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流大学战略规划的启示与借鉴——以卡内基梅隆大学为例

强建周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政策研究室，陕西西安 710071）

1967年，位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的卡内基技术学院和梅隆工业研究院合二为一，取名卡内基梅隆大学（Carnegie Mellon University，以下简称CMU）。经过不到40年的跨越发展，CMU 快速跻身世界顶尖研究型大学行列。遵循战略规划引领和推动发展，CMU 在世界高等教育领域堪称典范。CMU 以10年为期制定战略规划，自1998年至今，先后发布过3个战略规划，分别为《卡内基梅隆大学1998战略规划》（Carnegie Mellon Strategic Plan）《卡内基梅隆大学2008战略规划》（Carnegie Mellon 2008 Strategic Plan）《卡内基梅隆大学战略规划2025》（Carnegie Mellon Strategic Plan 2025）。

一、CMU 战略规划的主要特点

（一）坚持开门搞规划，扎扎实实走群众路线，编制规划是一个集思广益、凝聚发展共识的过程

高度开放、广泛参与是CMU 战略规划及其编制过程的鲜明特点。登录学校主页，战略规划文本及其编制工作的相关信息应有尽有。以《CMU 战略规划2025》为例，从2014年10月启动到2015年11月发布实施，编制工作贯穿了整个学年。期间，既要尽可能倾听卡内基梅隆社区所有有价值的声音，又要深入思考并审慎吸收各类意见建议。为此，CMU 多形式举行活动，持续完善规划内容。一是先后举办了数十场座谈会和务虚会。其中包括公开会议、专题研讨会、以及学校领导和董事会成员参加的小型会议。二是面向校内各社团、系、学院、行政单位和其他感兴趣的团体就规划内容公开宣讲，广泛收集反馈意见。三是吸收了160余名卡内基梅隆大学社区成员（教师、职员、学生和校友）组成战略规划委员会，起草形成了战略规划的核心内容。四是更广泛地听取匹兹堡校区以外其它校区人员的意见建议。规划编制期间，有1200多人参加了战略规划启动大会，有125人次通过校园网提出具体意见和建议，先后举行了100多场相关委员会和分委员会的专题研讨。

编制过程扎实细致，可谓一丝不苟。启动伊始，就在全校范围内征求意见的基础上确定了3个重点领域专题——变革性的教学和学习，变革性的研究、创造、创新和创业，以及变革性的CMU 学习工作体验。每个专题又成立了数量不等的工作组，分别承担不同方面的工作。其中，变革性的CMU 学习工作体验专题设有教师、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职工、校友和家长共7个工作组。这里仅以教师工作组为例，简要介绍CMU 战略规划的工作过程。

教师工作组在教师评议会和规划委员会专题组的主持下开展工作，成员由7名来自不同学院和部门的教师组成。自2014年12月至2015年7月，教师工作组通过征求意见、开放式讨论、重点专题研讨等形式，累计组织了26次会议，面向7个学院教师和学校教授委员会开展了8次专题讨论。专题讨论会有6至12名教师代表参加，讨论时长为80分钟。会上，教师代表被要求确定1至3个关于CMU 和战略规划的“大构想”，范围包括战略愿景、策略建议及系统性问题等。小组就生成的各个构想进行专题讨论，会后对会议记录进行编码分析，从而确定讨论中呈现出的重要主题。

在上述工作基础上，工作组负责汇总和提炼真知灼见、开展数据分析、进行工作汇报和撰写工作报告。通过研讨、汇总和分析，揭示了变革性CMU 学习工作体验专题涵盖的6个重要主题，包括“教育教学”“通力合作”“大学治理”“共同体建设”“多样性”和“可持续性”。在此基础上，明确了这6个重要主题的共同分主题，包括“研究和教学中跨学科的重要性”“课程改革”“财政”“学生资助”“核心行政管理的作用”“区域、国家、全球伙伴关系”“透明度和共同治理”“研究与实践的平衡”，以及“校园空间的有效利用”等10个方面。由教师工作组成员集体撰写的总篇幅79页的《教师之声——2015年战略规划教师工作组报告》，详细记录汇集了小组的工作情况，提出了反映CMU 广大教师愿景和关注点的6大战略目标：一是成为知识传授领域世界一流的引领者；二是通过研究和实践，成为世界一流的知识创新者；三是激发创造与创新间协同增效的全部潜力；四是建设一个旨在激励和促进卓越的社区，提高生活质量；五是创建能够释放大学全部潜力、共同治理的基础设施；六是提高妇女和少数族裔师生员工的代表性、参与度和地位。报告针对6大战略目标，提出了34项可操作的战略建议和工作策略。这些，既是CMU 制定《战略规划2025》的重要参考，也成为学校教师评议会推动实施的议程项目。

（二）坚持从整体上系统谋划学校发展，聚焦关键领域和重要方向，确立战略目标，提出战略建议和工作举措

整体地、系统地谋划未来，本应是大学战略规划的题中应有之义。然而工作实践中，并非所有的大学都能做到这一点，尤其是国内大学的规划制定。

就CMU 的战略规划而言，前文介绍的教师工作组的工作情况，就是很好的例证。因为CMU 认识到，“处在一个科学大发现和文化大繁荣的时代，对于一所兼具分散化和高度开放的大学而言，一部战略规划的作用并不是要为未来发展提出限制性的计划和严格的时限，而是旨在明确重点领域，指引人们认识到要着力发展的方向，为迅速地、娴熟地应对未来面临的各种新兴机遇做好准备。”

因此，在CMU 的3个10年战略规划中，既看不到一个数据，也没有一项限定性的指标，但规划确立的愿景、使命、价值观、战略重点、战略方向、奋斗目标和工作举措却非常清晰。这并不意味着CMU不重视数据和指标，浏览其主页就会发现，事实正好相反。校园网主页的“获奖情况”（Awards）栏目分门别类地汇集了教师、校友和学生历年来获得国内外各类学术奖励的详细信息；“排名情况”（Rankings）栏目则对历年来学校在全球和全美大学的整体排名、学科排名、专业排名情况有非常详尽的介绍。2018年2月发布的《CMU 战略规划2025》对24个主题规划的阐述中，大部分都附有“近期成效”介绍，很多都是用数据说话，以反映付诸实施2年多来的成效。如“基础设施与保障生态”规划的“近期成效”介绍，启动和完工的5个新建工程总面积达60.6万平方英尺（5.63万平米），就连海因茨学院办公楼维修改造时加建了一个拥有150个座位的新教室也赫然在列。又如，“扶持创业活动”规划“近期成效”的数据非常抢眼——“2011-2016年，CMU 直接或间接帮助和扶持148家公司起步，每年约30个。同一时期，CMU 技术转移与企业创办中心从与学校有关联的42个公司中，募集到超过10亿美元的基金。”而将“学校咨询与心理服务中心新增了6名工作人员和1个咨询点，增加了晚间和周六的咨询服务时间”作为“整体卫生与健康”规划的“近期成效”则显得“单薄”，又不能不引人思考。

不难看出，由于CMU 的战略规划“旨在为未来发展明确重点领域，指引人们认识到要着力发展的方向”，因而数据、指标、获奖、排名等可以用来从不同方面反映规划推进的成效，但并非规划本身。因此，国内大学规划中非常重要的内容——数据、指标、获奖、排名等，在CMU 的3个10年战略规划中成为了缺省项。而浏览CMU 所属7个学院的网页，除理学院外，其他学院均未与学校同期制定学院规划。笔者认为，正是CMU 从整体上系统谋划学校发展，聚焦关键领域和重要方向，规划战略目标，提出战略建议和工作举措，其制定的战略规划真正成为指引全校上下共同努力的蓝图，校内二级学院无需亦步亦趋，只需遵循规划努力推动工作。更进一步讲，由于没有限定性指标和刚性计划的约束，使得学院工作能够按照规划指引的方向轻装前行。

（三）重视价值引领，其愿景、使命、战略目标、工作举措相互呼应支撑，体现出对教育规律的深刻认识和把握

首先，CMU 的3个10年战略规划中，无论是引言还是主体规划，无不体现着鲜明的价值导向。一般地说，大学战略规划中的价值引领，最核心地集中在国内高等教育发展所强调的“办什么样的大学”和“培养什么样的人”两个方面。CMU 始终立足世界一流的办学定位，强调发扬善于创新、解决问题、跨学科合作的办学传统，突出满足不断变化的各类社会需要，立志引领高等教育发展，通过在教育、研究、创作和创业方面的持续创新，对社会产生变革性影响。其中，“创新”“解决问题”“学科交叉”“社会需要”“影响力”是CMU 不同时期发展愿景中稳定的关键词和价值指向。

CMU 始终强调要为学生提供世界一流的教育，培养放眼全球的一流人才。《CMU 1998战略规划》提出要“把学生培养成为有渊博学识和仁爱之心，在自己专业和共同体有重要影响的领导者”；《CMU 2008战略规划》进一步阐明：“在日新月异的全球社会中，卡内基梅隆大学的学生要努力成为有社会责任感的领导者和社会变革的创造者”；《CMU 战略规划2025》强调，“要为学生创设一种变革性的教育体验，重视向学生传授高深学科知识，培养解决问题的能力、领导能力、沟通能力和人际交往能力，促进个性健康发展”。

通常，国外大学制定战略规划，首先要阐明组织的价值追求。CMU 在2008年的规划中首次提出，并在《CMU 战略规划2025》中进一步完善为“甘于奉献”“通力合作”“创造力”“关心关爱”“兼容并包”“可持续性”的CMU 价值观。可以说，对每一位卡内基梅隆的学生、教师、职员和校友来说，其价值指向更加具体。

其次，基于深思熟虑，其确立的愿景、使命、战略目标、工作举措相互呼应支撑。比如，《CMU 战略规划2025》确立的愿景强调，要“对社会产生变革性的影响”，同时提出的使命任务是：“为学生创设一种变革性的教育体验”“着力从三个方面培育一个变革性的大学社区”和“以变革性的方式对区域、全国和全球社会产生重大影响”。又如，立足世界一流的办学定位，在个人教育体验的目标中提出，要“更加专注于为学生提供世界一流的教育”；把“聘任和保持一流水平的师资队伍”作为重点工作方向，从招聘范围、薪酬待遇、生涯指导、专业发展、沟通交流、生活难题等8个方面提出工作原则和政策指向。再如，规划高度重视创新，主题规划“教学创新”“学生的创新体验”“重大课题”“孵化新兴领域”等提出的系列举措，均服从服务于教育教学创新的工作方向。

再次，体现出对教育规律的深刻认识和准确把握。比如，提高和扩大社会影响力，是高水平大学发展的重要方向之一。然而，CMU 对大学社会影响力有独到理解，2008年的“区域影响力”规划指出，“卡内基梅隆大学的发展与区域社会进步相互依存、相辅相成。学校能否选聘到最优秀的教师和职员，能否招收到最优秀的学生，能否选择最有实力的伙伴开展合作，这些能力与匹兹堡的健康发展和地区吸引力紧密相关。为此，卡内基梅隆大学将充分利用上述工作契机，帮助区域经济保持活力，促进本地区生活质量的改善提高”。基于这样的认识，其规划的“区域影响力”奋斗目标和战略举措不是好高骛远，而是紧接地气和求真务实。同样地，CMU 强调放眼全球，基于对高等教育国际化的准确把握，其在2008年的“全球化与国际化倡议”规划中，提出推进工作的3个方向也是低调务实：“一是要确保学校在全球范围内开展的所有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及技术转移项目和工作保持同一质量水准；二是所有开展的全球项目和工作，要强调其长期可行性；三是要成为一个有道德、重实务的全球公民。”

（四）重视实践指向，强化对重点领域工作方向的明确指引，着力使战略规划成为正在执行的文件

首先，规划的实践指向性强。CMU 规划工作的逻辑，是基于未来10年的发展愿景确立使命任务，并在立足使命任务确定重点工作领域的同时，提出每个重点领域的工作方向及其战略目标、战略建议和工作举措。这就决定了战略规划具有很强的实践指向和可操作性。其实践指向不仅体现在主体规划确定的重点工作领域、重要方向、主题工作等方面，甚至包括价值观等理念性的内容。这是因为，CMU 用例举的方式阐释价值观，可以让人们对价值观的理解具象到某一方面的工作或行为上，从而引导师生员工在日常学习、工作和生活中践行。仅以《战略规划2025》对价值观的阐释为例：如将“甘于奉献”阐释为“体现在我们恪守职业道德，致力于追求卓越”，将“影响力”阐释为“体现在我们致力于解决区域性、全国性和全球性社会面临的重大问题”，将“创造力”阐释为“体现在我们对新创意、新思想、学术好奇心、乐意冒险和创业精神的开放宽容”，将“可持续性”阐释为“体现在我们共同担当，在节约和保护自然资源、严守财务计划等方面率先垂范”等等。

当然，规划的实践指向是非常原则的，重在引领工作推进的方向，而不陷入具体细节，也不涉及时间进度。这其实也是战略规划与工作计划之间最大的区别。比如，2008年的“科学研究与艺术创作”规划强调：“CMU 的科研工作，优先支持那些基于教师队伍中的新兴观念、学术成长和科学发现所引发的研究方向”。为此，规划提出的工作方向是，“重在从三个方面加强工作机制建设：一是制定教师聘任及相关资源分配的指导原则；二是引导教师着眼于通力合作而共享各种利益和研究机会；三是加大对政府、企业、私立机构和个人资助的研究项目的支持力度”。

其次，规划对重点领域工作方向的指引非常明确。以2008年的“科学研究与艺术创作”规划为例，其归纳了未来10年CMU 不同学科以及学校建议优先支持的科研方向。其中包括：（1）与计算相关的研究领域，如互联网支持下的科学发现问题？大数据和数据敏感计算问题，艺术与技术的紧密联系问题，数据敏感计算在商业、政策和卫生保健等领域的社会应用等；（2）可持续性问题，涉及化石燃料和可再生能源（材料、加工及政策）,气候保护，建筑、建材及城市的设计与建设等领域；（3）与健康和生命质量相关的主题，如神经生物学，计算生物学，身心健康问题，医学机器人，生物医学工程和材料科学等；（4）社会和行为科学研究，其中包括认知科学，行为经济学，信息化背景下文化和社会领域的组织、艺术和人文主义视角；（5）全球经济和文化问题，包括艺术，历史，语言，金融与经济，组织行为，国际政治与治理等方面。

第三，CMU 不仅把制定战略规划当作一项重点工作来抓，更重要地在于推动实施，在于通过日常的运行决策、资源分配等进行落实。如《CMU 战略规划2025》强调，“循着规划指引的方向去工作、学习和生活，并不是一项附加的任务或额外的责任，而是每个人日常工作和生活方式中的自觉”“在日常学习和工作中，每一个卡内基梅隆人必须把自己摆进去，为了学校的未来发展持之以恒地工作，努力实现规划确立的宏伟目标”。

CMU 着力让《战略规划2025》成为正在实施的文件，使其在10年后的新战略出台之前不会被束之高阁。为此，校长、学术和行政领导层以及董事会确定了四个指导性的重点，将学校的10年愿景提炼为在决策中优先考虑、可以执行的方案：“一是吸引和保持更多杰出的多样性人才。积极拓展资源，为保障教师成功和学生成才提供良好的环境。二是在教与学中运用创新的方法途径。利用CMU 在学习科学和增强现实技术支持下的学习领域的研究优势，继续为学生提供富有特色的教育教学模式。三是打造整体卓越的学术品质。重点投资支持校内的跨学科领域，以加速开创科学发现的新范式和新方法，推动基础研究和交叉学科研究工作。四是增进在卡内基梅隆大学无与伦比的体验”。

（五）坚持以教育教学为中心，以人的成长和发展为重点，始终高度重视大学共同体建设

作为一所世界顶尖的研究型大学，CMU 的战略规划充分体现了对教育教学和人才培养工作的高度重视，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一方面，体现在文字表述上，从CMU 的战略规划中，可以看到一个大写的“人”字。CMU 强调，“学校更宽泛的使命，是为本科生、研究生以及大学共同体中所有成员的终生发展负责”。为此，规划理所当然要对学生、教师、职员的成长与发展做出战略安排，而像《战略规划2025》中用“联络校友”“与学生父母和家人互动”等主题规划考量到校园外利益相关者，正是CMU 以人为本办学理念的生动体现。就连在规划文本中提及全体卡内基梅隆人时，也总是用“学生、教师、职员和校友”的称谓，且无一例外地将“学生”置于前面。

另一方面，体现在文本内容上，规划对教育教学和人才培养是浓墨重泼。比如，《战略规划2025》确定的3个重点领域中，有2个是聚焦教育教学和人才培养；其24个主题规划中，有关教育教学和人的成长与发展的内容有15个，其中的10个主题是关于学生的培养和成长。

即使在有关学科建设、科学研究、校友工作等方面的规划中，教育教学和人才培养仍然是重点内容。还是以《战略规划2025》为例：比如主题规划“学习科学”强调，要“运用CMU 先进的学习科学生态系统，建构或改进若干门最重要的教育教学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写作、统计学、计算机科学导论、微积分和科学导论类课程。把学习科学生态系统作为重要组成部分，牢牢嵌入新梅隆理学院的核心教育之中。”比如主题规划“重大课题”提出的战略建议，就是“通过跨学科的方式，让学生参与重大社会问题的解决。”比如主题规划“联络校友”强调，要“为校友提供专门途径，包括担任导师、职业规划和实习项目等，密切其与在校学生的联系”。

第三，始终高度重视大学共同体（University Community）建设，这也是世界一流大学的共识和通行做法。如《CMU 1998战略规划》的主体规划涉及7方面的工作，其中之一就是“社区建设”。在《CMU 2008战略规划》中，主体规划分6个部分，第五部分是“卡内基梅隆社区建设”规划。《CMU 战略规划2025》中，“培育一个变革性的大学共同体”是CMU 的3个使命任务之一，并强调着力从三方面培育：一是吸引和保持多样化的、世界一流的人才；二是创设一个可以自由交流思想，开放、合作的环境氛围，使研究、创作、创新和创业活动可以蓬勃发展；三是确保个体的潜能得到充分发挥。

需要指出的是，国外对大学社区内涵的理解与国内有很大不同,它不是我们通常所指的生活社区。《CMU 战略规划2025》对重点工作领域“大学共同体发展目标”的表述是：“卡内基梅隆大学共同体由来自世界各地的才华横溢的学生、教师、员工、校友和学生家长组成。作为个体，其拥有百花争艳的创造性人才和智力优势；作为共同体，则被公认为开展跨学科联系、合作以解决重大社会课题的场所”。为此，CMU 为“大学共同体发展目标”确定的5个子目标依次为：1.建设一个多样化和包容性的共同体；2.汇聚世界一流人才；3.一个用跨学科方法解决问题的文化；4.一个相互联系的研究与创造力网络系统；5.一个创新与创业选择的胜地。

（六）坚持学校的办学特色和优良传统，将其贯穿在规划确定的重点领域和重要方向上

其一，CMU 充分认识到办学特色和优良传统在学校发展中的重要作用，并将其作为立校之本始终坚守。《CMU 战略规划》指出：“学校早期重视实践和解决问题的传统，奠定了卡内基梅隆大学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的优势。”学校的办学特色“使得卡内基梅隆大学在研究型大学中卓尔不群，必须珍视和坚持。”《CMU2008战略规划》指出，CMU“在其发展变化的历史进程中，始终秉持和坚守着自己的特色”“在过去50年中，CMU 凭借自身特色，成为美国高等教育界成功的典范。学校深知自己卓尔不群，对独树一帜的大学特色颇感欣慰，并对为改变世界做出的积极贡献深感自豪。”上述2个10年规划都着重在其确立的愿景中强调，要“发扬、秉持和坚守CMU 善于创新、解决问题、跨学科合作的办学传统”。

其二，与时俱进，及时总结和凝练学校的办学特色。《CMU 1998-2007年战略规划》从4个层面凝练办学特色：“一是创业型教师队伍坚持创新的传统和与生俱来的忧患意识；二是所有学院和专业的教育教学，都致力于解决实际问题；三是卓有成效的跨学科研究；四是相对较小的规模，让学校能够应变各种新的机遇”。《CMU 2008-2017年战略规划》则从更宽泛的维度进行表述：采取切实措施推动学科交叉；善于应变，能迅速、精准地把握每一个机会；集中力量发展优势领域；将教学和研究视为紧密关联、极为相似的知识创造过程；对由现实问题驱动和由兴趣驱动的研究同等重视和支持；高度重视人才队伍建设，大力倡导追求卓越，重视学生、教师和职员的身心健康；重视并采取多种方式不断加强大学共同体建设等。

事实上，CMU 是立足于创办100多年来的历史传统，撇开其行业特色、学科特色和专业特色等外在表象，从本质上审视、发掘自身优势和办学特色的内涵。如前所述，其对办学特色的高度概括和凝练实际上就是一句话——善于创新、解决问题和跨学科合作的优良传统。

其三，把办学特色贯穿在各个领域和重要方向上，落实在具体工作推进之中。在3个10年规划中，无论是总论还是主体规划的内容，在对愿景、使命和价值观的阐释中，在重点领域和重要方向提出的战略建议和工作举措中，处处都在强调持续创新，强调解决现实问题，强调跨学科合作。这种强调不是只在文本中说说，而是在工作推进中认真加以落实。

如在跨学科合作方面，CMU 通过广泛实施交叉学科计划来落实战略规划的要求。其交叉学科计划包括学位项目和课程计划两大类，其中学位项目集中在学士和硕士层次，课程计划除面向本科、硕士和博士外，还有面向陆海空三军的后备军官训练团（ROTC）课程。目前，CMU 开发的跨学科学士学位共有7个类别，包括BXA（The Bachelor of X and Arts）跨学院学位项目、计算机科学与艺术、计算生物学、计算金融学、经济学（理学或艺术学的经济学方向）、科学与艺术、人文与艺术等学士学位；跨学科硕士学位项目在工程学、理学、信息技术学和医学等领域开设，包括增材制造、计算生物学、计算金融学、能源科学技术与政策、信息系统管理、信息安全、移动和物联网工程、产品与服务的集成创新、工程与技术创新管理等20多个。面向博士生开设的跨学科课程有《计算生物学》《机器学习》《博士生的创业、创新与技术》《跨学科教育研究》等。

这里以BXA 跨学院学位项目为例作一展开。该学位项目是为帮助那些追求新发现、融合学术严谨和创新训练的本科生而开发的。BXA 是项目的统称缩写，其中的“B”代表Bachelor、“A”代表Arts、“X”是个变量，意味着多学科交叉、创新和好奇心。具体有BHA、BSA、BSA 和EA。

BHA（The Bachelor of Humanitiesand Arts）：人文与艺术学士学位，始于1993年，是由艺术学院发起，会同人文与社会科学学院开发，学生可根据个人兴趣在两个学院自由选课。

BSA（The Bachelor of Science and Arts）：科学与艺术学士学位，是艺术学院与梅隆理学院的联合探索项目，于1999年设立。在BHA 成功的基础上，两个学院精心设计了BSA 课程，使学生在艺术与自然科学或数学方面的能力得到均衡发展。

BCSA（The Bachelor of Computer Science and Arts）：计算机科学与艺术学士学位，由艺术学院和计算机科学学院于2008年创设。该学位面向有志于技术与艺术高度结合领域的学生开设，为其在相关领域打下良好的技术和理念基础。这些领域包括游戏设计、计算机动画、计算机音乐、交互式舞台表演艺术、机器人艺术等。

EA（The Engineering and Arts）：工程与艺术辅修专业，2018年由艺术学院与工学院联合设立。在完成BXA 跨学科核心课程基础上，它允许现有的工程专业结合一个艺术方向，以拓展学生的学习和研究领域，为工程学毕业生在相关环境工作或者创业做准备。

项目介绍指出，BXA 是为那些对精细艺术和计算机科学、工程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或自然科学有浓厚兴趣，能够完成某一专业学习，希望拓展专业面或融合多个学科领域，有天分且倾向于将来改行的学生而设立。

参加BXA 学习，学生需要在其艺术学院学术专业方向和BXA 专业课程之间均衡发展。这类BXA专业课程为学生提供机会，使其在专业领域内能够把跨学科方法和基于艺术的研究技术结合起来，为承担跨学科项目奠定扎实的学科基础。

在CMU，BXA 项目为5个优势学院的专业教师和研究人员开展专门训练提供了渠道。学生在跨学科的学习和研究中，可以充分利用这些资源。学生在两个学院的学术环境中探索创新方法，把艺术融入计算机科学、工程学、自然科学或人文科学之中开展跨学科或多学科的学习和研究，有利于培育他们的创造性，可以培养出一种独特的复合型人才——他们善于提出新的理念、挑战性问题和创新性原理，个性独立、积极主动、多才多艺，集人文主义者、科学家和艺术家于一身。

按照培养目标，完成BXA 课程毕业的学生应具备以下能力：1.掌握艺术学院专业领域以及人文和社会科学学院/工程学院/梅隆理学院/计算机科学学院专业领域的基础知识和专业技能2.用文本、视觉及口头方式交流思想和表达观点的能力；3.在区域和全球的视角，掌握本专业学科与历史、社会及文化交叉领域的相关知识；4.在专业领域内，具有符合常识地、得体地、合乎伦理地从个人和社会层面做出决策的能力；5.具有在两个学院的专业方向内深入开展艺术研究，创造新知识的体验；6.具有融合两个专业领域开展设计、研究并完成一个基于目标的大规模项目的体验。

二、CMU 战略规划的启示与借鉴

国内“双一流”建设高校与像CMU 这样的世界一流大学相比较，虽然与战略规划密切相关的诸多校内外因素和条件存在明显差异，然而审视CMU 战略规划的上述特点，从方法论的视角，仍不乏学习和借鉴之处。

（一）厘清战略规划与工作计划的异同，立足新时代对标对表，问题导向，整体系统地规划“十四五”发展

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规划是比较全面的长远的发展计划”。对于一个组织而言，战略规划与工作计划最显著的区别在于其全面性和长期性。战略规划重在确立战略目标、战略任务和战略重点，明确战略方向，提出战略举措，其往往具有高度的原则性，一般不大涉及很具体的工作及其细节。为此，“十四五”规划的制定，首先需要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认真研究党和国家出台的关于新时代高等教育改革发展稳定的各类法规和系列政策文件，结合学校实际对标对表，深入领会精神实质，进一步贯彻落实在“十四五”期间的奋斗目标、使命任务、工作重点和举措之中。二是坚持问题导向，全面总结“十三五”规划的实施情况和学校发展现状，深刻反思学校在党的建设、学校治理、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文化传承与创新、国际合作交流、信息化等方面存在的短板、不足和突出问题，从战略上探讨加强和改进工作、推动高质量发展的思路和策略。

在此基础上，借鉴CMU 的做法，整体系统地规划“十四五”发展。研究发现，国内一些高校的规划制定常常是一个由分到总、从部分到整体的过程。也就是说，学校规划是在整合职能部门和各个学院规划文本的基础上形成的。其结果是，战略目标、战略任务、战略重点和工作举措之间的相互支撑和匹配度显得不够，有时甚至出现相互间错位的情况，不但影响到规划的科学性，也不利于后续的实施和落实。借鉴CMU 的规划制定，就要改变以往从部分到整体的做法，从一开始就组织专门人员和力量，从整体上去思考，系统地进行谋划，这也是指导职能部门和学院规划工作的基础。

（二）在规划编制中，切实把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相结合，最大限度地凝聚学生、教师、干部和杰出校友的共识

立足新时代，“十四五”规划重在推动指引学校事业高质量发展，要在高水平完成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学生是校园生活的主体，其学习生活体验对学校教育教学、管理服务的感受最为直接和深刻。教师是教育教学活动的组织者和实施者，其对学科、专业、师资、课程、研究、教学组织、教学改革等中心工作最有发言权。管理干部是学校管理运行的组织者和实施者，其对学校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长处和弱项最为了解。杰出校友既有对学校教育教学的完整体验，又能立足行业、全国乃至全球科技教育和社会发展的宏观背景，从外部审视学校发展的战略路径。反思国内高校以往的规划制定，除了少数直接相关的管理干部以外，学生、教师、校友和大部分管理干部基本上没有实质性参与和建言的机会与机制，这不能不说是一大缺憾。

借鉴CMU 的做法，应设法调动学生、教师、干部和杰出校友的积极性，让更多有真知灼见的利益相关者实质性地参与到学校的规划编制工作之中。这种参与，不是通常那种泛泛地即席座谈，或对规划初稿一般性地提提意见，而是从工作启动伊始，就本着“问政”“问需”“问计”于学生、教师、干部和杰出校友的初衷，让他们参与到反思学校的优势与不足，发现学校治理中亟待解决的突出问题，讨论和确立战略目标、办学理念、战略重点，针对性提出战略思路和策略，起草规划文本等各个阶段的工作之中，让规划编制成为汇聚校内校外真知灼见、凝聚全校发展共识的过程。为此，可借鉴CMU 的方法，在工作方式、工作步骤、议程设置、任务分工、推动落实、保障激励等方面进行细化，以最大限度地调动学生、教师、干部和校友的积极性，尤其要确保优秀教师、管理骨干和杰出校友能够深度参与规划的研讨和起草，为学校的战略发展贡献智慧。

（三）深入研讨办学定位、办学理念、办学特色、战略目标等理性问题，求真务实地确定战略重点、战略方向和战略举措，强化价值引领

借鉴CMU 的战略规划，起码可以从三方面着手。一是在以往规划内容基础上，系统地对办学定位、办学理念等理性问题进行再思考。应该说，“办什么样的大学”“培养什么人”以及通过哪些方式和举措实现之，这些问题不仅常谈常新，而且也是战略规划首先需要思考清楚并必须回答的。因此，立足新时代，结合学校发展实际进一步科学定位，深入思考有关办学理念的系列问题，是制定“十四五”规划的前提和基础。二是坚守优良传统，进一步凝练办学特色。国内高校总结自己的办学特色，始于首轮本科教学评估的要求。自此以后，不少高校一直高举自己特色的旗帜，也有部分高校在评估之后就将其束之高阁。审视CMU 的战略规划，办学特色和优良传统一以贯之，并贯穿在规划确定的重点领域和重要方向上。事实上，办学特色形成于学校长期办学的历史进程中，是一所大学最鲜亮的底色和基业长青的灵魂，是办学优势的集中体现，虽历久却弥新。因此，进一步凝练、传承和弘扬办学特色，是“十四五”规划的应有之义。三是重视对本校价值观的阐释。目前，这项工作在国内高校尚未得到应有重视。国外大学制定战略规划时，首先要阐释学校的价值观，因为大学是高层次优秀人才的价值共同体。有人可能会说，国内大学不是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确实如此。不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面向全体公民的，可以说相当于国家标准。对于以培养优秀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为重要任务的“双一流”高校师生，尚缺乏高于国标的、十分鲜明的本校价值观指引。实际情况是，国内高校的价值观大多蕴涵在以校训为代表的校园精神符号之中，往往十分含蓄和原则，对其理解也是见仁见智。因为不直接，师生要在校园生活中践行，确有难度。因此，借鉴国外大学的惯例，在“十四五”规划中鲜明地提出符合本校战略目标和使命任务的价值观，并做出便于践行的生活化阐释，给师生在做人、做事、做学问上以明确的价值指引，不失为新时代加强和改进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一个创新。

（四）坚持以立德树人为根本，以学校核心利益相关者的成长和发展为重点，高度重视大学文化建设

高校是一个利益相关者组织。立德树人是高校的根本任务。高校最核心的工作，理所当然是围绕塑造人、发展人、成就人而展开。这里的人，包括学生、教师、干部、职工和校友等核心利益相关者。制定战略规划，毫无疑问应当以学生、教师、干部、职工和校友的成长与发展为重点。

然而，查阅近30所国内“双一流”高校的“十三五”规划，整体说来，“人味”比较淡。不像CMU的战略规划，透过文本，处处看到的都是大写的“人”。比如《CMU 战略规划2025》中，不但对学生、教师、职员和校友都有专题论述和观照，而且大学共同体建设（相当于国内的大学文化建设）始终是战略规划聚焦的重点工作领域。即便是“联络校友”规划的主旨，也是通过在全球范围内创设与校友密切联系的机会，以帮助校友提升能力和增进人脉，促进校友的职业发展和专业提高为出发点。

为此，“十四五”规划应高度重视大学文化建设，围绕帮助人、激励人、塑造人、发展人和成就人的方向，在核心利益相关者的成长和发展上多思考、多着墨、多出实招，这不仅是完成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要求，也有利于提升规划的亲和力和感召力。

（五）落实为要，淡化数据指标，强化工作原则和战略方向指引，使规划成为引领“十四五”乃至学校长期发展的基本纲领

战略规划，贵在落实。要有效落实“十四五”规划的目标、任务和部署，首先需要立足推动实施去做规划，而不仅仅是把制定规划当作一项具体的工作任务来完成。国内部分高校战略规划的实施效果欠佳，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把战略规划当作阶段重点工作来抓，编制完成之后便大功告成，战略期内的年度工作并未将其作为基本遵循和工作蓝图，致使战略规划与日常工作在相当程度上脱节，呈现为“两张皮”。反观CMU，她十分强调要“着力让规划成为正在实施的文件”，要求“每一个卡内基梅隆人必须把自己摆进去”，校长、学术和行政领导层以及董事会率先垂范，“将学校的10年愿景提炼为在决策中优先考虑、可以执行的方案”。

其次，宜在数据指标和工作原则等方面保持适度的平衡，重视规划的可实施性。国内高校的战略规划数据繁多、指标具体，其与CMU 战略规划中没有数据指标的对比非常明显。正如前文所述，重点领域、重要方向的数据指标可以很好地反映工作成效，但数据指标本身不具有操作性，很难被推进和执行。能够遵循和实施的，是规划确立的战略重点、战略方向、战略建议和提出的工作原则等等。如CMU 对其价值观的阐释十分具体和明确，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每一个卡内基梅隆人都可以在校园生活中遵照践行。又如，鼓励、激励和促进每一位学生、教师、职员和校友健康成长、成功成才，是CMU 战略规划始终强调的基本原则。这一原则在日常工作中，不单体现在学生奖学金、教师薪酬和职级提升等层面，还落实在一些细节之中——前文提及的CMU 主页的“学校获奖”栏目，教师和学生获得各类学术奖励的详细情况随手可得；CMU 主页新闻报道，无论是学术进展还是校园生活题材，突出的都是教师和学生个体或群体，新闻照片基本上也都是人物特写。

第三，对于科学研究等重点领域，不妨在深入论证基础上，前瞻性地提出相对具体的前沿方向。比如《CMU2008战略规划》，在“科学研究与艺术创作”规划中归纳了未来10年校内不同学科以及学校建议优先支持的科研方向。其中包括：与计算相关的研究领域，如互联网支持下的科学发现问题？大数据和数据敏感计算问题，艺术与技术的紧密联系问题，数据敏感计算在商业、政策和卫生保健等领域的社会应用等；与健康和生命质量相关的主题，如神经生物学、计算生物学、身心健康问题、医学机器人、生物医学工程和材料科学等……不难看出，上述诸多方向都是近年来全球科技领域和社会发展的热点。这也反映出CMU 战略规划的前瞻、精准和匠心独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