万亿美元增长了8.98倍。2019年,中、俄、哈、乌、吉、塔6国GDP比2001年分别增长10.3倍、5.2倍、7.9倍、7.7倍、5.1倍、6.8倍,均实现跨越式增长,增幅皆高于同期全球经济增长速度。预计到2030年,上合组织成员国国内生产总值(GDP)总额将占世界的35%—40%。中国与各成员国贸易商品结构逐渐优化,机电产品和机械设备的比重不断提高。截至2018年3月底,我国对上合组织成员国各类投资存量约为840亿美元,多个大型能源、矿产和工业制造项目顺利推进;我国在上合组织成员国工程承包累计营业额达到1 569亿美元,一大批公路、电站、管线工程成为区域示范性项目。互利互通方面,《上合组织成员国政府间国际道路运输便利化协定》生效,中吉乌公路全线贯通,中国-中亚天然气管线和中哈、中俄原油管道建成运营,中欧班列常态化高效运行,上合组织区域内初步形成涵盖公路、铁路、油气和通信的复合型基础设施网络,进一步拉紧成员国间的利益纽带。但是,由于对外奉行不结盟、不针对其他国家和地区及开放原则,这两个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必然会有行动冲突。
随着中国扩大开放和“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上合组织肩负着更为全面的一体化使命,秉持着“团结互信、安危共担、互利共赢、包容互鉴”的发展精神,努力将成员国所在的欧亚区域打造成为政治互信、相互支持、利益汇合的“上海精神”典范。2015年,中国与俄罗斯签署《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标志着两个国际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对接合作迈入了新时期。作为“一带一路”沿线最重要的两个平台,其职能的整合,以及一体化效果的协调,影响着新时代丝绸之路建设的整体性战略,有必要从宏观上把握两个组织在发展历程、目标任务、合作机制建设等方面的异同,为凝聚沿线国家智慧和力量提供更多的前期分析。(见表1)
现有文献关于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是上合组织对于“一带一盟”的中介作用分析。如分析上合组织在“一带一盟”对接合作中的平台作用①参见王晓泉《上合组织在“一带一盟”对接合作中的平台作用》,《欧亚经济》,2016年第5期,第44-48+128页。,上合组织作为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对接平台的可能性②参见Е.М.库兹米娜、农雪梅《上海合作组织作为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对接平台的可能性》,《欧亚经济》,2016年第5期,第34-43+128页。。
二是关于“一带一路”建设与欧亚经济联盟的关系与行动逻辑分析。如向洁基于2015年中俄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认为这种合作开创了区域多边经济合作与发展的新模式,但“深层对接方面仍缺乏实质性安排”[2]。孙杰、焦一强等学者提出了不对称合作是导致“一带一盟”认识分歧的根本原因,体现为合作中利益分配不对称,但是相互依赖性仍然表现强烈。①参见孙杰《不对称合作:理解国际关系的一个视角》,《世界经济与政治》,2015年第9期,第122-146+160页;焦一强《由认知分歧到合作共识:中俄“一带一盟”对接合作研究——基于不对称性相互依赖的视角》,《当代亚太》,2018年第4期,第51-85+157-158页。熊琛然等认为“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并不存在根本上的利益矛盾”[3]。唐朱昌进而认为这种差异定位并不影响二者的联动发展②参见唐朱昌《差异定位与联动发展——“丝绸之路经济带”、欧亚经济联盟、上合组织合作关系研究》,《社会科学》,2016年第4期,第3-12页。。冯颂妹认为:“应该通过与欧亚经济联盟对接,推动环中亚经济发展和打通中欧陆路贸易三个阶段逐步推动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全面发展。”[4]
三是站在单个国家立场来看待经济组织参与及战略目标实现问题。徐坡岭等通过分析欧亚经济联盟成员亚美尼亚认为:“‘一带一路’建设为亚美尼亚的经济发展提供了重要机遇。”[5]选择多元化的对外经济合作和经济一体化方向将为亚美尼亚经济的健康发展带来助力和机会。雷建锋研究“丝绸之路经济带”和欧亚经济联盟对接下的中俄关系③参见雷建锋《“丝绸之路经济带”和欧亚经济联盟对接下的中俄关系》,《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7年第4期,第146-153页。。吕萍、康·瑟拉耶什金和丁超研究了格鲁吉亚、哈萨克斯坦在“一带一盟”对接中的作用④参见吕萍《格鲁吉亚在“一带一盟”对接中的作用》,《欧亚经济》,2016年第5期,第91-95+128页;康·瑟拉耶什金、丁超《当前中哈关系中的现实问题及解决路径》,《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19年第1期,第104-114+157页。。刘立新从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深化经贸合作的角度分析了存在的障碍与策略,并指出“欧亚经济联盟内部向心力不强”[6]等问题。
总体上看,国内关于“一带一盟”对接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政治学范畴,多从“合作”“和谐”以及不对称发展等政治博弈角度来分析两大区域经济一体化组织的关系,缺乏对于经济行为考察,对于合作对接的规律认识有所欠缺。一方面,在区域经济学中不对称发展是常态,根据法国经法学家佩鲁的观点,正是因为均衡发展的理想化,增长极理论才有实践意义。⑤参见白义霞《区域经济非均衡发展理论的演变与创新研究——从增长极理论到产业集群》,《经济问题探索》,2008第4期,第22-24页。另一方面,欧亚经济联盟的关税同盟思想与我国的不结盟思想并不兼容,但实践中对于二者的衔接缺乏理论思考。
二、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发展的差异性
(一)经济一体化理念存在差异
美国学者金德尔伯格在《欧洲一体化和跨国公司》一文中,分析了国际区域一体化进程对于跨国公司对外直接投资的影响,认为存在“投资创造效应”和“投资转移效应”。⑥参见程祖伟、师求恩《国际经济学精要》,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7年,第345页。这两个效应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关税同盟政策所导致,比如“投资创造效应”主要是指由于一些一体化政策,特别是区域内关税同盟导致从一体化组织区域外进口成本较高,且区域内并没有现成的贸易产品,该公司只能转而在区域内开展直接投资,从而使得区域内投资总额增加。基于瓦伊纳的关税同盟理论,金德尔伯格通过三个国家两种产品局部均衡模型为区域经济一体化理论奠定了基础。关税同盟理论提出了“贸易创造”和“贸易转移”,“贸易创造”因成员国关税降低而增加从成员国的进口取代自身成本较高的生产,能够提高成员国整体福利水平,这符合斯密与李嘉图所提出的国际分工理论的正面效应,在国际分工条件下因各国更专注自身擅长的生产领域,最终使得国际间经济总量与效益最优,其前提则是随着国际贸易成本降低,以国际贸易弥补各国比较劣势并提高各国国内经济总量与效益具有可能性,如此便能实现“贸易创造”。而“贸易转移”则因一个经济共同体的关税保护政策使得成员国减少了第三方国家的低成本的进口,改为从经济共同体内部成员国进口,会降低经济共同体的整体福利水平。可见,传统的经济共同体都是将关税同盟作为一体化进程的主要措施,用作区域性经济保护,如欧洲共同体或后来的欧盟,共同税始终是其内部保持单一市场的坚固城墙。①《建立欧洲经济共同体条约》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主要内容:(a)在成员国间消除有关货物进口和出口的关税和数量限制,以及所有其他等效措施;(b)建立对于第三国的共同海关税则和共同商业政策。欧亚经济联盟同样存在类似的规定,根据《欧亚经济联盟条约》,联盟对于货物贸易而非服务贸易方面具有超国家权力,包括对货物贸易实现统一关境、统一关税,在联盟范围内实现零关税,同时对于成员国非关税措施也进行了严格的限制,从本质上来看,欧亚经济联盟与传统经济一体化组织所奉行的关税同盟政策并无实质性的差别。②参见宫艳华《欧亚经济联盟的规则、成效与前景》,《西伯利亚研究》,2017年第3期,第41-44页。
赵磊认为欧美通过范式性力量来实现外交③参见赵磊《从世界格局与国际秩序看“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9年第3期,第114-121页。,任何加入欧美合作组织的成员都必须服从发起国的这种价值逻辑。如以美国为主导的北美自由贸易区(NAFTA)在运行中就体现了这种特征,美国在贸易区对内外事务上拥有了绝对的发言权,从而具有了在双边贸易、直接投资、技术转让及第三产业诸领域内控制和渗透加拿大和墨西哥的机会。又如欧盟价值观在其《欧洲联盟条约》表述为“自由、民主、尊重人权与基本自由和法治等各项原则”以及“愿意在尊重他们的历史、文化和传统的同时加深他们人民间的团结”,但全文并没有对于“互信、互利、平等”等内容作出价值要求,仅仅是在扩大经济利益前提下的短暂包容性,更谈不上对其他文化价值的欣赏。因此,一旦遇到经济财政危机,就出现了英国脱欧的窘境,这种一体化组织是缺乏稳固的价值文化基础的。类似的范式见于《欧亚经济联盟条约》之中,欧盟也一直是“俄哈白”等国打造欧亚经济联盟之效仿对象。张悦认为“欧亚经济联盟一体化借鉴了欧盟一体化建设的经验”[7]。在“范式性力量”主导下,国家间关系处理的基本方式、原则和目标都是单向的、绝对的和强制性的,违背预设的价值观,将被剥夺成员国权利。同时,强调预设价值观应当成为国际社会的“范式”,以外交迫使其他国家民族对于自身意识形态产生认同,这体现了文明的优越感,也是强加价值观于他国实现经济政治一体化的表现。
与欧美不同,中国秉持文明发展的哲学,是“文明性力量”的典范,强调相互理解、包容与欣赏,努力做到求同存异,强而不霸,在个体文化自信的基础上实现集体的文明互鉴。在“上海精神”的指引下,上合组织采用“团结互信、安危共担、互利共赢、包容互鉴”的地区合作机制,提出打造“上合组织命运共同体”,可见上合组织其理念与传统的一体化组织具有较大的差异。上合组织的不同之处在于:
一是奉行不结盟政策。但上合组织与其他结盟组织(包括欧亚经济联盟)一体化的理念截然不同,是通过不结盟理念达成。德米特里·科瑟列夫认为如果欧盟那样结盟的时代已经过去,上合组织实践是构建国际关系新秩序的有益尝试,通过“开放的区域主义”保留各国的特点,上合模式相比欧盟模式等显然具有优势。④Видетьдмитрийкосерев.распадЕСиевразийскаяинтеграци,Агентствориановости,https://ria.ru/search/?query=распад+ЕС+и+евразийская+интеграция%C2%A0.Датапосещения26июня2016года.
二是更大的开放性。欧亚经济联盟是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国基于自贸区、关税同盟以及统一市场而发展形成的,尽管其宣称并非恢复苏联,而是要建立“超国家联合体”,⑤ВидетьВладимирПутин.НовыйинтеграционныйпроектдляЕвразии–будущее,котороерождаетсясегодня,Novye Izvestia,http://izvestia.ru/news/502761.Датапосещения-4июня2020года.并且注重发展独联体以外的合作伙伴,特别注重与中国这样不结盟国家保持密切联系作为首要的战略任务,⑥ВидетьЛукашенкоА.Г.Осудьбахнашейинтеграции[Электронныйресурс]//Известия.2011.Режимдоступа:http://izvestia.ru/news/504081.Датапосещения18октября2011года.但从本质上来看,欧亚经济联盟仍然是为了应对来自欧盟、北美经济联盟以及东盟等国际竞争而发起成立,主要在于保护区域性利益,而重视与中国的贸易关系也是出于区域利益最大化考虑。上合组织的开放性则表现为全球范围内的互利共赢,中国相继提出中拉、中非命运共同体甚至人类命运共同体,形成了超越民族国家、意识形态以及国际区域利益的全球治理新理念。由于世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为产业国际间的梯度转移提供了必要性和可能性,然而这种垂直型分工也塑造了更加不公平的国际经济分工体系。⑦垂直型国际分工是指经济发展水平相差悬殊的国家之间的分工。以往的国际产业转移都建立在一国对于另一国资源依赖的基础之上,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前苏联成立经济互助委员会,在国际分工的基础上要求其它成员国的经济计划必须同苏联的计划相协调,通过转移国内处于衰退期的产业到加盟国家,使得国内经济发展空间得以释放,科技得以不断创新,而此后的几十年之中则严重依赖这些产业承接地的劳动力、原材料等资源,技术保留程度较高,使得成员国都存在不同程度的衰退。这种基于单方面利益的短视行为无异于新一轮的“重商主义”,违背了国际分工的初衷。为此,欧亚经济联盟中俄罗斯的投票权仅占20%(尽管GDP占到了整个联盟的87%),但仍然无法改变贸易不平衡,从2015—2018年欧亚经济联盟内部的贸易情况来看,仅俄罗斯一国实现了贸易收支平衡。(见表2)
在上海精神的倡导下,上合组织存在目的性的不同,尽管上合组织合作的对象以欠发达国家与地区为主,但在“上海精神”的指引下不会以垂直型分工关系为终极发展格局。考虑到这些国家和地区产业结构大多不完整,交通基础条件脆弱,前期我国对上合组织成员国的投资以公路、输变电线和油气管道工程等区域带动性项目为重点,大力开展基础公共领域的投资建设,有利于我国今后与这些成员国开展更深层次的合作,这也表明上合组织的合作并不是建立在短期的、个别相对优势国家获益的基础上的,更不是基于对欠发达国家资源的初级榨取或掠夺,而在于通过帮助其提升产业及贸易能力,建立一种科学、公平和可持续的国际分工,最终形成国际经济均衡发展的局面。
三是多边性。中国主张国际民主和多极体系应成为国际社会的共同目标①胡锦涛在联合国成立60周年纪念大会上指出中国外交的目标之一是促进国际关系民主化。参见《胡锦涛在第64届联大一般性辩论时发表重要讲话强调建设持久和平共同繁荣的和谐世界》,《中国青年报》,2009年9月25日,第1版。,中国外交战略的基本实现路径就是“建设平等协作的伙伴关系”[8],这是实现国际民主和多极化的基本前提。由于上合组织文化的多元性,其捍卫的利益必然是多边化的,随着上合组织影响力的扩大,以及地区经济形势的发展,上合组织的发展倡议、方案、路线图也在不断调整,特别是在2017年阿斯塔纳峰会中吸收了印度和巴基斯坦这两个冲突矛盾较多的国家同时加入之后,上合组织协调成员国内部关系的难度在加大。多边主义建立在自由贸易和平等互惠的基础上,要求最大限度破除要素流动的瓶颈。②2019年,习近平在二十国集团领导人峰会上强调“我们要加强多边贸易体制,对世界贸易组织进行必要改革……改革的结果应当有利于维护自由贸易和多边主义”。这与欧亚经济联盟所倡导的“区域主义”具有本质的不同,区域联盟并非多边主义,而只能称之为一种“双边”或“复合双边”性质的外交。欧亚经济联盟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成员国的自主权,因此尽管乌兹别克斯坦的贸易对象主要是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但并未加入欧亚经济联盟,面对“区域主义”的挑战,该国企图以自给自足的经济政策以及高关税保护本国市场。而由于上合组织所主张的是一种基于经济全球化的全球治理思想,确保全球经济开放、包容、平衡以及普惠发展,使得未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国因发展理念相近却加入了上合组织,这显示出单一的地区性同盟很难整合和概括丝路精神,也难以聚合沿线国家的力量。在区域主义盛行的当代,上合组织要整合不同的发展理念和国家倡议显得任重道远,如欧亚经济联盟中的亚美尼亚尚未加入上合组织。
(二)具体行动策略方面的差异
哈萨克斯坦总统哈斯穆-卓玛尔特·托卡耶夫指出:“经济联盟的长期稳定发展与贸易进程有着直接关系。”[9]而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是发展国际贸易和经济合作的前提,这一点早已经被古人所认知。古丝路国际关系错综复杂,汉代为打通丝绸之路,消除匈奴对于丝绸之路贸易的干扰,通过战争、出使、通婚、结盟等方式加强与丝路沿线国家的联系,消除匈奴影响。同时,汉武帝十分重视东西文化交流以及驿传制度所产生的间接利益。尽管各种措施在一定时期内给国家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也有“何如一曲琵琶好,鸣镝无声五十年”的历史学批判,但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系列措施为帝国财政问题的解决带来了希望,并造就了后世长期的繁荣。上合组织在发展中仍在适当借鉴古丝绸之路合作智慧,主要表现在三方面:
一是在具体行动策略方面表现为以消除政治军事障碍为首要,突出政治文化融合。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不同,上合组织以“打击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为主要优先方向之一,①1996年建立的“上海五国”机制,是为应对地区所面临的恐怖主义、分裂主义、极端主义等各种挑战而跨出的重要一步。其次是“加深互利经济关系”以及“文化、人文”合作②2019年俄罗斯担任上海合作组织轮值主席国,由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介绍了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2019—2020年主席国工作的优先方向和主要任务。。如“文化、人文”合作方面开展了共庆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活动,《杜尚别宣言》提出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得到了成员国积极响应,中哈吉三国已经成功联合申报“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世界文化遗产。可见上合组织秉承的仍然是过往的丝路精神与发展逻辑,这也是由丝路沿线的历史传统和特殊区域背景决定的。
二是注重民心相通工程建设。在“一带一路”倡议下,上合组织成员纷纷在通关便利上都放宽了政策,2019年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国对中国开放了电子签证,而乌兹别克斯坦更是提出了买房赠居留权的优待,使得中国和中亚地区交往更为密切。
三是注重交通走廊建设和贸易便利化建设。2014年,上合组织成员签署《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政府间国际道路运输便利化协定》,议定了六国的运输线路,初步形成了上合组织贸易运输网格,为成员国之间的跨境、过境贸易运输提供了极大便利,同时也为传统内陆国家打通了贸易出海口。中国连云港―俄罗斯圣彼得堡的“双西公路”线路全长8 445多公里,构成了连接亚欧大陆的主要道路运输通道。中欧班列货物逐年攀升,2020年1—2月已开行1 132列,同比增长6%,重箱率保持高位,去回程基本平衡,并实现了逆势增长。
欧亚经济联盟则是依赖单一经济措施的区域一体化组织,从2011年形成关税同盟,到2015年形成经济联盟,显示出欧亚经济联盟一直致力于打造一个关于商品、服务、资本和劳动力的单一市场,实现经济要素的区域化自由流动。同时,该联盟也希望通过欧亚经济联盟法院、欧亚开发银行和欧亚稳定与发展基金等帮助各成员国经济发展走向进一步现代化,从而使整个区域的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得以加强。因此,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在具体措施方面具有明显差异,集中体现为上合组织摈弃了传统相对封闭的区域联盟模式,转变为一种开放包容的区域开发政策,通过人文合作、民心相通以及交通经济走廊建设,使得上合组织所涉及的欧亚丝路沿线区域成为要素畅通流动之地,欧亚经济联盟则是通过关税同盟将自身的发展更多的局限于组织内部,对于外部持一种保守、防御的消极态度,事实上欧亚经济联盟的作用发挥也十分受限。此外,从整体来看,上合组织采用了从政治到经济的一整套行动逻辑,而欧亚经济联盟则企图以经济发展来实现区域的国际政治地位,毕竟目前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前苏联成员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占比已经不到10%,而前苏联时期高达20%。
(三)发展目标与结果方面存在差异
与欧亚经济联盟建立单一市场的发展目标不同,上合组织基本宗旨和任务涵盖面十分丰富,根据《上海合作组织宪章》,该组织是建立在“国际政治新秩序”基础上的“多领域合作”,涉及政治、经贸、国防、执法、环保、文化、科技、教育、能源、交通、金融等多个方面,尤其是以政治为先,为后期合作开路搭桥,有利于培育“伙伴精神”,更能增进各国间相互信任和深度融合。通过分析(见图1),发现5个国家中除了白俄罗斯、亚美尼亚主要依赖俄罗斯贸易之外,哈萨克斯坦、俄罗斯以及吉尔吉斯斯坦高度依赖与中国的贸易往来。
欧亚经济联盟当前面临的问题在于,成员国发展目标的不一致,外部经济和政治力量很容易使该联盟丧失应有的聚合力,这种纯经济的联盟在该区域复杂的国际环境背景下显得十分脆弱。欧亚经济联盟的成员都十分注重与联盟外的中国保持密切的关系,哈萨克斯坦、俄罗斯以及吉尔吉斯斯坦三国既是欧亚经济联盟的成员,同时也是上合组织成员,中国均为此三国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并且从投资关系来看也是如此。因此,欧亚经济联盟的关税同盟的规则也会因各国与中国经贸往来密切程度不同而意义不同。统一并且清理成员国之间有关商品、服务的非关税壁垒(NTBs)成为近年来欧亚经济联盟的主要议程,白俄罗斯将成为该项议程中获益最大的成员,其实际GDP可能会增长2.8%,其财富可能累计增长7.3%,但对于俄罗斯而言则收益甚微,财富将累计增长0.5%,而实际GDP将增长0.2%。E·维诺库罗夫认为这是由于俄罗斯对于欧亚经济联盟的内部贸易的依赖较低①参见E·维诺库罗夫、封帅《欧亚经济联盟:发展现状与初步成果》,《俄罗斯研究》,2018年第6期,第3-26页。,而对于外部如中国、欧盟这些外部经济体的贸易更为强烈。
基于丝路贸易的长期趋势,上合组织必然成为丝路经济融合的发起者,也将汇集更多的成员国加入,欧亚经济联盟的贸易保护模式则显得尤为脆弱并缺乏可持续性。这主要在于两个方面:
一是“中俄”及欧亚经济联盟“三驾马车”主导地位。中国长期作为俄罗斯第一大贸易伙伴,2018年更是突破千亿大关,高达1 070.6亿美元。这种经贸关系深刻影响着区域经济格局与秩序,俄罗斯在欧亚经济联盟中经济实力最强,也是最大的投资国,该国在该区域直接投资存量超过80%,且各国发展不均衡,投资以及高附加值产业大多布局在哈萨克斯坦和白俄罗斯两国,“中俄”主导及“俄哈白”三驾马车的合作发展模式,以及俄罗斯在欧亚经济联盟中的获益“亏损”的事实,使得欧亚经济联盟五国集团的关系并不稳固。
二是俄罗斯与欧亚经济联盟成员的战略冲突。乌克兰危机之后迫使俄罗斯不得不调整亚太战略,为突破西方国家的经济政治围堵,寻求经济发展的新大陆,“越来越多地关注亚太地区”[10]。俄罗斯在对乌克兰的制裁从未在联盟会议上讨论,因其他欧亚经济联盟成员都不愿意卷入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冲突之中,这是联盟内部外交政策的事实冲突。西方围堵俄罗斯的同时也在努力争取欧亚经济联盟的其他成员国,如哈萨克斯坦与欧盟的贸易始终保持第一,欧盟国家占哈萨克斯坦出口一半以上,中国和欧亚经济联盟国家则仅占10%。同时,哈萨克斯坦是该地区首个与欧盟签订扩大合作伙伴关系协定的国家。②2015年,哈萨克斯坦与欧盟签订扩大合作伙伴关系协定。俄罗斯则表现出更为暧昧的态度,既想努力融入欧洲,也重视亚太地区经营战略,普京强调“对俄罗斯而言,与亚太地区国家的协作是一个战略性的优先方向,俄高度重视并将尽一切努力与亚太地区国家全面发展双边和多边合作”[11]。俄为筹备2012年APEC峰会投入210亿美元的巨额资金,2014年的乌克兰危机使得俄罗斯等大部分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经济下滑,对外贸易额到2015年下滑至近10年来的历史低点,而2016年《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构想》因加大与亚太经贸合作而使得所有成员经济迅速提升,恢复到2014年上下水平。
三、以“上海精神”引领国际经济秩序重构
(一)倡导伙伴精神,增进国家互信
上合组织相比过去任何国际组织而言都有着显著不同的价值追求,要促进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的协同发展,就必须增进国际社会对于上合组织合作发展新理念的认同,“有效传播具有中国特色”[12],吸引更多合作伙伴,需要以伙伴精神应对国际社会共同挑战。当前国际社会对于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规则的缺陷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2019年20国集团联合公报肯定了多边贸易体系的重要性。坚持伙伴精神要与国际社会一道认清世界经济发展的困难挑战,共同应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坚持伙伴精神就必须尊重伙伴的文明与价值观,摈弃以“范式性力量”来实现外交目标的做法,充分包容不同发展阶段的文明,尊重其价值观,避免将本国本民族价值观强加于合作伙伴。努力做到相互理解、包容与欣赏,求同存异,最大程度与合作伙伴间实现文明互鉴。只有坚持这种秩序,上合组织才能具备吸引力,吸引越来越多的沿线国家加入上合组织。
(二)借鉴古丝路智慧,促进区域发展
“一带一路”倡议植根于历史,但面向未来。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大都在古丝路沿线,有着不同的国情,从古至今沿线历代争端不断,但中华先祖善于根据不同情况运用多样化的外交策略,最大限度联合具有共同利益的沿线国家和民族,打击敌对破坏势力,努力营造和谐的发展环境,畅通商道驿站,实现要素的“自由流通”。因此,没有稳定和平的大环境,整个地区将难以获得良性发展。当代的上合组织要参与沿线治理,就要做好三方面工作:其一,在具体行动策略方面必须要以消除政治军事障碍为首要,突出政治文化融合。要充分发挥中俄两国在联合国的常任理事国作用,解决乌克兰危机带来的不利影响,突破北约欧盟对于中东亚的军事经济封锁政策,争取乌克兰与上合组织更大的经济合作。其二,注重民心相通工程建设。发挥上合组织在区域经济一体化中的作用,充分对接欧亚经济联盟,各国政府仅仅能以引导为主,发挥市场决定性作用仍然取决于民间参与其中的热度。充分发挥民间交往的正向作用,包括学术对话平台、政府、企业、学者间的交流平台以及私人金融机构融资平台。①参见杨文兰《中俄“一带一盟”战略对接框架》,《开放导报》,2017年第1期,第88-90页。其三,贸易便利化建设。贸易便利化建设涉及国际间贸易法规协同、交通便利走廊及基础设施建设、贸易服务各环节的高效与便捷等。努力寻求上合组织贸易协同、海关及检疫检验的便利化合作,制定跨国贸易优惠和阶段性补贴措施,构建横跨中国与中亚的高效跨区域物流网络,②参见丁巨涛、郝新军《中国与中亚贸易便利化的SWOT分析及对策研究》,《西安财经学院学报》,2016年第5期,第14-19页。组建统一的跨国物流企业,抓好自由贸易区、物流园区、各类国际口岸物流节点的一体化、畅通化建设。
(三)根据区域发展特点,适时调整上合组织发展策略
上合组织要融入欧亚经济区域之中既要实现与联盟组织的政策对接,也要考虑合作国家的实际情况,不断调整优化组织策略。第一,创新与欧亚经济联盟的合作渠道。欧亚经济联盟作为区域性关税同盟,对于“一带一路”的发展具有梗阻影响,上合组织应力求与其寻求一些特殊条约,在不结盟的情况下享有准组织成员的优惠,2003年《上海合作组织多边经贸合作纲要》提出2020年前逐步实现货物、资本、服务和技术的自由流动,这与关税同盟的目标一致,但上合组织并不打算利用关税同盟的形式来实现。2011年,商务部提出“适时探讨上合组织成员国建立自由贸易区的可行性”[13],《欧亚经济联盟条约》中则规定“对于非成员国已经建立自贸区的可适用特惠关税”,这无疑为上合组织与欧亚经济体的合作开辟了有利通道。第二,深入研判“一带一路”沿线和欧亚经济区不同国家的国情。部分国家与中国的贸易较少,如亚美尼亚、阿富汗、塞尔维亚等国,这些国家往往因国内情况多变或与周边国家历史矛盾较深导致难以发展对外经济,但作为“一带一路”以及欧亚经济区的重要节点国家,如不能扩大与之经贸往来,并引导其参与全方位的国际合作,那么未来势必制约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进程,增加“一带一路”以及欧亚经济区的经济政治成本。另外,对于西方极力拉拢的乌克兰等国,与中国贸易量较大却与欧亚经济联盟处于敌对状态的国家也应努力纳入上合组织目标范围之内,努力使其国内政策变得更为开放和多边化,削弱西方军事、经济组织的异化干扰作用,进一步增强该国际区域经济社会结构的稳定性。
四、结语
上合组织将是新时代丝绸之路建设的文明性力量,反映着新时代中国先进的国际责任观和秩序观,闪烁着中国处理国际关系的传统智慧和民族胸襟,有利于协调整合欧亚地区基于不同文化、经济、社会之国家、民族的发展目标,使之形成共同的价值追求,最终造福于全球整体性发展。要发挥上合组织区域经济一体化中的最大作用,重构欧亚及更多区域的国际经济新秩序,必须面对全方位挑战,从横向维度寻求问题症结所在,从历史维度借鉴古丝路发展智慧,有效提炼和传播数千年以来中华文明及与之共存的周边其他文明的精神价值。更深层次、持续性发掘“上海精神”的历史背景和现代价值,以新的国际组织价值观谋求更大范围的国际认同,增进组织话语权的国际传播力和影响力,促进国际社会更加多元化、包容化和开放化,抵制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对于欧亚经济联盟应采取阶段性的理解及对接策略,使其能与上合组织一并协同服务于欧亚及丝路沿线的全面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