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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前期中国共产党人的持久战理论研究

2021-11-29褚静涛

军事历史 2021年6期
关键词:抗日抗战战略

★ 褚静涛

关于抗日持久战理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毛泽东居功至伟。1938年5月26日至6月3日,毛泽东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发表演讲,纵论对日抗战。演讲后整理成文,刊于7月1日出版的《解放》第43、第44 期。复出单行本,传遍大江南北。《论持久战》在总结全面抗战初期经验的基础上,深入分析敌我友各方形势,系统阐述了持久战的战略方针。

近20年来,随着抗日战争史研究的深入,有学者提出不可忽视国民党人对抗日持久战理论的贡献,在学界引起争议。①相关论著、论文有:杨天石:《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Ⅱ》,北京:华文出版社,2010年,第61 ~74 页。尹艳辉、栾雪飞:《试析国民党抗战时期的持久战略》,《东北师大学报》2012年第3 期。陆卫明:《国共两党关于抗日持久战思想的异同》,《北京日报》2015年5月4日。张卫波:《毛泽东〈论持久战〉的传播与影响》,《军事历史研究》2016年第3 期。李永春、岳梅:《毛泽东〈论持久战〉抄袭说驳议》,《毛泽东研究》2016年第5 期。胡新民:《蒋百里和他的持久战思想》,《同舟共进》2017年第3 期。郭洋:《国民党高级将领对持久战的认识——以陈诚为例》,《宜都学院学报》2017年第4 期。桑兵:《全面抗战前期持久战思想的发生与衍化》,《抗日战争研究》2018年第3 期。姚正平、陈志杰:《论王若飞的抗日持久战思想》,《苏区研究》2019年第2 期。其实,毛泽东从未说持久战是他最先提出的。在《论持久战》中,毛泽东开篇就指出,“很多人都说持久战,但是为什么是持久战?怎样进行持久战?很多人都说最后胜利,但是为什么会有最后胜利?怎样争取最后胜利?此类问题,不是每个人都解决了的,甚至是大多数人至今没有解决的”②毛泽东:《论持久战》,《解放》(延安)第43、44 期,1938年7月1日,第3 页。。在演讲的结尾,毛泽东坦陈,“我所说的,只是十个月经验中的一般的东西,也算一个总结罢”③毛泽东:《论持久战》,第41 页。。实际上,从1931年日军侵占中国东北至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社会各界人士均就能否抗日、怎样抗日的问题各抒已见,献计献策。此类意见或公开刊于报刊杂志,或结集成册,或藏于私人文档。抗日持久战理论经过提出、思辩、发展、深化和完善的过程。中国共产党人率先提出抗日持久战概念,并不断加以探索,惜未引起学术界的足够关注。为此,笔者不惴浅陋,就中国共产党人与抗日持久战理论的起源展开一番深入而细致的探讨,回应学术界的争议。不当之处,尚祈海内外专家批评指正。

一、王若飞的“抗日持久战”设想

王若飞(1896—1946年),早年赴法国勤工俭学,加入中国共产党,复赴苏联学习,投身革命运动。1931年春赴西北地区工作,同年11月在包头被捕。狱中,他坚持学习,坚贞不屈。日军进逼长城一线,绥远震动。国民政府却以中国四分五裂、缺乏先进武器、国弱民穷、军队战斗力低下、经济虚弱、民众涣散为口实,对日妥协退让,甚至不抵抗,寄希望于国联的仲裁,拱手将大好河山让给日本侵略者,指责抗日言论是“清谈误国”,奉行“攘外必先安内”,调集重兵,将枪口对准红色苏区。国民党政权及其追随者操控媒体,从“长期抵抗”“不抵抗”“中国无力抗日”“抗日必先剿共”到“抗日者杀”,欺骗民众,削弱斗志。甚至有恐日症者被日军吓破了胆,散布“抗日必亡”“再战必亡”的论调。一部分民众鉴于日强中弱,对抗日活动持怀疑态度,甚至消极悲观,苦闷傍徨,不知中国的出路何在。这使王若飞义愤填膺,遂奋起思索抗敌制胜的战略。多年丰富的工作经验,使其对中国的国情有较深的认识,对民众蕴藏的巨大力量有深刻体察。据此,他提出抗日持久战的设想。

1933年1月30日,王若飞在狱中草成一封长信给绥远省政府主席兼国民革命军第35 军军长傅作义,名为《抗日战争策略——致绥远省政府主席傅作义书》(又名《我对于中华民族革命的抗日战争工作意见》)。针对一部分民众对与日本长期作战持怀疑态度、缺乏信心的现象,王若飞在信中称,“我们在这个民族革命的抗日战争中,是有积极的前途”,并提出“具体行动的策略”。

他认为,中国与日本国力各有特点,日本并非绝对的强,在某些方面相对较强;中国亦非绝对的弱,在某些方面相对较弱。从军事的力量上,“日本帝国主义占有以下优点,为我国所不及”,包括:“A、是军队的构成与作战的能力,十分强大。”“B、是军队指挥的绝对统一与调遣供给非常迅速,而我国军阀各自为政。C、是日本军队的军官士兵所知的军事知识均远胜于中国军官士兵。D、是物质的供给,若不论持久,而就目前说,无疑的日本是好过我们。E、由于日本所处的地势与中国缺乏有力的海军、空军,日本是丝毫不顾虑到中国对其本土之袭击,而中国则受不平等条约束缚,门户洞开,随处可受日本炮舰之轰炸。”日本在军事上虽较中国占优势,但其侵略政策存在矛盾弱点,包括:“(一)是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压迫,无疑的要引起中国民众极大的反抗。”“(二)是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既占东三省又攻热河,进窥华北,无疑的要引起与其他帝国主义巨大利害的冲突,特别是美国帝国主义的冲突,甚至会爆发日美战争。”“(三)是日本帝国主义对华的侵略是需庞大的军费,这种重大的负担,主要是加在日本的工农群众身上,日本的工农群众决不能长久的忍受负担。”“(四)是日本国内劳动群众的阶级斗争已经一天比一天的发展。”

与日本的弱点相比,王若飞强调中国的优点,包括:“第一是中国有四万万的人民(占全世界人口四分之一),有这样大的国土,有数千年来的经济文化关系,这个民族绝不是可以被人轻易征服的消灭的。”“第二是中国军队在新式武器的利用与供给上给养上,军事的训练上,虽远逊于列强,而士兵本身作战的勇敢与耐劳吃苦,甚且远过于外国兵士。”中国反帝国主义的民族革命战争,并不是孤立的,有极强大的同盟者,“就是全世界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和殖民地半殖民地被压迫民族的民族革命运动”。

对比中日两国的综合国力,日军难以速胜,中国亦不会速亡,王若飞提出了坚持持久的抗日民族革命战争中的行动策略:“(一)应该动员全国民众积极起来参加这个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民族革命战争,发起民众自卫的各种组织,鼓吹并组织义勇军的活动,筹集大批的军需,及对于前线士兵的供给、补充与救护,实行各种有效的经济的军事的对日抵抗方法。”“(二)消灭军阀的割据混战,必须为军阀个人的军队为全民族革命的军队。”“(三)对于被敌军占领的区域如东三省境内,应该在当地民众中,秘密组织革命团体,继续进行各种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抗日工作,以便破坏敌人的统治,牵制敌人的前进。”“(四)应该设法钻入敌人军队中去工作。”“(五)是应当使我们中国民族的抗日战争力求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和被压迫民族革命运动发生亲密的联络。”“(六)是在目前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民族革命战争中,有一个十分严重而迫切的政治问题必须解决的,这个问题就是对于中国境内弱小民族的政策,应当找出正确的解决路线。”“(七)我们真正要想动员起广大的农民群众起来参加民族革命的抗日战争,最先是要能解决他们目前生活迫切的问题,满足他们目前生活迫切的需要。”

最后,王若飞满怀信心,做出预判,无论他的意见现时遭到如何的反对,而“中国民族革命抗日战争工作终是要走上这个路线并依着这个路线而得到伟大的胜利!”①《我对于中华民族革命的抗日战争工作意见》,中共贵州省委党校、中共安顺市委编:《王若飞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12 ~121 页。

王若飞断定日军必将南下,国民政府对日妥协政策是向虎投食,求助国联无济于事,只会刺激日军的狂妄气焰。尽管日军力量占优,但中国军民亦有深厚的潜力可挖。日军的南侵也必然加剧日本与美国、英国等西方列强的矛盾,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风险在提高,国际环境对中国有利的因素在增加。总之,王若飞提出了全面抗战的命题,初步设计了在这场持久战中全国人民的行动策略。这是中国共产党人最早提出抗日持久战设想,是抗日持久战理论的雏形,是对抗日战争道路的探索,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

二、“维嘉”的持久战论述

九一八事变以来,中国共产党就预判日军必将南下,企图亡我中华。因此,中共中央在粉碎国民党军队四次“围剿”的同时,也在思考进行抗日战争的战略。中国能否抗日?如何抗日?抗战经费来源?如何组织民众?军队战斗力如何?敢与日军战斗?中国共产党一再提出抗日救国的数条纲领,是夸夸其谈还是务实可行?在理论上回应各方质疑,探讨抗日战争的具体方略摆在中共中央面前,不容回避。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接连提出对日作战的纲领,条文一再扩张,措施不断增多,内容不断充实。从抗日口号到具体措施,从务虚向务实递进,从理论向实践过渡,从寄希望于工农大众到争取国民党军队,从打倒国民党反动统治到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从自力更生到没收日本在华资产,从保卫苏联到争取世界友好人士支持,探索抗日战争的依靠力量、领导机构、经费来源、组织动员、兵员武装、国际盟友等问题。

《红色中华》是赣南闽西中央苏区的主要报纸,中央苏区的喉舌。1934年6月26日第207期、第208期、第209 期、第211 期,连载署名“维嘉”的长文《中国能否抗日?》。“维嘉”是“卫家”的谐音,有“保家卫国”之意。此文应出自周恩来等人之手,或一人草稿,或数人集体创作,尚待考证。

文章认为,中国有庞大的兵源,全国约有4 亿人,吃粮当兵的约有几百万人。“照人口比例,全中国的抗日动员应该有五百万军队”,依靠“这一伟大的群众的力量,不但可以保证我们战胜日本帝国主义,而且可以保证我们战胜一切帝国主义”。②维嘉:《中国能否抗日?》,《红色中华》(瑞金)第207 期1934年6月26日。根据1933年的统计材料,“日本有正规军二十五万人”,“除了一部分留在本国,以支持帝国主义的统治,镇压革命运动外,都分布在各殖民地”,台湾军、朝鲜军“各达二万余人,驻在满洲的各关东军原有二万余,‘九一八’事变后又增加了三万多人”。为了控制日本本土及殖民地,日本和中国战争时,“至多能出动二十万军队”,以一二八抗战为例,日军调来中国的只有“第九,第十一,第十二,第十四等师团”,而“这些师团在上海工人和十九路军士兵的英勇抵抗中,遭受了很大的损失”。在数量上比较起来,“中国有十倍于日本帝国主义的兵力”。虽然日军“有着精良的器械,但是战争的胜败不完全决定于器械,而决定于使用器械的人,这是很明显的”。中国缺乏海军,但日本“海军要防卫太平洋上的霸权,不能作为进攻中国的主力,这又是很明显的”。就军队动员来看,作者指出,日本实行勇务军役制(征兵制),“有着一百五十万的‘预备军’”,但是这些“‘预备军’同常备军一样,他们现在正在穷困、饥饿、生活恶化实境中增加了对统治者的仇恨”,故他们决不能“支持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这又是很明显的”。而中国所有的工农士兵群众、所有的武器,“如果都用来抵抗日本帝国主义,那是一定能够取得胜利的”。从中日两国的士兵数量、预备役动员力量对比,作者相信,“中国能够抗日,而且只有抗日才能保障民族的解放和生存,才能保障中国革命的更伟大的胜利”①维嘉:《中国能否抗日?》,《红色中华》(瑞金)第208 期1934年6月28日。。

这篇文章对比了中日两国的经济力量,作者承认,“我们是经济落后的国家,历年来受着帝国主义的剥削与榨取,国民经济走到了总崩溃的悲惨的境地。而日本却是帝国主义的国家,国富总额约有我们三倍。(中国国富计38,289,000,000 元,日本则为102,342,000,000 元。)1931年度的收入,国民党政府从群众身上拼命剥削的计达78,352,865 元。(公债不在内)而日本的收入却为1,489,000,000日金,超过中国一倍以上”。国民党政权反复用这些数目字来证明“中国经济力量不能抗日”,“甘心每年支付给日本帝国主义很大数量的外债本息,而不肯拿一个铜片去帮助民众的反日斗争,一方面大借外债,购置军器来镇压工农群众的革命运动,而加上好听的名目”,如“建设”“复兴中国”“充实国力”,这就是国民党“中国经济力量不能抗日”强调的用意所在。中国是日本最大的海外市场、最大的投资地、最大的债务国,作者指出,“中国的经济破产与贫困,正是因为受了帝国主义的剥削,特别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剥削”,“积集在东京横滨等处银行里的资本,多半是中国劳动群众的血汗”。

文章还制作了《日本对华贸易扩张统计表》:“1866年总金额3,674,000 海关两。1876年总金额4,853,831 海关两。1886年总金额6,913,525 海关两。1896年总金额28,768,977 海关两。1906年总金额94,357,287 海关两。1916年总金额273,412,978 海关两。1918年总金额756,813,000 海关两。”②维嘉:《中国能否抗日?》,《红色中华》(瑞金)第209 期1934年6月30日。根据1931年的材料,作者列举了日本对华投资额:“银行资本,490,620,000 元。事业投资,1,500,000,000元。借款,450,000,000 元。中国赔款,350,000,000 元。合计,2,890,620,000 元。日本在华资本总数达二十八万万九千余万日元,这个数目,国民党正在按年支付利息给日本帝国主义,作为日本帝国主义进攻中国的用费。”作者建议,如果没收了这些日本资本,“应该是一笔最大的抗日经费,而在日本帝国主义,却是经济上一个致命的打击”。估计“地主资产阶级国民党政府,对于群众的剥削(一切税捐田赋)每年计达十万万元,这又应该是一笔巨大的抗日经费”。故作者认为,中国的经济破产与穷因正是因为“帝国主义榨取和地主资产阶级剥削的缘故,只要推翻帝国主义走狗国民党的统治,我们尽有着抗日的经济力量以及一切力量”。

文章最后指出,“无论从哪一方面考察,我们有着抗日的力量,而国民党正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指使之下,阻碍抗日力量,破坏抗日力量,解散抗日力量,企图消灭抗日力量,让日本帝国主义的血手无阻碍的伸到全中国来,扼死中国民众。”③维嘉:《中国能否抗日?》,《红色中华》(瑞金)第211 期1934年7月7日。

总之,该文摆事实,讲道理,从军队数量、民众动员、武器等方面,对比了中日两国的国力,认为中国庞大的兵源完全可以通过数量上的优势来弥补质量上的劣势,中国在兵源上有能力抵抗日军。在经济力量上,作者列举了一批统计资料,从日本对华贸易量、对华投资、对华贷款等方面,作者承认中国国弱民穷,但通过深挖经济潜力,没收日本在华经济利益,可以基本解决对日作战的经费来源。至于民众动员,只要有效组织,大胆发动群众,完全可以汇集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该文在理论上初步回答了中国能够抗日、可以取得抗日的胜利,驳斥了“中国无能力抗日”的谎言,回应了“再战必亡”的质疑。

三、潘汉年的持久战构想

潘汉年(1906—1977年),江苏宜兴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复任苏区中央局宣传部长,1934年参加长征。1937年8月30日,他撰《全面抗战中政治动员的基点》,主张“全民统一的领导的建立”,首先“就是各党各派的领袖要能够彻底,取消过去成见,聚首一堂,在真正民主的基础上,建立强有力的军政领导机关,以保障统一领导的具体实施,来完成抗敌救亡之大业”。其次,“目前需要一个全民性的最低限度的共同行动的纲领,就是抗敌救亡的政纲”。全国民众在这个共同纲领的领导下面,将“闻风兴起,欢声载道,必然人人抱着坚决奋斗,为国牺牲的决心,惟民族国家利益是从。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团结像一个人似的,只有一个心,只有一个目的,保障全民族战争的彻底胜利!”①潘汉年:《全面抗战论》,上海:生活书店,1937年,第12 ~13 页。

潘汉年深入淞沪战役的前线,密切关注日军的进攻动向。几十万国民党军队竭力抵抗,伤亡远超日军,他对此颇为担忧,认为不宜过分硬拼,应实施战略退却与转移。9月21日,他撰《广泛的游击战争》,提出持久战的构想。他认为,“反侵略的民族抗战,战略原则是恰与侵略者相反”,“日寇进攻我们的战略是速决速战,我们的战略是持久战,连续不断的抵抗”。他引用克劳塞维茨的军事观点称,“抗战的原则,是不让敌人战胜;凡遇没有胜利把握的战役,要经常善于将主力后退,进行持续的,不间断的抵抗。抗战的时间愈能持久,愈能胜利,我们是要逼迫敌军在持久战中继续不断的消耗与损伤,直待有利于我的条件齐备,迅速坚决消灭其一部,或围攻其一翼”。对于国民党军队“退出张家口、南口、宝山等各据点”,他认为,应推行积极防御,在退却中消灭敌人,“目的当然是避免敌人战胜我们,要保存我们自己的主力军,进行继续抵抗”。但“要完成在持久战中不断的消耗敌人,损伤敌人,以至使他们全线溃退,单靠我们的主力军退出不利的地形与不利的战斗是非常不够的”。他建议:“我们一定要发动战区附近群众起来,给以武装,编成无数的游击支队,在敌人的后方,侧翼,不断的袭击,骚扰,破坏敌人交通,或牵制敌人一小部,或破坏敌人后方的运输,弹药,粮食……等,使得敌人不胜应付,出其不意的遭受到不断的疲惫与不安,造成敌人要前进一里非有长时间与大量的消耗,不能达到目的。”②潘汉年:《全面抗战论》,第46 ~47 页。

9月27日,潘汉年撰《坚定民族胜利的信心》,强调“中国这次抗战事业的进行是长期艰苦巨大的任务,我们必须有忍受抗战过程中一切的艰难困苦,才能争取最后的胜利”。这是“争取民族独立自由解放的持久战争,决没有一蹴即就的可能,决没有一帆风顺,中途毫无挫折或局部失利的可能”。只要“我们四万万五千万同胞的人心不死,只要我们前方与后方抱着一定要胜利的决心,只要我们每个战士与每个同胞坚定民族胜利的信心,目前的局部失利,临时的一切困难,我们一定能够克服”。他坚信,“最后的失败是敌人,最后的胜利终归于我们!”③潘汉年:《全面抗战论》,第70 ~72 页。

10月13日,潘汉年撰《全面抗战释》,分析称,“目前战争的性质是不同于‘九一八’东北军的抗战,也不同于‘一二八’上海十九路军的抗战”,因为这些战争“都是局部的抵抗”。而“目前战局的形势,最后胜负,固难一言预计,即以失败前途而言,决不是丢了几省土地,或者仅仅是签订一个不利于中国的什么协定就可了事,即是中国今后能否保存半殖民地独立国家的名义?”正因为“这个战争是有关于中华民族今后能否独立生存的意义,所以被侵略的我们,在卢沟桥事变后,虽说‘应战’,而我们一开始的军事动员,就超过了局部抗战的范围”。所以“‘八一三’以后,抗战的范围就表现了全国的性质。在部队的调动上,不论那一个偏僻省区,一律在实行动员,战争本身的影响,动摇了全国范围以内的正常状态,不论政治、经济、文化、人民生活,都因战争的影响,起了极大的变化”,这是“‘九一八’、‘一二八’抗战所没有的现象”。他认为,这种“带有全国性质的军事行动,还不能称为‘全面抗战’”。

潘汉年指出,全面抗战应该是“在政治方面有切实的办法,必须动员全国人力(军队、人民)、财力、外交、文化(一切教育,娱乐,出版,及其他宣传机关),全中华民族各方面的力量实行全民抗战”。他承认,“我们是被压迫被侵略的民族,在单纯的军事条件上”,“敌人比我们优越得多,然而我们有战胜敌人的有利条件”,就是“我们有全国人民敌忾同仇为政府与军事后援的全民力量,这种力量是帝国主义侵略者所没有的”④潘汉年:《全面抗战论》,第1 ~3 页。。

中国人口众多,如何发动全国人民起来拥护政府与军队呢?他建议:“这就看政府是否彻底开放群众运动,不加任何限制的准许人民有组织一切抗日团体的自由,工人可以自动组织自己的工会,准许工人在工会中讨论与解决工人阶级自己的利益,农民可以自动组织农会,准许农民讨论与解决大多数农民的共同农民的利益,此其一”。“广泛的武装人民,准许他们参加战争,此其二。”“没收日帝国主义在华财产,没收汉奸财产,禁绝私人外汇,反对市场投机操纵,统制与军事有关之重要工业,交通,贸易等,提倡国货,及其他一切有利于政府抗战的财政经济政策,此其三。”“减租减税,优待抗日军人家属,及其他改善民生各项设施,此其四。”“立即撤回驻日大使,对日绝交,确立自动自主的外交路线,联合有实际帮助我们抗战到底的一切友好国家,联合其他一切被压迫民族,进行国民外交,发动各国人民对我抗战的同情援助,此其五。”“准许一切抗日救国言论出版的自由,安插流亡学生,训练教育抗日救国各种青年干部,及其他战时文化教育,此其六。”只有“实现上述各项,加以目前已在实行有全国性的军事动员,方能称为‘全面抗战’”①潘汉年:《全面抗战论》,第3 ~6 页。。他相信,一切救亡阵线上的爱国分子“无不迫切热望政府当局立即实行全面抗战,以保中华民族这次民族战争的彻底胜利”。他希望,“政府当局能当机立断,坚决实行全面抗战的一切必要步骤”②潘汉年:《全面抗战论》,第6 ~7 页。。

潘汉年根据日强中弱的基本力量对比与全面抗战初期的战略态势,认为这场中日战争不同与以往的局部抗战,是一场全面战争、持久战争,战争初期的失利是正常现象,应该实施战略防御与退却,发动民众,开展游击战争,不断打击日寇,积小胜为大胜,坚信最后的胜利属于中国。他提出,应动员工农大众,向社会各界普及抗日常识,鼓舞士气。他的观点对推动持久抗战起到了积极作用。

四、李平心的持久战概论

李循钺(1907—1966年),江西南昌人,笔名“平心”,后改名李平心。1925年考入上海大学社会学系,学习马克思主义。192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上海从事地下工作,后一度与党组织失去联系。他与邹韬奋等人联系密切,从事中国近现代社会的研究工作,著作甚丰。

1938年1月,李平心撰《抗日战略论》,指出决定战略的可首先分为“人”与“物”两大要素,包括:动员的人数、政治的水准、民众的组织、武力的配备、经济的活动、军事的经养、外交的情势、地理的形势、战线的配布。③平心:《抗日战略论》,汉口:光明书局,1938年,第5 ~7 页。此外,敌方的作战条件也是决定战略的因素,“明白了敌国的军事、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的优点和弱点,便可配合着已方的优点和弱点规定全盘的战略”。例如,日本“作战的优点是武器精锐,军队组织严密等等”,但它的弱点却是很多的,如“战争经济的脆弱,社会危机的深刻,战时财政的竭蹶,国际情势的不利,以及人民厌战情绪的高涨和劳师远征深入中国内地的危险”等。而“这些都是可以使敌人对华作战受到极大的困危的”,故“我们必须针对着敌人的强点和弱点,按照我国各种作战条件,定出我们对抗和克服敌人的特有战略来”④平心:《抗日战略论》,第7 ~8 页。。

他认为,中国民族战争取得胜利的主要保证有:“一、全国人民统一在一条战线上,动员全部人力,物力,抵抗日寇,即是要结成全民族的抗日统一战线;二、世界的反日势力(包括同情于我国的以及与日本对立的国家和民族及其人民)遏制日本,援助中国;三、日本国内人民大众以革命手段反对对华的侵略战争,以至推翻压迫他们的政权。”而这3 个条件,自然以第一个为最基本的,它是“保证抗战胜利的轴心力量,因此我们的战略不能不拿它作为基础”⑤平心:《抗日战略论》,第13 ~14 页。。

作者总结抗日战略的特点:“针对日本的侵略路线和侵略布置,来定下我们的作战方针,这是一;战争带有全民性,使敌人处处遭遇坚强的抵抗和不断的牵制,这是二;在抗战中不断克服敌人及其同盟者在我国准备长久的军事政治间谍活动,随时弥补国防的破绽与弱点,这是三;以彻底扫灭日本的侵略势力为目的,使防守战与攻击战交织在抗战过程中,这是四;抗日部队凭藉强度的民族意识与政治机动性,克服拥有优良武备的敌人,这是五;在民主革命的基础上集中和统一军政指挥权,铲除分裂的地方割据的封建反动势力,以达成真正的全国总动员,这是六。”①平心:《抗日战略论》,第24 ~25 页。

在大规模的中日战争中,正如在一切国际战争中一样,基本的战斗形态只有两个,即歼灭战和消耗战。作者指出,卢沟桥事件爆发后,“日军显然是采取歼灭战略,企图在最短期间夺取整个华北,击溃华军在淞沪线的抵抗力,所谓‘速战速决’便是日本军部‘征服’中国的基本作战方略”。而“我军在华北因为敌军长驱直进,发挥极猛烈的攻击力量,被迫而采用消耗战略”。如在上海,“我军最初原来是采取歼灭战略,敌人的海陆军都受了极大的损失,但是因为敌人迅速地运到援军,我们无法贯彻歼灭战略”②平心:《抗日战略论》,第28 ~29 页。。综观日军的作战计划和作战布置,“敌人正在展开空前的歼灭战略攻我,是非常明显的”,特别在上海地区③平心:《抗日战略论》,第39 页。。

日本帝国主义为什么只能采取“速战速决”的歼灭战略?作者分析称,“第一、日本的战争经济(包括财政资源,军需品的生产与蓄积,食粮的供给与蓄积,国民收入等)不容许它作过久的战争”。“第二、日本虽然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动员三四百万人(有人以为日本只能动员二十个师团或一百万余人,这种估计未免太少)作战,但却不能把他们调到中国战场上来,因为还要留一部分人在后方生产,同时还要分一大部份人镇压东北人民和殖民地的反抗及防备苏联。”“第三,战争愈是拖延下去,日本人民所受到的牺牲与痛苦愈是增大,各方面的(左翼的以至右翼的)反战运动必然要像烈火般延烧开来。”“第四,战争的拖延不但要引起下层民众的反抗,加剧被压迫阶级和压迫阶级之间的矛盾,而且统治阶级的内部摩擦也必然要加厉。”“第五,战争的延长必然使国际形势对日本侵略者日益恶化。”“第六,战争拖延下去,东北人民和日本的殖民地(朝鲜,台湾等)人民必然要用革命行动来妨碍对华战争的进行。”“最后,战争愈持久,中国人民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自信力和战斗力愈会增大,这恰恰和日本侵略实力的大量消耗成一绝好的对照。结果日本的侵略阵线在中国就要全部瓦解。”还有,“日本不能拿全部的力量来对付中国,因为这样她将没有能力对苏联、美国(或加上英国)作战”④平心:《抗日战略论》,第40 ~44 页。。

故作者建议,“我们要利用歼灭战和消耗战两者的巧妙结合,利用它们的相互转变,来进行灵活的作战”⑤平心:《抗日战略论》,第48 页。。而要“进行歼灭战,就应当有战胜敌人的把握,有充分的准备,和完密的布置,以及战胜到底的决心”⑥平心:《抗日战略论》,第51 页。。至于和敌人作消耗战有一个最高原则,“便是我们要尽量设法减少自己不必要过大牺牲,要随时节约自己的战斗实力”⑦平心:《抗日战略论》,第57 页。。在消耗战中,“要多作‘速决的歼灭战’(彭德怀先生的用语),把无数个别的歼灭战综合为大规模的积极的消耗战,最后将这种长期的消耗战在决定时机突然转变为全国规模的歼灭战,以期促成敌人总的崩解”⑧平心:《抗日战略论》,第61 页。。“处处使防御战和攻击战灵巧地结合为一,巧妙地互相转变,使一切防御着眼于进攻上,在无数的突击、反攻和逆袭的联贯中强化我们的防御力”⑨平心:《抗日战略论》,第125 页。。

李平心著《抗日战略论》分析了日军“速战速决”与“歼灭战”的背景及实施,对此,中国的全面抗战应以“消耗战”来应对。他主张运动战和阵地战相配合,建议攻势的防御战,有理有据,论证正确。这是全面抗战初期关于抗日战略的初步总结,是纵论抗日战略的一部较高水平的著作,为抗日持久战理论的完全形成做出了重要探索。该文从宏观上分析中国抗战战略,有其合理性与必要性,有助于社会大众坚定持久抗战的信念。

五、结论

总的来说,抗日持久战理论,包括国家战略层面、军事战役层面、战场战术层面。就国家战略层面,这个理论就是要回答中国能否抗日?如何抗日?怎样取胜?

王若飞的《抗日战争策略——致绥远省政府主席傅作义书》、“维嘉”的《中国能否抗日?》,均出自中国共产党人之手,一北一南,一前一后。两篇文章从国家战略层面,摆事实、讲道理,以具体数字来对比中日两国的军事力量、经济力量,侧重点各有不同,但结论基本相似,即中国能够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潘汉年的《全面抗战论》、李平心的《抗日战略论》,成书于全面抗战爆发之时,在抗击日军前线的上海、汉口出版。《全面抗战论》指出对日持久作战、动员工农大众的重要性。《抗日战略论》宏观分析抗日军事战略,力推持久抗战,强调阵地战、歼灭战、防御战的重要性。这两本书重在鼓舞士气,普及军事常识,初步探讨全面抗战初期的持久战理论与实践。两书指出,日本并非没有弱点,日军并非不可战胜,驳斥了对日妥协退让的言论。从这四篇文本的草成至1938年毛泽东《论持久战》的公开发表,中国共产党人将革命豪情与科学精神、理论与实践、统计资料与中国国情、抗日纲领与具体研究相结合,提出抗日持久战的设想与思路,坚定了抗日必胜的的信念。

关于抗日持久战理论的起源?到底谁最先提出?有学者以蒋介石、陈诚、蒋百里等人早于《论持久战》出版之前就有关于持久抗日的表述,要将持久战理论的发明权归于蒋介石等人。其实,抗日战争始于九一八事变,从那时起,中国共产党人就开始思考如何抵抗日本侵略,逐渐形成对日持久战的设想。如果以时间先后为顺序,王若飞的《抗日战争策略——致绥远省政府主席傅作义书》显然早于蒋介石、陈诚、蒋百里的看法。

关于抗日持久战理论的内容,在国家战略层面,王若飞等人最先从中日两国的国力、军力做出对比,预判新的中日战争将是一场持久战,中国人民能够取得战争的胜利,属于宏观分析、战略研究。蒋介石、陈诚等人鉴于中日两国的力量对比,在对日作战的实践中也有类似的看法,勾勒出持久战的轮廓。至于材料之丰富,分析之深刻,判断之正确、立意之高远,王若飞等人的文稿显然优于蒋介石的片言只语。至于这场抗日持久战要经历几个阶段,从军事战役层面、战场战术层面,如何开展持久作战,如何排兵布阵,则有待毛泽东的全面系统阐述。

关于抗日持久战的依靠力量,中国共产党主张动员广大民众,解决中国的土地分配不均问题,工农兵学商,全国人民团结一致,筑起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新的长城。中国共产党坚持自力更生,以中国人民自己的力量为主,同时积极争取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的同情与支持。国民党政权却害怕动员劳苦大众,缺乏有效解决土地不均的具体措施,仅仅将希望寄托于军队作战,不敢触及中国社会的根本问题。国民党政权严重依赖外部力量,寄希望于美国、英国出面调停、干涉,有坐等观望的心态,对中国自身的力量缺乏信心。

关于抗日持久战理论的实践,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和苏区人民,面对国民党军队的多次围剿,敌强我弱,一场土地革命战争,就是一场持久战,就是在实施战略退却、战略转移,在局部实现战略相持,在某个特定地域实施战略反攻,积极防御而非消极防御,持久战中有速决战,内线作战中有外线作战。放之于全中国,面对更为强大的日本侵略者,则为对日持久作战的预演。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红军高级将领不但接受过军事教育,有深厚军事素养与带兵作战的经验,同时,长期与国民党军队作战,具备宏观战略视野,积累筹划战役的经验,一直指挥部队作战,不断总结胜负的经验教训,为提出抗日持久战理论做好了实践准备。

国民党政权自九一八事变起,面对日军,消极抵抗,甚至不抵抗,被动应付日军的南下与挑衅,一退再退,一忍再忍,无法形成有效战略相持局面,更不敢设想战略反攻,缺乏对日持久作战的经验积累。蒋介石等人对持久战的认识流于表面,未能上升到系统的理论高度,视野局限于军事领域,观望日本社会、国际局势,持久作战的意志薄弱,战术手段单一、消极、呆板。

关于抗日持久战理论的传播,王若飞因身陷狱中,缺乏参考资料,不能亲临抗日最前沿,所以他的抗日持久战设想难以补充、深化、完善。1937年4月,王若飞方出狱,获得自由,奔赴延安,作为毛泽东的助手,也不宜突出自己最早提出持久战设想。王若飞于1946年因飞机失事遇难,对他生平事迹的研究相对较少,无法与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等人的研究相提并论,不易形成学术热点。“维嘉”的《中国能否抗日?》刊于《红色中华》,该报发行于中央苏区,几个月后,中央红军主力长征,《红色中华》多未保存,传播时间较短、范围有限。潘汉年1949年后出任上海市副市长,于1955年突然被捕,蒙受不白之冤。他的持久战设想与他本人一样,难见天日。李平心到华东师范大学任教,铁笔宏论,不改书生议政的本色,于文革初期突然离世。因多方面因素,这两篇关于抗日持久战的文本深藏于故纸堆中。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毛泽东选集》第2 卷收录了《论持久战》一文,印数超过1 亿册,在中国大陆可谓家喻户晓,进一步强化了“毛泽东提出持久战理论”的观念。

蒋介石、陈诚、蒋百里身居要职,直接指挥军队,或参与筹划战略,通过公开宣示、发布文告、发表演讲、著书立说,传播抗日持久战的理念,全面抗战初期在国统区就有一定影响,借助报纸、广播、书籍、人脉,得以在较大范围内流传,后声夺人。国民党政权退据台湾后,蒋介石的文稿、陈诚的史料、蒋百里的著作一版再版,与毛泽东的《论持久战》隔海相对。

近20年来,随着两岸交流的扩大,大陆出现民国史热,抗日战争史的研究进入深化与细化阶段,中共党史学者继续维护毛泽东《论持久战》的权威地位,一些民国史学者则介绍蒋介石等人关于持久战的表述。围绕着国共两党的贡献,持久战理论的发明权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更关系到谁主导了抗日战争,助推了蒋介石等人关于持久战方针的传播。王若飞等人的文稿依然束之高阁,乏人问津。其实,学术界不但要关注毛泽东、蒋介石的持久战文本,更应开拓视野,关注抗战前期中国共产党人对抗日持久战理论的探索,如王若飞等人的文献,以深化抗日持久战理论的研究。同时,学术界要用历史眼光审视抗日持久战理论的提出、实践、拓展、完善,这是一个动态过程,并非一成不变、一挥而就、一锤定音、一劳永逸。

九一八事变至今已90 余年,中日签订了和平友好条约,国共已实现和解。海峡两岸的学术界应以平和的心态,以历史文献为依据,以求真务实为准则,客观、冷静审视抗日持久战理论的起源,回归学理探讨、文本分析,已是大势所趋,不必再有口舌之争,徒伤和气。总之,爱国一家,抗日不分先后。王若飞等中国共产党人为抗日持久战理论的提出,做出了应有努力,不可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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