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乐歌与上海国立音专的渊源

□闫骥爽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一、西学东渐的开始——学堂乐歌的形成与影响

学堂乐歌是20 世纪初期，在“废科举、办学堂”的教育体制改革中，随着新式学堂的建立而兴起的歌唱文化。19 世纪末在洋务运动的影响下,创办新式学堂，引进西方先进教育体制的潮流开始兴起，北京、上海、广州等地纷纷建立新式学堂。当时，新式学堂“不但开设了英、法、俄、德等外语，学生还要兼习数学、物理、化学、天文、航海测算、万国公法、政治学、世界历史、世界地理以及译书等课程”[1]。更开设了方便了解西方风土人情的艺术课程“乐歌”课，形成了一种新的歌曲体系——学堂乐歌，因此，学堂乐歌成为伴随新式学堂开设的一种新兴科目。教育目的旨在冲出旧的思想牢笼，给国人树立健康体格、健全头脑等崭新的精神面貌。如《男儿第一志气高》歌词“男儿第一志气高，年纪不妨小……将来打仗立功劳，男儿志气高”；《读书》歌词“学生学生学生，读书要用心”，等等。

学堂乐歌兴起之时，由于当时中国音乐创作者精通专业作曲技术的人才较少，这些歌曲绝大多数是根据现成的曲调填上新词而编成，这种现象也受维新思想的影响。“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歌曲作法上也大胆吸取，只要认为有用，均可“拿来”，同经济、文化向西方学习一样，仿照日本及欧美的新兴歌唱文化。简单来说，就是引进外国人的曲调，再由我国音乐文人填词的爱国主义教育。

由于学堂乐歌兴起之初，中国还没有自己的第一批留学生归国，这些新式学堂所请的教官大都是外国传教士。这些传教士为了达到传教的目的，以歌曲歌颂他们的上帝，例如，英国人傅兰雅就是其中一个比较有影响力的教官，他于1863年参与了京师学堂，于1865 年任上海英华学堂的首任校长。值得一提的是，傅兰雅特别重视对西方音乐的传播，他主持编译的书籍中就包括狄就烈的《西国乐法启蒙》，可以说，学堂乐歌后期在上海有较好的传播，离不开像傅兰雅这样的教官的前期铺垫。但现代教育改革推行学堂乐歌时，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甚至可以说是困难重重，傅兰雅的一些日记中就反映了当时他向中国民众传播西方音乐体系时，因为中西方文化差异而产生的困难：“其主要的不同点在于半音音阶是在ray 和 me 以及lah 和te 间，这些半音很少用到。因此，就像我们听一首D 调的旋律用F 和C 而不是用4F 和#C 演唱和演奏一样，我们欧洲的音阶对他们来说，听起来也一定相当别扭。[2]”从日记中可以看出，因为中国传统音乐都是五声调式音阶，并没有西方七声音阶中的小二度音程，因此，教授给当时的国民一首西方歌曲，想要使音准、节奏都像模像样，傅兰雅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中国的首批留学生归国后也作出了贡献。这些早期“海归”学者体会到音乐教育对提高国民素质的重要意义，有的是在国外才开始学习音乐知识的，回国后成了首批音乐教育工作者，充当了第二代推行学堂乐歌的主力军。如沈心工、李叔同、黎锦晖、萧友梅等，这些早期的归国人士多留学于日本。因为日本距离中国较近，而且消费水平接近于中国的上海、北京等大城市，但从日本学习欧美的先进文化知识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很多留学生后来多选择去欧美，比如萧友梅就从日本归国后，又选择去了德国，成了中国的第一位音乐博士。

学堂乐歌带来了中国的第一次西乐东渐风潮，我国第一代留学生带来了许多外国作品及歌曲，填入中国词后，出版为歌曲集，作为乐歌课堂的教材。早期作品多来自日本，如对学堂乐歌做出突出贡献的代表人物之一出生于上海的沈心工，其曾在日本留学，回国后在南洋公学任教时创编的《革命军》就是出自日本奥好义的作品《勇敢的水军》；后期作品更多是用欧美的歌曲进行填词，如李叔同的代表作《送别》出自美国《梦见家和母亲》这首作品。《梦见家和母亲》是首艺人歌曲，音乐仿照黑人歌曲格调创作，19 世纪后期在美国盛行，由涂黑了脸的白人演员领唱；《打倒列强》（两只老虎）出自法国儿歌《约翰弟弟》，歌词是“你还睡吗？小约翰……”；也有少部分来自俄罗斯的作品，著名的有沈心工出自俄罗斯民歌《伏尔加船夫曲》的《拉纤行》等，也有少量我国民族调式填词的学堂乐歌，如沈心工作词的《缠足苦》《采茶歌》，李叔同作词的《祖国歌》；等等。这些作品虽然并非音乐家的自创曲，但在当时的中国具有“开天辟地”的意义，对学校音乐教育的启蒙及中国走向近现代社会进程，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沈心工后来也有自创曲目如《黄河》，歌词“黄河，黄河，出自昆仑山，远从蒙古地，流入长城关，古来圣贤生此河干……誓不战胜终不还。君作铙吹，观我凯旋”气壮山河，音调波澜壮阔，宣扬了富国强兵、抵御外强侵略的高尚情操，具有浓厚的爱国主义教育意义，其旋律借鉴了西洋作曲技术，开创了中国音乐创作的先河，对学堂乐歌的发展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同为学堂乐歌代表人物的李叔同称沈心工为“吾国乐界开幕第一人”。

这些学堂乐歌作品大都出版成集，如“沈心工的《学校唱歌集》《重编学校唱歌集》；李叔同的《国学唱歌集》；辛汉的《唱歌教科书》；叶中冷的《小学唱歌集》和《女子新唱歌集》、胡君复的《新撰唱歌集》、华航琛的《共和国民唱歌集》、冯梁的《军国民教育唱歌初集》、张秀山的《最近中等音乐教科书》等”[3]。这些书籍的出版对当时中国近现代音乐的发展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二、上海的区域优势及首座国立音专的建立

上海原本直属江苏省，但航运优势及广阔的腹地，使上海成为英、美、法各国列强租界的重要聚集地，同文馆先后在北京、上海、广州开办，其中上海被李鸿章看作同文馆设立的最佳地址，位于上海的广方言馆还聘请了外国教官，是外文资料最具优势的一个同文馆。由此，上海成为近代中国最发达的城市，远赴异国他乡学习的留学生在回国后都在此聚集，可以说上海是中国近现代音乐发展演变的摇篮，同时也是受西方音乐风格影响最深的地方。在此背景下，蔡元培和萧友梅于1927 年在上海创办了近代中国第一个专业音乐学府——国立音专，蔡元培先生任院长。上海国立音专是中国第一所独立建制的国立高等音乐学府，以“一方输入世界音乐，一方从事整理国乐，并培植国民美育及其艺术”的办学理念，建立了中国专业音乐教育的专业建制与学科体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于1956 年更名为上海音乐学院。因此可以说学堂乐歌的传播为国立上海音专的成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国立音专开天辟地，首次创建音乐学科，继承弘扬“学堂乐歌”时期的思想，该校对音乐价值的理解，对音乐理论研究的重视，对后期建立中国人自己的民族音乐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创办人萧友梅在很多场合都强调音乐的价值对打造国民健康向上的精神面貌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指出，“一个家庭里头，如果有几个人爱音乐的，这个家庭就不致有赌博之患；一个社会里头，如果爱音乐的团体多，坏风俗的事情自然就可以减少”。以萧友梅为代表的中国音乐先驱者希望以乐治国，他们认为音乐不仅能陶冶情操，还能端正品格，维系民族精神。音乐理论研究在“学堂乐歌”时期几乎还是空白，在国立音专建立后得到初步发展。首任院长蔡元培认为，中国音乐之所以逐步退化，而西方音乐在近代突飞猛进的重要因素就是我们没有一个系统的音乐理论研究。对于中国音乐学科的发展路径，我国第一代音乐教育家的态度是拿西乐的长处，来弥补中乐的短处。国立音专的第一任教务主任黄自，从文化相融汇通的本质出发，提出要大胆吸收、融化，使之内化于己。他指出：“文化本来是流通的，外族的文化，只要自己能吸收、融化，就可变为自己的一部分，那些绝对排斥西乐的先生们一定是忘了他们今日所拥护的‘国乐’，在某一时期也是夷狄之音。[4]”黄自认为，正如唐朝时期胡琴和琵琶由西域传入后，中国便把它们融入自己的文化，这也是其对西乐的态度，大力引进西乐，与自身文化融合从而促进国乐的发展。

结 语

总之，西学东渐背景下，上海无疑是中国受西方文化影响最深的一座城市。不论晚清时期开办新式学堂、推行学堂乐歌，及至后来民国初期蔡元培和萧友梅建立国立音专，上海都聚拢了最优越的资源，成为中国音乐学科改革的最前沿阵地，并且吸引了我国最优秀的音乐教育家聚集于上海，这些有着西洋背景的音乐教育家一方面引进优秀西方音乐及音乐理论，另一方面梳理、创作中国自己的民族音乐并培养新一代的音乐人才。他们开拓创新，梳理出一条适合我国国情的音乐学科发展道路，使以音乐为载体的民族精神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