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阴虚生内热探讨脾胃分治消渴
2021-11-30李影屠燕婕
李影 屠燕婕
摘要:《素问·调经论》中“阴虚生内热”被认为是李东垣“阴火学说”的源头,后世对“阴虚生内热”的解释一般也着眼于脾胃。但脾、胃属性有别,不应合而论之,而当分而论之。从脾虚与胃虚两个方面阐述“生内热”的情况,提出“阴虚生内热,脾胃当分治;治脾宗东垣,治胃法天士”的观点,并结合消渴病病程发展与治疗进行分析,供同侪参考。
关键词:阴虚;脾胃分治;阴火学说;胃阴学说
中图分类号:R255.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2349(2021)11-0017-03
纵观现今对“阴虚生内热”的理解,大多以中焦脾胃一概而论。清代医家叶天士首次提出脾胃分治理论。笔者认为,对“阴虚生内热”理解也应以脾和胃分而论之,从而有助于临证脾胃相关疾病的精准辨证及治疗。
1 “阴虚生内热”涵义
《素问·调经论》中“帝曰:阴虚生内热奈何?岐伯曰: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1]提出了“阴虚生内热”的观点,要理解此句,须明确“阴虚”是指什么?据张景岳所注“风雨寒暑,生于外也。是为外感,故曰阳。饮食居处、阴阳喜怒,生于内也。是为内伤,故曰阴”[2]他认为,饮食、情绪等伤人于内,所致为内伤,曰阴。所以 “阴虚生内热”之“阴虚”当理解为内伤。而“阴虚生内热”是由于劳损内伤,导致元气衰少,中焦谷气不能运化,郁而化热所致。李东垣在《脾胃论》中引用此句“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脾胃一伤,五乱互作,其始病,遍身壮热,头痛目眩,肢体沉重,四肢不收,怠惰嗜卧,为热所伤,元气不能运用,故四肢困怠如此”[3]认为“阴虚生内热”是脾胃受伤。开始时,出现壮热,头痛眩晕,体重,倦怠等元气不足,气机不畅,郁而化热的病证。所以后世在对“阴虚生内热”的阐释也多受李东垣阴火论的影响,认为阴虚生内热,是由于劳倦太过,损伤了中焦之脾胃,脾胃受伤,则元气不足,中焦枢纽,脾升胃降功能失职,清阳不能升,浊阴不得降,阻滞了气机,导致气郁而生热。如:张志聪曾在《黄帝内经集注》中解释“阴虚生内热”为:“此言阴虚生内热者,因中土之受伤也。夫饮食劳倦则伤脾,脾主肌肉,故形气衰少也。水谷入胃,由脾气之转输,脾不运行,则谷气不盛矣。上焦不能宣五谷味,下焦不能受水谷之精,胃为阳热之府,气留而不行,则热行熏于胸中,而为内热矣”[4]。而笔者认为《内经》中所述“阴虚生内热”不能将其笼统看成是中焦之脾胃虚所导致,而应当将脾,胃分开讨论。
脾胃虽同属于中焦,互为表里,共同完成水谷的消化,传输。但他们的属性有所区别,所以在理解,运用此句时应当将脾和胃分开论之。
清代温病学家叶天士对于《内经》理论颇有研究,他在《临证指南医案》中即指出“臟宜藏,腑宜通,脏腑之体用有殊也,纳食主胃,运化主脾;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太阴湿土,得阳始运;阳明燥土,得阴自安;脾喜刚燥,胃喜柔润:仲景急下存阴,其治在胃,东垣大升阳气,其治在脾。”[5]明确提出,脾与胃属性有别,脾、胃在完成水谷的消化和传输这一生理功能时是有完全不同的分工。脾的一方或者是胃的一方出现了问题,都会导致水谷的消化和传输出现问题。《素问·经脉别论》中对水谷精微的运化过程做了详细的阐述“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饮食水谷入于胃中,化生成为精微物质,再由脾将这些精微物质向上传输到肺,肺将水谷宣发到肢体脏腑,最后下输膀胱。脾为胃散布水谷精微,在病理情况下,脾虚,则脾不为胃输布精气,发挥升清之职,则脾湿下流,闭塞其下,久之化热,热邪灼烧胃阴导致胃虚。反之胃虚受纳失常,无法化生精微物质,则脾无以升发,也会终致脾虚。
所以在出现“内热”的情况时需要辨别其根本原因是在于脾,还是在于胃,而不能一概以中焦脾胃论之。
2 “阴虚生内热”在消渴病中的运用
脾胃内伤,而作内热,是消渴病的基本病机。《素问·奇病论篇》中提到内热是脾瘅的基本病机“岐伯曰:此五气之溢也,名曰脾瘅。夫五味入口,藏于胃,脾为之行其精气,津液在脾,故令人口甘也,此肥美之所发也,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脾胃功能失常是被公认的消渴病的病机,但是在疾病的发展过程中,脾与胃的界限被逐渐模糊,被笼统的概括为脾胃虚弱。事实上,脾、胃无论是在生理上还是病理上都有很大不同,上文已做阐述。所以在对消渴病的治疗过程中应当辨清脾、胃之不同。
李东垣在中焦枢纽脾升胃降的问题上尤其强调生长和升发的一面,他提到“若饮食失节,寒温不适,则脾胃乃伤。喜怒忧恐,损耗元气。既脾胃气衰,元气不足,而心火独盛。心火者,阴火也。起于下焦,其系系于心,心不主令,相火代之;相火,下焦包络之火,元气之贼也。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脾胃气虚则,下流于肾。阴火得以乘其土位”“是热也,非表伤寒邪皮毛间发热也,乃肾间受脾胃下流之湿气,闭塞其下,致阴火上冲,作蒸蒸而躁热”认为,由于饮食、寒热、情志等各方原因导致脾胃受伤,元气耗损,清阳不得升而下流于肾,闭塞其下乃生火热。李克绍先生,用“脾健→阴火衰,脾弱→阴火盛”来解释阴火产生的原理[6]。可见阴火的产生其本质在于“虚”,故不可以苦寒之品清泻火热,犯虚虚之戒。李东垣在《脾胃论·饮食劳倦所伤始为热中论》强调“惟当以辛甘温之剂,补其中而升其阳,甘寒以泻其火则愈矣”根据阴火产生的机制,在治疗时当升发脾阳以恢复元气,散布精气,发散阴火。以人参,黄芪补益中土,泻阴火,在《兰室秘藏》中,东垣以明确指出人参,黄芪有泻火之效。再配以风药,一方面以风药升散之性,助脾升发清阳,清阳升,则腠理、皮肤、筋肉可实,五脏六腑得以受气,津液得生,烦渴得解。另一方面,遵《内经》“火郁发之”之义,用防风、羌活升散郁于太阳经之阴火,升麻升散阳明经之伏火,柴胡升散少阳经之伏火,细辛升散少阴经之伏火。同时考虑消渴“燥热为标”的特性,配以石膏,知母,生地,黄芩,黄柏,黄连等品,清热润燥[7]。
观李东垣之法,治疗偏重于治脾,升发脾阳,正如他在《脾胃论》中所述“当先于阴分补其阳气升腾,行其阳窍而走空窍,次加寒水之药降其阴火,黄柏、黄连之类是也。先补其阳,后泻其阴,脾胃俱旺而复于中焦之本位,则阴阳气平矣。”可见其所治疗的主要是在脾阳虚弱不能运化水谷精微,脾湿下流,闭塞其下,郁而化热的阶段。而当火热之邪炽盛,严重损伤胃阴,消渴病以胃中阴液大亏为主要矛盾的时候,则须遵从叶天士之胃阴学说进行治疗。
张仲景之麦门冬汤,白虎加人参汤以及竹叶石膏汤等方证,以滋养胃阴立法,开创了辨治胃阴的先河。至清代,叶天士长期临床实践,博采诸家学说,提出“脾喜刚燥,胃喜柔润”强调脾胃属性不同,当分而论之[8]。治脾当顺从脾之喜好,以辛散刚燥之品进行治疗;治胃当顺从胃之喜好,以甘寒柔润之品进行治疗。消渴病发展至火热之邪炽盛,灼烧胃中阴液,以胃中阴液大亏为主要矛盾时则表现出口干口苦,纳运不良,津枯肠燥,大便干结,饥不欲食,胃中嘈杂,有灼烧感,干呕呃逆等症状。这是由于胃阴受伤,津液不能上承则口干口苦;津液不能下行濡润肠道则津枯肠燥,大便干结;胃中虚热内扰,消食较快则有饥饿感,而胃阴不足,纳化迟滞则饥不欲食;胃失和降,胃气上逆则干呕呃逆[9]。对此当以甘寒滋阴法为主进行治疗。华岫云在《临证指南医案·脾胃》讲道:所谓胃宜降则和者,非用辛开苦降,亦非苦寒下夺以损胃气,不过甘平或甘凉濡润,以养胃阴,则津液来复,使之通降而已矣。有研究对叶天士治疗消渴病的30首方剂的用药进行了统计学分析[10],结果显示30方中补益药物运用频率43.18%,以甘草,麦门冬,人参,生地,熟地等甘寒滋阴之品为主,滋养胃阴,以复胃受纳水谷,化生精微物质的功能。清热药物运用频率15.34%,仅次于补益药,其中以石膏为主,旨在清泻胃中火热之邪。另外,30方中,5方运用附子,桂枝之辛散温热之品,旨在温振脾阳,为胃散布津液,以复中焦枢纽之功。
分析李东垣与叶天士治疗消渴的理论依据以及遣方用药,两位医家均关注脾升胃降,但李东垣之法偏重于升发脾阳而叶天士则偏重于滋养胃阴。他们治疗消渴病的階段不同,所以用药的偏重也不同。所以在消渴病的中医治疗中,必须把握好辨证论治,注意病程分期,分辨脾与胃病变所占主次进行治疗。早期,遵东垣之法,重用辛散之品升发脾阳,辅以甘寒或苦寒之品清泻阴火。在此阶段,脾气虚弱,清阳不升,脾湿下流,闭塞其下,郁久化热。其本在清阳不升,助脾升清则诸症可解,所以东垣之法重升阳而轻泻热。中、末期,宗天士之法,重清泻胃中之火,滋养胃阴,辅以温助脾阳。在此阶段,胃中热盛已损伤胃阴,保存津液成治疗之首要,若再重用辛散之品恐更伤津液,所以天士之法重滋胃阴,而轻温脾阳。
3 小结
“阴虚生内热”之“阴虚”不可一概以脾胃虚来论。脾为脏,胃为腑;脾以升为健,胃以降为和;脾喜燥恶湿,胃喜润恶燥。可见,脾、胃本质有别。脾胃虽常常相兼为病,但其侧重不同,治疗上就要分清以脾病为主还是以胃病为主。脾气虚之“内热”当宗东垣之“甘温除热”;胃阴虚之“内热”则宗天士之“甘寒滋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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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0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