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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空间书写和黑人情感记忆
——日常生活批判视域解读《向苍天呼吁》

2021-11-30余小玲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约翰黑人空间

余小玲

(福建商学院,福建 福州 350016)

詹姆斯·鲍德温作为黑人文学由赖特式的“抗议小说”向拉尔夫·埃利森为代表的新型黑人文学转向的过渡人物,在其作品《向苍天呼吁》(1953)涉及了黑人文学作品的各种主题,如黑人种族生存境遇问题、黑人的身份诉求、父子关系、黑人两性问题和黑人宗教信仰等。《向苍天呼吁》这本小说把黑人面临的种种问题置于纽约大都市的社会空间中,站在都市经验的文化场域回望过去并展望未来,从历史空间、地理空间、日常生活空间和心理精神空间等方面呈现资本的运作和配置对黑人造成的历史和文化的创伤。本文从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日常生活批判视域出发,解读《向苍天呼吁》中的日常生活书写和城市空间书写,并从政治经济学和人类学交叉视角观照下的情感记忆研究出发,解读作品中呈现的城市社会空间中黑人的记忆与创伤,邻里空间中黑人的情感属性和意义,分析其文本中的空间和时间,过去和现在,历史和“生”,对小说中空间书写的权力机制,身份认同和历史进行深入探讨和阐释;并试图理解处在黑人文学转型的时代节点上的鲍德温,在文学文本中提出的价值诉求和伦理选择上所具备时代性和超越性,及其社会学价值。

一、日常生活批判与非裔文学

随着全球化和都市化的逐渐演进,正如马克思主义学者德波所言“被资本殖民的日常生活,往往是那些不被注意到的、习以为常的小事情,才是隐秘‘装置’我们的关键。”[1](p58~72)在理论视域上,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也从着眼于宏大叙事,致力于社会的改造和革命,转向开始关照日常生活。日常生活批判开始成为各理论家关注的交叉领域,虽然日常生活具有琐碎性和重复性,但是深受资本关系支配和控制,在微观上体现了“资本关系对日常生活细节不可见的殖民。”[1](P58~72)而文学作为历史的书写方式之一,深深烙上了时代的印记,是历史在文本中的再现。非裔文学中反映的黑人历史经验和创伤记忆体验是资本和权力共同作用的结果,是资本在时间和空间生产的产物,要表达的是全人类共有的普世价值。因此,从马克思主义日常生活视域为切入点,以文本中展现的主人公日常生活和空间维度为重点,来解读詹姆斯·鲍德温《向苍天呼吁》中日常生活书写和城市空间书写,探究其背后的意义具有一定的社会学价值。

格奥尔格·卢卡奇在《审美特性》一书中阐发了日常生活所具备的本体论意义,指出日常生活的直接性、惯常性和功用性的三个基本内涵,“日常生活本体论则规定了一种全面的直接中介,而这种中介乃是使大多数人得以同自己的时代的思想倾向发生具体联系的形式。”[2](P842)卢卡奇认为资本主义异化存在社会经济和意识形态两个领域,在商品和资本的奴役下,异化成为现代社会多数人的归宿,压抑着人的自由本性,日常生活中人的个体性无法得到充分地尊重。亨利·列斐伏尔博采众长,继承了前辈的理论,如马克思主义的劳动异化观和黑格尔的辩证哲学,也发扬了尼采的非理性哲学,从个体维度和空间维度理解日常生活,认为哲学无法脱离日常生活,他认为随着人们日常生活个性风格的消失,人的日常生活也全面异化,且延伸至生活的方方面面,而要打破这种权力空间对日常生活的压迫和压制,人们必须建立具有差异性的私人空间。“如果未曾生产一个合适的空间,那么 ‘改变生活方式’‘改变社会’等都是空话。”[3](P47)匈牙利的著名思想家阿格妮丝·赫勒在《日常生活》指出日常生活的革命性意义,日常生活场域也是文化场域,人们的思想、思维、习惯、经验和态度等,终将以文化的形式体现在日常生活里,是人类赖以沿袭和生存的场域。

总之,无论是卢卡奇的日常生活本体论,列斐伏尔的日常生活辩证批判,还是赫勒的日常生活的革命性,都将思考的目光投向了日常生活,看到了马克思提出的异化现象已经侵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领域,使得社会内部发生意识形态的异化,“强调应当将日常生活作为革命的中心,注重通过微观的日常生活领域的文化重塑和价值塑造。”[4](P79)日常生活不仅具有私密性,同时也具备了一定的公共性,三位学者同时也肯定了日常生活这一领域能够作为抵制现代社会文化危机的策源地。日常生活虽然不具备历史宏大叙事的整体性和连贯性,其侧重点是历史个体——个人的心理、命运和人性,从微观层面反映了历史的本真状态,是历史无时无刻存在依赖的土壤,人的自由本质应当在日常生活中得到最终实现并得到充分尊重,这体现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对日常生活的总体伦理构想。

萨福克大学英文系主任D·昆汀·米勒教授认为“美国非裔文学传统既不稳定也不完整,它的形态总是在成长和变化。”[5](P15~21)黑人从黑非洲到达美洲大陆,再经历从南方到北方,从乡村到城市的大迁移,都离不开资本的作用和配置,空间上的位移必然导致心理和文化经验的震荡,因此在创作上非裔文学必然发生嬗变,从早期的奴隶叙事,到以杜波伊斯为代表的非虚构散文写作,再到后来的哈莱姆文艺复兴,以及民权时期的黑人写作和21世纪的黑人写作,“黑人文学无论从主题还是类型上都展示出了空前的多样性。”[5](P15~21)值得一提的是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黑人知识份子摒弃了“旧黑人”的刻板形象,“新黑人”形象逐渐受到认同和探讨,也涌现出一批重量级的作家,如杜波伊斯,左拉·休斯顿,托尼·莫里森等。黑人性格的二重性、黑人作家的双重意识、黑人的精神异化等问题成为非裔作家和作品关注的问题,同时黑人作家在作品中也探讨现代社会人类面临的共同忧虑和焦点,学者虞建华在《美国文学的第二次繁荣》中提到黑人的问题远远超出了种族范围,是现代艺术家对资产阶级的普遍反抗,反映的虽是黑人的生存状态,但探讨的仍是人类共有的真理和价值。鲍德温在黑人文学历史上被誉为承上启下的作家,谭惠娟在其文章《詹姆斯·鲍德温的文学“弑父”与美国黑人文学的转向》中认为鲍德温的文学“弑父”行为,“鲍德温在描写黑人人性、展示黑人文化、提升黑人文学的艺术水平、探索种族歧视与冲突问题等方面,都提出了超越赖特的抗议文学主张。”[6](P130)可以说站在历史节点的鲍德温面对美国文学场域的变化,黑人文学的日益成熟,在创作上获得了极大的自由,除了描写背负历史记忆和创伤的黑人种族经验之外,鲍德温更是把笔触扩展到整个人类如何在资本和权力支配下,获得话语空间和生存空间,展现的正是黑人应该如何回望过去和展望未来的价值选择和伦理立场。《向苍天呼吁》这部小说充分体现了鲍德温的历史观和文化观。

《向苍天呼吁》是一部带有半自传体的小说,背景设于纽约大都市背景下的哈莱姆社区,以一个十四岁少年的视角展开三代黑人的苦难历程,摒弃了传统的宏大历史叙事,而是转向家族内部的个人历史叙事,侧重描写日常生活中黑人个体的心理、人性和命运。“鲍德温通过空间的方式思考着美国非裔族群和现代城市的问题……是历史与想象的结合,展现了一个隐藏于发展背后的精神危机的现代哈莱姆。”[7](P1~3)作者以文学的形式展现了城市边缘空间中黑人群体生活的状态,同时也着墨于非正义空间暴力实践下黑人的心理创伤和出路选择。小说里既有种族冲突,城市黑人生活困境,也有黑人群体的精神和伦理危机。作品对黑人家庭日常生活的描写和黑人家庭生活的空间描写,展现了资本配置和权力空间下黑人生活和意识形态的异化,以及导致的后果,同时作品也提出自己的伦理和价值选择。

二、 日常生活书写——黑人的记忆与创伤

本雅明认为“城市中儿童是在沮丧、扭曲空间中拥有乌托邦式梦想的人物,孩子是补充记忆中丢失的事物的寻找者和保持者,孩子是‘卓越的城市考古学家’。”[8](P174)少年儿童的视角缺少成人视角的理性和秩序,饱含着非理性、混乱和缺少经验,而正是儿童视角的天真和纯洁,不仅能触及事物的本质,同时也是对成人视角的挑战和补充,其异于成人的视角,正是成人世界和经验的映射,直面了成人不敢面对的历史和经验。《向苍天呼吁》是一部带有半自传体的小说,鲍德温在作品中没有进行宏大的历史书写和叙事,而是把笔墨投入到黑人家族和个体的生活叙事上,从微观层面书写黑人生活的日常状态。通过跳跃性的叙事,展现了黑人生活的破碎性和断裂性,而小说对于黑人家庭生活的书写是通过儿童观察的视角来呈现,以家庭日常生活为载体,展现代际创伤影响下黑人的生存境遇和心理意识状态。作者鲍德温的童年记忆和经验在无意识地通过主人公的叙事呈现在小说中,形成了文本与现实之间的互文关系,这种家庭记忆以代际创伤的形式交织在作品中,黑人祖辈遭遇的创伤通过日常生活中的情绪、思维模式和存在模式影响着并无直接参与创伤事件的约翰的生活和心理状态,且代际记忆也时常以幽灵或者其他的形式影响着作品中其他主人公的日常生活和人际关系,而这些细节作品都是通过黑人家庭的日常生活展现在读者面前。

主人公不仅是家庭生活的“凝视者”,也是城市生活的“流浪者”。 “‘凝视’,是携带着权力运作或欲望纠结的观看方法……观者被权力赋予‘看’的特权,通过‘看’确立自己的主体位置,被观者在沦为‘看’的对象的同时,体会到观者眼光带来的权力压力,通过内化观者的价值判断进行自我物化。”[9](P349)小说的开篇展现在读者眼前的是约翰一家礼拜日准备上教堂的场景,而这一天正是约翰十四岁生日。作品通过第三人称来叙述约翰一家的家庭生活,没有对话,没有日常生活细节的描写,也没有个体外貌的描写,只有概述式的阐述,像电影中的全景镜头一样,把黑人社区整体的灰暗和死气沉沉呈现在读者面前。“在种族社会制度下,‘看’不是一个简单的视觉活动,而是包含大量文化、政治和历史信息在内的主体交往实践。”[10](P119-134)作品中有三次具有代表式的“凝视”,第一次是约翰清扫房间时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想起父亲评价他的脸是撒旦触摸过的脸,展现的分明是父亲对儿子的否定和潜意识的精神折磨,造成儿子对自己的陌生感;第二次是约翰看见自己的裸体照片被摆放在显眼的位置时触发的羞耻感和愤怒感,仿佛商店橱窗商品,约翰处于被看被展示的位置,“强制展示导致身体本身的异化。”[11](P21)这种展示不是马克思主义定义上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对立中得到展现,而是一种身体像商品一样的物化;第三次是通过姑母的讲述“父亲前妻眼中的父亲”来关照父亲的一生,甚至是自己的人生,用个体历史作为镜子来关照现实,促发约翰审视自我意识的慢慢苏醒和对黑人群体生存状态的再思考,受伤的罗伊也是约翰自我认同觉醒的一面镜子,使约翰意识到对抗与仇恨不能成为脱离悲惨境遇的出路,主人公只有继续寻找和游荡。作为“被凝视”的他者,约翰在“被看”的过程中被规训和被定义,逐渐迷失身份,小说中描写的约翰在家庭生活中的窒息状态,驱使他急需争取“反凝视”的权力,来寻求身份建构的出路。在家庭生活得不到温暖和爱的约翰,成了本雅明眼中的城市“流浪者”,享有一种自由,“但这是一种失去任何生存空间的自由,一种被抛弃的自由”。[12](P5)也正是这种自由使得约翰漫步街头,完成自我意识的再思考。他看见纽约城的繁华,以及充斥期间的消费文化和大众文化对黑人意识形态的影响,约翰被满大街的广告所深深吸引,并且沉迷于电影中的色情文化中,所有的这些都使约翰越来越远离对于自我身份的认同,并被异化。且这种商品社会所传达的价值理念也深深影响着黑人个体,如小说中的女性人物憎恨自己黑色的皮肤,少年罗伊把以暴制暴作为生活的逻辑导向。

“种族主义幽灵对他们人生命运或明或暗的控制……种族主义记忆是造成黑人个体心灵创伤和集体悲剧命运强有力的‘施害者’”。[13](P80~91)而种族主义的幽灵穿越主要通过代际间创伤影响着日常生活中黑人之间的人际关系和思想意识形态。根据弗洛伊德的客体关系理论,作为具有社会性的人,需要对他人有需求,因此寻求客体,与他人建立基本的联系,是对他者的寻求,落实到生活中就是基本的人际关系建立。小说中主人公处于异化和疏离的状态,日常生活中不仅没有基本的亲情,作品中唯一的爱情和父女情也因为各种原因而远离或消失,而取而代之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伤害和敌视。小说的第二部分是通过回忆性的叙事来展现黑人遭受的创伤,以及这种创伤如何通过代际记忆来延续和影响着未曾参与创伤事件和经验的人。父亲加布里既是创伤的受害者,同时又是带着创伤仇恨的施暴者,用情感暴力对待自己母亲,用肢体暴力对待后任妻子,用精神暴力对待继子约翰,而他自己的生活是肉体出轨她人,精神麻痹固守在宗教的虚伪中。代际间的创伤还通过幽灵和梦魇的形式侵入到活着的人的生活中来,死去的人一直在活着的人的生活中闪入闪出,形成幻影效果。佛罗伦斯通过回忆和不断祈祷的方式来叙述自己的一生,精神上无法安息;逝去的弗兰克成为伊丽莎白现实生活的幽灵,难以遗忘和摆脱,使她在自责和怀念中度过。因此小说中无论是隔辈、同辈还是与外人之间都没有形成健康且良好的人际关系,造成疏离和异化。

黑人群体的生存状态和生存质量在作品中通过少年的视角展现给读者,毫无温度和仪式感的黑人家庭日常生活,黑人不仅没有成为生活的主角,却沦为被审视和判断的他者,不断异化,失去自我,自我憎恨的情愫如影随形;且由于代际间创伤的影响,黑人不断复制重演创伤经验和心理,使得即使第一代黑人的悲惨遭遇已经是历史,但这种记忆和经验却影响着一代又一代黑人的心理状态和生活经验,造成在日常生活中人际关系障碍和疏离,人的自由本质既没有得到充分体现,也没有得到充分尊重。所幸的是,约翰作为黑人群体的新生代代表还握有思考的力量。

三、邻里空间书写——黑人的情感属性和意义

日常生活批判角度而言“社会空间存在不是物性对象物或空场,而是由人的日常生活行动建构起来的场境存在……空间的生产就是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14](P24~30)社会空间是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互动过程中共同构建的场域,在空间中存在着种族与国家、自然与文化、过去与现在等。在《都市财富:空间的政治经济学》一书中,城市空间学者洛根和莫洛奇突破了新自由人类生态学派和新马克思主义城市分析的局限,认为空间在各种意义上都是内嵌于社会的产物,是资本运作和配置的结果。可以说城市的空间不仅体现了空间和社会权力分层及其不平等现象,同样也存在其情感属性和意义,是一种家园政治。

鲍德温在小说中向读者描绘了一幅纽约大都市背景下的混杂空间,展现了黑人生活群体空间上的位移和城市生活空间,间接地传达了黑人在纽约这座城市中“不正义”的存在,体现的是资本内部殖民后的权力分配和不平等,以及对黑人内在价值系统的冲击和扭曲。首先鲍德温在作品中运用了迁移叙事,在地理疆界上绘制了以约翰一家为代表的黑人历史记忆和经验。黑人群体的祖先经历了奴隶贩卖时期,从黑非洲到美洲大陆,是资本积累时期的牺牲者;小说中的黑人家庭从南部迁徙到北上,是资本内部殖民驱使的结果;而在纽约这座城市中所拥有的生存空间,是资本内部权力分配和重置的结果。作品中借助两个隐喻来传达这种空间上的“不正义”性,一是约翰以普罗米修斯自喻,一生被诅咒,只能在尘土复归又复归的空间中打扫,付出极大的艰辛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追述普罗米修斯受罚的原因,是欲望和情感的最初心理隐喻;另一个是约翰以摩西带领希伯来人逃离埃及的故事为隐喻来体现黑人群体在身体和精神上炼狱,“受难者为了福佑将自己的幸福抵押出去。”[11](P4)这种悖论式的矛盾成为约翰精神困顿和身份迷失的最好隐喻,同时也体现了黑人在寻求家园和身份认同的过程难以逃避地为资本关系所控制和影响,在生存空间、文化空间和心理空间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挤压和剥削。

鲍德温把笔触伸向黑人生活的微观环境——外部的纽约街道和内部的黑人教堂,空间上由外而内,情感上人与人之间关系更是处于不确定和摇摆中。小说的开篇部分作者呈现的哈莱姆黑人社区的街道环境和黑人生活状态,男人衣着肮脏褴褛,女人声音粗粝沙哑,日夜酗酒,嬉笑怒骂,公开皮肉生意,在密集房子间的地下室聚居……哈莱姆社区街道是黑人生存空间的缩影,体现了在纽约大都市光环下黑人失去的空间权力,黑人社区没有配套的服务设施,医院、教堂、学校和生活区域都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种族隔离,其阶级分层和不平等性在空间权力享有上得到赤裸裸的体现。因为黑人邻里的聚集,及其拥有的同质化特征使得哈莱姆社区成为黑人信任且安全的活动场所,反之这种同质化特征又成为让社区外他者恐惧、讨厌且要排除的场所,无形中形成二元对立式的矛盾。而在哈莱姆社区之外,是灯红酒绿的百老汇,霓虹灯闪烁的热闹街市,令人向往的时代广场,异彩纷呈的都市文化……纽约大都市的消费主义正在蚕食包围甚至可能吞并黑人社区,黑人在生活空间上不断受到挤压,让位于资本机器在空间扩张上不断彰显的交换价值。具体言之,都市中的黑人生活被资本所殖民,黑人成为被动观众,无意识地接受商品文化冲击,并臣服于消费主义带来的欲望引诱。黑人不仅在生活空间上不具备相应的权力和平等,同时这种不平等也造成了黑人家庭内部男女的不平等,如姑母佛罗伦斯在成长过程中被母亲边缘化,为了弟弟加布里的成才奉献时间和劳动;在社会工作空间的获得上也只能从事低级的工种,如小说中的女性只能从事为办公大楼清洁的工作;在时间支配上,作为底层黑人日益贫困,为了追逐美国梦,实现逃离现状,黑人在日常生活中面临自由时间的缺失,小说中多数黑人为了经济立足,只能没日没夜的操劳,唯一可以休闲的时光是在教堂中度过,在宗教中面临精神钳制和束缚。

共享的经验产生共享的空间,小说中的黑人教堂成为为黑人提供身份边界和意义的情感载体。星期日的主日学校,把黑人聚集在一起,是一种共享的生活方式,形成了一个捆绑情感和具体需求的场所。作品中穿插了很多圣经语句和祷告诗,在小说的第二部分,各个主人公在教堂地板上祷告时对自己人生进行了回忆式的叙述,有人物的内心独白,有回忆性的创伤规避和粉饰叙事,展现的是第一代黑人的代际隔阂,第二代黑人面临的经济、种族和性别上的压迫,以及第三代黑人在纽约大都市的精神困境和身份迷茫。在叙事中,黑人要求平等、身份认同和安全庇护的诉求得到了充分表达。而作者通过邻里空间向读者展示了黑人群体的情感空间和价值伦理诉求,鲍德温把邻里空间的使用价值,即黑人之间的人际关系正常化、正确看待黑白关系和爱作为整个黑人群体救赎的良方。而这也正契合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对日常生活批判的思路,日常生活不是完全隔离于历史的独立领域,而是人们产生社会关系的沃土。邻里空间不断扩大的交换价值在影响和威胁着邻里空间的使用价值,黑人面对的身份迷失、价值混乱和信仰危机问题,只能通过自我反思,做出积极的伦理选择,而这一切都要植根日常生活的伦常,在生活和人的本真状态中,重视个体性、内在性和差异性。小说中拥有共享经验的黑人社区并没有为黑人群体提供足够的安全感和信赖感,反之,却处处体现出脆弱性、挑战性和破坏性,体现在父亲加布里的以牙还牙式的憎恨,罗伊式的以暴制暴的思维,伊丽莎白式的自我憎恶,佛罗伦斯式的懊悔,以及约翰式的自我探索……“一切对我们有意义的事——我们都参与了关系。”[15](P145)总之,黑人要处理的就是日常生活中的“关系”问题,这里有历史、现在和未来的关系,黑人之间的关系、黑人自我和自我的关系等。鲍德温在小说中创建了对话的空间——教堂里的祷告;以及情感共振空间——姐妹心声的互相倾听;以及爱和和解的空间——约翰从他者视角出发重新看待自己与父亲、与宗教、与白人的关系。

四、结语

鲍德温在《向苍天呼吁》中用了三个片段故事并结合半自传式的方式呈现了黑人日常生活状态和生活质量,展现了黑人整个群体受资本运作和权力配置所遭受的各种空间挤压和变形异化,看到了日常生活中人的自由本质受到压抑和挑战,这具有超越性。同时,鲍德温的超越性不仅体现在他在文学上的“弑父”,更体现在他看见在资本迅猛发展背景下,空间的交换价值不断挤压使用价值,造成黑人在生存的社会空间享有上的不平等,情感空间的困顿和意义缺失,并提出从他者角度出发,用爱和和解来完成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正常化,形成过去与现在,历史与生,黑与白的对话空间和情感共振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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