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教化思想及其思想政治教育价值
2021-12-02张志建
张志建
(江苏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董仲舒,是汉代“儒者宗”“群儒首”,是中国儒学史、中国教化史上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里程碑人物,构建了以教化为核心的儒学思想体系和实践脉络,使得“以教化为大务”成为汉代以来中华文化的重要特征。在一定意义上说,中华文明的政治格局、中华民族的思想品行、中国人的文化心理等从根本上奠基于汉代,而“汉代思想的特性,是由董仲舒所塑造的”[1]。因此,董仲舒教化思想也必然是“我国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历史前提和重要文化语境”[2]。认真研究并充分汲取其思想精髓,对推动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的创新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1 汉初七十年与董仲舒对时代问题的思考
秦亡汉兴,在“承秦”与“过秦”的共轭中,汉代国策逐渐发生重大转向,既延续秦代“法治”传统,又遵循黄老之术。经汉初的努力,发展至董仲舒所处的时代,时代课题已演变为如何实现思想“大一统”的问题,“汉兴六十余载,海内义安,府库充实,而四夷未宾,制度多阙”(《汉书·公孙弘传》),社会升平的表层之下潜藏着巨大的危机和风险,汉武帝也自感“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遑康宁,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汉书·董仲舒传》),故而策问于天下,其目的就是想乘仓实财饶,大兴文教,再建武功。这种“制度多阙”的现实呼唤着新的治国理政指导思想的诞生,董仲舒的“教化”实际上就是对此问题的适时应对。
“制度多阙”的第一个问题是汉初的治国理政思想及策略的问题。汉初之治,“盖汉廷君臣,多起草野,于贵族生活,初无染习,遂亦不识朝廷政治体制。又未经文学诗书之陶冶,设施无主张。而遽握政权,急切间唯有一仍秦旧,初定规模”[3],“汉承秦制”是当时社会的事实。但强大的秦帝国又确实在“法治”中走向分崩离析,汉初统治者在“过秦”思维下,推行黄老之术,由此,“民则人给家足,都鄙廪庾皆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而乘字牝者傧而不得聚会”。但是也要看到,黄老之术的“放任”“宽简”也带来了巨大的弊端,“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以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争于奢侈,室庐舆服僭于上,无限度”(《史记·平淮书》)。也就是说,汉初国策中的“法治”“道治”在合理性背后都存在着难以纾解的困境。因而,董仲舒在积极汲取“法治”的中央集权制、郡县制等思想观念的同时,又强烈反对秦制的“单一性”,在充分肯定汉初“无为而治”实践成就的同时,又大力抨击黄老之术对“大一统”的“反动”,倡议“曲民而伸君”“任德教而不任刑”“显德以示民”(《汉书·董仲舒传》),就是要以“儒”为主、引领“法”“道”而治国理政。
“制度多阙”的第二个表现是思想文化、意识形态领域的争鸣与混乱状态。汉兴,至文景之时,“天下众书,往往频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学官,为置博士”(《汉书·刘歆传》)。重现的学术争鸣,显现了汉初经济社会文化高速发展的成就,但同时也造成了“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汉书·董仲舒传》)的混乱状态。在这种社会现实面前,董仲舒清醒地认识到,从私人领域、学术角度看,百家争鸣有利于个体的自我完善和学术研究的持续深入发展;但从公共领域、政治角度看,无休止的争鸣(尤其是涉及治国理政策略、意识形态等方面的争鸣)是不利于思想“大一统”的,往往容易导致思想混乱、信仰迷失和治国理政方略的摇摆。因此,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在回应汉武帝策问的时候,董仲舒就鲜明提出“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汉书·董仲舒传》),就是要朝廷确立儒家学说的指导地位,而不为其他学说立“博士”,不承认其他学说的正统地位[4]。
“制度多阙”的第三个难题在于“汉革秦命”、汉代统治者及其统治的“合法性”论证问题。秦代及其之前的王朝中,王侯将相是“有种”的,统治的合法性来源于中国传统宗法制传统下的继承制;到了汉代,汉代统治者是由平民而为天子的,社会阶级及其观念发生了根本性变革,也出乎当时社会各阶层的心理。因此,汉代统治者就必须为自身“革秦命”、从“卑微”走向“巅峰”作出合理性解释,以获取统治的合法性。为此,汉初统治阶层进行解释的尝试,但是问题很多,其“革秦命”的论证受到了“汤武非受命”的诘问[5],黄老之术中“某些说教符合自己(汉统治者)由卑弱地位爬到权力顶峰的经验”[6],但也预留了其他“卑微者”取而代之的合法性,实际上就是暴露出这样一个事实:王权“是至高无上的,又是任何人都可以觊觎和依靠武力来抢夺的”[7]。对此,董仲舒是有清醒认识的,故而一再强调“唯天为大”(《春秋繁露·奉本》),“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春秋繁露·为人者天》),政权的变更、王朝的更迭因为天命的转移,汉得天命,因此可以取秦而代之。
综上所述,董仲舒所处的时代,“制度多阙”问题大致为三:第一,如何在“承秦”与“过秦”的共轭中,吸取秦代的经验教训,确立汉代国策;第二,如何适应秦汉“大一统”历史趋向,并为这种“大一统”提供理论支撑、实践指导与实际帮助;第三,如何为汉帝国统治者及其统治提供合法性论证,在思想、文化、舆论、意识形态领域等层面为汉帝国保驾护航。此三者相互交织纠缠,归结起来就是要为汉的“大一统”提供理论论证和思想支持。对此,董仲舒以儒学“教化”应对,切合当世,得以大行,从实践及其效果看,“其欲以教化代刑名与无为之意,亦诚不可不谓是当时一帖对症之良药”[3]。
2 董仲舒以教化应对时代课题的积极实践
为了应对“制度多阙”时代课题提出的思想“大一统”之时代任务,董仲舒积极倡导儒学教化,“从春秋的各种事例中推论出某种普遍适用的政法规范”[8],实现教化的理论构建,并通过制度化实践施行于世,以此为顺应秦汉大一统历史趋向的有效手段和合理路径。其根本之意就在于为汉代统治寻求社会普遍接受认同的思想价值观念,以解决汉代的“合法性”危机,并推动汉代社会的持续发展。为了解决合法性问题,董仲舒展开了教化的理论构建和具体实践。
第一个举措是充分论证教化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解决为什么要“教化”的问题。在董仲舒看来,“天下所未和平者,天子之教化不行也”(《春秋繁露·郊语》),故而王者当“以教化为大务”(《汉书·董仲舒传》)。董仲舒说:“天生民性有善质,而未能善,于是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不能善之性于天,而退受成性之教于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为任者也。”(《春秋繁露·深察名号》)为人者天,“天”为人之本,“人”有待于教化成善,故而立“王”以教化,人从“王”而得教化,“王”以教化万民成善为己任。也就是说,教化是至高无上的“天”的安排,是人性从“未善”发展为“善”的客观要求,“圣人之道,不能独以威势成政,必有教化”(《春秋繁露·为人者天》)。这种路径设计,既强调了教化是“天意”,也申明了“王”是奉行“天意”而教化,还指出了教化是“民”之完善的必然要求。其中的逻辑理路就是“教化”是“天”“王”“人”的共同需要,三者通过教化实现合谋共赢,也就事实确证了“王”及其教化行为的合法性,实质上也就是默认了“王”及其统治的合法性,董仲舒也因此完成了“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春秋繁露·为人者天》)的论证。在一定程度上说,“董仲舒认为德治、教化是巩固封建主义中央集权制的最好手段”[9]。
第二个举措是不断完善教化理论构建,解决“教化什么”的问题。对于统治者而言,董仲舒的要求是“德侔天地者,皇天右而子之,号称天子”(《春秋繁露·顺命》)。故而,对于“王者”来说,董仲舒“教化”的内容是使得王者“正”,“奉本”以“才”“德”“善”的能力及行为“宜于民”[10]。对于“民”,董仲舒的重心是儒家“德”的教化,就是要教化民众“循三纲五纪,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爱,敦厚而好礼,乃可谓善”(《春秋繁露·深察名号》)。倡导仁义礼智信的“五常”之道确证的是道德规范,追求的是个体“民”道德完善,以此论证与推动国家“正义”;讲求君臣、父子、夫妻之间人伦关系的“三纲”构筑的是政治伦理道德学说,其归宿是论证“封建神权、皇权、族权、夫权统治的合理性”[11]。也就是说,“三纲五常”观念实际上就是董仲舒的意识形态设计,发挥的是意识形态整合和合法性论证功能,论证、维护和强化“贵贱有等”“尊卑有别”“上下有差”的封建等级秩序,使得广大民众从心理和行为上接受汉统治者及其统治。
第三个举措是持续拓展教化的有效路径,解决怎么样“教化”的问题。董仲舒在统治者支持下“推明孔氏,抑黜百家”,强调“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汉书·董仲舒传》),在学校中推行儒学教化,并以此作为“取士”标准,推动儒家纲常伦理道德的政治化和社会化,使得儒家成为统一思想和是非标准;同时,董仲舒也不断推动儒学自身的变革以适应时代教化主题的需要,促使儒者逐渐成为思想的传播者和推动者,引导儒者一方面将儒家思想所倡导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通过教育和管理传递给“民”,另一方面又将其渗透进国家治国理政的方方面面,儒学逐渐取得国家意识形态的地位[12];为了确保教化的有效开展,董仲舒在经济上倡导“调均”,以经济发展和民众经济利益的获得为教化提供良好环境;在基层治理中强调乡里控制,在封建时代,“国家对乡里百姓的控制乃是控制之根本所在”[13],借助于最基层行政单位推行教化也是董仲舒的必然选择。
第四个举措是积极开展教化实践,解决“教化”具体实施的问题。董仲舒一生都在力行自己的儒学教化理念,少年时努力学习、研究《春秋》,被尊为“博士”,积极传道授业解惑,很多学生尊其为师,甚至汉武帝诏令大臣从其学习《春秋》;三次应策帝王,借助统治者力量不断推动儒学教化,积极推明孔氏;积极关心国家发展,曾以灾异祥瑞学说规劝统治者要“宜于民”,作“乞种麦限田章”劝诫统治者要大力发展农业生产,进“匈奴之论”以解决匈奴的危害,提出“限民名田”“盐铁皆归于民”及“去奴婢,除专杀之威,薄赋敛,省徭役,以宽民力”等主张;两次担任诸侯王的相国,以礼义仁思想匡正骄王的言行举止,并通与世务,明习文法,以儒学之术润饰吏事,广为民众赞誉,等等。董仲舒一生都在推行自己的教化理念,也确实争取到了汉代统治者的支持,在这种情形下,汉代逐渐发展成为我国古代第一个在全国范围内实施教化的朝代,并逐渐发展成为一个能够接受学术指导并“崇尚文治的政府”[14]。
董仲舒倡导并实践儒学教化,其所想达到的目的就是“统一思想,归本儒家,便是要使全国人有一致的信仰,让大家在相同的目标下,致力于共同的利益”[15],解决文化、思想层面的“大一统”问题。从实践的效果来看,其也确实起到了凝聚人心、筑牢中华民族、构建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的功效。为此,马克思主义思想政治教育者从董仲舒教化思想汲取丰富养分是极其必要的。
3 董仲舒教化思想对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的启迪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教育教化思想,是习近平关于思想政治教育重要论述的重要文化资源[16]。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治理好今天的中国,需要对我国历史和传统文化有深入了解,也需要对我国古代治国理政的探索和智慧进行积极总结”[17],在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努力创造出光耀时代和世界的新时代中华文化。实现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的创新发展,可以从董仲舒教化思想获取有益启迪;同时,这种吸收借鉴必须坚持古为今用、以古鉴今,坚持不断提升、推陈出新,结合时代要求,有鉴别地对待,有扬弃地继承,展现出其永久魅力与时代风采。
第一,董仲舒强调教化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始终致力于汉代的合法性论证,致力于共同信仰和价值观的构建,事实起到了维护国家长治久安、实现中华民族“大一统”的历史功效。当代,新时代必须重视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讲清楚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巩固全党全国人民团结奋斗的共同思想基础;当代思想政治教育“必须坚定不移地‘学习’‘研究’‘信仰’‘实践’‘传播’马克思主义,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18],发挥好马克思主义引领社会思潮的威力,同国内外各种错误思想做坚决斗争,坚持为中国人民已经获得并将继续获得的利益辩护;“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党”,思想政治教育要教育好党员干部;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要坚持立德树人,为党育人、为国育才,教育好青年,“青年是祖国的未来、民族的希望,也是我们党的未来和希望”[19],引导青年学生“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以责任和担当意识将爱国情、强国志、报国行有机统一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
第二,董仲舒不断完善教化理论,在“承秦”“过秦”的共轭下为汉帝国寻找到一个更为适宜的治国理政之路,切实推动了汉代社会发展。教育的力量来源于理论的说服力,结合时代及其实践,不断丰富思想政治教育内容及理论体系,形成“教什么”“怎么教”的系统化认识,能够积极推动思想政治教育创新发展。思想政治教育必须坚持党的集中统一领导,坚决做到“两个维护”,充分展现党的领导这一显著优势,确保国家始终沿着社会主义方向前进;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团结带领全国人民齐心协力推动国家发展;要促进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真正入脑入心,进一步推动改革开放,调动全社会积极性,持续增强发展动力和活力;要大力推动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发展,坚持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坚决完成“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的使命任务,构筑中国精神、宣示中国价值、展现中国力量。
第三,董仲舒积极探索教化的实践路径,使得教化成为汉代社会的重要特征,儒学思想逐渐渗透到汉代社会生活乃至中国传统社会的日常,充分展现教化的威力。新时代,“建设符合中国国情和能够维护中国人民根本利益的完善的国家制度和治理体系,始终是我们党的一项重大任务和使命”[20]。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和使命,必须要把思想政治教育放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新征程、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大局中进行考量,着眼于思想政治教育有效性、实效性的提升,推动思想政治教育的制度化,探索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路径;要普遍、全覆盖、贴近式地开展思想政治教育工作,促使思想政治教育及其内容深度融入最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日常,成为人民社会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真正取得大众化、日常化的实际效果;要强化思想政治教育的支撑、保障,思想政治教育工作是一项系统工程,家庭、学校、政府、社会都有责任,必须建立党委统一领导、党政齐抓共管、有关部门各负其责、全社会协同配合的工作格局,合力推动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开展。
第四,董仲舒通过自己的言传身教积极开展教化实践,并取得实际效果。其启迪就在于,新时代条件下,我们必须坚持理论联系实践,积极推动思想政治教育实践。为此,社会各界包括广大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必须坚定全面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决心和信心,充分认清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党的集中统一领导下,精密部署,精心组织,将思想政治教育的各项目标任务全面落实到位;必须坚决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在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精神,注重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性,取得切实成效,引导最广大人民群众在实践中提升觉悟、磨砺意志、增长本领;必须从思想政治教育实践中汲取养分、丰富思想,既要认真总结思想政治教育的实践成效,也要不断汲取经验教训,更要针对思想政治教育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去分析成因并寻找合理的解决之道,在实践中检验、发展、推动思想政治教育理论创新,并有效指导实践。
4 结语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如果没有中华五千年文明,哪里有什么中国特色?如果不是中国特色,哪有我们今天这么成功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我们要特别重视挖掘中华五千年文明中的精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把其中的精华同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结合起来,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21]。董仲舒是中国儒学教化系统的真正创立者,自此儒学教化也逐步发展成为中华教化传统的主体基调,积淀出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和最稳定的精神基因,深刻影响着汉代乃至今日之中国。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的创新发展要充分汲取包括董仲舒教化思想在内的中华传统教化思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精髓,在创造性继承和创新性发展中提升思想政治教育的实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