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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文艺作品中的高考叙事

2021-11-28周文娟李佳琪

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理想青春校园

周文娟,李佳琪

(烟台大学 人文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0)

自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以来,高考便成为写作者尤其是其中的亲历者所无法忽略的写作因子,通过高考返城、进城,实现自我与家族的救赎,高考与知识愈被推向拜物的道路而渐行渐远。走进新世纪,高考作为一项选拔考试制度在逐步稳定的同时,其自身所固有的弊端在时代整体大环境的滋养下也逐渐显露,更是形成了“一考定终身”的“唯高考”的社会价值观,将高考这一社会事件推向风口浪尖,成为每个家庭的头等大事。反映在文艺作品的叙事中,高考题材已经被更多的创作者所关注,作为青春代名词的高考几乎成为怀旧类青春影视的必备要素,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校园青春影视千篇一律地将高考作为故事背景,在高考的大帷幕前讲述着少年们五味杂陈的友情、爱情与师生情谊。除了青春的情感属性外,高考所具有的对个体正面的积极意义也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被不断上演

——通过高考实现个人的理想价值以及对自我及背后家庭的救赎。而在如今知识经济的浸染下,由高考自身的各种属性——青春、理想与救赎,所衍生出的一系列社会伦理,正在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

一、高考与青春

在有关青春的文学写作及影视传媒方面,高考已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因子。这不仅因为它发生于一个人生命中最青春洋溢的时期,是十二年校园生活的目标和主题,更标志着稚嫩青葱时光的终结。而在高考为背景的校园叙事中,青春的主旋律——友情、爱情、师生情等便成为时光留下的重要宝藏。

鉴于高考的相对公正性与不可替代性,使之成为普通学子晋升名校、实现人生理想最便捷的途径,或者说,也是相对唯一的一条道路。成千上万的青春个体聚集于一个充满着试炼与竞争压力的“修罗场”,却彼此碰撞出独属于青春最灿烂绚丽的火花。但无论高考如何残酷,与之相关密切的中学生活在他们眼里仍是多姿多彩、富有诗意、令人终身难忘的。正是在青春的美好氛围下,高考的残酷性被一定程度地掩盖,成为一种宏大背景来突出青春的主题,即校园内发生的各种情感纠葛。

友情,几乎是所有校园青春类影片都会涉及的主题。由于一个共同的目标——高考而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个体,情感上的交流沟通成为一种必然叙说的对象。在高考的主旋律下,影片中人物的友情可分为并肩作战友谊长存型与分道扬镳型。相较而言,前一种类型最为常见。《你好,旧时光》以林杨、余周周两人为核心,他们的阳光正能量聚集起奔奔、米乔、凌翔茜、蒋川等不同类型的人物,各人之间真挚的情感交流谱写着纯真时代最无忧无虑的友谊篇章:片中米乔患有心脏病,却因为不想让朋友们担心,而选择隐瞒;在凌翔茜预谋作弊被发现后,余周周放弃保送考试和朋友们一起寻找出走的茜茜……这种纯真的校园友谊不掺杂任何利益,也是最能体现“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一段青春时光。后一种分道扬镳的友谊类型在本剧中也有所体现:转校而来的宏志生辛锐是一个敏感自卑、缺乏自信的女生,最初在余周周的帮助下,逐渐与集体相融,成功留在了振华中学,两人之间也逐渐产生友谊。而后却因为过度张扬自我的主体性以及对林杨的情愫,将余周周视为自己的敌人,在高考的角逐战中不断与之较量,也终于在丧失自我的道路上逐渐迷失,最终虽然保送成功却失去了与余周周等人的友谊而愈加孤独。在一部基调温暖的剧集中插入辛锐这一冷调的人物形象,似乎有些不和谐,但也正因为友谊的多样性存在,才显出青春的可贵与丰富性。

在以高考为背景的各类青春叙事中,爱情也是绕不过的主题之一。《你好旧时光》中的余周周与林杨,《最好的我们》中的耿耿余淮,《夏至未至》中的立夏与傅小司作为各剧集的官配,承担着青春中朦胧的爱情主题。在一个视早恋为大众公敌的时代,校园中的恋情虽然是不可避免的青春荷尔蒙,更多的时候则以一种朦胧的状态呈现,并给予其青春向上的正能量。比如《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中,柯景腾因为对沈佳宜的爱恋情愫,在她的鼓励监督下,成绩直线上升,并最终考取了不错的大学。虽然这段校园爱情并没有得到圆满,但是他们学会了彼此相互祝福,也因为对方的存在改变了自己的生命。这种富有正能量意义的影片,较于那种披着“学生”的外衣,过多书写成人爱情的影片更能演绎青春的含义。

同类型的还有《同桌的你》中的林一,《青春派》中的居然,他们的高考命运与懵懂的情愫紧密相连,也许更多的校园恋情因创作意识形态的因素并没有“修成正果”,也恰是这种不完满的淡淡忧伤丰富了青春的色调。

教师作为高考大军的领航人,在校园青春文学中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各类型的师生情也成为众多影视剧集争相描写的对象。其中,教师形象也是多种多样,或严肃刻板,如《小欢喜》中的李萌老师,《青春派》中的撒老师;或滑稽幽默,如《十八岁的天空》中的古越涛老师,《夏洛特烦恼》中的王老师;或循循善诱,或文质彬彬,尽管类型众多,但却有一个相同的特质——守护着学生们的高考事业,师生们情感的延伸也多以此为基点,以高考为中心,拓展出无数交集的领域,如学生的家庭、友情,甚至是被视为“大敌”的早恋。一般来说关于师生的情节都是转换型的,转换型情节指情节由一种情境转换为相应或相反的另一种情境[1](137),即师生关系由最初的对立逐渐转换成为高考统一战线以及生活上的良师益友。如《全程高考》中的范义本老师最初是“刺头”学生秦鹏挑战的对象,但他用匪夷所思的手段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在四位学生处于人生难关时,以自己的知识、涵养、原则、能力和独特的人格魅力将四个家庭的问题一一化解,在地痞面前勇救学生的情节更是堪称中国版的“麻辣教师”。

高考在以校园为空间主体的青春叙事中,退居为宏大背景,将舞台让给上演着一幕幕友情、爱情、师生情的青春戏码,亦像一根主线,串联起青春的点点滴滴,成为不可或缺的青春代名词。

二、高考与理想

理想,是对未来事物的想象或希望,和空想、幻想不同,是有根据的、合理的。理想又可分为个人理想与集体理想。集体理想在“十七年时期”的文学中表现尤盛,那种张扬集体大我、压抑个人小我的革命牺牲精神在作家笔下逐渐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而改革开放时代工作重心的转向,加之1977年高考制度的恢复,集体性革命理想逐渐被个人独立奋斗的小我理想浪潮所掩盖。在经济社会的不断改革中,知识和脑力劳动逐渐摆脱“小资”的黑帽成为人所追逐热爱的对象,更是关乎一个人在经济社会中的角色定位。拥有知识者成为大众所尊崇的对象,尤其在1977年之后,知识与高考挂钩甚至产生了某种必然的联系。

个人理想关乎天性,是一个人拥有相对自由的表现。自由又可以分为现实与精神层面。现实生活中的人身自由受法律保护,神圣不可侵犯,而精神层面的自由则无时无刻不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改革开放时代的经济发展先行,促进了人们对于物质文明的追求,金钱摆脱了“十七年时期”的反面定位,以正面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并成为人所为之疯狂的对象。当然它不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等外在生活,也影响着人生价值观的形塑。陈村的小说《少男少女,一共七个》就塑造了一批追求金钱享乐,而放弃以高考这种传统方式寻找人生出路的生活模式,背后体现出的是在新的时代环境下80年代青年逐渐觉醒的自我意识与独立精神。

这种摆脱革命集体理想而逐渐觉醒的个人意识在“80后”作家群的笔下得到更加鲜明的呈现。在他们的笔下,青春文学中的主人公在时代因素的影响下往往有着自己鲜明的个性,对于学校应试教育制度的反抗也尤为强烈,个人理想的实现往往与高考无缘,更多的是摆出一种逃离校园的姿态。但除却类似韩寒这样的叛逆者,大多青年人在校园的单一空间中度过他们的青涩年华。“青春期是个体认知发展的形式运算期,由于抽象思维能力的发展而进入了一个形而上学的时期,会处于在头脑中建构现实的必经阶段。”[2](17)在此阶段,青少年由于生活经历的限制,对于社会更多局限在内在的想象,而其个人理想恰是基于这种对社会的想象性认知而形成的,因此有时具有一定程度的脆弱性与可易性。高考是他们实现自己“个人理想”的一条重要途径,但这种自由属性的“个人理想”更多时候出于非主观因素被各种外界环境扭曲变形,使其失去了最初的纯真性。在不少的影视剧的叙事中,高考已成为理想的替身,抽空理想的所指,使之成为仅有着光辉外壳的一场考试。

作为高考人,他们的个人理想或悄然不自知地由应试性教育环境定义,或由受社会环境整体氛围影响的父母所扭曲干涉。从当前社会整体的就业环境来看,学校与专业可以直接与未来的职业选择挂钩,也就衍生出所谓的冷热门专业。或是出于对愈加严峻就业形势的考虑,父母往往对学子的个人理想强加篡改,使之迎合社会的现实而罔顾个人对自我理想的追求。《小欢喜》中的乔英子一直生活在妈妈的掌控下,在“唯高考至上”的生活中,个人的自由与爱好天文的兴趣受到极大压抑,房间的那一面特制的玻璃小窗尤其体现出母亲对她的监督与掌控。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英子虽然有着不错的成绩,却无法说服以清华北大为高考目标的母亲,报考自己心仪的南大天文系。直至英子压力过大产生抑郁,甚而出现轻生的念头,其母亲才放开“捆绑”,得以如愿入学南大天文专业。乔英子母亲宋倩作为女儿实现理想的“发送者”,即阻碍主体实现其目标的一种力量[1](148),是不少影视剧中父母形象的缩写,这也是囿于代际隔阂及时代大环境下的一种“非常态”。这种对个人理想的篡改与剥夺压榨着主体的生命意志,也愈加将高考推向“拜物”的道路。

有的人服从社会现实,自觉不自觉地改写理想,而有的人则坚持自我,在理想与现实的交锋中,坚守初心与自由的灵性,用一种“非高考”的方式实现自我。《全城高考》中“刺头学生”秦鹏极赋写作才能,却对当下僵硬刻板的应试教育不满——“求学不是求分数,读书不是读死书”,尽管最终高考成绩落得个查询无果,但却通过另一种途径——成为出版社的签约作家,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与理想,为理想道路的不唯一性提供证明与借鉴。同样,《谁的青春不迷茫》中的高翔也是一个“问题学生”,在一次素质教育调查中,他揭出学校加课与晚自习的现象而被广大师生攻击,也正是厌恶了虚伪刻板的应试教育,他选择离开学校,开始自己欣然以往的冒险生涯,同样以非高考的方式实践着自己的真心。

而实际上,相比富有虚构性与戏剧性的“青春校园”,现实则要严峻得多。当今“知识经济”的时代对个人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脑力劳动愈受崇拜,知识在社会生活中被赋予了权力属性。如同阿尔文·托夫勒所说,暴力、财富、知识是三种在不同历史时期依次替换的终极权力形式,暴力压制伴随着抵抗,财富的征服依赖于对方的认可和对它的稀缺上,而随着知识经济的产生,只有掌握知识的人才能掌握经济权、政治权和文化权[3](204)。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留给个人的选择也越来越少,属于个人精神领域的理想也与知识或者说经过高考验证的“知识”愈加密切。如何处理好个人理想等精神领域与高考制度等社会环境的关系,仍是当下文艺的一种重要题材与现实社会理应关注的热点。

三、高考与救赎

1977年高考的恢复,打破阶级斗争中的“出身论”,将不同阶级身份的学子置于同一起跑线,为知识正名。诚如电影《高考1977》中一句台词:“恢复高考,比高考本身更重要。”有了晋升改变命运的途径,越来越多的学子投入高考大潮中,希望通过高考,实现对自己以及身后家庭的救赎。

高考,曾是下乡知青返城,以及后来乡下人进城的一条极为重要的途径。电影《高考1977》主要讲述了1977年恢复高考的政策颁布后,下乡知青为返回城市而争取参加高考的故事。当知识分子上山下乡革命运动的余热散尽,切身面临的白水黑水耗尽了青春热血,返城便成为下乡青年的渴望。高考制度的恢复正为这样一群人打开了道路,片中知青们为争取高考的机会而绝食抗议,因为他们深知考上大学就能离开这贫瘠的土地,返回象征着现代文明的城市,实现自救。而后城乡分治政策的颁布以及城乡差异的客观存在,通过高考进城,成为农村知识分子脱离土地改变命运进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有利途径。路遥的作品如《平凡的世界》《人生》,刘震云的《塔铺》等作品中的“进城”叙事都绕不开高考这一关节。通过高考有的人因此命运发生转折,进城成功,将自己与家人救赎;而高考失败的一大批回乡知识青年,其命运又重新与土地联系在一起,如路遥小说中的孙少平,莫言的《欢乐》《球状闪电》等小说中塑造的高考失败者形象,不仅没有对自我及背后的贫穷家庭救赎成功,他们身上知识分子气质与农民身份的冲突更是将其推入一种错乱的精神状态与尴尬的生存境遇。

转眼至近期的文艺作品,高考的救赎性在电影《少年的你》中也有所体现。影片以胡小蝶跳楼自杀引出校园暴力的叙述主题,而将其故事发生背景置于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三学生群体身上,这一故事环境的设置值得探究。电影主人公陈念是一个学习努力、成绩优秀的女孩,却因为对胡小蝶遗体的善意举动将自己卷入到校园暴力中。当遭受到魏莱等人的恶意侮辱并反抗失败后,她除了寻求小北的保护,就只能以不影响高考为由默默忍耐。从片中的细节可以看出,以“全国最好的大学”——北大、清华为目标的陈念视北京为最终目标与拯救:通过高考考到北京,就可以脱离魏莱等人的校园暴力;母亲可以结束东躲西藏卖“三无”产品的艰难生活,一起去北京营生;而她自己,也可以变成所谓的“大人”。纵观片中可以寻找到两条故事线索:高考与校园欺凌,并且两条主线相互交缠,富有深意。

在临近高考的高三学生群体身上设置校园欺凌这一故事情节,可以更深层地揭示出高考制度所滋生的暴力与冷漠。影片中很多镜头给了高考:上下学路上学生们耳机里一遍遍的英语听力,每一次大考后根据排名更换座位,临近高考的高三誓师大会,高考入场前的紧张与喧哗,考场外家长们的翘首以盼以及考场上考生细腻的神态……影片将这些细节穿插在一个个镜头之中,在大银幕上还原了高考这一紧张残酷的大事件,也呼应了“唯高考至上”的社会现象。高考像一柄利刃悬在每个学生的头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一考定终身”的紧张氛围中已是自顾不暇,对他人的生死与遭遇只能抱以冷漠。而陈念也是其中一个,对于胡小蝶的遭遇视而不见,对于他人的欺凌,为最大限度地不影响学习而选择寻求小北的保护,因她深知高考对自己及母亲的救赎意义,只要考入北京,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或许正是由于对北京的希望与看重,使她对魏莱冲动错杀,而这也让她与自己的梦想擦肩而过。

本影片并没有给高考的救赎功用一个完美的结局,而事实上,高考的救赎性也并未在它的每个信仰者身上实现。方方的小说《涂自强的个人悲伤》就讲述了一个知识不能改变命运的故事:从大山里走出的涂自强通过高考进入城市,不管在学习还是工作上,他都比更多人努力,却从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最终将生命耗尽在城市快节奏的社会生活中。“他从未松懈,却也从未得到”[4](346),这是对“涂自强们”生命的真实写照。不管在文艺作品还是现实生活中,人们总是将关注点置于高考的结果,将“北大”“清华”等名校视为自己与家族的救赎,却甚少关注这个过程中孩子们所经历的心性历程以及通过高考走出去后的后续生活。总之,过多地关注高考功利性的“救赎”作用,无疑将会产生更多的冷漠与扭曲。

在如今“知识即权力”的年代,高考被推向神坛而备受社会关注,文艺作品也承接主潮在“高考”这一题材上有所创新与突破,在表现其青春性方面已成绩不浅。但在理想与救赎这两方面的叙事还稍显欠缺,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对高考题材的挖掘深度尚待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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