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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特斯拉超级工厂看中国的互利共赢实践

2021-11-30于燕萍同济大学

品牌研究 2021年13期
关键词:互利特斯拉新能源

文/于燕萍(同济大学)

一、绪论

(一)研究背景

从二战后到今天,凡是参与世界贸易的国家都身处于以西方理论体系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之中,遵循着发达国家构架的多边贸易体制规则进行贸易活动。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制度确实对于整个世界的和平与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一方面,国际贸易环境较为稳定,没有再出现系统性的全球战争,以及对不发达国家野蛮的入侵、殖民和掠夺;另一方面,这种秩序推动了发达国家间的自由贸易,深化了国际分工,从而间接导致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发达国家成熟产业的大规模转移。这将一部分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卷入到世界范围内的生产网络之中,参与国际分工。

然而随着经济全球化和社会分工不断地扩大和深化,社会分工生产中相关生产组织与交换方式产生的冲突和矛盾也随之而来。这些冲突并非局限于一般市场下的组织生产过程中,而会随着全球化升级为国家间的冲突和矛盾,这些矛盾又会阻碍各国间的合作和生产力的发展。可以看到,现有的国际政治经济学三个流派(现实主义、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都没能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因此,互利共赢理论作为一种符合马克思基本原理的新时代国际政治经济学理论,我们有必要对其有效性进行探索。本文就将以上海政府扶持特斯拉超级工厂为例,分析互利共赢理论在其中发挥的有效影响,看它是怎样化解矛盾,促进双方生产力共同发展,并对国际冲突因素起到弱化作用的。这不仅有利于中国进一步对理论进行反思与完善,从而更好地指导实践,对于其他发展中国家来说也有借鉴和学习的意义。这是发展中国家在新时代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中建立话语权迈出的重要一步。

(二)文献综述

互利共赢理论最本质的内涵就是共同发展。中国并不单纯地追求国家权力和民族利益,而是更加注重全人类的共同发展[1],这也是和“共商、共建、共享”的多边主义精神相吻合的。在目前这个世界范围内资本增殖逻辑无法消除的情况下,只有促进世界各国经济的共同增长,特别是带动发展中国家实现其经济发展,才能缓解经济全球化的阵痛,并推动全球化进一步前行[2]。中国在参与国际分工的实践中其实一直秉持着互利共赢的理念,不仅在经济全球化浪潮中受益良多,实现了自身的飞速发展,而且在所处国际分工体系的地位上升后,为合作的各国制造了更多的发展机会,向世界提供普惠的福利。但中国的实践一直没能导出一个完整的理论,这导致我国虽然在全球化舞台上扮演着重要角色,却始终无法冲破主流西方国际政治经济学理论体系,在话语权上占据一席之地。正因如此,国内外学界对于中国在国际贸易中实践的解读争论繁多,特别是近期的中美贸易战更是将中国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在发展经济方面,一部分声音认为中国虽然宣扬互利共赢,自己却站在互利共赢的反面——推行重商主义、国家利益至上[3-4]。一些美国学者甚至将中美贸易失衡和美国制造业衰落的主要责任归结于中方的重商主义。如2018年9月,美国贸易代表Robert Lighthizer在CSIS发表了直指中国贸易实施重商主义的言论,认为中国通过贸易补贴、出口限制、扶持全国性领跑企业、强制技术转让、扭曲中国和全球市场等行为来发展经济,对世界贸易体系构成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也有学者认为,中国在贸易中的实践符合中国追求贸易平衡、“互利共赢”的发展战略[5-6]。可以看到,中国积极为区域一体化和自由贸易区的建设作出贡献,承担大国责任,为贸易合作伙伴提供资源与机会,这些是与重商主义的精神相违背的,是出于互利共赢的理念做出的行动。

鉴于国内外对于中国在互利共赢理论指导下的实践的目的、效能有诸多争议,本文希望能通过具体案例的分析,论证互利共赢理论对促进合作双方生产力发展、缓和矛盾因素的有效性,展示中国与他国共同发展、和平崛起的意愿。

二、互利共赢理念为双方带来效益

(一)中国对特斯拉而言具有的比较优势

2018年7月,特斯拉确定将于中国建立超级工厂,10月17日,特斯拉在上海成立的新公司以9.73亿人民币,摘得上海临港装备工业区1297亩工业用地,折合每平米均价1125元。这是首个外国汽车制造商在中国独资建厂。在美国企图与中国全面脱钩这个节骨眼上,身为美国新兴产业巨头的特斯拉却选择与中国进行了如此规模庞大的贸易合作,其背后的原因及带来的影响是值得深入分析的。

1.中国大环境的比较优势

特斯拉来华建厂,首先瞄准的一定是中国广袤的市场。中国作为新能源汽车最大的市场,受到了全球汽车巨头的瞩目,而特斯拉又作为新能源车企中的佼佼者,深入中国市场可以说是强强联手。并且中国市场还有这样几个特点:第一,由于中国本土的新能源车行业核心竞争力不强,新能源汽车市场尚未产生垄断等难以进入的门槛,特斯拉一经进入就将成为其中的“领军人物”。第二,中国工厂生产的特斯拉关税将大幅度减免,且人工成本低,享受着本土企业才能享受的免购置税,补贴等政策,这将大大降低特斯拉的市场价格,进一步提高其市场竞争力。除了市场,中国的产业链也十分完善强大。特斯拉想要提升市场竞争力就必然要降低成本,那么供应链的国产化是必然的。没来中国之前,统计价值超过整车0.2%的供应链中,中国企业(包含台湾)在里面供应的产品占比不到1.3%[7]。本地化生产后,2019年12月,特斯拉宣布将在2020年对中国生产的Model 3降价20%或更多。能做到这一点,特斯拉倚仗的就是本地采购的零部件:逆变器来自宏发,热管理设备来自三花智控,Nvh来自拓普,轻量化来自旭升股份,电池即将使用宁德时代。最后一点是中国独有的一个比较优势,那就是强大的基建能力。特斯拉超级工厂从2019年1月7日动工到2020年1月已经第一批15辆下线,总工期不到一年,可以说是全球建设速度最快的车厂。比起2014年开建,2016年竣工的美国本土2号超级工厂,不能不感慨中国速度。除了速度惊人,中国的建厂成本相较于美国、德国的特斯拉工厂也低得多,这又降低了特斯拉的出厂成本。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早已不是那个依靠低廉劳动力、处在国际分工外围的弱势国家了。国家能力的强弱是吸引外来投资发展经济的重要因素[8],特斯拉能如此迅速地在中国落地投产,是被中国强大的国家实力和优越的生产环境吸引的。

2.上海政府人为打造的比较优势

特斯拉一直以来无法盈利的症结在于其产量始终不能满足市场需求,且连年的亏损又导致其资金链十分紧张,不光无法扩大产能,连维持资金链顺利流转都很勉强。而上海政府为其量身打造的政策一举解决了特斯拉资金和产能的问题。政府给予特斯拉各种税收优惠,甚至还包括一开始给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提供了20亿美元的贷款,而在去年底还追加了90亿人民币的贷款。这些支持的条件,使特斯拉要从2023年底开始,每年缴纳22.3亿元的税收。除了土地和资金的支持,政府针对新能源汽车行业也出台了一系列相关政策,包括车船税优惠政策、新能源公交车营运补贴、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等。未来将要出台的政策也是呼之欲出,譬如电动汽车充电设施发展规划、新能源出租车营运补贴政策、充电设施建设补贴政策(预计中央财政将会按照充电设施建设的投资金额给予企业一定比例的补贴)、各地对新能源汽车的牌照和限购限行政策松绑等。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政府在与特斯拉合作协商的过程中,始终显示出一种主动、积极的姿态,这与我们印象中发展中国家与跨国公司的关系并不相同。一般来说,由于发展中国家的东道国其国家控制能力有限,受到负面影响的深度和广度会更大一些[9]。但在这个案例中,中国展现出了强烈的市场吸引力、优秀的国家管理能力以及完全对等的合作地位。并且中国稳外贸稳外资的政策、越来越好的预期营商环境以及更加完善的外企便利化和保护政策,都让跨国企业能更安心地落地中国,共享中国发展机遇,从而形成良性循环。

(二)特斯拉对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的推动作用

一般来说,跨国公司给东道国带来的积极影响有这样几个方面:跨国公司给当地带来就业,增加税收;带动国内相关产业的联系性发展,迅速提高本地经济的发展档次;外来竞争将提高本地企业的竞争能力,从长远看可以提升本国经济的素质,有利于本国经济长远发展[10]。在特斯拉的案例中,我们能非常明显地看到这些影响。

首先,特斯拉给中国新能源汽车市场注入了新的活力。一些企业国家对其只有投入而看不到产出;一些企业始终没有革新生产线的决心,自身的主打产品重心还是放在传统汽车上,对于新能源汽车的研发投入不大;还有一些企业技术不够,心有余而力不足。而特斯拉带着纯电动平台、更先进的技术、更具设计及创新性的细节、更快速得响应中国市场、更具中国规模化的成本优势,享受着一样的新能源补贴政策,迅速打入中国市场,将给国产新能源车品牌造成真正的震动与冲击。市场是最好、最准确的试金石,特斯拉如此强劲的竞争力,将让其像一条“鲇鱼”一样搅活中国的新能源汽车市场。

其次,特斯拉将作为新能源车的龙头企业带动整个产业升级。虽然目前我们还处在最开始的阶段,但未来走向可以参考iPhone对中国手机行业的带动作用[11]。最初中国在手机行业的分工处于最低端的装配位置,后来慢慢发展出了很多的配套厂商,再到实力不错的设计公司,最后终于发展起了芯片产业。到现在,国产品牌通过产品、技术、营销、规模成本的全面加持,于是市场已由诺基亚、三星、苹果、国产改为了华为、OPPO、vivo、苹果的排序。同理,特斯拉也将不断优化国内本就十分完善的供应链,而这些供应链同时也会给国产品牌车供货,从而间接地带动国产车的发展,成为我们自己企业的源头活水。

最后,特斯拉在中国的销售,或者说总体新能源车占私家车比例的上升,将促进国内充电环境的完善与建设。纯电汽车最明显的短板就是充电时间和续航能力,而目前大多数慢充充电桩需要8到10小时才能充满。令人瞩目的是,特斯拉宣布要在上海开建V3超级充电桩工厂,可以实现充电5分钟续航120公里,充电10分钟达到42%的电池容量,这样的技术已经开始接近燃油汽车加油的时间了。而这样的超级充电桩需要多少?现在有多少加油站,就需要多少这样的液冷技术超级快充桩。因此,特斯拉此次带动新能源车在中国市场的全面发展,也将为充电桩的资本逐鹿打开新空间[12]。

但需要注意的是,也有一部分人对特斯拉的强势进场感到忧虑:其持续增强的产品力,更亲民的价格,将吊打自主品牌,“特斯拉会成为一条通吃市场的鲨鱼,而非我们想要的鲇鱼”[13]。这种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短期来看,中国用自己已经完备的产业链,给特斯拉服务,帮它实现产能的稳定和产能的扩大,确实会导致国产新能源车企大部分受到很大损失。但造车不是百米冲刺,而是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特别是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加速推进,汽车产业产品和生态都面临重构[14]。因此总的来说,特斯拉不仅会加速提升中国消费者对电动汽车有更多认知,强化电动汽车的市场培育,而且会加快电动汽车性价比拐点的到来。从更高的站位来看,特斯拉对整个燃油车行业向新能源车转型也将起到巨大推动作用,从而在事实上也为自主品牌新能源汽车成长打开更大空间。

(三)互利共赢跨国生产中东道国国家的作用

从前文中不难发现,想要让特斯拉与中国市场这么完美地“契合”,仅凭借市场是远远不够的。二者本质上是一种完全的竞争关系。如果从现实主义的角度看待这个事件,那么中国无异于是“引狼入室”。但我们看到这次合作并非是你死我活的零和结果,反而达成了对双方都颇为有利的共赢局面,这让我们不能不关注中国政府做出的巨大努力。

首先,国家实力是互利共赢合作中的一个重要因素。优质的跨国公司往往会选择实力强大、市场广阔、治安良好、社会秩序稳定的国家建厂生产,以免东道国的一些不安定因素给企业带来损失。而东道国的国家能力又可以成为与跨国公司讨价还价的底气。在特斯拉的案例中,吸引特斯拉的一大要素就是中国的大环境比较优势,而这恰恰是中国实力的生动体现。没有实力做基础,特斯拉不会选择信任中国市场,中国市场也会失去这条每年纳税22.3亿元的大“鲇鱼”。

第二,东道国政府积极发挥主观能动性是达成互利共赢合作的重要条件。特斯拉案例中,这种主观能动性集中体现在政府人为打造比较优势的行动中。特斯拉需要工厂,则政府专门为其划拨土地;特斯拉缺乏资金,则政府积极为其筹措大笔贷款。这种为企业量身定做的正反馈和支持,不仅是我国合作诚意的体现,其实更是一种大国自信的流露。这些举动同样传达了这样的信号:中国的互利共赢合作理念是真心实意的,也是有实实在在的行动的。国与国,特别是大国之间并非是零和博弈,愿意借彼此之长,补彼此之短,共同发展,和平共处。

第三,互利共赢的合作中需要东道国强有力的决断和敢冒风险的勇气。表面上看,中国在这次合作中似乎稍显吃亏。因为中国提供了市场、配套供应链、土地、资金、政策、补贴,却要冒着本土新能源汽车产业被特斯拉摧毁的风险。但中国政府的考虑显然是从长远的效应出发的。有了引入苹果的前车之鉴,中国这一次的行动更加果断、迅速,政策、审查上一路绿灯,这才有了特斯拉的快速入驻。至于若干年后的成果如何,还需人们拭目以待。

三、互利共赢实践弱化潜在的国际冲突

(一)“化敌为友”的观念转变

特斯拉的案例证明,即使是存在竞争关系的两国,再具体到存在竞争关系的领域,合作也依然可以成立。现实主义把国家间的竞争关系视为一种超越历史、超越一切经济形态的国家关系的本质,这就先入为主地将他者视为敌人。但互利共赢理论将发展放在首位,且强调的是共同发展,这就将合作摆在了更重要的位置,将一切某方面比自己强的他者视为潜在的合作伙伴。这是一种根本观念上的转变。

深入密切的合作则促成了实际上由敌到友的身份转变。特斯拉作为美国的明星公司,其中国工厂与母国也是有着割不断的联系的。正如日本《日经亚洲评论》杂志近日报道,尽管特朗普发起了旨在让美国制造业回归的贸易战,但包括电动汽车制造商特斯拉在内的一些公司反而加大马力在中国进行生产[15]。这种情况用自由主义的观点解释较为合适,那就是跨国生产产生的全球性经济依存改造了国际政治的性质,促进着国际和平。

(二)进一步冲淡零和博弈因素的影响

跨国生产给国家关系带来了结构性的新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缓和国家间政治经济恶性竞争的作用。跨国生产形成的全球生产链把越来越多的国家连接起来,每一个国家都成了产品部件的生产车间,而且各国都在力图加入这一生产链。这都使国家间经济交往越来越呈现出“非零和”性。跨国生产的组织方式把国内生产与跨国生产连成一体,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糅合状态[16]。越是深入地融入跨国生产链的国家,相互间的地缘政治的竞争性越弱。

在这个案例中,特斯拉未进入中国市场之前,基本与中国的产业链无关,在中国的市场占有量也不高,更多的还是西方市场。这种情况下,中国想要发展新能源汽车,就是与特斯拉完全平行地发展,国产新能源车想要进军国外市场,首先就要面临与特斯拉的全方位竞争。这种竞争又常常会被视为两国之间的较量。

然而特斯拉进驻中国后,与国内产业链的融合越来越密切了。一家美国的企业与中国的产业链的高度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导致了利益联系的“正零和”性。不仅仅是特斯拉,还有许多美企融合在中国生产链之中,他们在美政府下达“脱钩令”时拒绝回国生产。经济利益的融合使得国际关系的竞争结构受到了制约。这种经济结构的变化也必然给两国关系的结构带来变化:弱化零和博弈因素的影响,着眼于大国合作,共同发展。

四、结论

互利共赢理论符合马克思主义原理,以共同发展为核心理念,是中国探索新时代国际政治经济学理论的一个重要阶段。虽然其还没有形成完善的体系,但也向世界传达了中国的理念与愿景。在互利共赢理论指导下,中国的贸易实践在生产力发展和弱化国际冲突因素方面都取得了可观的成果,为世界提供了中国经验。特斯拉的案例证明了,中美之间可以进行深度的贸易合作,并且有效促进了双方国家的经济收益,增强了跨国企业的竞争力,带动了东道国产业与市场的全面发展。而这种利益上的融合又可以促进国际关系间矛盾的弱化,摆脱了零和博弈的困境。但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该理论在解决根本性的竞争与政治冲突等方面仍然存在漏洞,如何处理一国在快速发展中遇到的来自原顶端国的阻挠与施压,西方与非西方国家如何跨越政治体制与思想意识的鸿沟,在更高水平的认同基础上实现更加顺利的合作,这都是需要我们继续探究的问题,也需要中国更多的实践来促进、完善理论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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