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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大气 疏朗旷逸
——论广西北部湾作家群文学创作的文化特征

2021-12-02

北部湾大学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北部湾广西

(梧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 广西 梧州543002)

广西北部湾地区指的是东起北海市合浦县洗米河口、西至中越边境北仑河口1 595.5 公里长的广西沿北部湾海岸向中国内陆辐射的区域,包括钦州市、北海市、防城港市及其所辖县区。 蔚蓝的北部湾,孕育了灿烂辉煌的北部湾海洋文明。北部湾的文学创作也因此彰显了海洋文化特征。广西北部湾作家群,是指以广西北部湾流域的本籍作家为主体,同时包括改革开放之后较长时期寓居此流域的客籍作家在内的作家群体。 广西北部湾作家群的代表作家有陈建功、李英敏、徐汝钊、沈祖连、伍稻洋、谢凤芹、黄河清、何津、蔡小玲、邱灼明、顾文、廖德全、庞白、邓向农、林宝、阮直、杨荣杰、石山浩、谢凌洁、贺晓晴等。 “广西北部湾作家群于世纪之交崛起,与冯敏昌等古代文人创作的深远影响、李英敏和张化声等老一辈作家的筚路蓝缕、广西沿海地区海洋文化的熏陶和广西北部湾开发开放的沸腾生活的感召有着密切关系。”[1]受海洋文化影响,广西北部湾作家群的文学创作呈现了浪漫大气、疏朗旷逸的文化特征,具体表现为浪漫自由性、开放多元性、开拓进取性。

一、 浪漫自由性

(一) 蔚蓝的梦幻书写

广西北部湾作家的文学创作具有风情万种的浪漫性,对大海的抒写充满浪漫的情怀和奇特的想象。 在广西北部湾作家的笔下,有浪花、礁石、海鸥、潮汐、海藻、红树林等构成的自然生态景观,也有东坡亭、还珠亭、天涯亭、海角亭、南珠传说等组成的历史人文景观,它们浑然天成且交相辉映,形成广西北部湾独特的海洋文化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

海洋性无疑是广西北部湾文学最独特的文学风貌。 蔚蓝色的文学空间在广西北部湾作家群的文学创作中有着不同的展现。 北海诗人庞白(庞华坚)目前已出版《水星街2 号》《天边,世间的事》《唯有山川可以告诉》三部诗集和一部散文集《慈航》。 海洋是他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 在他大量的海洋题材诗歌里,海的意象丰富多彩又浪漫梦幻:“有时是风平浪静的舒缓/有时是波涛汹涌的壮阔/有时是白天的无际蔚蓝/有时是夜间的一团漆黑。”[2]大海意象的人格化和神秘化,令庞白笔下的北部湾既神秘美丽又诗性十足。 诗人何津的诗歌大气、海洋气息浓厚。 他的《海滩漫步(组诗)》写海鸥与海滩、山泉与海泉的水乳交融。写大海“像活页情诗”,在心中“浓缩成袖珍本”。在《我面对长江深呼吸(组诗)》中,诗人赞美航标灯小艇的牺牲精神,感叹神女峰的神秘、古栈道的天险、鸭子洞传说的神奇,其诗作气势磅礴、疏朗大气。 寓居防城港的林宝以女性特有的纤细和敏锐,发现大海的变幻无穷与人生百态的紧密联系。她的散文《大海·女人·我》阐释大海的内蕴和女人生命的紧密关联。 《永远的蔚蓝》慨叹人们以失却一片蔚蓝为代价打造一个时代的神话。“大海之于林宝,不单是一个生存环境,还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精神家园,一个和现代社会日益膨胀的物欲相对立的精神领地。 她对大海的倾心、抒情、礼赞、思考和守护,都是对精神家园的热爱和向往。”[3]杨宗胜的散文《老街》《海上日落》《大海品性》写家乡北海的历史和地域风情。 他的《故乡那片仙人掌》《这片海滩的脚印》等散文,在岁月的沉思中勾起许多关于故乡的温馨浪漫记忆。 此外还有温华森的《撒落大海的梦》和张兴勉的《热风椰韵》两部散文集,也散发着自由浪漫的海洋气息。

(二) 瑰丽奇特的想象

庞白的诗歌呈现了风帆、船、甲板、灯塔、沙滩等大海意象,通过拟人、拟物、通感等表现手法将它们人格化和神秘化,在象征、隐喻中表达主题意蕴。 如在《黑暗的手抚摸黑暗》中写道:“渔火拨亮未知,船穿过黑暗。”这里的“渔火”和“船”显然具有象征意义。 “渔火”拨开黑暗,“船”才能安全前行,向未知迈进。 在《沉默的太平斧》一诗中,诗人用拟人手法,赋予太平斧被边缘化的悲剧人格。 太平斧躺在船舱不起眼的地方,受尽水手的冷落,而它是水手的保护神。 太平斧的寂寞,恰好说明轮船平安和船员安全。 在《台风:悟空》一诗中,诗人把台风人格化,台风像孙悟空一样能七十二变,无形的台风变为有形,诗歌活泼灵动、意趣横生。 在《我们看见了大海》一诗中,庞白勾勒的北部湾沿海的黄昏景色绮丽温馨:石头像花,人如莲花,与绚丽的晚霞互为映衬,大海与人和谐相融。 翻滚的海浪像万马奔腾:“那些浪是奔腾的马/白色的,棕色的,黄色的/更多的时候是黑色的/一匹挨着一匹/或者说那些浪就是一匹马/驮着真实的,虚拟的/高低起伏的想象/不动声色地跑着。”[4]富有视觉冲击力的海浪令人惊心动魄,海浪的形象描写生动逼真。 在《波浪的叫声像狼一样》一诗中则描绘了海浪的声音形象:“那些波浪/听起来像狼们放肆大笑。”[5]64把海浪声比喻为“狼们”放肆的笑声,准确生动,诗人通过自然而野性的诗句,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大海原始而奔放的生命力。 在《隐居三日自涠洲岛返》中,诗人将大海的辽阔苍茫,隐藏在诗歌的字里行间,将航海者远航大海后凯旋的惊喜表达得淋漓尽致。 合浦作家徐汝钊在中篇小说《蒙眼观音与海怪三哥》中,用拟人手法形容海怪三哥已经心力衰竭,他死得很壮烈:“海鸥们在蓝色的大海上恸哭、低翔,仿佛是上天撒下的片片素纸、朵朵白花……”作者通过丰富的想象,用拟人和象征手法表达对海怪三哥的哀思。 邱灼明的散文诗集《反弹琵琶》同样充满着丰富的想象。 正如学者敏歧所评论:“如果《交河故城》《铜凤灯》《鹿回头》中的想象,多因事与物的引发,因而还能见事与物的‘原型’的话,那么这章《无题》,却是另一番‘风景’了……区别是明显的。 ‘交河’‘铜灯’‘鹿回头’,其想象因物而生,因之偏于物象,而《无题》中的‘鸟’也好,‘巢’也好,其想象为虚笔,因之偏于心象。 这种想象,几乎全为心灵的感应、心灵的营构,故其层次也就更深。 《反弹琵琶》中还有些诗章,乍看并没有想象,但实际却有,而且往往比较实在,比较深刻。”[5]韩鹏初在《海上花市》中,用“白莲”“金菊”“海棠”形容渔灯的光彩,贴切生动。 在《渔家摇篮》中有诗句:“浪里颠簸/船是摇篮;树下荡悠/摇篮是船。”“船”与“摇篮”形成互文结构。龙骏的诗作《太阳河》,不但气势磅礴、感情充沛,而且意象新颖、想象奇特。 谢凌洁的小说为了艺术地表达女性的情感波澜,把“月亮”“白帆”“桅杆”“水草”“礁石”等作为小说的常用意象,它们承载着小说人物的精神世界。 海洋意象的密集出现,成为极具张力的海洋意蕴空间,使小说的海洋文化气息浓厚深邃。 可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海的变幻无穷和浩瀚无边不但孕育了广西北部湾作家的超常想象力,而且也拓展了他们无限的想象空间,在他们笔下,大海边的故乡有着万种风情。

二、 开放多元性

广西北部湾地区的复杂地理环境决定了北部湾文化的多样性。 广西北部湾以海神崇拜为主的多神崇拜宗教信仰、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底蕴、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饮食文化、以海洋精神为主体的民风民俗和多样性的地域文化,形成了开放多元的区域特征。 在这样的区域特征之下,“疍家文化”“陆地文化”“边境文化”“历史文化”相互交融,形成了开放多元的广西北部湾作家群文学创作的文化特征。

(一) 疍家文化的书写

疍家文化的书写主要是以表现水上人家的生活为主要题材的作品。 广西北部湾海域主要包括北海、钦州和防城港三座滨海城市及其周边地区,这些地方在长期的海洋活动中形成了独特的疍家文化,疍家人在生产方式上以海洋捕捞、煮海制盐为主,民间信仰主要是海神崇拜。 “北部湾的海域文化是植根于百姓的日常生活和劳动实践的,不仅体现了百姓的精神需求和朴素的宗教意识,并且是在社会时代的发展变化中不断丰富创新的。 这就使得北部湾始终发扬着一种开放包容、刚毅无畏、开拓探索、重商勤勉的海洋文化精神。”[6]陈建功的散文集《默默且当歌》中许多篇章写疍家人的饮食文化,塑造热爱生活、诙谐幽默、随性洒脱的疍家人形象,凸显疍家人的文化特性。 在《涮庐闲话》等散文中,作者以文白结合的语言,详细地叙述自己如何制作、品尝涮羊肉等美食;在其他散文创作中,作者多次详写葛洪美食的烹制方法,甚至包括对炊具、刀工以及品尝过程的描写。 正如庞华坚在《北海民风民俗民菜》中写道:“北海人爱吃、会吃、 能吃、敢吃、挑吃。”民以食为天,在对待吃的方面,疍家人从来不含糊,在北海长大的陈建功对此了如指掌。 庞华坚的随笔集《北海民风民俗民菜》描述虾蟹鱼、年糕、甜酒、凉茶、米糕等,展现了北海疍家的民风民俗及饮食文化。 廖元仲的《吃鱿鱼筒》《红米粥腌水鱼》《撕丝芋苗沙蟹汁》《吃沙虫》《车螺煮酸菜》等散文专写北部湾的饮食文化,特色鲜明。 顾文的小说《活见鬼》中有关于疍家文化的情节:何史要在疍家棚招呼副厅长吃饭,一起磋商红树林的保护方案,接着就介绍疍家和疍家棚的来历和海鲜饮食,疍家人的生活方式和饮食文化字里行间跃然纸上。 廖德全在散文《远逝的珍珠城》中,回顾明代疍家人被逼迫沉下深海捞贝采珍珠的悲惨历史:“珍珠城下,所埋没的是累累残贝,更有万千珠民的血泪和冤魂!”[7]谢凌洁的小说《怀念父亲》描写疍家人出海前的祈福仪式:“父亲会让母亲摆上翘起猪嘴的猪头,插上冲天的香烛。 父亲把鞭炮高高地挂在桅杆上,父亲让弟弟去点炮。 母亲拜了神,把酒撒向大海的时候,弟弟就把炮点起来了。”[8]155出海前的拜祭仪式来自疍民的妈祖崇拜习俗,妈祖是沿海疍民信奉的海神,疍民远洋捕捞前虔诚拜祭海神,祈求出海安全、捕捞有获。

疍家文化书写的开放性在于视野的开阔和想象的丰富深邃。 钟世华的《合浦: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从现实中南方码头的几根粗木联想到2000 多年前的合浦,从海上丝绸之路始发港的历史碎片中,引发大海般深沉的情思。 他在另一首诗《星岛湖》中描写了美丽的星岛湖,淡淡的渔歌,引发诗人思古之幽情;苏杭水街的古韵和梁山水寨的神秘,令诗人难以忘怀。 文青的《金海湾·热爱》,抒发对金海湾的热爱之情,想象奇特,意境开阔。 邱灼明的《石螺口》,描写诗人独立沙滩,听海的轻轻叹息和石螺口的方言,看风帆远去、沙鸥飞走,在落日悲壮的画面中惆怅,一幅“长河落日圆”的古画呈现在我们面前。 庞白的《红树林》讴歌红树林特立独行、柔韧慈爱和默默奉献的品格,它们跟海堤、土地和人生死相依又彼此独立,阐释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道理,意旨深远。庞白的《我愿意走路去涠洲岛》,诗人从北海到涠洲岛,像仙人凌波微步,并且能绕到自己背后,看到自己像纸片一样飘过屋顶、草丛,凌波仙子的意象空灵缥缈,想象奇特。 黄河清的《银滩之夜》描写了诗人在夏夜的北海十里银滩,捕捉小虾和沙马蟹,充满童真童趣。 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诗人有风、星、月和潮声相伴,为多彩的人生留下写意的篇章。 诗歌旨在拾回无忧无虑的童年,与爱人重温甜蜜缠绵的爱情,境远情深。 韦斌的诗作《描摹三娘湾》描写了海石、海草、海灯、海鱼、母猪石、龟背桥、无名鸟等意象,构成了一幅静谧美丽的三娘湾图画。 姜黎明的《忽然梦见大海在燃烧》,以“梦见大海在燃烧”作为背景意象,从讴歌白鹭啄食猝死的海葵哺育幼鸟联想到女儿像鸽子般扑腾长大,希望女儿蓄积下一次燃烧的力量。 思绪开阔,意旨鲜明。

(二) 陆地文化的书写

陆地文化主要指以广西北部湾的陆地、山地的生活为题材的文学作品。 其开放性特点如下。

第一,陆地文化书写的开放性在于各民族的团结和谐、互相包容。 京族作家李英敏塑造了很多汉族、黎族、苗族的革命者形象,讴歌革命者为了各族人民共同的解放事业而英勇奋斗的精神,表现了一个京族作家的广阔心胸和革命情怀。《海角少年》写“我”第一天上学,因不解真相不愿穿奶奶亲手缝的京族民族服装,这是对一个在汉族地区长大的儿童对于自己少数民族身份认同过程的最初感受的描写,真实自然。 李英敏早期的《椰风蕉雨》《金色的道路》《夏郎》《姨母》等作品,塑造了各民族的人物形象,尤其是深入刻画了苗族革命者山熊伯的形象。 李英敏与人合著的儿童小说《十天》歌颂了瑶族、壮族、苗族、侗族和汉族人民团结战斗的精神。 在《五指山上飘红云》这篇散文中,讲述了黎族头人王国兴成长为优秀共产党员的故事。 杨荣杰的小说《红河祭事》写韦家寨人与瓦家寨人的恩怨情仇。 小说描写了壮族、佤族等少数民族的互助共生,亦展现了其风土人情:三月三节、五色饭、种苞谷、老祖庙敬神祭神、击铜鼓、唱山歌订终身、议事堂定处罚,以及知恩图报、敬重长辈、讲诚信的优良品质。 石山浩的小说《刀斧手陆老盖——瑶山风俗近事》,讲述瑶山砍牛送葬的风俗,从年轻一辈刀斧手陆老盖开始,移风易俗,真正改变了砍牛送葬这种违反人性的旧风俗。 河清的诗歌《月夜笛声》描述了苗寨青年达亨与姑娘达配的爱情故事:月光里的苗寨静谧,苗笛温柔缠绵,达配的蜡染蓝头巾飘落在达亨的怀里。 《月琴》礼赞苗族男女以月琴为媒的传统,呼唤苗家走寨传统的复苏。 蔡小玲在其诗作《花山谣》中写道:“百鸟衣绚丽的光环中/刘三姐的绣球终于抛起/古老的华山哟/凿出不可亵渎的民族魂。”[9]515诗歌礼赞壮族始祖布洛陀及其文化血脉的传承。 从汉族作家的真诚书写中可见他们对少数民族的欣赏和包容。

第二,陆地文化书写的开放性在于敢于批评现实弊端。 环北部湾小说作家群有“小小说桂军”群体,包括沈祖连、陈建功、蒋育亮、覃旭、张凯等小小说作家,他们的作品以丰富的情感和生动自然的地域特色感染读者。 被誉为“小小说南天一柱”的沈祖连最具代表性,他的微型小说思想内容丰富,大部分作品具有独特的讽刺批评特点,表现了对人性美、生活美的追求。 其作品涉及广西、广东两省岔口地带的风土人情、机关单位的官场现象以及复杂的女性心理和情感,具有丰富而浓郁的地域色彩和人文观念。 他的“三岔口系列小说”有《华光四》《美人鱼姑娘》等。 《华光四》描述了一位普通农民从贫穷走向富足、从本能走向自觉的成长历程,生动刻画了求新求变的农民改革者形象。 作者从华光四在三岔口帮工开始一直写到他成为三岔口的首富。 而《美人鱼姑娘》真实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三岔口农民摆脱了土地的羁绊、勇敢迈出了弃农从商第一步的时代变化。 沈祖连笔下的官场讽刺小说,以“俯视”的视角观察人的劣根性,直率地揭露生活中的“假恶丑”现象。 如《植树》嘲讽了某些地方年年发起植树活动却始终不见树的“怪现象”;《黑三角》嘲讽了某些干部为私利搬弄是非的丑恶嘴脸;《夕阳的遗憾》嘲讽了某些退休领导干部晚节不保而被人利用;《画家黄先生》揭露死板的机关制度对特殊人才的压制等。 这些小说从不同角度反映机关单位的不良现象,不仅触及机关干部的思想、工作及生活作风,还揭露了人事及工作制度的弊端,彰显了广西北部湾人耿直开放的精神品格。

(三) 边境文化的书写

广西北部湾作家群以中越边境题材为主的文学作品具有异风异俗的地域文化特色,并体现了开放性特点。

第一,边境文化书写的开放性体现在对边民形象的塑造上,既从正面歌颂其优秀品质和高尚情操,也从反面揭露其劣根性。 一是塑造了受传统陋习影响的边民形象。 如谢凤芹的小说《天上没有馅饼》以曾土豆的精神裂变,反映了经济大潮下人性被侵蚀和异化的过程。 二是塑造了具备优秀品质和高尚情操的边民形象。 如于峪(徐汝钊)的小说《永远的河流》,写北仑河畔凄婉的爱情故事:陆逝川与学生绶秀的师生恋,因粗人牛巴五从中作梗造成了二人的悲剧命运。 小说突出主人公的精神:宽容大度、善良真诚,对爱的描写真挚动人。 龚知敏的《边地女人系列》中的《三哥三嫂》一文,写三哥三嫂生活在中越边境的农场,边境贸易开放后,越南姑娘三嫂觉得“中国阿哥”讲信义,嫁给了沉默寡言有心智障碍的三哥。 《小屋斜阳》写树华和越南姑娘阿春悲哀动人的爱情故事。 树华和阿春因为做买卖认识并相爱,正准备喜结连理时,两人在后山砍柴时,树华踩到地雷失去了一条腿,树华一心想死,阿春用真情感染并鼓励树华活下去。

第二,边境文化书写的开放性表现在作家们对中越两国关系的客观书写上,在反映中越关系题材的作品中,既有对中越人民友好关系的反映,也有对越南当局反华行径的揭露。 广西北部湾作家本着客观的写作态度,在作品中表达了渴望中越两国团结合作、中越人民友好相处的美好愿望,他们的心态是开放的、包容的。 例如,于峪的短篇小说集《离离乡间草》中的《杜鹃啼血》和《K 哥的厄运》,《杜鹃啼血》写天真无邪的越南姑娘阮氏贞响应越南政府号召,从河内来到中越边境越南境内的公安屯“插队落户,开发新经济区”,但很快姑娘的心理由热情变成了恐惧。 作者写主人公的这一思想巨变,仅用了两个简单的细节:一是原来的炊事员仅仅因为说了一句“这十几年来我煮的都是中国大米”就被迫害自杀;二是中国水牛过了中越界河,公安们不仅将牛杀来吃了,还把过来寻牛的中国农民打得血肉模糊。 《杜鹃啼血》主要是通过描写越南姑娘阮氏贞的被害和觉醒的过程,揭露越南黎笋集团反华、反人民的罪行。 叙述边关风情、表现中国与越南异国情调的作品还有谢凌洁的小说《水里的月亮在天上》。 小说主要叙写戚秀兰去越南后成为印支难民的故事。 谢凌洁的小说《怀念父亲》主要写中越边境的故事:主人公“我”的父亲是越南的富家子弟,爱上母亲(穷华侨的女儿)。 由于华侨被驱赶,父亲随母亲私奔到中国,后来父亲出走,给“我”和母亲带来很多的伤痛。 谢夷珊的诗歌《边城》写道:“这河里的鱼虾没有国籍/只有故乡。”[10]120体现了诗人热爱家乡的情怀。 韦佐的诗歌《那是祖国的白鹭》,写防城港的边陲小镇峒中镇的白鹭从中越界河的对岸飞回来了,诗人欣喜地发现那是祖国的白鹭,爱国之情油然而生。 韦佐的诗歌《鱼在界河》写道:“如果它们能游回来/一条鱼在一天里/就具有了双重国籍。”[10]111可见诗人的心态是开放和包容的。 此外,还有卢仑的《仑河之北》、林宝的《灯塔上》、龙歌的《界河悠悠》、邓咏的《边关遗韵》和李得恺的《璀璨的边陲明珠——东兴市》《激越的北仑河(组诗)》等。 而小昌(刘俊昌)的长篇小说《白的海》反映的是鱼嘴镇的侨民生活。 短篇小说《渔寻》可看作是《白的海》的续篇,主要讲述鱼嘴镇两个越南侨民李四妹和黄水秋的故事。 小昌以开放的心态阐释了人与自然、人与人和谐共生的关系。 从以上作品可见,书写边境文化不仅体现了广西北部湾作家的爱国主义精神,还体现出他们开放包容的国际视野。

(四) 历史文化的书写

广西北部湾作家以历史文化为题材的书写主要体现在散文和诗歌中。 历史文化书写的开放性在于作家以开放的心态谈古论今,理解、同情历史人物因为社会历史的局限而不那么完美。 作家既尽情讴歌历史人物的功绩,也不忌讳针砭他们的性格缺陷。

广西北部湾当代散文名家不断涌现,这些名家包括顾文、廖德全、庞华坚、林宝等人。 他们的散文展现了广西北部湾人对历史的追思、对当下的思考和对未来的向往,呈现出广西北部湾历史文化的深厚底蕴。 廖德全是广西北部湾散文创作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他的历史散文融贯古今,以人性化的目光去审视和解读历史。 他的散文集《万里瞻天》包含着对历史的追思和对家乡北海的无限热爱。 其中的《得意高祖唱大风》,从一曲“大风歌”细腻地剖析了刘邦在辉煌时期惶恐不安的内心世界。 而《曹操之忧》深刻展现了盖世英雄曹操对于“奸”字取舍的矛盾心理,表现曹操每个抉择背后的心路历程。 《张飞之死》则以“义薄云天”的张飞成于义、毁于义的历史为鉴,道破古往今来“义气”的本质与真相。 廖德全在《远逝的珍珠城》中,从珍珠城的兴衰历史引发对千古兴废的历史沉思。 《万里瞻天》在北海合浦“海角楼”缅怀苏东坡羁旅合浦时的历史功绩,表达后人对勤勉官员的景仰。 “廖德全一反流行的宏大叙述,他以一个地方官员(或许称‘儒生’更确切)的非常经历练就的锐利目光和生命体验,把历史与传统引向现代、引向人性深处,以现代意识进行文化与人性的双重观照,从中获取个性化的感悟,并以平等姿态与历史对话,从而实现与历史人物的对话、与读者的对话。 以史为鉴,如砥如砺,自由自在。”[8]169顾文的《神秘的东方》《周易与人生智慧》等散文是作者结合现实生活对中华传统文化的崭新阐释。 《远水救不了近鱼——说庄子》通过宋国曹商巴结秦国的故事,说明为了追求欲念而忘掉本性,其后果不堪设想。

邱灼明的诗歌《海南行吟(组诗)》中的“谒海瑞墓”,感叹“自古诤臣多厄运”,“粤东正气”是对海瑞一生的写照;“访五公祠陈列馆”赞“五公”受万人瞻仰,得百世英名。 在《西北情韵(组诗)》中的“登大雁塔”和“霍去病墓前”,诗人缅怀先人的丰功伟绩。 在《反弹琵琶(八首)》,诗人看见骆驼,感悟人生路漫长,需默默忍受一路坎坷;听到琵琶声,感叹天上人间的恩怨永远弹不完;看到贵妃墓,质疑一个女人的天姿国色竟能左右一个朝代的兴衰。 作家以史为鉴,结合当代的社会现实,揭示人生的真谛,观照人性的本质,警醒今人不忘前车之鉴,理性思考当下,勇敢面对未来。 南屿的诗歌《遥远的北仑河》赞美一个被贬谪到十万大山北仑河边的古代朝廷官员,夫妻二人过着清贫淡泊的生活,“简简单单地生活/简简单单地做人”“粥香和咸菜/打发淡泊的日子”[10]116,但他们在月光下相爱,温馨又浪漫。 祝迎的诗歌《乌雷渔村》,讴歌位于钦州市三娘湾海域的乌雷渔村的悠久历史,“伏波庙前的大铜鼓从东汉响彻云霄/马援的战马沿着古老月光缓缓走过”[10]106,诗人深切缅怀历史人物马援的丰功伟绩。 诗人温柔一刀的《与刘永福痛饮》,讴歌爱国将士刘永福在越南抗法战争中的赫赫战功。 “镇南关翼侧,您正联手亲家血刃疆场。”[10]105诗人对爱国将士的景仰之情溢于言表。 此外,还有钟国昌的《暮霭下的潭蓬古运河》、冯基南的《合浦汉墓博物馆遐想》、冯艺的《海角亭》等诗作,抚今追昔,从历史文化遗迹引发思古之幽情,感怀曾经的辉煌,引发当代北部湾人对未来的思考。

三、 开拓进取性

生活在广西北部湾的疍民保持着其族群的优良传统。 “疍民在恶劣的自然条件和社会背景下,能顽强地生存、繁衍至今,归根结底,在于这个族群具有适应江海环境的强大能力、应对逆境的坚韧心态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由此造就他们坚强的内聚力和冒险、勤劳、刻苦、知足、乐天的精神风貌。”[11]在广西北部湾,“珠还合浦”的民间故事流传千古,其核心是对珍珠公主的美丽、纯洁、忠贞和光明的颂扬,珍珠公主为捍卫自身的纯洁,不畏艰险、不畏强暴、不被权势所吓倒,为解救苦难民众,追求光明,敢于打破黑暗。 珍珠公主化身为渔女造福百姓、拯救乡民之美千古不灭。 当代广西北部湾作家承接了珍珠文化的传统,在其作品中塑造刚直的硬汉形象、自立自强的女性形象和积极进取的城乡建设者形象,通过人的精神力量和品格及城乡新风貌的描写体现海洋文化的开拓进取性。

(一) 刚毅勇敢的硬汉形象

第一,敢于拼搏的海洋硬汉形象。 合浦作家徐汝钊在小说《永远的河流》中成功塑造了牛巴五这个艺术形象。 牛巴五文化水平低、性格鲁莽粗野、敢爱敢恨、火爆偏激,但又粗中有细、刚柔相济。 他就像大海,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平静如镜。小说《蒙眼观音与海怪三哥》描写海怪三哥体魄健壮、勇敢坚强、海上功夫超强,是力与美的化身。传统的网鱼方式被现代化的捕捞方式所取代,这是海怪三哥所不能接受的,他的拒绝方式是与大石斑鱼搏击,用生命再次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是典型的海洋性格。 庞白在其大量的海洋诗中塑造了众多海员形象,如在《大海比沉默无声(组诗)》中,诗人结合自己的海员生活体验,真实再现海员严酷的生存环境,表现海员内心无尽的寂寞苍凉。《彼岸花开》中的“我”,具有大将风度和英雄情结,勇敢从容地面对变幻无穷的大海,成为典型的海洋硬汉。 庞白塑造的硬汉形象还出现在《海平面以下》中:一群海上遇险的水手已经坚持了三天三夜,而六小时后十一级台风将至,但水手们勇敢无畏、淡定从容地迎接大自然的新挑战。 诗人龙哥的《京岛情韵》,讴歌京岛疍民的生活:“男人拉大网的姿势/一贯阳刚和利索。 一壶米酒/往往就能够/把坐盟与唱哈的习俗/淋漓尽致地演绎/通常/男人的风度/取决于米酒的纯度。”[10]121诗歌生动刻画了阳刚猛烈的海洋硬汉形象。

第二,勇于改革与奉献的军人形象。 龚知敏在20 世纪80 年代中期以后的作品主要写“兵”们的生活和命运:战场上的兵、脱下军装的“兵”,他们肩负使命前行,既悲壮又不乏昂扬奋发的阳刚之气,体现了军人勇于奉献与担当的精神。 在小说《列车,载着遗恨西去》《枪魂》《天快快黑》、电视剧《无花果》《绿风》等作品中,塑造了众多的军人形象。 如电视剧《绿风》展现了军队转业干部复员的遭遇。 剧中主人公三水、大海、章伍、源源以及抗美援朝的伤残老兵在新的人生道路上本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生活,但他们不改初衷:三水在改革步履艰难的工厂里励精图治,大海在善恶交集的山区小镇上剪恶除奸,章伍在浩瀚森林里独立护卫那一片绿色。 军人脱下军装仍然是战士,仍然在奉献。 从故土亲情写到军营内外的“兵”们,歌颂叱咤风云的英雄,作者的创作日趋成熟,并自言每每执笔都有沉重感。

(二) 自强自立的女性形象

寓居北海的贺晓晴,她的小说《花瓣糖果流浪年》讲述的是流浪他乡的打工妹韩月晴在几经辗转、艰苦奋战七年之后,终于在北海定居并过上幸福生活的故事。 小说以女性独有的体验写出了女性流浪他乡追寻精神家园的心路历程。 韩月晴由最初被男权社会放逐的客体成长为一个坚强自信、独立睿智、能屈能伸、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的把握自我命运的社会生活主体。 谢凌洁的小说反复出现单亲家庭,写父亲的缺失、母亲的坚韧,从侧面歌颂了女性的柔韧与坚强,展示了女性的价值。沈祖连的《幸福嫁衣》写母亲为女儿伊含做嫁衣,伊含感受到母亲强烈而甜蜜的爱。 母亲的善良勤劳、坚毅博爱令人感动。 沈祖连的女性系列微型小说大多取材于新时期的社会现实。 他从女性的思考方式和生活习惯入手,将主题上升到对人生与世界进行哲学层面思考的高度,生动刻画了广西北部湾流域特定时期的具有典型性的自强自立的女性形象。 《男人风景》里的女主人公停职经商,在商海打拼,她靠自己的努力实现经济独立,还要把丈夫打造为时代男人,实现女性拯救男性的梦想。

(三) 积极进取的城乡建设者形象

当前,加快临港经济区建设和打造美丽乡村是当务之急。 广西北部湾作家也在关注北部湾日新月异的变化,关注城乡建设者的精神风貌。 如诗人黄崇新的《画里牛尾坪》描摹钦州市青塘镇牛尾坪村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云飘山端、水缠村头、竹影婆娑,更有一排排崭新的房屋,令人神往。 丘晓兰的诗歌《祝福一座海边的城市》讴歌新兴城市防城港的“开朗、乐观、自由、奔放”,祝福这座城市实现幸福梦想。 诗人高力的《金海湾大桥》写金海湾大桥“那些奔走的车辆,一辆辆地,拖着剧烈的声响”。 诗人通过描写繁忙的景象、崭新的变化,侧面反映了城乡建设者敢于开拓进取的精神品质。

“如果说北部湾作家的小说创作为北部湾文学奠定了厚实的现实主义文学力量,那么,他们的散文和诗歌的贡献是不可或缺的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交融的富于神性的深刻而灵动的精神品质和力量。”[9]520广西北部湾的作家们怀着对家乡的真挚情感和赤子之心,展现大海的宽阔胸怀,讲述家乡的悲喜故事,他们努力呈现大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文化品格,展现北部湾人开拓进取的人格品质,将北部湾的海洋文明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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