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奇礼貌原则视角下《红楼梦》中刘姥姥的交际话语分析

李文茜

（深圳大学，广东 深圳 518000）

一、遵守得体准则

得体准则指的是减少使他人受损的观点。

（一）第一条次则：尽量少让别人吃亏

例：这里刘姥姥心神方定，才又说道：‘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也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越没个派头，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红楼梦》第六回

刘姥姥第一次进荣国府，希望贾府能够接济他们家一些银两。她到了凤姐跟前，先是恭维寒暄了一番，直到最后才道出拜访的真正原因，而此时话里却也只字未提银两、钱财等字眼，更没有提到具体的数额。她这一番言语行为显然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质准则、量准则和方式准则。例句中刘姥姥的话语更是故意违反量准则，使其话语产生了特殊含义，让凤姐依据语境来推导出她话中的特殊会话含义。这些对于合作原则的违反均是为了恪守礼貌原则中的得体准则，刘姥姥上门贾府请求接济本来就是使对方吃亏的行为，因此不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是给对方留有余地、让对方少吃亏，而根据语境对方一定清楚她的交际目的，这样对方既可以找理由打发她也可以自行决定给她接济多少，有极高的选择自由。

请求的人遵循礼貌原则中的得体准则，让对方少吃亏，被请求的人拥有选择自由时会感到心情愉快。因此恪守得体准则的刘姥姥不仅达到自己的目的--获得二十两银子，并且与凤姐这样在贾府极有地位的人结了缘，才更有了后面得以面见贾母的机会。

（二）第二条次则：尽量多使别人受益。

例：刘姥姥因上次来过，知道平儿的身份，忙跳下来地问：“姑娘好”，又说：“家里都问好。早要来请姑奶奶的安、看姑娘来的，因为庄家忙。好容易今年多打了两石粮食，瓜果也丰盛。这是一头摘下来的，并没敢卖呢，留着尖儿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娘们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这吃个野菜，也算是我们的穷心。--《红楼梦》第三十九回

这是刘姥姥第二次去荣府，一见到平儿就十分恭敬地向她问好，没有依仗自己的年龄优势对贾府的年纪小的下人怠慢，让平儿在面子上受了益。并且提出自己带了新鲜的瓜果给“奶奶和姑娘们”，其中“姑娘们”自然是包括平儿，无疑对平儿有益。遵守得体准则使听话人多受益，对方会感到心情舒畅，本来因为多次被使唤而心情烦躁的平儿此时心情便转好，连忙客客气气地给刘姥姥让座。

二、遵守慷慨准则

慷慨准则是指减少表达利己的观点。具体表现为：一、尽量少使自己受益；二、尽量多让自己吃亏。

例：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走土地。琥珀拉着他说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倒了。”刘姥姥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不，可惜你们那绣鞋，别沾了泥。”--《红楼梦》第四十回

刘姥姥照顾众人走好路，自己却走泥路，并且嘱咐她们别将泥粘在了绣鞋上面，话语遵守了慷慨准则，让自己少收益、多吃亏。

三、遵守赞誉准则

赞誉准则指的是尽量多赞美别人。

（一）第一条次则：尽量减少贬低别人。

例：贾母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睛也花，耳朵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来了，我怕人笑话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困了睡一觉，闷时了和这些孙子孙女们顽笑一回就完了。”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红楼梦》第三十九回

例子中贾母向刘姥姥自嘲式地倾诉自己的身体状况，而刘姥姥没有遵守合作原则中的质准则，对贾母的话加以肯定，而是将这些归结于贾母的福气，遵守了赞誉准则中的第一条次则，尽量避免对听话人的贬低。

（二）第二条次则：尽量多赞誉别人。

例：刘姥姥听了，喜的忙跑过来，拉着惜春说道：“我的姑娘，你才这么大年级，又生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神仙托生的吧。”--《红楼梦》第四十回

刘姥姥在对惜春的夸赞中说惜春是“神仙托生”的，显然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质准则，但是对质准则的违反是为了赞誉对方，遵守了礼貌原则中的赞誉准则。

刘姥姥十分擅长赞誉他人，她评价别人的话语几乎都尽量对对方多加赞誉，遵守赞誉准则。也因此虽然她身份低贱，偶尔话语粗鄙，但是贾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讨厌她，甚至在她临行时都纷纷主动赠予她礼品物件。

四、遵守谦逊准则

谦逊准则就是减少对自己的表扬。

（一）第一条次则：尽量少赞誉自己；

例: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身子还这么硬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年级，还不知道怎么动不得呢。刘姥姥笑道：“我们生下来是吃苦的，您生下来是享清福的。如果我们人人都像您一样，那不都没人干庄稼活么？”--《红楼梦》第三十九回

这段话的语境是刘姥姥第一次面见贾母，贾母对刘姥姥硬朗的身子夸赞了一番，体现出了对她的羡慕之情，而刘姥姥对于身体是否硬朗一事避而不谈，而是说身子硬朗是因生活所迫，遵守谦逊准则减少对自己的赞誉，又保全了贾母的面子，让听话人保持心情愉悦，达到了交际目的。

（二）第二条次则：尽量多贬低自己

例：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好些瓜果菜来，我叫他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的瓜儿菜儿吃。”刘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倒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红楼梦》第三十九回

贾母夸刘姥姥自己种的瓜果新鲜营养，外面买的不如刘姥姥带来的好吃，刘姥姥并未因此居功，而是遵守谦逊准则，贬低自己，先说这些瓜果不足挂齿，又说自己是穷苦出身吃不上大鱼大肉，侧面衬托了贾母生活条件之优越。

说话人遵守谦逊准则，少赞扬自己、多贬低自己，是礼貌的体现，不会引起听话人的不适与嫉妒之情，能够拉近与听话人的情感距离。刘姥姥就是遵守谦逊准则达到交际目的的典型成功案例，她的到来没有让对自己身体状况担忧的贾母在对比之下更加伤心，而是以减少对自己的赞誉，尽量贬低自己的方式使贾母获得了宽慰。贾母在与刘姥姥一番对话之后便更加喜欢这个十分懂礼貌、说话好听的“积古”老人了。

五、遵守一致准则

一致准则就是减少自己与别人在观点上的不一致。具体表现为：一是尽量减少双方的分歧；二是尽量增加双方的一致性。

例：凤姐儿忙笑道：“你可别多心，才刚不过给大家取笑儿。”一语未了，鸳鸯也进来笑道“姥姥别恼，我来给你老人家陪个不是。”刘姥姥笑道：“姑娘说那里的话，咱们哄老太太开个心儿，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给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红楼梦》第四十回

这一回凤姐联合鸳鸯故意捉弄刘姥姥在饭桌上出丑，事后她们给刘姥姥道歉，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原谅。刘姥姥心里通透她们做这件事情的原因，并没有生气，与她们产生分歧，而是遵守一致准则，表达了对对方行为的理解，并且说出了也希望老太太开心的一致观点，避免了双方的分歧，充分地增加了双方的一致性。

表达与对方的观点一致，无疑拉近了双方的情感距离，让凤姐和鸳鸯二人充分感受到了被理解，刘姥姥的明事理也由此体现。之后二人便忙请刘姥姥吃茶看坐，也难怪在刘姥姥临行时鸳鸯也十分积极地将自己的几件衣裳赠与刘姥姥。

六、遵守同情准则

同情准则指的是减少他人与自己感情上的对立。包括尽量减少双方的反感、尽量增加双方的同情。

例：刘姥姥看着凤姐鼓手如柴，神情恍惚，心里也就悲惨起来，说：“我的奶奶怎么这几个月不见，就病到这个分儿？我糊涂的要死，怎么不早来请姑奶奶的安！”--《红楼梦》第一百三十回

这段话的语境是贾府已经逐渐走向败落，凤姐重病在床，刘姥姥三进荣国府之时。见到昔日风光无限的王熙凤，刘姥姥深感怜惜，言语也遵守同情准则，充分表达对对方的同情。

遵守同情准则，有利于双方产生情感共鸣，说话人对听话人的不幸遭遇表达同情，也能起到宽慰听话人的作用，能够使交际进行下去。在一番话语交际后，凤姐感受到了刘姥姥的同情与旁人的落井下石不同，因而将巧姐的终身托付给了刘姥姥，也算了了自己心中的心结。而刘姥姥也得以报恩，在贾府沦陷之时帮助巧姐脱身。从形象塑造的角度看，刘姥姥知恩图报这崇高品格得以突显，其人物形象也得以再度升华。

结语：

本文以礼貌原则视角对刘姥姥的交际话语进行分析，能够从语用学的角度更加清晰地研究刘姥姥在语言交际中的话语特点和运用的语言手段。更有利于理解刘姥姥人物形象，以及其走向成功的路上交际话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同时也体现出礼貌原则在交际中的实用性，遵守礼貌原则不仅能够使言语更加礼貌得体，更能够显现出说话人的语言魅力，对拉近说话人与听话人之间的情感距离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