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藏此意无人解”
———入金不仕宋人姚孝锡的仕进理想与人生悲哀
2021-11-30孙明材
孙明材
(大连外国语大学 汉学院,辽宁 大连116044)
或因使金被扣,或因城陷被俘,金朝初期有大批宋人入金。其中既有仕金者,也不乏不仕者,如姚孝锡、司马朴、朱弁、洪皓等。但不仕不等于不想仕,其内心多具有强烈的仕进之意,只不过不想在金朝仕。正因为本身想仕而又不想在金朝仕,入金后就极有可能表现为表面高蹈出尘,不问世事,实际心系宋廷,迫切求用,姚孝锡即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姚孝锡(1099—1181),字仲纯,号醉轩,北宋政和四年进士。靖康二年,因雁门失守被迫入金。金人授以五台县主簿之职,但他很快便称疾求退,弃官长达55年。他善谋生计,生活相对富足,“亭榭场圃,富于游观,宾客日盈其门”;中年之后,尽“以家事付诸子,放浪山水间,诗酒自娱”[1]2574。但这种看似潇散的生活背后,却充斥着强烈的故园之思、深沉的迟暮之感以及叹无赏音、迫切渴望宋廷延用的报国之志。换句话说,眼下的金地之“藏”仅为诗人的权宜之举,他心心念念的乃是有朝一日的故国之“行”。而可悲的是,诗人的这种行藏之意,无论生前死后,均无人揭明。
一、他国之“藏”:耕桑自适与故园之思
姚孝锡辞官后居住的山村虽地处偏僻,土地贫瘠,赋敛却不十分苛刻。加之他善于“治生”,村居期间生活相对富足,以至“州境岁饥”,他竟能拿出“所藏粟万石”以“赈贫乏”[1]2574。物质生活的相对优裕,成为他心灵自适的重要保障,安闲自得的情感意绪屡屡流露于诗中,诗人甚至表示“生涯甘分寄耕桑”(《睡起》)。如《村居偶成》:
静爱柴门野兴幽,杖藜徐步到岩丘。深林有兽鸟先噪,废圃无人泉自流。土瘠税租随力办,年丰禾黍过时收。客来不虑无供给,白酒黄鸡亦易求。①〔金〕元好问编,张静校注《中州集校注》,中华书局2018年版,第2602页。以下所引姚孝锡诗歌均出自此书。
“废圃无人”言处境之清幽,“杖藜徐步”谓生活之安闲;“土瘠税租随力办”言赋敛之不苛——可量力而缴,“年丰禾黍过时收”谓粮谷之充足——非待米下锅。而“客来不虑无供给,白酒黄鸡亦易求”,又表明不仅基本生活可以保障,还可高标准地接待来客——不吝“白酒黄鸡”。生活之自足与安适,溢于言表。再如《柳溪别墅》:
安车随意饱甘肥,晚食徐行理亦齐。山市日高人未集,柴门客至鸟先啼。溪桥散望携笻度,野寺牵吟信笔题。容膝易安聊自适,瓮天闲看舞醯鸡。
“山市日高人未集”言周边人口之稀少,“容膝”“瓮天”谓生活空间之窄狭。而厕身其间,诗人的心态却安闲自适——“安车随意”“晚食徐行”“聊自适”“信笔题”。又如《题柳溪别墅》:
雨霁风和不动尘,柳边携酒赏晴春。频来溪鸟浑相识,渡水穿花不避人。
“雨霁风和”,“携酒”赏春,加之“频来”,致使“溪鸟”相亲——“渡水穿花不避人”。真可谓令人神往的诗意栖居。
如果不考虑辞官背景,仅就舒适度而言,姚孝锡的村居生活似可与陶渊明的村居生活相媲美。但入金宋人的特定身份,决定了姚孝锡的安闲自得只能是表面的、一时的,横亘其内心并历久弥增的必定是对故园的思念。故园的亲人、友人,甚至一草一木都会令其梦绕魂牵。若是逢年过节,或是偶遇节物的更换,思念会变得愈加强烈。如《春日书怀》:
云散交情薄,棋翻世态新。山容犹带腊,鸟语已回春。节物惊心遽,丘园入梦频。东风如解语,端笑未归人。
“山容犹带腊,鸟语已回春”,表明当下还只是初春,山色尚未脱尽冬日的枯黄,只有仔细辨别禽鸟的叫声,方可知晓春日的到来。然而就是这样细微的节物更换,都会让诗人为之“惊心”,甚至因此生发春归人未归的伤感。当身不能归时,诗人往往寄希望于梦归,希望借助梦境还乡。姚孝锡亦是如此,其诗中多次写到“归梦”,如“久客梦还家”(《用峰山旧韵》二首其二)、“帘鸟唤归梦”(《次韵李相公偶成》)、“旧事老年多记忆,故园归梦正悠飏”(《睡起》)等。身不能归而寄希望于梦归,已令人倍觉伤感;若梦亦不能归时,痛苦程度更可想而知。如《岁晚怀二弟》:
少易成欢老易伤,壮游垂白未还乡。烟尘无复音书到,魂梦犹疲道路长。爆竹又惊新荐岁,屠苏空忆旧传觞。年年此日遥相忆,鸿雁何时续断行。
年老之人本易伤感,何况爆竹迎新之时。诗人“年年此日”忆及旧日的“传觞”,可“传觞”只能“空忆”;诗人“年年此日”祈祷兄弟的重聚,可重聚总是无期。无奈之余,诗人只能寄希望于“魂梦”,渴望“魂梦”还乡,与兄弟团聚。而可悲的是,因现实中的音书不到、道阻且长,直接作用于诗人的潜意识,导致诗人的“魂梦”亦因道路之长而无法还乡——“魂梦犹疲道路长”。再如《新诗》:
愁边日晷偏疑短,梦里江乡未当归。盘无兼味惭留客,梦厌多歧不到乡。
“梦里江乡未当归”暗示途程太远,梦魂不便回归;“梦厌多歧不到乡”直言归途多歧,梦魂无法回归。个中的苦楚、无奈,不言而喻。
总之,尽管“不仕”让姚孝锡暂时享受了隐居生活的自得自适,“入金”却令其恒久地陷入了滞留异地、故园难回,痛楚而无奈。
二、故国之“行”:叹衰待赏与报国之念
除了故园之思,姚孝锡辞官后的诗歌还在反复感叹老之已至、不获赏遇、“怀抱”不得施展与初心徒然坚守。
姚孝锡诗中多次写到自己的心“有恨事”,怀抱郁沉。如《芭蕉》:“凤翅摇寒碧,虚庭暑不侵。何因有恨事,常抱未舒心。”由叶之卷曲不舒展,联想及芭蕉之“心”“有恨事”,典型的借物抒怀——暗示诗人因心“有恨事”,故常感“未舒”。再如《次韵李相公偶成》:“感时空有泪,却老分无方。”“感时”言辞官后的诗人仍密切关注时局,“空有泪”谓面对时局变化,只能空自流泪,不能有所作为。而在诗人看来,自己之不能有所作为,根本原因是不获赏遇。如《溪桥早春》:
轻黄未染柳梢匀,连日溪风卷塞尘。乍暖乍寒花信晚,相呼相应鸟声频。少勤漫挟经纶策,老懒空余病患身。追忆故园桃李树,年年红紫为谁新。
“少勤漫挟经纶策,老懒空余病患身”,言少年时期白白苦读了若干经世济民之策,而今老之已至,功业无成,只余病患之身;“追忆故园桃李树,年年红紫为谁新”,则借“桃李”之无人赏,喻一己之无人赏,暗示自己的“漫挟经纶策”“空余病患身”,都是因为不获赏遇。这一思想在《感白发》诗中表露更为直接:“弹铗凭谁听客歌,震雷那复化鱼梭。”上句用冯谖客孟尝君,怀才不遇,自抒愤懑,弹铗而歌的故事;下句用《三秦记》中典故:“河津一名龙门,禹凿山开门,阔一里余,黄河自中流下,两岸不通车马。每莫春之际,有黄鲤鱼逆流而上,得过者便化为龙。”[2]谓自己之所以不能如鲤鱼跃过龙门般跃居高位,建立不世之功,乃是因为不能如冯谖得遇孟尝君般获得赏遇。感叹老之已至却不获赏遇,在其诗中可谓屡屡出现。如《次韵秋兴》:
老畏年光速,愁添旅梦多。西风著梧竹,归思入烟波。夜永凭诗遣,颜衰得酒和。故溪千树柳,谁复晒鱼蓑。
“老畏年光速”言年华流逝之可畏,“颜衰得酒和”谓容颜已衰之愁苦;而“故溪千树柳,谁复晒鱼蓑”,又在借助溪柳之不复获用,暗喻一己之不复获用。再如《九日题峰山》:“无情趁暖花先老,有信迎寒雁已回。遥想故园亲种菊,霜枝露蕊向谁开。”等等,都在感叹不获赏遇。值得指出的是,尽管诗人不获赏遇,并因此导致不能有所作为,成就功业,但诗人却始终如铁石般坚守初心,哪怕这种坚守注定徒然。如《和成冠卿见寄》:“标名不挂金银榜,涉世空坚铁石心。”谓尽管不能位列显贵,却能做到历经世事变故,始终坚守原有志向,尽管这种坚守只是徒然——“空坚”。再如《次韵王无竞见寄》:
客怀重倚仲宣楼,白草黄云塞上秋。山色不随尘世改,水声还抱故城流。隙中畏景那堪玩,镜里衰颜祗自羞。多愧诗人苦相忆,远传佳句吊清愁。
“山色不随尘世改,水声还抱故城流”,又是在借助山色之不改、水向之不变,暗喻诗人本色之不改、初心之不变。尽管这种初心,注定有生之年难以实现——“隙中畏景那堪玩,镜里衰颜祗自羞”。那么,诗人如铁石般坚守的初心是什么呢?诗人又迫切地期待谁的赏遇,以成就一番功业呢?作为一名入金不仕之人,而且是绝意仕进之人,诗人迫切期待的不可能是金主的赏遇,而应是宋主的赏遇;诗人历经世事变故,始终坚守的是忠于宋主、报效宋廷的初心。他迫切地期待有朝一日重回宋朝,为国效力。如《次李平子登台有感韵》云:
落日孤云带远冈,戍楼烟瘴旧边场。疲民卒岁方怀土,远客凭高自忆乡。汉使一朝延四皓,秦诗千古吊三良。行藏此意无人解,聊借青山送酒觞。
“汉使一朝延四皓”用张良延请商山四皓辅佐太子之事,《史记·留侯世家》载:“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叔孙太傅称说引古今,以死争太子。上佯许之,犹欲易之。及燕,置酒,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上乃大惊,曰:‘吾求公数岁,公辟逃我,今公何自从吾儿游乎?’四人皆曰:‘陛下轻士善骂,臣等义不受辱,故恐而亡匿。窃闻太子为人仁孝,恭敬爱士,天下莫不延颈欲为太子死者,故臣等来耳。’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四人为寿已毕,趋去。……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3]意谓四皓本为隐居避世之人,却为张良所请,出山辅佐太子。“秦诗千古吊三良”用《诗经·黄鸟》诗咏三良之事,《诗序》云:“黄鸟,哀三良也。国人刺穆公以人从死,而作是诗也。”毛传:“三良,三善臣也。谓奄息、仲行、针虎也。”[4]值得思考的是,诗人为何化用上述典故?诗人是想借助这些典故说明什么呢?细嚼其义不难发现,诗人其实是在以“四皓”与“三良”自比,“汉使一朝延四皓”言诗人迫切地期待有朝一日,宋廷也能如汉廷般派遣使者来延请自己这样一位有如“四皓”般隐居避世之人;“秦诗千古吊三良”又谓若得宋使相“延”,自己必定如“三良”般以死效命。由是,诗人眼下的金地之“藏”实为权宜之举,他心心念念的乃是有朝一日的故国之“行”。在诗人看来,“行”与“藏”虽表现形式有别,但追求目标一致。如《题佛光寺》云:“臧谷虽殊竟两亡,倚栏终日念行藏。”“臧谷虽殊竟两亡”用《庄子·骈拇》中故事:“臧与谷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筴读书;问谷奚事,则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也。”[5]诗人化用这一典故的目的是想说明自己终日念念的“行”“藏”虽表现形式不同,最终目标却一致——故国之“行”固然是在报效宋廷,他国之“藏”也是为了报效宋廷。
总之,尽管姚孝锡入金后表面高蹈出尘,内心却怀有强烈的仕进之意,只不过不是报效金廷,而是报效宋廷。
三、生前死后:不见知音与无人揭明
让弃官后的姚孝锡为之苦闷的,不仅是故国之“行”的理想难于实现,还有他国之“藏”的用意无人解会。其诗中屡屡感叹门庭冷落,不见知音见访。如《闲居》:“无客访衰残,柴门尽日关。”《次韵李相公偶成》:“无人共尊酒,散发卧藜床。”《蜀葵》:“空侧黄金盏,谁人与对斟。”形容门庭冷落,来客绝少,一般会用“门可罗雀”,而让诗人感到尴尬的是,自己的门庭不仅无人到来,雀似乎也不愿意来。如《次韵秋兴》:“不须更问今朝客,门外元无雀可罗。”诗人期待有客到访,但这个“客”必定是志同道合之人,若是败人意之“俗物”,诗人宁可独自静处。如:
老愧凭栏目力昏,百年怀抱向谁论。晴空雁起云边塞,夕照人归郭外村。因忆昔游惊迅晷,暂将离恨付清樽。谁人肯似边居士,远驾朱轮过雀门。(《登楼有怀》)
别恨频添鬓雪深,百年怀抱郁沉沉。标名不挂金银榜,涉世空坚铁石心。俗物何劳供一醉,残僧正欲伴孤吟。朱弦三弄虚檐寂,唯有清风是赏音。(《和成冠卿见寄》)
诗人期待的是有如“边居士”的同道见访,一吐“百年”之郁沉“怀抱”,而不是“残僧”般的“俗物”相伴,让自己徒增厌烦①“俗物何劳供一醉”,化用《世说新语·排调》中故事:“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张万起、刘尚慈译注《世说新语译注》,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782页),但诗人的这种意愿却难于实现——“唯有清风是赏音”表明当时除了“清风”,诗人别无知音。再如《花前独酌二绝句》:
老将花酒作知音,起就花前酒自斟。莫便兴来先酩酊,却妨真赏废搜吟。
移得名花手自栽,花知不为老人开。兴来谁是尊前客,唯有提壶送酒杯。
“老将花酒作知音,起就花前酒自斟”,“兴来谁是尊前客,唯有提壶送酒杯”,都在暗示诗人没有知音见访,没有同道倾诉,怀抱无人知晓。无奈之余,诗人只能与青山对酌——“行藏此意无人解,聊借青山送酒觞”(《次李平子登台有感韵》)。
而更为可悲的是,诗人的行藏之意、报国之志,不仅生前无人解会,死后亦无人揭明。姚孝锡去世之后,“名士大夫为诗以吊者数十人”[1]2574,包括胥持国、刘迎、李仲略、毛麾、田彦皋、王寂、党怀英,等等。这些挽辞多保存于元好问的《中州集》中,其内容均侧重称道姚孝锡的入金不仕、善于治生和诗酒自适,几乎没有一篇揭明其耿耿于怀的“行藏”之“意”。如胥持国诗云:
山东夫子老河东,谁与先生臭味同。早岁遽辞名宦里,百年常乐圣贤中。醉轩风月千秋恨,蜗室樽罍一梦空。白玉楼成人不见,空余乡泪托东风。
尽管诗中写到了姚孝锡的孤居无俦——“山东夫子老河东,谁与先生臭味同”,重点仍在称道他的入金不仕,隐居自得——“早岁遽辞名宦里,百年常乐圣贤中”。再如刘迎诗:
百年陆陆变苍茫,晚向山林得老苍。孤干郁生陈柏树,故基岿立鲁灵光。谋生有道田园乐,阅世无心寿命长。何日车声过通德,拜公一炷影前香。
“百年陆陆变苍茫,晚向山林得老苍”,言姚孝锡一生官职低微,碌碌无功,晚年却因退居山林,成就“老苍”形象,也在称道他的拒绝仕金;而“谋生有道田园乐,阅世无心寿命长”,又在肯定姚孝锡的藏身田园。又如李仲略诗:
早岁才猷著,崎岖步世艰。非嫌食周粟,甘学抱吴关。高义追东汉,移文谢北山。孤风激贪懦,凛凛莫容攀。
“非嫌食周粟”用伯夷不食周粟典故,言姚孝锡接受金官任五台簿事。“甘学抱吴关”用《孟子·万章下》中典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抱关击柝。”[6]《荀子·荣辱》又云:“故或禄天下,而不自以为多;或监门、御旅、抱关、击柝,而不自以为寡。”[7]谓姚孝锡甘做卑微的小吏。“高义追东汉”用东汉梁鸿携妻孟光共入霸凌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自娱故事[8]。“移文谢北山”用南朝齐孔稚珪《北山移文》中典故。四句谓尽管入金之初,姚孝锡曾接受金官,甘做卑微小吏,最终却能追仿梁鸿彻底归隐,而非如《北山移文》中的假隐士,伪装隐居以求利禄,诗人看重的还是姚孝锡绝意仕进、彻底归隐的“凛凛”“孤风”。又如毛麾的“盖世清芬五十年,直疑湖海水云仙”,“松菊就荒堪笑晚,莼鲈托兴果谁贤”;田彦皋的“琳琅风月三千首,游戏尘凡八十秋。三径尚存元亮菊,五湖空负子皮舟”;王寂的“彭泽不书宋,东陵无负秦。直从强健日,收得自由身”;党怀英的“玄豹自媚其文兮,亦何嫌于隐雾。诗书与友兮琴尊与游,适意自安兮乐闲自休”,等等,关注点都在姚孝锡绝意仕进的“高义”和“游戏尘凡”的自适,而对其终日念念的“行藏”之“意”、报国之志,却无人揭明。不仅金人未能揭明,今人似亦未能解会。如胡传志《入金不仕的宋人诗歌及其文学意义》[9],李永洲《金初入金宋人诗歌中的家国书写研究》[10],熊丰《入金宋人的文化心理与诗歌创作》[11],杨爱敏、姜剑云《姚孝锡诗歌情感探微》[12]等,虽然注意到了姚孝锡滞金期间的潇散自适与思乡盼归,却均未言及其耿耿于怀的“行藏”之“意”。
总之,作为一名入金不仕之宋人,尽管“不仕”让他暂时享受了“藏”于耕桑的安闲自适,“入金”却令其恒久地陷入了滞留他国、归期无望的故园之思;尽管他入金后高调摆出绝意仕进的姿态,内心却怀有强烈的报国之念,只不过不是报效金廷,而是报效宋廷。换句话说,眼下的金地之“藏”仅为诗人的权宜之举,他心心念念的乃是有朝一日的故国之“行”。而可悲的是,诗人的这种行藏之意、报国之志,不仅生前无人解会,死后亦无人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