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黔诗纪略》对诗本事材料的编纂
2021-11-28何水英
何水英
(贵州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贵州 贵阳550025)
文学总集编纂活动在清代空前活跃,不仅汉族诗人编纂文学总集繁多,少数民族编选汉文诗歌总集也较前代繁盛,出现了康熙帝《御选唐诗》、乾隆帝《御选唐宋诗醇》、谦福《桐华竹实之轩梅花酬唱集》、博尔都《白燕栖诗草》、莫友芝《黔诗纪略》、莫庭芝《黔诗纪略后编》等二十余种少数民族汉文诗歌选本。贵州少数民族所编纂的汉文诗歌总集以布依族学者莫友芝所辑《黔诗纪略》最为人重视,它是贵州第一部少数民族选家编纂的地域性汉文诗歌总集。该集不仅收录黔诗,还保存了大量的文史资料,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是书“因诗存人,亦因人存诗;旁征事实,各系以传,而大要以年为次。无诗而事实可传、文字有关暨山川可考者,相因附见,按以证之。国朝人文字足备掌故者,间附录焉”[1]卷首题记,体现出编纂者对诗、人、事及山川地理的重视。《黔诗纪略》录“事实”也被后人注意到,如晚清黎庶昌《莫徵君别传》云:“(《黔诗纪略》)因诗存人,因人考事,详实典要。”[2]萧一山云该集“因诗存人,因人考事”[3]。莫祥芝称《黔诗纪略》“实为黔中一大掌故”[4]。张剑更是直接指出《黔诗纪略》“存掌故”的编纂目的,其称郑珍编纂《播雅》“本意并非选诗,而着眼于‘一方掌故’。……《黔诗纪略》有过之而无不及。”[5]但是人们多利用《黔诗纪略》这些“事”材料作“以事证史”之用,尚未从文学总集编纂角度去研究其“事”之特点与价值。《黔诗纪略》“事”材料中与文学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其诗本事材料。所谓“诗本事”,是指与诗歌创作、传播等有关事件或传闻。这些诗本事材料在进入文学总集之前的面貌如何?《黔诗纪略》对诗本事材料如何编纂?有何意义?此为本文重点探讨的问题。
一、《黔诗纪略》诗本事的文献来源
莫友芝在编纂《黔诗纪略》时,“有足征文考献者,罔不穷力蒐访”[1]卷首题记,其中诗本事涉及九十余首诗歌,这些诗歌本事的文献来源主要有以下三类。
(一)史志的人物传记
《黔诗纪略》诗歌有122首直接标注为从史志方乘辑出,莫友芝所撰诗人传记的生平事迹不少都源自方志,主要依据省志、地方志及《明史》等。《黔诗纪略》收录诗本事有部分就是源于这些史志。
如汪氏《雉经歌》本事。莫友芝编纂的《(道光)遵义府志》列传四“贞烈”类载汪氏作《雉经歌》八章之事,《黔诗纪略》几乎照搬。在《黔诗纪略》中莫友芝指出《遵义府志》旧志及郑珍《播雅》所载汪氏夫“周正”之误,并在《(道光)遵义府志》纠正为“周镇”,《黔诗纪略》从《(道光)遵义府志》。又如潘润民《围中次史磐石侍御韵四首》诗本事。《围中次史磐石侍御韵四首》作于天启二年安邦彦围贵阳城之时。围城中,潘润民、史磐石等人誓死守城,城即破,援军迟迟未至。《黔诗纪略》所录潘润民此四首后有莫友芝按语,其云:“匝岁犹徘徊平、新间。永安乃作四诗邀朗陵属和,以蜡书达平越,皆有刺逗留语。”[1]487永安即史磐石,朗陵即潘润民。《(乾隆)贵州通志》卷十九“名宦”载史磐石事,其云:“援兵怯贼,徘徊平、新间,永安复作四诗,以蜡书达平越,中有刺新抚逗留语。”[6]370与《(康熙)贵州通志》记载同。莫友芝按语所述与两《通志》很接近,而且莫友芝撰写潘润民传记时也利用到了《贵州通志》,由此看来潘润民《围中次史磐石侍御韵四首》诗本事出于《贵州通志》的可能性极大。与此相类似的还如刘安鼎《陷城愤语》、安上达《守城口号》、杨师孔《解围志喜》等诗歌的本事。
(二)诗歌的诗题、诗序(引)
《黔诗纪略》所录诗中有些诗题或诗序(引)中记述了与创作相关的事件,明确了诗兴兴起的本事。诗题明本事者,如孙应鳌诗《辛未正月二十四夜梦游一密室,景象极清和。卓下数铜印,有童子取一印与予,形方而长,盛以铜池曰:“此伏羲心印也。”印文如薤叶状,奇古莫辩,上有柄,可手握云。觉后系诗八绝》,此诗题较长,详细交代了诗歌创作的时间、缘由,犹如诗序。又如杨文骢诗《余常闻樊致虚先生谓不愿得越之六千君子而愿得木叔一人,又常见王季重先生评万八千丈以琼台双阙为第一,故自渡江而东。此两重公案如结痞不能化,今年一入赤城即得木叔于看云石上,因与之共穷双阙之胜。山水朋友一时撮合,余因以琼台作三生一笑》,诗题长达上百字,把引发诗人诗兴的遇木叔、共览琼台双阙之事交代得一清二楚。这些诗歌的诗题都有极强的叙事性,读者观其题就可知其写诗事由。
以诗序(引)标本事者,如孙应鳌诗《瑞竹词》,其序云:“堂成,产瑞竹,一本上分两枝,与古图籍所载合,亲朋多携酒为赏,且宠以为诗文,余亦述数章,用志岁月答群公。”[1]320述诗人与亲朋好友赏瑞竹吟诗之事,交代作诗之由。又如汤冔《表贤祠诗并记》,在序中记载吴倬有功于民之事,介绍诗之缘起。吴中蕃《和潘士雅古瓶韵》《过盘江桥》《支烟行》等诗歌的序(引)均交代创作缘由。傅尔元《渝州东坡碑歌 有序》序中交代东坡碑歌来历及护石碑历程,阐明创作缘由。此类标出本事的诗题、诗序(引)是《黔诗纪略》诗本事材料的主要来源。
(三)文学作品
《黔诗纪略》有的诗本事材料既不是源于史志方乘的人物传记,也不是源于诗歌的诗题、诗序(引),而是出自于文人的某些作品中。如尹思民《城破题壁诗》本事,莫友芝在《黔诗纪略·尹思民传》中明确传记据王睿《殉难纪事》、尹琏《定番五忠传》而成,并提及此诗本事。王睿《殉难记》云:“思民赋诗壁间,投笔引绳死。”[8]尹琏《定番五忠传》无记载,可知尹思民《城破题壁诗》本事源于王睿的《殉难记》。又如《黔诗纪略》所载杨文骢《缙云道中》《赠文心上人看云诗》《石梁观瀑》《石梁看月二首》《国清》《再过天台道》,《游石门潭和邹静长老师韵》《雁荡山中别静长老师用家大人韵》等诗,莫友芝均附杨文骢《台荡日记》阐述诗歌创作缘由。
二、《黔诗纪略》对诗本事材料的编纂
总集编纂过程中,搜集文献材料只是一个基础性工作,编纂者还要一定的标准对这些原始材料进行处理,以符合编纂要求。那么,莫友芝又是如何编纂这些源于史志方乘的人物传记、诗歌的诗题、诗序(引)以及文学作品中的诗本事材料的呢?
(一)直接援用诗本事来源文献
莫友芝编纂诗本事材料的方式有多种,直接援用本事来源文献①是其中之一,以诗题或诗序类文献直接援用的居多。以下以吴中蕃的诗题、诗序为例,加以说明。
《黔诗纪略》所录吴中蕃的诗主要源于其本集《敝帚集》。吴中蕃的诗歌中有不少诗题、诗序就标出本事,交代诗歌兴起的过程,阐述创作缘由。《黔诗纪略》所录如《曹石霞觅父骨于顺宁返而卒于滇池,时癸卯十月四日也。讣闻哭之三首》《李武曾于幕中见予纪朱葵石先生事,订于归来晤,值他出,未面。诗以别之并寄石葵》《庚子冬詹天水求霖臣先生之榇于黔,予既归之,复作此赠二首》《萧翌伸卒于滇已十八年,其子附云归其骸,吊之》《谷日适儿生,同举一女,是日立春,志喜》等诗题,与吴中蕃本集《敝帚集》(康熙响怀堂刻递修本)所载相同。由此可见莫友芝对这些诗题类的诗本事文献采取直接援用的方式,把诗题和诗正文作为一个整体录入《黔诗纪略》。
莫友芝对待诗序类的诗本事来源文献态度也相似。《黔诗纪略》所录如吴中蕃《和潘士雅古瓶韵有引》《过盘江桥》《支烟行》《香髓池有引》等诗的序均交代创作缘由,内容与吴中蕃本集同。
(二)加工诗本事文献或补充材料
除了直接援用诗本事来源文献外,莫友芝还对诗本事来源文献进行加工或补充材料。
1.加工诗本事文献
一是对诗本事材料进行文字润色。莫友芝对诗本事材料的润色集中体现在对人物的举止状态描写进行润色,以体现人物的品性。如秦颙《渡潞江口号》诗本事。《(乾隆)贵州通志》卷二十八“乡贤”载秦颙《渡潞江口号》产生的过程,“(秦颙)巡金齿,渡潞江,风涛大作,舟中悉惊怖,颙独坐正色赋诗,云:‘若受脏私并土物,任教沉向潞江中。’风宁舟济,人谓忠诚所格。”[6]544而《黔诗纪略·秦颙传》云:“(秦颙)巡金齿,渡潞江,中流风涛大作,舟中悉惊怖无人色,士昂端坐从容赋诗,风止舟济,人谓忠诚所格。”[1]12相比《(乾隆)贵州通志》所载,莫友芝以“无人色”来形容舟中人惊怖状,改秦颙“独坐正色”为“端坐从容”,突出人物遇事的沉着、冷静。又如尹思民《城破题壁诗》诗本事。《(康熙)定番州志》《黔诗纪略·尹思民传》均记载孙可望陷番州,尹思民赋诗自尽事。王睿《殉难记》云思民“赋诗壁间,投笔引绳死”,《黔诗纪略·尹思民传》则云其“从容赋诗壁间,投笔引绳死。”[1]895增添“从容”一词,尹思民临敌不惧,坦然赴死之形象跃然于纸上。
二是增加本事情节,使之与事实更符合。如潘润民《围中次史磐石侍御韵四首》诗本事。莫友芝在诗后按语云史磐石于围中“乃作四诗邀阆陵(潘润民字)属和”,《(乾隆)贵州通志》《(康熙)贵州通志》均无此语,只云“永安复作四诗”。莫友芝按语中保留了史磐石两诗,潘润民《围中次史磐石侍御韵四首》的两首韵与之同,当是围中与史磐石的次韵相酬之作。盖莫友芝是依据史磐石、潘润民所写诗歌进行合理推断,本事中增加“邀阆陵属和”这一情节,使诗本事书写与事实更符合。
三是剥离本事中的诗句,增强诗之独立性。如刘安鼎《陷城愤语》本事,乾隆《贵州通志》卷二十九“忠烈”载平坝卫城陷落后,刘安鼎“毅然大呼,曰:‘生为天朝人,死为天朝鬼。肯披毡椎髻以屈膝逆猓乎?’遂闭门,登楼举火自焚死。”[6]557莫友芝在《黔诗纪略·刘安鼎传》中述平坝卫城陷,“安鼎激愤痛骂,遂闭户,登楼举家焚死。”[1]515把刘安鼎激愤痛骂之语独立出来。秦颙《渡潞江口号》诗本事亦如此,前文已有来源文献与《黔诗纪略》所载的比较,此不赘述。
2.补充诗本事相关材料
对诗本事来源文献进行材料补充,主要是在标出诗本事的基础上,旁附材料,对本事涉及的人物、事件等相关信息加以详细说明。对本事人物事迹的材料补充者,如申祐《从舅李公挽诗》,其序云:“公名盘,思南副长官,从征镇筸苗,战没。”[1]22此序交代了诗歌创作的背景,点明诗兴之事,但是比较简略。莫友芝在申祐诗后又附敖宗庆梅坡《副长官李公盘死节传》,详述李盘之死,并对李盘之死的时间加以考证。又如孙应鳌《公无渡河哭波石先生》有序云:“先生为云南左方伯,提兵征元江,我军败绩,遂死。”[1]225此序对徐樾死事交代简略,莫友芝在孙应鳌诗后又附《明儒学案》,详述徐樾遇害之事。吴中蕃《庚子冬詹天水求霖臣先生之榇于黔,予既归之,复作此赠二首》《曹石霞觅父骨于顺宁返而卒于滇池,时癸卯十月四日也。讣闻哭之三首》《吊陈平人先生有序》等诗的本事处理方式亦类似。
对本事的相关事件信息进行补充者,如吴嘉麟《书盘江邮亭题壁诗后有序》,序云:“宋氏,越金华人,景濂学士之族,嫁衢州进士某,守阆中,遭诬陷下狱,瘐死。母妻编戍金齿。氏有子,又道殁。独奉姑万里之戍,经盘江题诗数百言于邮壁。经过者罔不哀其遇,称其孝云。”[1]371序中实际已将引发吴嘉麟创作《书盘江邮亭题壁诗后》的故事交代清楚。莫友芝将宋氏的题壁诗附录于吴嘉麟诗后,诗题为《安南志·宋孝妇题壁诗》,使宋氏题壁故事更丰富。此外,还有对本事发生的背景予以补充的,如谈亮诗《春日读无名氏诗漫兴五首时,因查姓甚严,不觉笔墨纸之沉痛也》,此诗诗题就显本事,而诗题下莫友芝又有按语,云:“谭洪之乱,凡同姓几不免,晋若或改谭为谈欤。”[1]1071对诗题所言“查姓甚严”的事进行了背景补充。
3.勾稽史料,推测本事
《黔诗纪略》收录的有些诗本事在其来源文献中并没有特别明确,莫友芝通过勾稽史料,推断本事。如刘秉仁《题并蒂梅图二首》,莫友芝按:“二诗盖咏越淳妻张氏事。淳,贵州宣慰司人。正统六年举人。授训导,旋卒。张年才二十三,无子。苦节为淳立后。又二十年卒,葬淳墓侧。明年,梅生其冢上,作花皆并蒂,乡人目为“梅花冢”。一时题咏甚众,今皆无存。子元后淳百余年,盖犹有图画留传也。诗当更有小序,传者失之。”[1]176张氏,《(乾隆)贵州通志》卷三十一“列女传”载其事,云:“贵州宣慰司人,适举人越淳,年二十三,夫亡,无子。苦节二十余年,卒葬夫侧。有并蒂梅生冢上,士林歌咏之。”[7]《(道光)贵阳府志》“列女传”亦载张氏事,表述相近。《(乾隆)贵州通志》卷二十六“选举·举人”载越淳“宣慰司人,官训导”,又《(道光)贵阳府志》“选举表·举人”亦载越淳官训导。这些文献材料与刘秉仁诗内容基本吻合,但均未提“并蒂梅图”。莫友芝勾稽史料,详述并蒂梅事,结合诗题推测有并蒂梅图流传,刘秉仁见图题诗,诗当有序,流传中已失。又如杨师孔《解围志喜》,莫友芝于诗题下注:“解围事见后潘阆陵卷。”[1]463《黔诗纪略·潘润民传》中,莫友芝综合《贵州通志》《明史》等史料详细叙述了“解围事”:天启二年安邦彦围贵阳城十余日,潘润民等人誓死守城,援军相助,终得解围。莫友芝在《黔诗纪略·杨师孔传》中阐明因杨师孔“诗集失传,又不得其家状,莫从缕其行迹”[1]457,他根据《解围志喜》推断天启二年安邦彦围贵阳城时,“愿之(杨师孔字)盖在籍,与潘阆陵同拒守”[1]457,也就是说此诗是杨师孔拒守贵阳所作。这类诗本事因材料所限,莫友芝往往还利用诗正文求证本事,多用“盖”字表示对本事的推测。
三、《黔诗纪略》处理诗本事材料的意义
莫友芝通过或直接援用本事来源文献或对本事文献加工、补充或勾稽史料,推测本事的方式对黔诗本事材料进行编纂。那么,编纂这些文献的意义何在?
(一) 密切本事与诗之关系
史志中的人物传记以及文学作品中的诗本事材料均以本事为中心,基本上不展现诗的正文内容,本事与诗两者关系疏远。也有极少数本事叙述中涉及诗的内容,如前文所提到刘安鼎《陷城愤语》、秦颙《渡潞江口号》这两首诗的本事中就包含有诗歌,这些诗歌与其他叙事因素融在一起,共同完成对事件的阐述,也就是说诗为整体叙事服务的。《黔诗纪略》是一部诗歌总集,它采用“以人为纲”的编纂模式,将诗人传记和诗歌都统一到诗人之下。《黔诗纪略》以诗歌为正文,传记为次。故在编排上,诗歌比传记字号大。如王睿《殉难记》只记载尹思民赋诗壁间后自尽之事,莫友芝将此事引入尹思民传记中,又从他处搜得尹思民的题壁诗构成正文。如若诗本事材料中含有诗,莫友芝就将诗句从本事中剥离,让诗独立。这样一来,在《黔诗纪略》中的诗歌与本事形成了以诗为主体,本事为辅的统一体,改变了诗歌或为本事附庸,或与本事关系疏远的原有状态。
(二)使读者更明诗义
孟綮《本事诗序》云:“诗者,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故怨思悲愁,常多感慨。抒怀佳作,讽刺雅言,虽著于群书,盈厨溢阁,其间触事兴咏,尤所钟情,不有发挥,孰明厥义?”[9]诗本事与诗联系的目的,用孟綮的话来说就在于明诗义。通常来说,诗本事展得越详尽,越有助于人们对诗歌内容的准确诠释。莫友芝对诗本事来源文献加工或补充材料或者是勾稽史料,推测本事,归根到底就是使本事更清晰、详细。如前文所列的吴嘉麟《书盘江邮亭题壁诗后》,诗序中只是简单交代了宋氏的生活经历,题壁诗的产生及接受效果。吴嘉麟诗有叙事成分,将序中事诗化,表达出自己对宋氏之同情。而宋氏题壁诗长达数百言,诗中既有对远戍之前生活甜美的描写,又极尽远戍金齿之苦楚,以细节叙述生活转变之事,哀婉悲怆。莫友芝将此诗从《安南志》中析出,附于吴嘉麟诗后,极大地丰富了吴嘉麟诗本事内容,加深读者对吴嘉麟诗背景的认识,对于解读吴嘉麟诗所蕴藏的情感大有裨益。又如申祐《从舅李公挽诗》、孙应鳌《公无渡河哭波石先生》等诗本事叙述较简单,莫友芝或附录其他文献材料或结合材料阐释,增加了诗中主人公的事迹。读者在了解人物事迹的基础之上解读诗歌,能更容易把握作者所传递的感情。
(三)体现莫友芝之诗学倾向
《黔诗纪略》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诗本事体现在诗题、诗序中。这些含有本事的诗题中不少是长题,有如吴承学先生所言苏轼、黄庭坚诗长题的特点,“他们的诗题也反映出宋代以文为诗的倾向,它们不仅是简单叙述作诗缘起,而是详细介绍创作的来龙去脉,这种诗题已经小序化或者小品文化了。”[10]119
就诗序而言,它的出现本身就带有明作者之意的用途,孔安国《尚书序》(此序作者有争议)云:“序所以为作者之意,昭然义见。”[11]吴承学先生对序的特点和用途亦有清晰阐释,他认为“有些古诗在诗题之外,还有诗人自述写作缘起、主旨和阐释创作背景的小序,诗序是对于诗题的补充,是读者了解作品的重要依据”。[10]121但是总集编纂者选录诗歌时,有可能将诗与序分离,只录诗,如《文选》所录束皙《补亡诗六首》、谢灵运《述祖德二首》,就未录诗序。后来李善注本将《补亡诗序》和《述祖德序》补充进去。莫友芝对诗歌序很重视,这可以从《黔诗纪略》中可得印证。莫友芝不仅选录较多的有序之诗,还对部分有序之诗进一步补充其本事材料。而对无序之诗,莫友芝亦多加考辨。如所录刘秉仁《题并蒂梅图》一诗,莫友芝认为“诗当更有小序,传者失之”。诗无序,莫友芝还要细加考证,推测其真实面貌。相对于《文选》的诗有序而不录的态度,莫友芝对序的重视是不言而喻的。叙事性强的诗题及诗序与诗歌正文构成一个整体,即便是诗歌正文以抒情为主,但由于诗题及诗序叙述因素的融入,整首诗叙事功能得到了强化。莫友芝将这些诗题、诗序引入《黔诗纪略》,可见他对诗歌“言志”或“抒情”传统功能之外的叙事功能的重视。
综上,《黔诗纪略》中的诗本事材料主要源自史志方乘的人物传记、诗歌的诗题、诗序(引)及文学作品,莫友芝采取直接援用、加工补充、借史推测等方式对这些材料进行处理。这些本事材料经过处理之后,与诗歌成为关系密切的统一体,诗歌地位得以突显。读者借助这些材料能更明诗义,亦对莫友芝重视叙事的诗学倾向有更清晰的认识。
注释:
①由于莫友芝利用的本事文献材料版本有可能与现在所见版本不尽相同,以今能见文献材料版本比照《黔诗纪略》所录,两者材料若内容相同,只某些文字存有差异,均视为“直接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