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记忆中博物馆文化资源新符码、新形态建构的方向分析
2021-12-02陈志生
陈志生
国家记忆,是一个国家政治、文化和社会记忆的资源综合体,涉及多个领域的公共性资源和历史记忆内容以及多重、多类文本,从博物馆展陈、雕塑、绘画到古迹文物、录音、回忆录、影像资料等,范围广泛,对国家文化的建构功能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媒介的编码和转码。在媒介融合时代,疫情背景下,社会文化资源实现媒介共享成为必然。审视国家记忆中博物馆资源的转化和文化生成,尤其具有现实性和紧迫性。
博物馆是一个社会的历史文化浓缩的空间,在一个国家的文化结构中占据重要的地位。2012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参观国家博物馆“复兴之路”展览时,对博物馆与文化软实力建设作出指示,“国家博物馆是我们民族的文化祖庙,是我国最高历史文化殿堂”,“同时,国家博物馆又是中华文明向世界展示的重要窗口,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象征,它的文化软实力地位突出而重要”[1]。如何让最高历史文化殿堂中的国家记忆内容和文化资源发挥出更大的影响力,让跨文化交流和促进中华民族的文化认同成为新媒体时代“中国梦”的重要社会议题,也是未来博物馆事业发展的基本方向。
从我国博物馆面向社会传播的形态看,公众受到的制约较为突出,选择面较窄,难以分享有效阅读,展陈方式对公众传播产生了局限。另外,博物馆赋予文物的附加值较低,文化产品基本是原生态呈现,文物身上的文化、历史等信息,难以被公众充分认识和接受。
一、我国文化资源的社会功能扩义和编码、转码的基本视角
从传播学的视角看,公共文化产品的传播、使用在一定的空间内进行展陈,是传播中最基本的形式,属于信源性符码。这些符码浓缩着历史和文化信息,具有很强的所指性。所谓符码,就是传播者将信息转化成便于媒介和受众接受的符号或代码的过程。博物馆的展陈,实际上是使用文物本身的信源性信息进行主题化的编码形态,将文物进行一定空间内的展览,但源信息发散较弱,文物本身凝结的信息是静态的,对历史的叙述能力有限。然而,文物和展陈信息对于受众来说,却是需要解码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这是公众参观博物馆的意义所在。博物馆进行主题编码的能力越强,其意义生成能力就越大。
由于编码者带有一定的主观倾向,编码的信息和源信息有一定的差异。所谓解码,是与编码相反的过程,即受众把接收到的符号或代码转化成自己可以理解的信息过程。这需要一定的环境、平台和新的符码植入,让原有的资源产生新的能指意义。英国编码理论的代表斯图亚特·霍尔属于伯明翰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编码与解码理论最大的特点就是受众解码的主动性,这一特点也将其与法兰克福学派的“文化工业”区分开来。比如电视节目或者文化类的活动等,主张通过一串串符号(能指),宣扬一种非常规、非理性的娱乐精神和草根文化精神(所指),建构出后现代主义的草根文化。这样的编码活动抛开媒介的控制权,宣扬一种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隐喻在文化符号中,表征主体的狂欢与解放,通过一系列“叙事”(这里的叙事是建构一种真实/虚拟事件,使事物持续发展的过程),把文化产品的社会意义建构出了真正的文化指向意义,提升了原来文物或文化产品的物理属性,赋予了它们更多的社会意义的属性。
斯图亚特·霍尔将解码过程分为三种类型:主导霸权意识形态、协商解码、对抗/抵抗解码[2]。其中,协商解码的解码者能有效地保留编码者的意图,但是解码也出现一定程度的偏离,受众发现这些产品或文本符合自己的接受理念或理解需要,就会积极地参与到文本的传播活动中,这也是批评学派中政治经济学派莫斯可认可的“受众商品论”的核心。
此外,受众和消费者并不把编码与解码看作一个简单的传播过程。由于语境(传播的物理环境、文化环境、媒介文本和产品被受众通过某种活动来解读等)差异,编码者与解码者的意义空间、文化期待、媒介素养等也不同,文物展陈蕴含的物质信息、历史信息和文化信息更多地需要受众从编码者与解码者的某种联系中建构出来,即接受文本叙事产生意义所指的建构。这就需要我们重视文化资源的编码形式。过去博物馆靠展陈“吃饭”,吃的是资源饭,并没有文化植入和重构,解码者不可能完完全全地把信息解读出来,实际获得的有效解码信息较少,因此博物馆的文化资源在传播过程具有复杂性和不可预测性。
(一)媒介融合赋能博物馆资源技术,书写媒介新文本
博物馆的公益性,客观上决定了其属性应当是国民分享的文化资源,其资源分享权利、价值分享载体等只有进入公众视野并被公众消费、关注、评价和再度传播,文化价值和社会意义才能形成,这也是博物馆之所以能够成为社会文化和公共价值、社会认同构建的真正意义所在。公众对博物馆的文化资源,从一种分享方式转换到另一种分享方式,才会有更多的价值发现和审美再认同,比如他们从杂志、报纸、电视或海报、公共讲座等渠道,对此前接受过的文物的信息符码再识别、再发现,他们的文化记忆往往会被激活、提升和放大,产生的价值认同度也会大大提高。
我国一些博物馆资源及其文化活动,从空间看具有相对的封闭性,没有应有的公共媒介平台。因此,资源并没有完全进入公众的视野,也没有进入社会信息消费结构之中,观众购票前往观赏,属于被动的一次性阅读行为,这种孤立、单一的传播意识和传播方式都因为一次传播行为而结束。所以,一次展览留给观众的记忆是短暂的,文化消费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延续性和承继性。从社会功能的体现来看,这也是博物馆实现媒介化传播的必然要求。
在媒介化的过程中,博物馆资源可以实现叙述扩义和功能扩义:消费者或受众从文物展陈的空间和时间看到的是文物作为文化符号的叙述形态,叙述时间和叙述形态变化会让他们产生一定的文化认同感。这是因为叙述时间是在叙事的模仿中通过塑形(configuration)和重新塑形(re-figuration)把任意瞬间(instant quelconque)与鲜活当下(present vivant)结合在一起的时间。在媒体融合背景下,公共文化产品被博物馆进行新的编码,形成媒介化的文本,有利于建立博物馆作为文化叙述者的身份认同。正如保罗·利科所言,叙述身份认同正是与这种时间性联系在一起,因为这种身份认同建立在一个时间结构上,而这个时间结构对应的是从一个叙述文本的诗意编排而来的充满活力的认同样式[3]365。这也是世界博物馆资源往往倾向于媒介传播的原因所在。相对于博物馆本身的展陈方式和公众的识别、记忆,媒介传播具有二次传播的特质,往往能唤起公众潜在文化审美的满足感。
媒介融合带来的技术驱动力非常大,可以实现博物馆资源媒介化传播形态变化,带来受众欣赏和了解展陈品新的书写能力,并营造出沉浸式视频传播形成的体验感,进而提升博物馆资源传播的效果,有利于公众文化产品形成大众消费的习惯,培养文物资源对主流文化的建构能力。在博物馆拥有的大批古代文化资源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艺术价值和审美价值以及文化价值都比较突出的,这些艺术品或工艺品的文化价值往往存在于传播者对其实行新的编码,转化为现代生活中可触、可感、可用、可审美、可教育的文化产品。数字技术和互联网有助于博物馆加强与在线参观者的联系。除了提供信息和影像,还要鼓励新观众建立和维护在线社区,包括社交网站。博物馆要把时间和资金投到虚拟服务中[4]。类似的虚拟服务形态,就是新媒体背景下的新形态。
(二)媒介融合赋能文化传播空间,破壁形成新形态
由于疫情,全球化的文化认同出现很大的壁垒和障碍,曾经在建构公共外交促进文化广泛交流的进程中,承载着促进文化认同的艺术、音乐、舞蹈、绘画、博物馆以及体育资源等,都成为无法突破空间和时间的叙述形态。这些很好的社会文化资源,没有新媒体平台的支持,垂直分属于社会各个单元,公众分享度很低,对社会文化的促进和交流发挥的影响较弱。
如今,在新媒体的影响和带动下,这些传统的社会文化资源将迸发出新的活力。这个问题也引发了国际博物馆界的思考。英国国立维多利亚与艾伯特博物馆馆长马丁·罗特提出,除了博物馆藏品外,博物馆本身也是一件见证历史的文物,就像一面照射社会的镜子。博物馆是身份、历史自觉、国民参与、未来战略、国家实力与宽容程度的反映[5]。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馆长钱谷真美认为,对于博物馆政策而言,如何将自己国家的文化传达到世界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6]。法国的斯特凡·马丁认为,为更好地满足公众越来越多的要求,博物馆要尽量实现表现手法和参观活动的多样化[7]28。这些都反映出博物馆界对文化资源,国际交流、文化认同和文化软实力的关系的深刻见地。因此,将博物馆的文化资源和公共外交的建构放在新媒体传播的社会语境中考察,具有现实意义。
中国的文化输出和文化交流裹挟而行。国家运用体育、绘画、音乐、博物馆展览品主题展输出等形式,包括建立孔子学院等,强化了对欧洲主要国家的文化交流,输出了一定的文化信息,促进了与欧洲的合作。2008年以来,尽管从文化输出开始着手,中国从软实力的营销方面逐步推进公共外交的力度,先后主办“文化年”“文化节”等对外文化活动,建立孔子学院、孔子学堂和海外文化中心,在海外掀起了中国热,强化了公共外交中的文化议题被西方社会有效地接受和传播的能力,促进了西方公众与中国的沟通。近几年,孔子学院在国外的建设遭遇挫折,说明我国对外进行的公共外交和文化促进沟通需要新的建设形态和方式,也说明我国的核心文化和国家形象在对外传播过程中还需要多样化的文化交流形态进行修饰和阐释。软实力的建设需要更多的新媒体技术书写的支持,需要对文化资源进行新的编码,实现跨文化传播的塑形。
后疫情时代,由于博物馆浓缩着国家历史和文化,展品和资源在国际跨文化交流中具有较高的认同指数。因此,作为一种促进沟通和认同的介质,这些文化资源将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文化外交结构和公共外交结构中,博物馆资源具有兼容性和去政治化色彩,在公众文化认同层面担负着展示软实力、解释历史和证明文化积淀的突出功能,并受到各国的重视。因为博物馆的主旨不是体现权力意愿本身,而是在战略和战术上软化或修饰、解释权力的内涵,通过外延的扩大获得新的认同能力。软权力是一国通过意识形态、文化、威望或吸引力说服他国自愿做某事的能力。当一个国家使得其他国家以其预期目标为目标时,这种权利就出现了,可称之为同化权利或软权力[8]。因此,在推进国家软实力建设、加强跨文化交流和公共外交的过程中,挖掘博物馆资源,提升其价值和文化认知的地位,是博物馆建设的重要方向。
任何文化产品都有功能价值和符号价值。从文化学的角度看,任何文化产品的符号价值只有实现最大化,才能成为公众认知,并转化为滋养社会的文化元素,在文化产业当中有所表现。这也是“巴拉宪章”将文化遗产分解为物质构建与文化意义两部分的根源所在。前者是文化遗产的物质属性,是我们可以直接观察到的,后者是文化遗产的文化内涵,我们无法直接观察到,需要通过一定方式和手段来揭示与外化。对一定的展陈的社会内容进行充分的专题议程设置,就是要通过媒介化的议题设定,对展陈的文化内涵进行多角度、全方位的解读。通过媒介进行有效传播,传递给更广泛的受众群体,由此加强公众文化意识和参与意识,吸引更多人关注文化遗产,这是今后博物馆文化产品的媒介化建设方向。
面对日益变化的世界和大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博物馆如何充分利用藏品资源,加强研究、扩充展陈、完善服务,提高向公众传播历史、艺术和科学知识的能力,已成为一个需要深入思考和亟待解决的重要课题。博物馆要积极推进展陈方式的创新,树立现代展陈理念,借助先进科技手段,多运用形象化、具象化的展示方式,多开展互动式、体验式的活动项目,不断增强文博展示的吸引力、感染力;要加强与外事、外宣、旅游、传媒等部门和单位的联系,广泛宣传推介,提供周到服务。因此,从跨文化传播和传播学、外交学的视角,深入分析博物馆的文化地位和价值表达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
二、媒介融合时代博物馆资源借助新媒体建设新传播形态的必然性
新媒体时代,社交平台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公众消费行为、消费心理和价值观等都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媒介的影响。因此,文化和社会议题的促进,需要有关组织和机构对新媒体的传播功能给予足够的重视。
(一)建立博物馆新媒体运行中心,搭建公共外交的平台
在国际性的文化产品输出过程中,协商解码是最安全、最有效的编码—解码模式,通过设立主题展、互动体验区和创意发布展示区、论坛讲座或电视节目阐释与表现媒介多样化的形态,对文化产品的传播进行类型编码。在新媒体时代,媒介的平台具有海量的兼容性,集纳更多的客户和消费者,他们的主题消费需求都依靠技术的驱动形成了新的结构。因此,对传统的展陈方式来说,公众的需求决定了展陈的形态,需要借助新媒体的力量,形成新的编码形态,提高传播的范围和影响力。这些编码方式需要延展到媒介产品的客户端,需要新媒体的技术形成驱动。
博物馆资源是社会结构中的优势资源,不能只在庙堂深宫中,需要它们更大程度地走进公众的视野,唤起公众的文化认知。借助新媒体的技术优势,成立全国一体化的博物馆资源新媒体运行中心,面向国内和国外进行相关展陈的内容编码、形象编码、传播形态编码和受众认知互动编码。这样,可以更大范围地营销文化资源,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最大化,资源转化成为社会建构的生产力,文化资源参与公共外交的能力才能有效提升。
(二)系列化和连续性地设定文化议题,强化资源形成影响力
文化产品的编码需要按照媒介叙事和传播的规律进行,国家博物馆利用媒介化的传播策略,需要进一步认识到博物馆资源的社会意义和文化意义,认识到这些文化资源在公共外交和文化外交结构中的地位、功能,充分有效地遵循传播规律,制定编码原则,注重对公众进行议题设定,从而使主题化的博物馆展陈发挥更大的建设效能。对展陈进行文化议题的设定,强化文化背景和文化主体认知等信息的编码,使得文物摆脱原有形态的束缚,赋予文物更多的人文内涵,实现文物价值从功能价值到符号价值的有效增值,从而更好地提升博物馆的文化影响力。
(三)积极开发沉浸式短视频,强化公众的全景观体验能力
博物馆资源中的文物资源“活”起来,是媒介融合时期以短视频传播为主要的大众文化传播文本的消费诉求。自法国巴黎博物馆推出世界名画沉浸式短视频后,大英博物馆、荷兰国家博物馆等相继推出有关展陈和空间叙述的沉浸式短视频,引发广泛关注。
沉浸式视频指的是一种采用裸眼观看方式获得身临其境感受,呈现画面覆盖人眼至少 120°(水平)×70°(垂直)视场角的视频系统及具备三维声的音频系统[9]。在英国大英博物馆、法国卢浮宫和荷兰国家博物馆等,这类沉浸式短视频赋予古老的文物以新的表现形象,体现了全景观和引入感很强的传播效果,让受众感受到文物内在的生机和新的审美体验的快感。沉浸式视频通过视频、音频及特效系统,构建具备大视角、高画质、三维声特性,具备画面包围感和沉浸式声音主观感受特征的视听环境,使观众能够同时获得周围多方位的视听信息,体验到单一平面视频无法实现的高度沉浸感。疫情时期,博物馆资源如何迎接挑战,打造视频输出新媒体平台,实现全景观体验并构建文化传播的价值认同,是我国对外传播需要挖掘的内容,也是实现文化外交延伸的必然要求。
分析我国博物馆资源的价值和面向公众的叙述手段,再放眼世界,审视疫情背景下公共文化资源的开发,我们可以看到机遇和挑战并存。在公共外交和文化交流的视野中认识博物馆的展陈,认识博物馆本身的文化价值,运用科学的媒介化策略,才能对我国外交和公共文化服务形成新的文化阐释,更好地发挥博物馆的宣传、教育等社会服务功能。此外,在媒介融合背景下,推进博物馆资源传播形态的立体化,有助于建构更强的文化认同,提高博物馆资源在公共外交和文化外交中的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