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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肝论治“双心疾病”探析*

2021-11-30刘东敏赵明君孙晓红

陕西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肝气情志胸痛

刘东敏 赵明君 孙晓红

(1.陕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陕西 咸阳 712000;2.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四川 成都 610072)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简称冠心病,其发病率逐年上升,且呈年轻化趋势,是损害人类健康并导致全球死亡的主要原因[1]。临床研究发现焦虑、抑郁是冠心病患者中常见并发症、合并症,不健康的焦虑抑郁状态对冠心病的发生、发展及预后有深远的影响。冠心病伴焦虑抑郁的心理疾病,现代医学将其归于“双心疾病”范畴,目前已成为全世界广泛关注和亟待解决的热点问题,世界卫生组织预计[2],到2030年时将排在全世界疾病重担的前三位。冠心病西医治疗主要采取药物治疗(阿司匹林、他汀类、硝酸酯类及β受体阻滞剂等)及血运重建术(PCI、CABG)。目前冠状动脉血管重建术广泛应用在冠心病治疗中[3],疗效确切,但是在诊疗过程中[4],医生有时会忽视对心理疾病的诊疗,造成心脏与心理的“双心”疾病日益突出。胡大一教授提出的“双心医学”模式中也指出冠心病与焦虑症/抑郁症关系密切[5];在“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下,“双心疾病”也受到极大重视[6-7]。因此我们要做到心脏、心理“双心”同治,综合治疗。笔者根据多年临床经验认识到从肝论治“双心疾病”能取得较好疗效。现总结如下。

1 从肝论治“双心疾病”的理论依据

传统医学中并没有“双心疾病”病名。根据冠心病临床症状,将其归于“胸痹”“真心痛”等范畴,早在《黄帝内经》中就有关于本病的记载:《灵枢·五邪》篇指出“邪在心,则病心痛。”“心痹者,脉不通”;《灵枢·厥病》云“厥心痛,痛如以锥刺其心。”“真心痛,手足青至节,心痛甚,旦发夕死。”文中描述的临床表现与现代医学中冠心病症状相似,并且描述了急危重症的表现,与急性心肌梗死的表现相符合,以上说明本病病位在心。沈氏《杂病源流犀烛》云:“胸者,肝之分……。诸经虽能令胸满气短而不能使之痛,惟肝独令胸痛。”提示胸胁胀满、胸闷、胸痛与肝相关;《薛氏医案》云:“凡心脏得病,必先调其肝。”说明冠心病可从肝论治。焦虑抑郁状态归属中医学“郁证”“脏躁”等范畴,多由情志、气、血、痰、瘀等引起肝失疏泄、肝郁气滞,进而影响患者心理及生理,其主要损伤脏腑为肝和心。由此可见“双心疾病”涉及脏腑主要为心与肝,而心肝两脏在五行属性、经络联系、生理病理方面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为从肝论治“双心疾病”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以下进行分别阐述。

1.1心与肝的五行属性联系 肝与心在五行理论是“相生”的母子关系,《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言:“热生火,火生苦,苦生心……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属木,心属火,肝为母脏,心为子脏,故木生火。若肝病及心,是母病及子;若心病及肝,即是子病及母。心在体为脉,肝在体为筋,筋脉二者关系密切,在胸痹等病理状态下,心、肝两脏可以通过筋脉关系相互影响、相互传变。如果肝主筋失调[8],则易使筋脉挛急,心在体为脉的功能也会受到影响导致血脉拘急,无法给心正常输送营养物质,故发而为病,此为母病及子的体现。

1.2心与肝的经络联系 心与肝在经络上联系非常密切,足厥阴肝与手少阴心经在咽喉及目系交汇以相互联系;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阴心经和足厥阴肝经均交汇于胸中。《灵枢·经别》云:“足少阳之正,绕髀入毛际,合于厥阴,别者入季胁之间,循胸里属胆,散之肝,上贯心;手少阳三焦经,起于小指次指之端,交出足少阳之后,入缺盆,布膻中,散落心包,其络脉注胸中,合心主。”“肝足厥阴之脉……络胆,上贯膈,布胁肋。”中医学很早也认识到,胸痹心痛发病时向胁下、肩背部等肝、胆经循行部位放射,《素问·藏气法时论篇》云:“心病者,胸中痛,胁支满,胁下痛,膺背肩甲间痛,两臂内痛。”这与现代医学冠心病心绞痛的胸痛部位及特点一致,说明肝与心在经络上相互联系,二者脏腑关系密切。

1.3心与肝的生理病理联系

1.3.1心与肝的气血联系 《素问·痿论》云:“心主身之血脉。”表明心是“君主之官”,具有统帅全身血脉、控制血液运行的生理功能,但“心主血脉”与肝的生理功能密切相关。因肝主藏血,有贮藏血液和调节血量的功能。王冰云:“肝藏血,心行之,人动则血运于诸经,人静则血归于肝藏,何者,肝主血海故也。”当人在休息状态下需氧量少,血液贮藏于肝脏;活动或劳累后心率增快,心肌耗氧增加,肝脏即把所贮藏的血液输送出来,并且通过增加心输出量以满足机体对氧的需求。若肝藏血不足或功能失常,就会影响心脏的血供,使脉管失充,心失濡养而发生胸痹。血液在脉中运行主要依靠心气的推动,同时也与肝的疏泄功能密不可分。《血证论》云:“肝属木,木气冲和调达,不致遏郁,则血脉通畅。”肝以血为本,以气为用,肝疏泄功能正常,则全身气机通畅,血液运行和津液输布就会畅通无阻。若肝失疏泄,全身气机运行失常,心气遏郁无法正常推动精血给心及全身输送营养物质,就会“不荣则痛”,发生胸痹心痛;肝失疏泄也会影响脾主运化水湿、运化水谷的功能,使水谷精微无法散布全身,则易生痰湿、水饮,病久则瘀。痰浊、水饮、瘀血等病理产物痹阻心脉,血脉不畅,“不通则痛”,亦发为“胸痹心痛”。若肝郁日久化热,循经上行,引起心火亢盛,致心肝火旺,心神被扰,出现心悸、失眠。

1.3.2心与肝的情志联系 《灵枢·邪客》曰:“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心主神明,为五脏六腑之大主,五脏对情志活动均有影响;张介宾在《类经·疾病类》中云:“情志之伤,虽五脏各有所属,然求其所由,则无不从心而发。”说明情志所伤与心的关系最为密切,与冠心病患者往往合并焦虑、抑郁状态相符合。但肝藏魂,主疏泄,调畅情志,因此与肝主疏泄的功能最为密切,二者在生理病理上相互协调。《杂病源流犀烛心病源流》云:“七情之由作心痛。”“七情除喜之气能散外,余皆令心气郁结而为痛也。”可见除喜外,其余的异常情志均可出现胸痛。《素问·举痛论篇》云:“百病生于气。”说明气机的调达、血液的通畅是抒发正常情志的基础,与肝主疏泄的功能密切相关。《张志聪医学全书》云[9]:“肝病发惊骇。”《景岳全书》曰:“惊气本以入心,而实通于肝胆。”焦虑、抑郁状态的患者多长期有情志因素、精神困扰,首先伤及肝,再涉及到心[10]。各种情志因素直接影响肝主疏泄功能,气机不能调畅,以致肝气郁结、肝郁气滞,进而不能正常推动血液运行,致心脉痹阻,出现胸痛、气短、易惊等症。肝“体阴而用阳”,如肝血不足以收敛肝气,以致肝气亢进则更加剧肝郁气滞的状态,使焦虑、抑郁病情加重。如气郁日久化热,热邪循经上扰使心神受累,出现胸痛、胁肋胀满、失眠、心烦易怒等。有研究[11]表明冠心病患者频繁发作心绞痛与情志不调造成的焦虑、抑郁等心理状态关系密切。焦虑症患者IL-6、IL-1及CRP等炎症因子水平显著升高,免疫炎症反应明显增强,导致动脉粥样硬化[12]。《明医杂著》记载:“肝气通则心气和,肝气滞则心气乏,此心病先求于肝,清其源也。”情志为病,必先溯源至心与肝。因此当焦虑、抑郁状态使情志出现异常时,就会导致肝疏泄不及或疏泄太过,诱发胸痛或使原有症状加重;而肝的疏泄功能对情志的影响是一重要因素,与“双心疾病”密切相关。

2 从肝论治“双心疾病”的临床应用

“双心疾病”患者治疗时应做到心脏、心理“双心同治”。鉴于肝失疏泄是“双心疾病”发病的根本,笔者遵循“疏其气血令其条达而致和平”的治则[13],结合自身临床经验与近代医家经验相结合总结出临床上常见证型、治法及方药,具体如下。

2.1肝郁气滞 肝失疏泄则肝气郁结,气机郁滞,心脉不和。症见:心胸满闷,隐痛阵发,喜太息,精神抑郁,情绪不宁,脘闷嗳气,不思饮食,苔薄或薄腻,脉弦细。治宜疏肝理气,活血通络。方用柴胡疏肝散加减。如胸闷、胸痛明显,可合用失笑散增强活血行瘀、散结止痛作用;肝气犯胃,胃失和降,见嗳气频作,脘闷不舒者可加法半夏、旋覆花、代赭石和胃降逆;兼食滞脘胀者可加神曲、麦芽、鸡内金、山楂消食化滞;肝气乘脾见腹胀、腹痛、腹泻者,可加厚朴、茯苓健脾化湿。李琴用疏肝解郁汤治疗冠心病合并抑郁症患者,能有效改善患者的焦虑、抑郁情绪,提高临床疗效[14]。

2.2肝郁痰阻 肝属木,脾属土,肝气郁滞,木能侮土,脾失健运,痰湿内生,痰浊盘踞,气机痹阻,脉络阻滞。症见胸闷重而痛轻,痰多气短,肢体沉重,形体肥胖,纳呆便溏,心情抑郁,有时咽中如有物梗塞,吐之不出,咽之不下,舌苔白腻,脉弦滑。治宜行气开郁,化痰宣痹,方用半夏厚朴汤合瓜蒌薤白半夏汤加减。若胸脘痞闷、嗳气、苔腻者,加用香附、佛手理气除湿;痰郁化热而见烦躁、舌红、苔黄者,可加黄芩、黄连、竹茹清化痰热或用黄连温胆汤;久病入络而有瘀血征象者,出现胸部、胁肋刺痛,舌质暗,有瘀点、瘀斑,脉涩者,加丹参、姜黄活血化瘀。吴炳煜等[15]用瓜蒌薤白半夏汤加减联合常规西医疗法治疗冠心病,有助于减轻心绞痛发作次数,预防心血管不良事件发生。

2.3肝郁血瘀 肝气郁结,气郁日久则血行瘀滞,脉道不利,胸阳痹阻不通。症见胸骨后刺痛,固定不移,引及肩背,入夜尤甚,胸闷、心悸,夜休差,面色晦暗或有瘀斑,暴怒则加重,舌质紫暗或有瘀斑,脉弦涩或结代。治宜疏肝解郁,活血化瘀。方用柴胡疏肝散合桃红四物汤加减。瘀血痹阻重症,胸痛剧烈,可加乳香、没药、郁金等加强活血理气;血瘀、气滞并重,胸闷痛重者,可加檀香、沉香等理气止痛之品。梁海松[16]运用柴胡疏肝散合桃红四物汤加减治疗气滞血瘀型冠心病疗效显著。

2.4肝火瘀闭 肝气郁结日久,化热化火;兼瘀血闭阻心脉而致胸痹心痛,症见胸部憋闷疼痛,伴头晕胀痛,性情急躁易怒,口苦、口干,面红目赤,失眠多梦,大便秘结,舌质暗红,脉弦数。此类患者多有高血压病。治宜清肝泻火,通络止痛。方用丹栀逍遥散合桃红四物汤加减。热势较甚,口苦,大便秘结者,加用龙胆草、大黄泄热通腑。肝火犯胃可见胁肋疼痛、嘈杂吞酸、嗳气呕吐者,可加黄连、吴茱萸清肝泻火、降逆止呕;肝火上炎头痛、目赤耳鸣者加菊花、钩藤清热平肝;热盛伤阴可见舌红少苔,脉细数者可去原方中白术、生姜,酌加生地、麦冬滋阴之品。蔡海霞等[17]采用舒心解郁汤清肝泻火,治疗老年双心疾病疗效显著。

2.5肝阴不足 肝阴血不足,或思虑劳神太过暗耗营阴,心血亏损,心脉失养,脉络阻滞。症见心胸隐痛,心烦易怒,头晕目眩,两目干涩,口干咽干,手足心热,心烦不寐,舌质红,苔少,脉弦细数。治则:养阴柔肝,活血通络。方选一贯煎加减。阴虚甚,舌红而干,加用玄参、麦冬、石斛养阴生津;心神不宁,可见心烦不寐者,加用合欢皮、酸枣仁、栀子清热养心安神;瘀血明显者,加用丹参、桃仁、红花活血通络;头晕目眩重者加用菊花、女贞子滋阴清热。

3 病案举例

患者李某,女性,64岁,退休干部。2019年5月16日初诊。主诉:阵发性胸闷痛、气短6年,加重2月。现病史:6年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胸闷胸痛,气短。3年前在陕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行冠脉造影示:前降支近段闭塞90%,植入支架1枚。术后按时口服西药。2月前因情志不遂胸闷、胸痛发作较前频繁,出现精神抑郁,每遇情绪波动发病。心电图示:窦性心律,V4-V6导联ST-T改变。经中西医治疗效果不明显。刻下症见:胸闷、胸痛,精神抑郁,善太息,食少纳呆,失眠多梦,舌质淡红,苔薄白腻,脉弦细。西医诊断: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心绞痛、支架植入术后、心功能Ⅱ级,中医诊断:胸痹(肝郁气滞)。治则:疏肝理气,活血通络。处方:柴胡疏肝散加减。具体用药:柴胡10 g,枳壳15 g,香附12 g,陈皮12 g,川芎10 g,郁金10 g,半夏10 g,赤白芍各10 g,丹参15 g,生山楂15 g,鸡内金15 g,酸枣仁15 g,甘草6 g。7剂,水煎服,早晚两次温服,每日1剂。二诊(2019年5月23日):服药后胸闷痛、气短减轻,自觉精神较前爽快。饮食、夜休仍差,舌质淡红,苔薄白,脉弦细。继用上方去鸡内金,加炒神曲15 g,酸枣仁改为20 g,加夜交藤15 g。7剂,水煎服,每日1剂。三诊(2019年5月30日),偶有胸闷、胸痛,夜休好转,饮食增加,舌质淡红,苔薄白,脉弦细。继续服药2周,诸症明显减轻。嘱患者适量运动,避免情绪激动,随访2月,患者恢复良好,诸症消失,未再复发。

按语:冠心病患者在发病后尤其经历手术后往往存在多种不适应,加之对疾病的恐惧,可产生焦虑、抑郁等心理问题,因情志异常而致肝失疏泄,此为“因病致郁”。但临床研究发现不良情绪是诱发冠心病的主要因素[18];也有实验研究证明[19]:长期的精神刺激可致高级神经活动调节失调,影响冠状动脉舒缩功能致冠脉痉挛、血小板聚集,诱发心绞痛;另一方面影响血脂代谢,致胆固醇合成增加,而胆固醇升高是冠心病的危险因素之一,此为“因郁致病”。二者互相影响。该患者即为心脏与心理疾病并存的“双心疾病”,因受疾病困扰思想负担较重,经常担心恐惧,逐渐出现心情抑郁,日久伤肝,肝失疏泄,肝气郁结,故精神抑郁,善太息;肝郁气滞,心脉为之不畅,心血瘀阻,故出现胸闷、胸痛。情绪波动时气滞加重,故容易诱发胸痛发作;肝气郁结,脾胃运化失职,故食少纳呆;肝胆相为表里,心胆气虚,神魂不安故失眠多梦;舌质淡红,苔薄白,脉弦细均为肝气郁结之证。其病位虽在心,但与肝脾有密切关系,因此治宜疏肝理气为主,佐以活血通络、健脾安神之品,使气机条达,心脉通畅,胸痛缓解。故选用柴胡舒肝散为主方。方中柴胡、枳壳疏肝理气,香附、陈皮、郁金理气解郁;川芎、白芍、甘草养血活血、缓急止痛;赤芍、丹参活血通络止痛,清半夏、生山楂、鸡内金健脾和胃,酸枣仁养心安神。服药1周后精神较前爽快,饮食仍差,苔薄白,上方去鸡内金,加炒神曲15 g,夜休仍差,酸枣仁改为20 g、加夜交藤15 g。全方疏肝理气与活血并施为其配伍特点,尤其注重对气机的调节,正所谓气机通则痰瘀自消。临床疗效显著。

4 结语

“双心疾病”从肝论治,是基于心肝两脏在五行属性、经络联系、生理病理方面的机理内涵探析中所提出的,临床上在辨证论治中重视疏肝理气药的运用往往能获得较好的效果。其病位虽在心,而其制在肝[20],涉及肝、脾、肾三脏,故从肝论治必须兼顾他脏,或以他脏为主,肝脏为辅,灵活运用。“双心疾病”从肝论治,强调了心身同治,体现了中医天人合一,形神一体的观念,为防治冠心病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21],值得临床推广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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