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毕加索作品《哭泣的女人》引发的思考
2021-12-02张文艺
张文艺
一、作家介绍与作品来历
西班牙著名画家巴勃罗·毕加索(Pablo Picasso,1881~1973),是西方现代最具创造性和影响力的艺术家,他的作品在世界艺术史上占据着崇高的地位。毕加索的作品总计近37000 件,包括:油画、素描、版画、平版画等。他的思维极其富有创造性,不断打破自己的绘画风格,不断地挖掘自己内心新的表达。在经历了蓝色时期的抑郁、粉色时期的浪漫之后,创造了超前的立体主义风格,以及后期又引领了超现实主义风格。
《哭泣的女人》创作于1937 年10 月26 日,是一幅油画作品,高和宽为60.8cm×50cm。这张作品的完好保存得益于同为超现实主义的英国画家罗兰·彭罗斯(Roland Penrose),在买下这幅作品后,于1987 年捐赠给了英国伦敦泰特美术馆(Tate)。
画中的女人名叫多拉·玛尔(Dora Maar),是毕加索的情人,一个在阿根廷长大的法国女人。她既有阿根廷人直率而天真的个性,又具有法国人骨子里傲骨的浪漫。他们相识于1936 年,29岁的多拉·玛尔是一位知名的摄影师。长期混迹于毕加索绘画圈子的她深刻迷恋于毕加索的艺术魅力,而她那身为摄影师精锐的直觉与敏捷的头脑也深刻打动着毕加索。他们的恋情虽持续了八年之久,但留给毕加索最深刻的印象是敏感和狰狞的嚎啕大哭。也正是这一形象,成就了传世佳品《哭泣的女人》。
二、表现形式和思想
《哭泣的女人》作品的表现手法不同于印象派或者野兽派,这种充满幻想的、分解与重组的创作方式结合了毕加索两个创作时期的思想,即综合立体主义和超现实主义。
(一)综合立体主义
综合立体主义是从分析立体主义过度而来的,它们同属于当时西方前卫的思想运动,立体主义(Cubism)。1907-1914 年的这段时间是立体主义最活跃的年岁,它作为一种流派,崇尚破裂、解析以及再重组的画面表现。利用碎片式、分离式的画面处理来表达画家思想感情,后期通过理性的拼凑来实现视觉表达。画家通过在不同视角对事物的观察记录,把各个角度有特点的内容统计集合到一幅画面当中,形成特殊的视觉体验,做到空间上的全面形象。
立体主义延续的是印象派大师塞尚在晚年的作品风格,从《圣维克多山》就可以看出立体主义初现端倪。这种主义在绘画历史中的突破在于打破了传统绘画的三维立体错觉,而追求二维平面所表现的美感。更加注重对于几何形体的观察与表现,并把画面构成为具有艺术装饰性的效果。当然,随着立体主义的发展和变化,逐渐又增加像字母、数字的引入,以及拼贴的方法。分析立体主义只注重对于形象的拆分与解析,而且,颜色单调乏味,画面的装饰性方面略显单调。于是从1912 年开始,进入综合立体主义画家开始注重画面的整体效果,把分解成分进行了再拼装,关注点又回到形态,形成了新的画面秩序。色彩也渐渐绚丽起来,画面的欣赏性大大增强。
但是,《哭泣的女人》没有完全利用综合立体主义进行创造,而仅仅把“拼贴”的概念运用到了画面当中,并非直接使用“拼贴”的手法。所谓“拼贴”的概念,可以理解为:把每一块成分进行拆分再组装,以此来探究作者的某种创作的意图。比如,将蓝白色的手帕单独分析,它像极了剪碎后又重新拼贴的“桃心”形状。右手的白色拇指看作“桃心”的底端,把鼻部下端到嘴部右端再向下延伸的图形“减下来”,并反转拼贴到右眼下部。再结合左眼下部的曲线装饰,一个完整的“桃心”神奇般地出现了。
这一“拼贴”手法可以认为抛开了三维立体概念所带来的约束,而让画面仅由二维平面构成面部、手帕等块面进行层叠处理,利用面形与面形的相互关系作为作品欣赏的导向。这种方法得益于他的第一张综合立体主义作品,于1912 年完成的《有藤椅的静物》。
(二)超现实主义
始于20 世纪20 年代法国的超现实主义风格与以往的艺术风格存在着很大的不同,它追求的不再是“有意识”的绘画,而是通过“无意识”的方式来创造和实现“超现实”的梦境体验,追求潜在的客观表达。
受到安德烈·布雷东(AndréBreton)的影响,毕加索正式加入了超现实主义阵营,并在1925 年与其一同办展。但是,对于画面的表现方面,他却依旧坚持着具有拼贴式手法的综合立体主义风格,这使得他在顺利地进入超现实主义的同时又携带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毕加索的超现实主义风格和大多数该流派画家一样,对梦境和现实进行着画面上的组织和统一。但他所选择的题材更偏向于人物,尤其是对女人的刻画。在绘制《哭泣的女人》的时候,他把现实当中的多拉·玛尔与梦境层次的想象相结合,反映了带有神秘、荒诞成分的梦幻效果。
三、作品的分析
(一)形象构图
毕加索对画面中直线、曲线、折线轮廓进行了丰富的表达,在形象上有着独特的自我判断,更体现了一种丰富的趣味。如果再加上面与面的堆积和交错,即又能欣赏到一种精神上愉悦的搭配。从作品《镜子前的女孩》对其前女友玛丽·泰雷兹(Marie Therese)优美曲线性的表达,转变为对多拉·玛尔折线性的尝试是试验性的,这种试验总能根据新的想法带来新的触动。
蒋跃在《构成研究》[1]中讲道:“线,自然界中并不存在,实际上是一种概念,是对客观物体的抽象概括,也是一种视觉意识,事实上即便是头发丝也是有体积的。”所以,由线所带来的抽象概括就产生了画家对形象的独特见解。画面中的线条密度较大,甚至让五官与面部的架构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但正是由于这种独特塑造,让画面最大限度提高了视觉的可欣赏性。
女人的面部经过变形,粗壮的黑色线条给人强烈的冲击感和记忆感,粗细不同的笔触也同时给画面增加了丰富的质感,甚至分不清是线还是面。在手帕、手指、面部,甚至帽子和装饰物所出现的尖利棱角代表着毕加索内心深处极度的不安,形成了激烈的冲突感。这也暗示出在完成《格尔尼卡》后,内心的悲痛依旧未能平息。但也并没有放弃对于优美的表达,女人的秀发梳妆打扮的格外飘逸。更值得注意的,是那条柔美地暗藏于手帕之后的脖颈曲线。让观众在观察面部的狰狞之余,不时发现女人脖颈独特的纤细。
从肖像画的绘画习惯或构图进行分析,背景墙面的踢脚线与嘴部处于同一高度。可以了解到多拉·玛尔并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哭泣着瘫坐在地板上。毕加索正身处俯视的角度来进行创作,这种创作方式象征着某种不顾女人哭泣的冷漠场景。法国画家米勒曾说过:“所谓构图,是向别人传达思想的方法。”毕加索通过不寻常的处理,形成了特殊的构图方式,也包含了一定的象征性。
从画面的整体来看,大而繁杂的块面充分分割,再强行拼凑在一起,体现了作者卓越的绘画技巧与表达手法。通过对于面部的破碎化处理产生的特定形象,表现了毕加索内心破裂的思想感情。对牙齿也同样进行了突出与强调,她狰狞地撕咬着手帕的边缘。撕扯感让人感受到一种性格上的裂变,联想到多拉·玛尔对玛丽·泰雷兹的强烈嫉妒之心。
虽然画面呈现的是错综复杂,但通过线条的相互交叉摆放,亦可以发现作者所表达的协调性与秩序感。这并不是纯粹的杂乱无章,五官的各个线条实际都有各自最合适的位置,他通过这种秩序来产生极其具有理想力的构图装饰效果。
(二)色彩试验
每个人对每种颜色的理解不同,对于某种颜色的理解往往会根扎在画家内心深处。德国的色彩研究专家哈拉尔德·布拉尔姆在《色彩的魔力》[2]中写道:“色彩有效而持久地影响、控制着我们的整个思想、感觉和行为,尤其在我们最不注意它的时候。”毕加索对于先前的玛丽·泰蕾兹选择了充满肉欲的、包容的、崇高的粉嫩色彩,如1932 年《镜前的沉睡者》、《镜子前的女孩》、1937 年《戴着花环的少女》。而随着多拉·玛尔的到来,他产生了对新情人的另一色彩印象。形成以黄、绿色面部颜色为主的搭配,着实可以刺激到神经细胞。这种搭配可以在1937 年的《多拉·玛尔肖像》、1939 年的《女人和鸟》中得到证实。
黄色的背景墙与多拉·玛尔的面部构成色彩的呼应,让画面更加的焦躁不安,充斥着让人坐立不安的动感。手帕的白色与深棕色上衣形成了冷暖和轻重的对比,通过对比让观众产生视觉变换的愉悦,不失出乎意外的颜色选择。为了达成色彩带来的视觉效果,毕加索更不惜利用大块面的纯色来进行色相上的冲突。他将强烈的红色放置于画面的上方,使整幅画面都产生着压迫感。
而色彩的强烈冲突毕竟会带来人的视觉疲惫,毕加索不忘在画面的协调上做一番思考。帽檐下和秀发内侧的群青蓝作为深颜色进行了点缀,这体现了毕加索心中的和谐与冷静,进行了精确的色彩处理。面颊部位的淡紫色镶嵌的恰到好处,在激烈的色彩表现中又加以女人的温存。这也使画面节奏变得井然有序,让人无论在视觉上还是心理上,都被这幅作品的色彩表达所调动。细腻的色彩安排引领着观众一步步地走向他的色彩世界。
四、结语
作品《哭泣的女人》在精神和意义上都有着深刻的表达。从狭义上分析可以看出,描写的是一位充满痛楚,哭泣着的女人;但从广义上分析,这实际是作者对于一个时期的思想表述,是情感的一种宣泄。
毕加索在该时期的绘画艺术思想不仅在当时广泛传播,时至今日,他的拼贴性绘画思想对现代绘画也产生深远影响。让人摆脱了对于只通过颜料来组织绘画的局限性,启发了美国艺术家罗伯特·劳申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的“拼合艺术”,甚至可以说是时下“手账艺术”的先行者。毕加索的超现实主义思想更是给我们带来了关于绘画内容的更多可能性,为我们的这个时代带来了宝贵的财富。虽然这位大师已经离我们而去,但是他独特的思想将得到永存,他丰富的作品将继续引领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