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和果戈理同名小说《狂人日记》比较研究
2021-11-27周颖
周颖
(贵州城市职业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1918 年鲁迅的《狂人日记》是中国近现代白话小说的滥觞之作,然而该作品的创作源泉却是俄国果戈理的《狂人日记》,但这种借鉴并没有泯灭鲁迅的独创性,反而在本土化的创新过程中赋予了更深刻的时代和人文内涵。并且这种借鉴不仅没有破坏文学独创性,而且为后人研究鲁迅的创作背景提供了一定的切入点以及必要的佐证。本文基于此参照对比果戈理和鲁迅同名小说区别和成就,能让读者明析两者的关联性,更能让读者在两种文本的创作中感受到创作背景对创作者的深远影响和人类创作思维的无限魅力。除此之外,作为蜚声世界文坛的鲁迅和果戈理,近年来学术界对他们的作品的研究汗牛充栋。而本文旨在通过对果戈理和鲁迅同名小说的对比研究,引导读者对两部《狂人日记》的创作背景、人物形象和艺术风格有一个清晰明确的认知。
一、创作背景的比较研究
果戈理是19 世纪俄国独具代表性的作家,他于1834 年撰写了短篇小说《狂人日记》,此时的俄国处于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时期,众多的革命者被杀害或流放到西伯利亚,此时沙皇的血腥统治下,封建专制下的官僚制度日益腐化,与之相关的进步书刊均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在沉默无言又人人自危的动乱时期,果戈理通过小说人物“狂人”发出号哭和叫喊,试图以此震醒沉睡的国人。
鲁迅是20 世纪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他在1918 年发表短篇小说《狂人日记》,此时的中国处于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政府分崩离析后军阀统治混乱时期,更是反帝反封建的重要时期,在这一时期,中国仁人志士知晓要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必须先反对封建主义。是以鲁迅通过“狂人”对“吃人”恐慌,揭露封建礼教吃人的本质[1]。反观1918 年前后的俄国,在二月革命中推翻了专制王朝的统治,并在轰轰烈烈的十月革命中夺取了政权,建立了苏维埃俄国。这让处于民族危机的中华民国看到了希望和曙光,也正是在这一创作背景之下,鲁迅以更加坚定的信念,更加犀利的措辞控诉封建主义对中华民族的戕害。
综上所述,果戈理站在腐朽的官僚制度下,勇于用文学作品批判现实的诟病,同时又对国家未来之发展之路感到困惑与矛盾,这也导致果戈理在1847 年出版的《致友人书信集》中,否认革命的进步意义,反而开始维护专制农奴制,更对其过去的行为进行忏悔。1917 年俄国工人武装夺取政权的消息传入华夏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时,振奋了仁人志士的革命精神,坚定反帝反封建的信念。在这一创作背景之下,鲁迅看到了新世界到来的曙光,这是《狂人日记》忧愤更深广、成就更高的原因。
二、“狂人”形象的比较研究
人物形象是指在特定的创作背景和创作意图下,通过一定的人物思想、习惯、行为等方面凸显的性格特征。在鲁迅和果戈理同名小说中“狂人”人物形象的对比研究能够看出不同创作背景下创作者对笔下小说人物有不同的方式的刻画,而且能够准确把握两部同名小说所表达的思想情感。
果戈理笔下的“狂人”形象是一个生活在沙皇统治下被贵族官僚所压榨、蹂躏的对象,他的名字是波普里辛,在官僚体系里属于低等文官,性格胆小懦弱。在工作中如同仆人一般任劳任怨却没有获得上司的赞赏或同事的尊重,反而受尽冷眼和蔑视。波普里辛的性格也导致了他不敢与他人针锋相对,而在负面情绪的压迫下他化身“狂人”在日记中宣泄不满[2]。如若波普里辛能够有一个明晰的自我定位,不对官阶权力充满渴望,不对上司的小姐存有痴心妄想的念头,那么他也许能在那个特定的环境里成为平凡的大众。可波普里辛恰恰无比向往权势,更是卑躬屈膝讨好司长,直到他在小狗的信中知道了自身的真实处境以及众人对他的不屑与诋毁,让他成为了一位真正的“狂人”。
鲁迅笔下的“狂人”是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知识分子,作为地主家庭中一员,富足的家境足以令他衣食无忧,而这两位“昆仲”却在觉醒和反抗的过程中一步一步变成了“狂人”,但是两位主人公的“狂”却有差别。鲁迅笔下的“狂人”是一个患有“迫害妄想症”的病人,在发现几千年来的用纲常礼法编织的封建社会里存在着诸多的弊病,而他尝试着去反抗的过程中,被所有人甚至他哥哥都孤立和排斥他,于是他更加深入了解到周围存在的一切都会“吃人”。最后他也是被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逼疯,却仍然保持着知识分子应有的理智。
鲁迅和果戈理笔下“狂人”形象的“异中有同”。相同点在于人物形象带有与常人相异的“狂”。不同的是果戈理笔下的波普里辛在沙皇专制统治下,腐坏的官僚制度能将正常“小人物”迫害成名副其实的疯子,而这种“狂”是因为对俄国森严的官僚等级制度的痛恨,加之失恋、单相思等个人原因宣泄而压抑致疯;然而在鲁迅笔下的“狂人”连名字都没有,他更像是一种群像,一个在封建统治下的时代里,所有对封建礼教的落后思想存在有觉醒意识,试图推翻封建统治地位的知识分子都被世人所不容,都被世人称为“疯子”的精神压抑成疯的群像。在具体人物和群像的升华中,让鲁迅笔下的“狂人”更具时代性[3]。综上的分析可见,鲁迅笔下的《狂人日记》的深刻内涵更胜一筹的缘故。
三、艺术风格的比较研究
鲁迅笔下的《狂人日记》除创作背景和人物形象外,由于创作者所处的历史环境,以及其自身因素的差异性,两部同名小说在艺术风格上也同样存在“同中存异”的内容。而在艺术风格的研究中,也能窥探出鲁迅在借鉴基础上却不失其独创性,使同名小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一)同样的叙事方式,风格色彩迥异
鲁迅和果戈理的《狂人日记》都采用了日记体,都采用第一人称的叙事写法,通篇没有完整连贯的故事情节,而是以致使人物“狂”作为外部的情节线索。这种方式直白地将作品人物的内心世界呈现给读者,也有利于用简单的形式描写客观世界。但是在这种相同的日记体下,鲁迅又具有其独创性的发展。例如果戈理笔下的波普里辛是通过月、日的标记来他是否成疯,而鲁迅笔下的“狂人”在写日记的时候,没有标注具体的年月,而是用日记前的“识”(小序)来表明日记由来和采用日记的目的,并在“狂人”发疯后的日记中,能见其语无伦次,且有诸多荒唐言。
鲁迅曾说:“写作目的是暴露社会病根,进而使人留心,并设法疗治”,在《狂人日记》中更是直截了当指明“供医学研究”的写作意图[4]。由此可见,鲁迅用《狂人日记》确有其事的真实写法,践行他对文学写作的观念,企图通过对“狂人”病症的揭示,唤起世人对封建礼教的反抗和疗救。此外鲁迅的独创性还表现在按时间顺序将“日记”的故事情节设置此起彼伏,高潮处更是令人赞叹不已,使小说的格式将惊叹的想象、妙语连珠的双关、尖锐冷峻的警句串联成统一的艺术体。最后形成了相同的日记体,用色彩迥异的笔调创造出新颖的格式。
(二)同样的心理描写,民族特色各异
鲁迅和果戈理的同名小说,都是用日记体的第一人称自我剖析展现“狂人”的内心世界,他们运用主人公的回忆想象、诳语幻觉为读者展现精彩纷呈的心理变化,作者的笔触均扎入主人公的内心深处,更将每一个细微的心理感情生动描述出来。鲁迅的过人之处就是在吸收果戈理将传统的民族精神融入到小说人物的精神,但他的心理描写又将果戈理冗长单调的糟粕摒弃,而是对每一个隐秘的动机进行直接的叙述,这符合国人的阅读欣赏的习惯。
譬如在心理描写中,人物的动作配合故事情节的发展。大哥请人来为其诊脉、让其静养、催促吃药的故事情节里,“狂人”心理描写从“揣一揣肥瘦,分一片肉”到“养肥了,再吃”到“大哥伙同看诊医生一起吃他”。通过这一心理的描写,将“狂人”身处在军阀混战的事情,思想极度混乱,毫无安全感的展现,更是对封建宗法礼教吃人本质剖析为在那“吃人”的刽子手中,不止有亲人之外的人相残相吃,更有亲人之间的相吃。这种用不余遗力,釜底抽薪般的狠劲将封建主义残酷性进行深刻的揭露。
(三)同样的小说意象,语言风格差异
小说意象在比较文学中,主要指将主观性质的“意”与客观存在的具“象”,经过创作者在思想感情上的升华的“物象”使其具有特殊的文学深意[5]。而在鲁迅和果戈理的同名小说中,都拥有相同的意象,即“月亮和月光”,但是在同样的小说意象中,鲁迅却有融入了独具中华民族特色的“意象”语言风格。
例如在果戈理笔下的《狂人日记》中,运用怪诞的笔法将“马德里,月二日三十”将“月亮”陌生化,虽然这种陌生化在文学创作中常常是为了增加读者的停留时间,细细品味其深意,但是当果戈理却用浓妆墨彩的笔调细细道出:“月亮是柔软的球,人无法在月亮上居住,只有鼻子才能住在上面”,在这一描述中“鼻子”的意象又与果戈理另一篇怪诞小说《鼻子》呼应,暗含着在洁白的月亮中寻找“鼻子”的深刻含义。而鲁迅笔下的“月光”意象,却具有驱散内心深处黑暗的一面,当在有月光的夜里,狂人灵魂深处的良知和理性就不会再凌乱无序,但是若“全无月光,我知道不妙了”。在这里的“月光”不禁令人想起在中华民族的诗词文化中,“月光”一直是思念亲人、怀念故乡的意象,而“狂人”在无月的情况下,就如同远在戍边战场的英勇战士,但如若没有了思念的亲人和故乡,再没有明亮的曙光,就再没有了继续向封建礼教宣战的战斗力量。由此可见,果戈理的笔下的“月亮”意象引出了“鼻子”的寻找,而鲁迅“月光”意象却透过民族特有的意象深意,延伸出汲取战斗力量的深意,这也使其语言风格更具民族特色。
四、结语
鲁迅和果戈理的同名小说《狂人日记》对比研究中,虽然在本文中侧重于展现鲁迅的独创性和忧愤的深广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全然否定果戈理创作的《狂人日记》,两部小说各有其艺术上的独创性,在璀璨的世界文学中都有其各自的重要价值。而本文的研究深意在于对两部小说的对比研究中展现鲁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独创性,并在对比中为后人的文学创作提供一定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