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地扶贫搬迁语境下贵州少数民族的空间认同感
2021-11-30杨炜竹
李 松 杨炜竹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武汉 430072)
贵州省作为我国西南山地省份,自然山水与特殊地貌塑造了其各世居民族不同的文化品格,进而渗透到他们的饮食、服饰、建筑、节庆等方方面面,且必然在代系的传承中积淀下浓厚的家园意识和故土情怀。易地扶贫搬迁不仅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更是一项政策性强、难度大的工程。随着社会学研究的“空间转向”与空间哲学的兴起,从“空间易位”审视民族地区的易地扶贫搬迁,无疑是一种新视角、新途径。同时是“一种新的问题意识,一种新的理论转向。”[1]本文试从文化人类学的内在思路与民族文化学的思考,提出以再造空间认同感调适少数民族搬迁户的过渡期空间易位的不适症。
一、体认空间易位,柔化迁入环境
贵州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复杂的历史文化因素,限制了当地生产与生活方式的变革,仅从这些地方的居住环境、居住条件及其生产生活辅助设施来看,让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及村落实施易地扶贫搬迁,改善生产生活条件。在这个过程中,从“中心村”到“中心集镇”再到“县城”,尤其是以“县城”为迁入的核心安置点时,它意味着一种告别土地及传统生产劳作模式的社区化生活成为搬迁户需要面对的事实。进入到城镇化的公寓与社区生活之中,必然会让一部分易地搬迁的贫困户在“拔穷根”的同时又陷入一种“家园易位”的空寂感与自我身份归属的不适性,可能会引起一些搬迁户不能很快很好地适应新的搬迁环境,对于一些原有村寨,尤其是颇具特色的少数民族村寨,空间易位也会引发一些文化层面的问题。
从搬迁行为的空间易位而言,从“家—屋”到“村寨”再到“家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空间概念。周宪教授说,“空间无处不在。空间是生命的存在方式,也是理解这一存在方式的途径。人人皆生存于空间之中,离开了空间经验,人将对世界万物乃至人自己无法理解。”[2]在涂尔干的理论体系中,“空间”是重要一维,“空间”具有组织意义,是一种抽象的思维,具有社会性的本质[3]。福柯同样看重“空间”理论,在一次题为《空间·知识·权利》的访谈中,福柯是这样看待空间的重要性的:“空间是任何公共生活形式的基础。”[4]福柯认为20世纪迎来的是“空间的纪元”。他的“点对点、区域对区域、空间对空间、族群对族群”的空间反思,为我们考察易地扶贫搬迁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的空间实践观点也给我们带来启发。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现代工业文明的产生与文化现代性的出现,不仅表征出时间维度的历史发展,更是体现出空间向度的主体实践。主体在进行物质资料的生产进程中,同时也是对空间进行改造、实践与重构的过程。主体与自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空间关系,并在农业劳动中建构起与大地之间的诗意关联,海德格尔对荷尔德林诗句的诗意描绘:“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资产阶级工业大生产改变了传统空间的面貌,资本的流动、商品的流通、现代工业城市的确立以及主体的空间迁移等等,这些都构建出崭新的主体空间面貌和主体之间的生产关系。现代工业城市不仅实现主体地理空间的迁移与重构,城市内部工业区和商业区的划分、艺术区与生活区的设置等等,这些依靠“功能”建构出来的、新的空间形态正是属于“人化”空间的范畴,是主体实践的结果。所以,现代性与工业文明的进程推动了主体空间实践、空间生产的进程。“空间”不再是静止、孤立的自然存在,而是属于主体物质实践与精神实践的范畴,并且被浓厚地印上了主体的印记。“亚细亚的历史是城市和乡村无差别的统一(真正的大城市在这里只能干脆看作王公的营垒,看作真正的经济结构上的赘疣);中世纪(日耳曼时代) 是从乡村这个历史的舞台发出的,然后,它的进一步发展是在城市和乡村的对立中进行的;现代的历史是乡村城市化,而不像在古代那样,是城市乡村化。”[5]而在主体空间实践的进程中,许多知识理论得以汇聚在“空间”立足点,构建崭新的学科互涉面貌。民族空间、权力话语、审美体验、人文地理等知识都可以通过空间元素得到新的融合。“不论是瀑布,富饶的矿山,盛产鱼类的水域,还是位置有利的建筑地段,那些因对地球的一部分享有权利而成为这种自然物所有者的人,就会以地租形式,从执行职能的资本那里把这种超额利润夺走……一方面,土地为了再生产或采掘的目的而被利用;另一方面,空间是一切生产和一切人类活动所需要的要素。”[6]由此,在现代学术知识体系中,空间已经属于主体文化实践范畴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相对独立性、人文性和审美性价值。通过空间来研究民族文化问题,能够更好发掘主体精神文化结构和地理环境之间的互动关联,并且通过家园感、身份感、认同感等延展美学的知识范畴。因此,我们在考察贵州少数民族村寨的易地搬迁时,需要以此为视点审视“空间易位”的文化心理与家园情怀。与此同时,“空间”作为人文地理学中的一个范畴,在针对“家—屋”“村寨”与“家园”这一空间变迁进行分析时,需要采取学科互涉的研究方法,即融合人类学、民族学、文化学及其空间理论等诸多学科知识,注重在多学科理论范式的交叉应用中展开对从“家—屋”易位到“家园易位”的深度解读。也许只有当空间发生了变化,尤其是连带村寨整体搬迁的“家园易位”,才会更能强烈地引发我们对“家—屋”“村寨”“家园”的空间思考。当然,就搬迁户的新迁入环境及生活而言,“我们可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意识到自己根本上是空间性的存在者,总是忙于进行空间与场所、疆域与区域、环境与居所的生产。这一生产的空间性过程或‘制造地理’的过程,开始于身体,开始于自我的结构与行为,开始于总是包裹在与环境的复杂关系中的、作为一种独特的空间性单元的人类主体。”[7](P7-8)在一个具有悠久历史的农耕国家,人与土地之间的亲密关系,固化了血缘—地缘的社会关系纽带,也孕生了基于地域空间的文化信仰。如对“太阳”“大地母神”等自然气象的崇拜,对山石植物的地方性信仰以及生死仪式的空间序列,而对特定地域空间的家园情怀,更是维系族群存在的根系所在。从“家—屋”的内空间到“村寨”的外空间,包括周围田地及植被的“家园”空间,是包括汉民族在内的各民族与大地之间建立的特定空间关系。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斯,“这样的生活方式是缓慢的,人际关系是稳固的,遵循着自然的生死轮回,这是土地教给我们生命生生不息的自然规律。”[8]
然而,当一部分地区、村寨及民众因为地质、地貌等地理环境而不得不迁入一种相对陌生的地方时,原住居民与土地、自然及人之间的空间关系所发生的变化,继而引发生产方式乃至生活方式的改变。这个时候,渐渐脱离的田园生活,陌生的社区群落与新异的空间关系,无疑使那些脱离了原有的空间属性的民众,尤其是迁徙的原住居民容易产生一种“家园”迷失感。例如,易地扶贫搬迁过程中所出现的一个现象:在“中心村安置点”“中心集镇安置点”与“县城安置点”的三级安置点的选择问题上,恰恰是占比例最小的“中心村安置点”选择的人数最多。那么,搬迁户为什么更愿意选择“中心村”或“中心集镇”作为居住地呢?除了离自家的田地近,可以较为便利地回家耕种自家的土地之外,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是:就近居住,不会在物理空间上产生彻底拔根脱离周围生活及文化空间的虚空感。当然,从偏远的闭塞之地搬往交通便利的城镇,得到了大部分人对易地扶贫搬迁的认同与感激,使其走出深山、进入城镇化的便利生活状态。
在实施易地扶贫搬迁的过程中,应当及时吸纳扶贫搬迁户的意见及搬迁过程中的问题,尤其是柔化搬迁户迁入的居住环境。
二、适度保护旧址,充分利用旧居
从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建居思》到巴什拉的《空间诗学》,考察“此在”的存在状态,“居住”与“建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空间维度。巴什拉在“家—屋与天地”一章中,从“家—屋”的空间维度上升到宇宙天地的哲学层面。如其所言,“在人类与家屋的这种动态共同体中,在家屋和宇宙间的这种动态对峙中,我们已经远离了任何单纯的几何学形式的参考架构。生活体验中的家屋并不是一个了无动力的盒子,被居住过的空间实已超越了几何学的空间。”[9]海德格尔和巴什拉从存在论的视角考察了空间与存在之间的关联。海德格尔认为,空间与时间在其哲学系统中占据了同样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在后期的《筑·居·思》一文中,海德格尔系统地阐释了主体存在与空间栖居的关系。如果说主体的存在是社会化“在场”的存在,那么由艺术所营造的“彼岸”世界则构成存在的“真理”,形成主体诗意栖居的场所。主体与建筑位置之间的关联其实也是存在不断“去蔽”“澄明”的过程。主体的栖居需要建立在大地之上,但并非局限在“位置”“场所”的窠臼,而是在“天、地、人、神”四方文化体验中,完成精神层面的诗意栖居。这里面已经包含了文化传统、诗性伦理、民族意识、审美体验等等,该空间就成为一种“大道”空间,表征出主体的超越性存在。可见,空间和主体的建筑、居住就构成现象学所认为的“意向性”关联。主体的情感、意识、认知和艺术体验都与空间构成了相互融合、相互影响整体化存在。“我们就把这四方的统一性称作四重整体。终有一死的人通过栖居而在四重整体中存在。但栖居的基本特征乃是保护,终有一死者把四重整体保护在其本质之中,由此而栖居。”[10]在空间澄明的进程中,场所感、空间感和器具感最终融汇而成“家园感”,这也成为具有艺术真理特质的诗性存在。与海德格尔相比,巴什拉在《空间诗学》 中以“意向性”为基础,确立了若干具有独特意义的空间意象,彰显出空间本体的诗性特质。巴什拉认为,空间绝非填充其他物体的“虚空”存在,或者是静止的孤立存在,而是与主体的精神、心理、意识等息息相关,呈现出强烈的精神空间色彩。空间是主体生活的领域,但同时也凝聚着主体特有的情感、意识、记忆等等,这些与空间交织在一起,成为唤醒主体诗性记忆的“符号”与“契机”。比如童年居住的阁楼空间,里面的玩具、衣服、抽屉、柜橱,这些可能都蕴藏着成长的记忆并内化在主体内心深处,当回忆起该空间之时,一种带有诗性的、甜蜜或者哀伤等情绪便弥漫开来。所以,空间便具有了诗性的风貌,并成为文学艺术形象建构的重要基础。比如抽屉的隐秘感、房屋的庇护感、巢穴的温暖感等,这些空间意象都与主体的某种特定情愫进行呼应,产生了“意向性”的情感投射。此种空间大量表现在文学文本中,从而具有诗性意义。空间的审美意蕴、情感意义、身份意义等已经超越主体物质实践的范畴,成为能够彰显主体诗性存在的重要元素。“借着改变空间,离开感性通常习惯的空间,一个人就会进入与一个具心灵新意的空间相流通的状态……具体空间的改变不再能够仅仅是心智上的简单运作,就像几何学相对论意识那样的运作,它不变更地点,而变更性质。”[11]
在考察贵州民族地区的易地扶贫搬迁时,以“点对点、区域对区域、空间对空间、族群对族群”的空间视角,在特定的地理空间中去把握它的族群文化结构与文化空间属性是一种科学的路径。正如贵州籍人类学家潘年英教授在《一个人类学者的贵州田野考察及札记》一书所言,“这些年我东游西窜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但我还没有见过像小黄人这样酷爱唱歌的族群……我由此而深深感受到侗族文化的精深博大和无穷无尽的魅力,同时也对西南地区的文化构成有了新的认识。我觉得,西南自然地理的分割状态不仅造就了其多种文化共存的生态和空间,而且也提供了人类生活的无限多样的可能样式和形态。”[12](P91)贵州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复杂的历史文化因素,作为西南山地文化中的“黔文化”,具有多民族文化并举与交融的混杂性和丰富性,是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活态博物馆,也是研究少数民族历史文化与民族交融的活态化石,具有丰厚的文化资源和学术研究的可挖掘性。其中,作为少数民族文化的物态形态,贵州各地方遍布着非常丰富且多样的少数民村村寨。
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斯基说,“民族学正处在一个不是悲剧性的也是十分尴尬的境地。正当它整理好作坊,打造好工具,准备不日开工时,它要研究的材料却无可挽回地急剧消散了。”[13]大规模易地扶贫搬迁背景下,对传统民族村落的保护、延续及开发,留下了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尤其是,近些年以来随着中国社会的城市化进度加速,大批外出务工人员的激增,乡村村落的空心化加剧与返乡重建的钢筋水泥房屋剧增等现象,承载了几代人的乡土记忆与乡土文化随着居住环境、居住空间及居住方式的变革,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当然这种危机意识的产生,无疑是现代性进程中的一个伴生物。具体来说,随着现代化的都市文明与工业革命,它改变了人与自然、人与土地之间的原有关系,进而决定了现代性的生活方式。在这种特定语境下,20世纪现代性的进程,促使一个乡土中国不断通过各种形式的变革来适应一个渐趋城市化中国的成长,原本属于乡土文化的传统及观念在遭遇这样的语境时,“变革”是其必然的选择。无论是传统的精英文化(通称“传统文化”,亦是“传统官方文化”),还是传统的民众文化(通称“民间文化”,亦称“民俗”),都要在变革或淘汰中迎接这个崭新的时代。但是,空间的易位与文化的变革,并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它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新陈代谢过程。
具体来说,从空间居所的文化属性而言,从“家—屋”到“村寨”再到“族群”,空间序列与空间建筑承载了一个群落的文化身份。无论是现代性进程下还是易地扶贫搬迁语境下,留得住的“乡愁”,是需要用物态的东西去承载并呈现的。“家—屋”旧居或“村寨”旧址,无疑是文化乡愁与文化记忆的遗痕。美国建筑学家卡斯滕·哈里斯说:“建筑有一种伦理功能,它把我们从日常的平凡中召唤出来,使我们回想起那种支配我们作为社会成员的生活的价值观。”[14]贵州拥有丰富的少数民族文化资源,也留存下许多非常古旧的民族村落及其建筑,这份历史遗留的文化遗产,一旦被破坏,将不可能再重现。在易地扶贫搬迁过程中,如果对这些民族村寨及古旧建筑处理不当,势必造成历史进程中的一次大破坏。因而,在搬迁的过程中,包括搬迁之后,需对原村落及建筑进行一个多维价值评估,通过多维价值评估遴选出各等级的村寨及建筑群落,制定相应的保护与开发措施。包括在搬迁过程中,适当考虑对应性融入式搬迁举措,即以民族身份为依据,针对搬迁者的身份属性,可分类、分批、分户迁入就近的相同民族村寨。既有利于各少数民族民众的聚合,又有利于民族村寨的延续与保护。
三、积极营造文化空间,尽量实现空间认同感
19 世纪中后期,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孔德等人倡导的“实证主义”思想开始兴起,他主张以“实证精神”改造一切科学,且借助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分析社会各个领域的问题,从而建立起一个所谓的“观察科学体系”。在这种思潮影响下,法国史学家兼批评家丹纳完成了《艺术哲学》一书,此书一经出版,就引发了学界的瞩目。其关键所在,即著者从种族、环境、时代三个方面考察了古代的希腊、中世纪的欧洲、十五世纪的意大利、十六世纪的法兰德斯、十七世纪的荷兰等不同民族或国家的艺术形态,并以大量的史实为论证。而且,不仅是艺术史如此,“他在关涉文学史、艺术史、政治史的问题及著作中,都以这个学说为中心思想。”[15]从自然环境到种族特性,再到民族性格及至宗教、文化、艺术等,一条科学实证的考察线路清晰明确。它对于我们认知一个特定区域内的族群文化,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基于不同区域自然地貌与各自分割的环境因素,孕育了多民族文化共存的“多彩纷呈”状态。在贵州这块土地上汇聚了汉族、苗族、布依族、侗族、土家族、彝族、仡佬族、水族、回族、白族、瑶族、壮族、畲族、毛南族、满族、蒙古族、仫佬族、羌族等18个世居民族。正是因为其各自特殊的地貌结构与自然环境,孕育了贵州地区丰富多彩的民族民间文化。尤其是“种族”与“环境”因素,不仅渗透到一方民众的饮食、服饰、建筑、节庆等物态文化与制度文化方面,也融入到他们的歌谣、曲艺、祭祀、信仰等精神文化方面。如潘年英教授在考察了贵州“月亮山”苗族的“鼓藏节”后说到,“这是一种与我们的日常经验完全不同的节日文化类型,这种文化更强调精神的价值和作用,也与族群的生存环境和传统观念相辅相成。”[12](P47)
因此,从自然地貌的物理空间考察一个特定族群的文化个性,进而分析其物理空间对人文空间的影响,“空间”因素成为考量民族个性及文化风尚的重要维度。例如,“当人们说到某一民族民间艺术,比如蒙古族的长调,比如维吾尔族的木卡姆,首先是从空间角度来定义这种艺术形式的。很显然,蒙古草原和新疆风物是长调和木卡姆的存在空间。侗族大歌在他者视野中,显然是与溪峒环境密不可分。这是从地域空间角度来看的。同时,民族民间艺术在族群长期的共同体认过程中,同样形成了相对固定的展演空间。这些展演空间,是一种物理空间,同时也是一种心理空间。因为,这样的空间在长期的共同维护中,已经成为一种民族心理。空间的变迁,其实涉及到了民族心理的变迁。”[16]因而,对于任何民族的文化品格及精神风貌而言,地理空间不仅仅是物质性和实践性的存在基石,更是民族文化衍生、民族精神传承和民族理念延续的土壤。在其生生不息的繁衍与传承中,以“自然的人化”和“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交互融合方式,延展到生命群体的生活世界中。由此,建构了一个天地神人共生的“家园世界”。空间感与家园感、身份感就构成三者融合的关系。对于民族成员而言,身份认同是确证自身文化属性的重要渠道,并且能够延续民族文化、提升民族的凝聚力。审美创作、情感共鸣以及形象传播能够以“审美共通感”的方式形成集体审美意识,从而增强民族认同感。空间恰恰成为凸显审美同情的重要符号承载。
从空间居位的生命意义而言,“此在”的空间性维度逐渐超越了时间性维度,成为生命主体的自我获得感的重要依据。法国学者福柯在《另类空间》一文中就曾说到,“我们生活在空间之中,由此我们自身得到了伸展。我们的生命实际上消逝于其中的空间,我们的时间和历史发生于其中的空间,吞噬和磨平我们的空间,也是一个自在的异质空间。”[17]后现代地理学家索雅在考察现代人的生活方式与城市化进程时,更是将“空间维度”作为个体存在的核心要素予以考察:“世界获得它的秩序,世界上的物体就从偶然和流逝的社会模式产生的分类图式中获得它们的特性——这是社会控制的方向,它将个人和集体放置于时间、空间和存在的坐标里。公民主体,作为特殊社会的成员,获得他们所在空间的知识并且通过在空间内的行动以及对那空间的理解来接受他们作为公民的地位。”[7](P431-437)在现实生活中,无论是作为一个族群还是作为一个生命个体,“自我”与“他者”的空间居位,决定了居位者的身份属性。而每一个生命个体也是在这种不断变化、不断调适、不断易位的空间交往中寻找着属于“我”及其“我们”的生命意义,并在这种空间的整体关系之中,获取自我存在的空间感及其存在的意义。而“家—屋”的存在和“居所”的占据,为我们似乎寻找到了一种居于此间的归属和安全感。浩大搬迁工程完成时,它意味着这个庞大群体的整体性“家园易位”,其在过渡期所造成的“空间易位”的不适症也是值得重视的。当然,从地理空间上来看,作为一项整体性的国家扶贫措施与惟一可取的政策,易地扶贫搬迁具有一定的强制性和不可逆性,它客观上打破了建档立卡贫困户与原住地之间的地缘纽带,甚至在化整为零的搬迁中破坏了族群内部的文化纽带,将每一个个体置于一种陌生的社区生活之中。与此同时,对家园的认同感与族群归属感,是一个人幸福感的核心指数之一。而在这个时候,对“家园空间”的构设与族群文化空间的营造,则是实现家园认同感与族群归属感的实践路径。因此,针对民族地区搬迁户的社区文化创设,应区别于城镇社区的文化,它应该从饮食、服饰、节庆、曲艺、建筑、祭祀、信仰等多个层面修复搬迁贫困户的民族身份属性与民族文化信仰,从而重塑他们的家园认同感的目的。
如何“安置好一方群众?”尤其是一个以少数民族占比例较大的省份,对其“家园感”的守护,对其家园情怀的尊重,在实施易地搬迁的过程中,应充分考虑个人的与民族的情感因素,高度体认其家园易位的空间意义,尽可能柔化其迁入环境。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适度且适当保护原有村寨的“乡愁旧址”,充分利用旧居的空间及建筑资源,积极营造新居住点的家园情怀等。
当然,基于制约贵州贫困的地理环境因素考虑,要彻底告别西南边鄙山区的贫困现状,首先要告别闭塞的生存环境,不能让大山隔断了偏远的山区村寨与外界的联系,阻断了各民族的交往以及与现代文明的相遇,阻断了民众对美好生活的渴望。除了将生活于偏远山区的民众搬离原来的居住地,另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就是提升各村寨通往外界的交通道路。故而,内外共举,提升居住环境的交通网络是一条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