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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大后方城市发展节点探析
——以贵阳设市为例

2021-11-28

安顺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贵阳市贵阳抗战

徐 峰

(贵州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贵州 贵阳550025)

一、虚实之间:全面抗战前贵阳的城市建制

“市”在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经济地理概念,指的是因乡村里的商业活动而形成的以生产者之间相互交换为基础的固定场所,北方多称集,南方叫墟或圩,西南俗称场或街。[1]现代意义上作为政治法律概念的“市”,特指一种行政区域建制,发轫于清朝末年。1908年12月27日,清政府出于调整中央与地方、平衡集权与自治关系的需要颁布《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规定“府厅州县治城厢地方为城,其余市镇、村庄、屯集等各地方人口满五万以上者为镇,人口不满五万者为乡”,因人口之增减“镇有人口不足四万五千,乡有多至五万五千者”,可分别改为乡、镇,“城镇有区域过广,其人口满十万以上者得就境内划分为若干区,各设区董办理区内自治事宜”[2]。这一章程首次从行政管理上将城与乡区分开来,它所提出的依据政治级别、人口数量及区域规模设置城镇和区的标准对以后市建制的设立有重要影响,是市在行政地位上分为不同等级的滥觞。[3]1909年,清政府鉴于北京与各省地方情形稍异,另订《京师地方自治章程》,其与前者内容大同小异。此两种自治章程还没来得及在全国推广施行,辛亥革命的炮火就终结了一个垂死王朝试图通过宪政与地方自治苟延残喘的念想。

民国肇始,国家政体变更,前朝的自治章程并不完全适用,加上民国初期政治南北分野,国家层面没能有一个统一筹划,各省内政,悉听各省自行处理,自治制度亦由各省自定。1911年10月,江苏省临时省议会议决公布了《江苏暂行市乡制》,这份文件虽然脱胎于清季《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但与之有一个很大不同,它用“市”这一名称统一取代了“城”“镇”:“凡县治城厢地方为市,其余市镇、村庄、屯集等各地方人口满五万以上者为市,不满五万者为乡”,并规定市的人口低于4.5万可降为乡,乡的人口多于5.5万可升级为市。[4]江苏省率先采用“市”作为行政区域建置的单位,随后各省先后效仿,最终为全国所接受。1921年7月3日,民国北洋政府总统徐世昌饬内务部公布《市自治制》,分市为特别市与普通市两种,并降低设市门槛,人口超过1万即可设立普通市,特别市则由内务部特批[5]。在此法令下成立的特别市有南京、上海两地,普通市有广州、梧州、汉口、南昌、杭州、宁波、安庆等地。1928年5月29日和6月20日国民政府先后制定颁布《普通市组织法》和《特别市组织法》。特别市直辖于国民政府,不入省行政范围,需至少满足以下三条件之一:1、中华民国首都;2、人口百万以上都市;3、其他有特殊情形之都市。普通市直辖于省政府,不入于县行政范围,也需满足以下三条件之一:1、人口不得少于20万;2、人口不少于10万但在政治经济文化上地位重要;3、省会。[6]1930年5月20日,国民政府将前两法合并为《市组织法》,改特别市为直辖市隶属于行政院,简称院辖市;改普通市为隶属省政府,简称省辖市。依《市组织法》规定可设立院辖市的有上海、北京、南京、天津、西京(西安)、重庆、青岛共7个市,可设置省辖市的有贵阳、杭州、包头、南昌、汕头、长沙、武昌、厦门、成都、济南、自贡、兰州、汉口、广州、昆明、连云(连云港)共16个市,撤销的市有苏州、柳州、南宁、无锡、安庆、蚌埠、芜湖、郑州、万县、烟台、开封、福州、西安、宁波、江门、海口、梅箓(湛江)、梧州共18个市。不过,实际情况是多数城市都没有按规设市,即使设市的未必满足设市之人口条件,例如青岛成立特别市时城市人口才57万,西安设市时人口才20万,根本不符合设置特别市人口不低于100万的规定,只因这两市符合“在政治经济文化上有特殊情形”。[7]

这是一次设市机会,可惜贵阳未能如愿。贵阳在清代为府治,同城首县为贵筑。民国元年,贵州废除清代巡抚、布政使各职,设立贵州都督,贵阳府保留,同时将贵筑县并入贵阳府。1913年,贵阳被确定为贵州省会,并于翌年改称贵阳县,将原贵筑县治移驻扎佐,旋移至息烽所,改名为息烽县。[8]1921年《市自治制》颁行,贵州由于政局动荡,未能适时设市。很长一段时间贵阳作为贵州省会,其行政级别一直是县制。但因为毕竟是省垣,1923年贵州省设置贵阳市政公所管理市政,对辖区卫生、教育、公用事业加以管理。1926年7月,市政公所改组为贵州路政局,随后改组为省会警察局作为市政管理机构,“当时之所谓市政,亦仅修整道路,与维持市容整洁而已”[9]363。1930年,据省会公安局户口报告,贵阳城内约有9万多人,“以人口论虽然觉得差了一点,设市应有二十万人以上,然而就一省会垣和地方重要说,却有设市的相当需要”[10]。贵州省政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趁着《市组织法》出台之际,于1930年8月向国民政府呈请就贵阳县省会地方划设贵阳市,并于同年10月呈准将贵阳县其他地方改名为贵筑县,以示区分,国民政府准予设市,但由于彼时桐梓系军阀毛光翔、王家烈、犹国才之间正争夺着贵州省政权,战乱不断政局动荡,设市工作就此搁浅。[11]1935年,国民党蒋介石集团借“追剿”红军之名,派兵入黔,控制了黔政大局,然后对黔系地方军阀进行改编,对贵州省政府进行改组,调任安徽省政府主席吴忠信就任贵州省政府主席,将贵州省政权牢牢控制在中央政府手中。

此后,贵阳设市又被提上日程。1936年4月初,贵州省政府主席吴忠信、民政厅长曹经沅在省府会议上提请照原案设市,并先行派员设处筹备。4月10日,省府第二二四次常会修正通过《贵阳市筹备处组织章程》,筹备处设处长1人、秘书1人、科长2人、技士3人、科员4~6人,内分总务、工程两科。同年5月1日,贵阳设市筹备处正式成立,并修正通过《贵阳市筹备处组织章程》,嗣因经费支绌,设市筹备处于7月起改为贵阳市政工程处,隶属建设厅。8月1日,市政工程处正式成立,由建设厅派何新铭技士为主任,以专办市政工程为其业务,余乃由省会警察局主持,至于设市计划俟财政充裕时再行办理。这样一来,贵阳设市工作又告停顿。[12]从1914年开始,贵阳作为贵州省会,有27年时间其行政级别一直是县级,这虽有政局影响之故,但主要原因还在于贵州省在全国层面的存在感不强,影响了贵阳设市。1935年贵州省政权收揽于国民政府,贵州省虽然进入中央的眼帘,但“从所谓中国腹地的一般人看来,贵州似乎还不成一省份,说起贵州来,好像很费思索的,最后想起来了,贵州就是‘云贵’的‘贵’,所以历来负政治军事责任的人们,如果他关怀民间疾苦,他也关怀不到黔民的疾苦!所以,贵州之见弃于腹地国民们,为时已久了”[13]。

二、从“堪察加”到后方重镇

1936年前,贵阳在全国大多数人眼中是个“印象模糊摸捉不清”的地方,或者是个“世外桃源别有天地”的所在,“这个辽远的地方——贵阳,很少的时候会引起国人的注意,几乎为人们忘怀了”。[14]从1936年开始,出于对中日未来局势的一种隐忧,贵州作为国防上的重要区域和民族复兴的一大根据地开始受到国人的注意与重视,“战端一开,华北无险可守,沿海长江敌人军舰可随意行使,军港商埠夺取由人,故我交通较便利之省份,全不能拒以攻守,是吾最后之根据地,必为甘宁青川滇黔诸省而已。甘宁青既多荒凉不毛,自给不足,则不能重整旗鼓,生聚教训,以图败散复聚之机。惟川滇黔天府之地,足为吾之堪察加。然三省位置之重要,又莫若贵州……四邻滇桂川湘,为云南东出之途,四川缓冲之地,湘桂两省与贵州,则有唇亡齿寒之痛,实为西南之冲,军事必争之地。”[15]这段文字还是时人对中日关系走向的一种臆测,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华民族的抗战走势与之十分吻合。文中的“堪察加”是远东地区最外围、最孤立的地区,也是远东地区开发程度最低、经济最不发达的地方,但是拥有独一无二的自然资源,发展潜力巨大。

抗战时期西南界域所指有广狭义之分,广义的西南包括云、贵、川、湘、桂、粤六省,1939年西康设省后,“所谓西南,其范围系指川、康、黔、滇、湘、桂、粤诸省。”[16]待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后,西南作为大后方一跃而成为全国军事政治经济及交通重心,成为中华民族复兴的根据地,开发西南一时成为国人瞩目的焦点,在此背景下西南又有了狭义上的界定“最近,闻行营有西南经济建设委员会之设,划川、康、滇、黔四省为该会工作对象,于是西南一词,包括范围较狭,然含义则更见肯定。”[17]不管是狭义或广义上的西南,贵州都是其腹地,全面抗战爆发前湘黔、桂黔、滇黔、川黔诸干线公路网已次第兴建,贵州一跃成了西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贵阳成为进入西南地区的孔道,“以西南几省来说,贵阳恰当中心。东出湖南可达武汉,西经云南可至法越,南过苍梧可驶广东,北越娄山可通巴蜀,这四大公路干线早已先后通车,其它各县支路亦在努力建筑。要是滇黔铁路和已经动工的湘黔铁路能迅速完成,则西南国际路线上贵阳将成为一座桥梁,其重要实不亚于西北国际路线上之西安的。”[18]1935年至1936年,中国航空公司和欧亚航空公司先后开辟了重庆至贵阳,重庆至贵阳至昆明、贵阳至长沙至南昌至南京航线。交通的畅通,为贵阳在抗战时期经济社会发展创造了条件。在抗战西迁中,贵阳是从沦陷区进入后方的三条主要道路之一,是湘、桂、粤、滇四省入川入渝的首选路线。[19]

全面抗战爆发后,沦陷区一些城镇的工商企业、机关、学校纷纷迁入贵阳,促进了贵阳工商业的发展和市场的扩大,推进了贵阳地区经济、文化的发展,贵阳逐渐成为后方重镇。1938年、1939年两年间,从外迁入贵阳城区的工厂、商号就有100家。[20]国民政府经济部下属的资源委员会,抗日期间在贵阳建立了贵阳电厂、贵州煤矿公司、贵州水泥厂等20个工矿企事业单位。继1937年大夏大学迁入贵阳后,1938年湘雅医学院,1939年防空学校,1941年之江大学也先后迁入贵阳。同时,贵州省又在贵阳先后建立了“国立贵阳医学院”“国立贵州大学”和“国立贵阳师范学院”。1944年8月8日,衡阳失陷,西南文化重镇桂林暴露在敌人的严重威胁之下,身在桂林的文化人开始疏散转移,他们迁往昆明或四川腹地、陪都重庆基本都是取道贵州,路过或者滞留贵阳。

贵阳城市发展也有了很大改观。20世纪20年代的贵阳“街市完全旧式,街道仄狭,屋宇低矮,比较繁盛的则为大十字,盐行街,北门桥等处”[21]。全面抗战前,贵阳“是全国省城中最小的”,“城垣很狭小,周围仅有六里。城中马路只有两条,由南往北名中华路,由东往西名中山路。中华路是全城最热闹的一条马路,全市商业精华,悉萃于此。这两条马路交叉的地方叫大十字,行人最拥挤。”[22]从这里可以看出,十多年来贵阳城市发展较为缓慢,这一方面是因为受地理环境影响,山地城市扩容受限;另一方面与贵州落后的经济社会发展状态和水准有关。此一时期,因为政局动荡、地瘠民贫,贵州省财政入不敷出,每年要靠600万的鸦片通关税抵补食盐、面纱、布匹等输入价值在千万元以上的入超,在年年入超的情况下社会经济发展十分缓慢,遑论城市发展。[23]在全面抗战时期,贵阳作为进出西南大后方的交通孔道,每天的流动人口不计其数,大量西迁人口主要是难民途经贵阳涌向四川或赶赴陪都重庆,因为运输能力有限,很多西迁人口要在贵阳滞留好几个月是常事,很多人选择在贵阳暂时安居。贵阳的人口从全面抗战前不足10万人猛增至20万~30万人,狭小的城垣为了容纳定居或流动人口不得不进行扩容,拆除了小块旧城墙,一些难民紧挨城市两条主干街道搭建了简陋棚户区,使城市的街道有了“分叉”。这些定居在贵阳的人口要生活,相继开业的旅馆、餐厅剧院、百货铺以及手工业作坊,满足了日益增多的老贵阳人和新贵阳人的生活需要,这不仅让传统商区大十字、小十字更加繁华,也让中华路北端的铜像台一带成为新的商业区。以前,贵阳一到晚上就关门闭户,鲜有人员走动,黑黢黢的一片,商业繁荣后,贵阳有了最早的夜市。[24]

抗战西迁是贵阳开发建设的一个节点,西迁为贵阳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人力、物力与财力等多种要素,形成发展的聚力与合力,逐渐把落后封闭的贵阳从边缘带入中心,加快了贵阳城市发展的步伐。西迁中贵阳区位优势得以凸显,地位得以提升,城市发展也较为快捷,为适应城市发展步履,贵阳设市再次被提上日程。

三、贵阳设市及早期市政建设

1937年11月,吴鼎昌奉命主持黔政,于12月28日正式就任贵州省主席。吴氏发现作为省会城市的贵阳竟然还是县级行政级别,曾多次在不同场合委婉批评贵阳“市政为县政”的错误。[25]同时,吴氏鉴于抗战以来贵阳已成为后方重镇,扼川、桂、湘、滇交通之枢纽,政治、军事、经济、交通各项建设,均突飞猛进,人口日繁,认为设市条件已经具备,所以再次重提贵阳设市并将之纳入施政计划。1938年前,贵阳市政主要由省会警察局主管,从1938年1月18日开始移交给贵阳市政工程处接管,贵阳市政工程处直辖于省建设厅,作为设市的前站。[26]经过两年多的筹划准备,1940年11月贵州省政府民政、财政两厅在经过多轮磋商后拟具《贵阳市政府组织规则(草案)》。1941年1月10日,贵州省政府组织两次会议修正通过了《贵阳市政府组织规则》。2月7日,贵州省政府将《贵阳市政府组织规则》报呈国民政府行政院核准。此时贵州省政府积极热心于贵阳设市是基于现实的需要,有它深刻的背景,“‘七七’抗战开始,贵阳已经在这抗战建国的大后方逐渐形成了其重要的性能。抗战迄今已经四载,贵阳无论在军事上政治上经济上文化上在它突飞猛进的途程中都具备了设市的条件。它拥有二十万人口,站在湘桂滇川大路的重点,在军事运输、交通脉络、生命保卫及文化沟通上,都负着送往迎来的重大责任与使命。所以它在军事储备、交通建设、卫生组织及环境设备上都需要赶紧的充实起来,以应这一付伟大的任务”[27]。同年4月23日,行政院给予修正后同意贵阳设市。6月4日,行政院经过议决任命贵州省省府委员何辑五为首任贵阳市长。1941年7月1日,贵阳市政府正式成立。贵阳市政府设市长1人,综理全市政务,下设参事1~2人,秘书室、会计室、第一科(掌民政社会)、第二科(掌财政)、第三科(掌教育)、第四科(掌地政)、第五科(兵役军事),另设警察、工务、卫生三局,征收、协济、给水管理三处,并于第一科内设合作室。[28]贵阳市政府成立后,贵阳县行政保留,不过为以示区分改为贵筑县,移治于县属之花溪镇。贵阳设市自1930年倡议,因为政局屡变,遂未实现,历时12年终于设市成功。

全面抗战爆发后,由于人口的西迁,贵阳城市发展有了长足的进步。原先的中华路、中山路各自扩充成三条街道,中山路分为禹门路、三山路、中山路三段,中华路分为南京路、中华北路、中华南路三段。在两条主干街道上又衍生了省府路、黔灵西路等几条小街道。贵阳作为省垣,地势较为平坦,但环城皆山,城市发展还是比较受限。1938年9月25日,敌机首次空袭贵阳,短短几分钟9架敌机向贵阳投弹四十多枚,城内人群纷纷涌向城外避躲空袭,狭小的城门不利于人口疏散,人口拥堵在城墙,增加了一些不必要的伤亡。[29]1939年2月4日,贵阳再次遭受敌机轰炸,并引发大火,因为城内街市狭窄又缺防火设施,最繁华的大十字及其周围,悉数毁于大火,再加上城门局促,人群疏散不便,死伤枕藉。“二四”空难后,贵阳将拆城墙和拆修道路提上日程,拆修道路较为顺利,“灾后,市政工程承省府及建设厅之命,计划开辟火巷,扩宽马路,先后修辟者,有富水路中段、省府西路、正新路、黔灵东路、龙井路、公园路、永烈路、永乐路等线”。[9]364贵阳市政府成立后,市工务局分别于1941年、1942年分两期拆修拓宽市区道路。第一期拓宽旧街28条,总长4,200米;第二期拓宽旧街34条,总长9,500米。[30]在抗战胜利前,贵阳市拓展与兴修市街道路共有226条,全长约160余公里,初步构建了现代都市市区道路交通网。[9]365-366至于拆除城墙方面,两次空袭的教训,让人认识到城墙的弊端,“既不能阻止敌人之进袭,对于城市之发展尤有深切之妨碍”,而且“为敌机袭击之极大目标”,但是囿于民众思想观念的局限,拆除城墙在实际中遇到一些阻力,贵阳市政工程处不得不采取折中办法,在城墙增辟9个城孔,以利疏散,但彻底解决疏散问题有待于将城墙全部拆除。[31]贵阳正式设市后,拆除城墙问题重新纳入市政府行政考量的范畴,不仅是因为人口疏散的需要,主要还在于“城内市街已有饱和,亟待拆除城垣向外发展”[32]。1942年3月和5月贵阳市先后成立拆除城垣委员会及工程事务所,开始分步拆除贵阳市的城垣,彻底解决城市发展与市民疏散的痼疾。这段时间,贵阳市还先后辟修了中正门外广场、大西门外广场、威靖门外广场、公广门外广场,连原有的大十字广场共5处广场,极大拓展了城市内空间。

因为战时人口激增,房屋供求紧张,市内的中山公园,城内城外的庙宇,以及所有附城名胜的地方,大多被公私机关占用,市民缺乏闲暇休憩场所。花溪虽有一个中正公园,但离市区较远,不便于市民休闲娱乐。市政府决定再开辟一处市内公共游憩场所。1942年上半年,市工务局择选城南驿马坡滨河一带地点,开始筹辟河滨公园,该公园占地200余亩,兴建前后门及道路,广植树苗,建六角亭及园亭各一座于园中高阜,以供市民登临远瞩。[33]在人力财力十分拮据的情况下,贵阳市政府还兴修了市体育场,翻修了中山公园以丰富市民的闲暇生活。为解决抗战以还,因为人口激增导致的房荒问题,贵阳在1938年春开始在大南门外辟建南明新住宅区。该住宅区于1941年12月底全部竣工,极大拓展了城市外空间,“区内计有南北取水码头,及道路、桥梁、旱桥、警察派出所、邮电所、学校、防空洞、电灯、电话及输电等设备,所有建筑房屋,悉为最近流行西式,美奂美轮,为筑市之新天地,较之广州市之东山住宅区未遑多让,旅黔中外人士,靡不称许”[9]378。

20世纪三四十年代,城市市政工程包括给水工程、沟渠工程、污水处理工程、绿面工程(包括兴修公园、游戏场、体育场、休息所,以及河湖、溪流、丘壑、悬崖等风景区的培养及打造)、道路及桥梁工程、公共建筑工程、建筑物之安全与卫生监督、害虫防除工程、垃圾处理工程九个方面。[34]这九个方面,卫生工程是市政工程建设的骨干,“过去建设都市,往往偏重于工程方面,对于街道之规划,市房之建筑,率皆非常注意,惟对于卫生设施,则往往不能早于统盘市政建设计划中,此乃一极大缺点,因卫生行政在施政建设计划中如不及早筹谋,俟以后再图补救,则非但耗费人财物力,事倍功半,且迹近挖肉补疮,毫无系统可言”[35]。一个地方的文明程度可以在卫生状况上表现出来,对抗战时期的贵阳而言,卫生工作在一定程度上比抗战意义更大,因为贵阳地处抗战大后方,受到的来自敌方的直接骚扰与危害相比较而言不是那么直观,但是感染传染病得不到妥善救治而身亡却是随处随时可见的日常,给人的视觉冲击更大。[36]所以,贵阳市政府甫一成立,就将原先的贵阳卫生事务所改组为卫生局,专责辖区内的卫生防疫工作。1941年下半年,市卫生局分设南明路、威清路、舒家寨、图云关、三桥、头桥、茶店7处卫生所,至年底种痘210人,注射霍乱疫苗59,452人,检疫39,374人,隔离19人,培训卫生人员1,942人。[37]待市政府成立一周年时,种痘人数增至4,725人,霍乱预防注射增至1万人以上,隔离传染病人天花49人,猩红热19人,斑疹伤寒21人,流行性脑脊髓膜炎68人,白喉38人,赤痢315人,伤寒79人,麻疹34人,回归热31人。[38]

尤为人称道的是,贵阳市政工作较为超前。1941年9月,贵阳市政府组织专人做城市规划建设方案,该方案规划到民国60年,也就是1971年。同年10月10日,第十届中国工程师年会在贵阳开幕,贵阳市政府就城市建设规划方案敦请与会工程名流出谋划策,在广泛听取各家意见后,贵阳制定的发展方向是“就目前或最近数十年内情况而言,贵阳应使建成为一个美丽的安静的城市,有清洁宽敞的市街,整齐的市房,便利的交通,完善的上下水道,美好的公园和运动场等”[30]。这与时下贵阳城市发展中的生态之城理念一脉相连,但比现在早了半个多世纪。

四、抗战时期贵阳城市发展

神圣的全民族抗战,唤醒了贵阳这座西南边鄙之地的小城,让它向着划时代的方向发展。抗战中贵阳发生的最不寻常的变化,便是人口的增加。人口增加的速度与抗战局面的进展成正比,从战区退出的难民,一天天在向这里移动。在武汉和广州失陷以前,贵阳的人口还只呈现着增加的现象,但自广州、武汉相继沦陷后由于各级学校以及前后各方机关迁移经过这里,贵阳人口剧增。为满足不断增多的人口各种需要和供应旅客们栖息之所,催生了旅馆、菜馆、小吃店、小摊贩及大小百货商业等各种商业的发达与昌盛。这并不是贵阳独有的现象,其他大后方城市莫不皆然。但这种因人口西迁而带来的城市发展可称之为战时繁荣,战时繁荣具有表面性和暂时性,并不是一个城市发展的持续动力,因为一旦战事结束,流动人口回迁,城市的暂时繁华将重归冷清与寂寥。[39]抗战胜利前夕,虽然贵阳城市人口增减幅度不大,仍旧在32万~33万人之间,[40]但已经大不如前,“市容破落萧条”,贵阳市下辖之县“还抵不上江南一个小村镇”[41]。抗战胜利一周年之际,由于流亡同胞的返乡,外来机关的迁回,以及银行的外移,贵阳市人口减少了6万~7万,人口减少促使一些工厂倒闭,工人失业,消费量随人口的减少而下减,商业萧条,资本呆滞,“贵阳这朵因战争而灌溉出来的鲜花,亦随战争之结束而萎缩”[42]。贵阳成为一个狭小贫瘠的瓮中之城,“整个城圈子费不了一个钟头就可以散步走完。城圈里外既轻易看不见一两柱工厂的烟囱,而且环城就满眼冈峦起伏,只见稀疏几片种植着耐苦农作物的梯田,至于人民的生活,则大部分是鹑衣百结”[43]。贵阳因抗战而兴,因商业而盛,流动人口多,但这并不是一个城市发展的持久动力,在外力因素发生变化,抗战的客观环境不存在的时候,流动人口迁出,商业大受影响,城市发展就会由兴盛一时归于沉寂。

抗战时期贵阳是西迁大后方的中转站,流动人口多,定居人口少,人员迁移往来比较频繁。1941年9月,据贵阳市警察局户籍科统计,当月常住暨暂居人口有132,816人,其中无业及失业人数占到53.2%。[44]这样容易形成一个五方杂处的社会,由此导致的社会问题也很多,例如治安问题、高物价问题、卫生问题等。南京失陷后,东南沿海各地逃难人潮蜂拥而至,不仅使贵阳一夜间繁荣起来,也使贵阳人满为患,三教九流各色人种杂居贵阳,由此导致贵阳社会环境的恶劣。以偷盗为例,1940年,一个名叫刘黑的办事员曾经在两个月内连续两次来贵阳公干,第一次新买的挂表被盗,第二次新买的电筒又失窃,他对贵阳无处不在的小偷深感震惊。[46]至于物价,因为来源和运输问题,原本贵阳的物价就比周边省市为高,加之抗战迁居避难而来的人口麋集,物价自然更为腾贵。1940年初浙江大学西迁贵州湄潭,时任校长竺可桢比较了贵阳与周边省市物价的差异,贵阳物价整体比广西高2倍~3倍,是重庆物价的1.5倍~2倍,略高于昆明。[46]虽然贵阳市政府成立后,在卫生防疫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效,但还是有所不足,因为流动人口大量聚集而居,居住环境比较恶劣,加之医疗条件有限,传染病的防治只能说一定程度上遏制,远没达到防范消除的客观效果。1938年、1939年、1942年贵阳发生三次较大范围的霍乱,虽然政府当局尽力徐图挽救,但患者死亡率仍分别高达20%、23%、30.9%。[47]

贵阳地处群山之中,四面环山,是名副其实的山城。因为环城皆山,城市扩容困难。1942年贵阳市虽然逐步拆除了旧城垣,但更多是市内道路的扩充与完善,因为山地限制城垣外扩有限,城市外扩主要是河滨公园与南明新住宅区,前文有述。客观地说,贵阳市政发展规划较为科学,也较为超前,但抗战期间的贵阳市政并没有严格按照1941年的规划方案有步骤地发展,因为经费的限制及国民政府官僚机构臃肿的弊病,市政建设实际效果有限。例如,1941年下半年贵阳市政府的总办公经费是265万元,这其中还包括因为成立贵阳市政府追加的15万元,就在这半年里贵阳市政府职员总人数增加到2,507人[48],机构臃肿,人浮于事,实际的市政建设打了折扣。1947年8月,首任贵阳市长何辑五回忆抗战期间贵阳市政,“大体上一切建设,已渐达到件件都‘有’之阶段,然尚不能说件件都‘好’”[9]382,这可谓是当事人对贵阳市政的最客观评价。

总之,抗战西迁是贵阳城市发展的一次机遇,不仅增加了城市人口,还提升了城市级别,让贵阳市政建设获得了一次长足发展。但是,西迁毕竟是城市发展的外力,一旦外力作用消失,因为缺乏内生活力,贵阳的城市发展又陷入滞缓与沉寂。不过,整体上看,抗战西迁背景下贵阳因时设市是城市区位优势凸显的必然结果,设市提升了贵阳的城市地位,还为城市后续发展提供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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