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技术社会化进程中的领导社会角色期待及其重塑
2021-11-26蔡振东徐祥运
蔡振东,徐祥运
(1.东北大学 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中心,沈阳110169;2.东北财经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辽宁 大连116025)
从社会学的视角看,社会结构中的领导角色一般可被定义为一定社会场域中的社会精英。相对于社会场域中 “一般技术工匠角色的知识与技艺一般性及总体性升级需求”[1],社会结构变迁对于领导的社会角色期待,则呈现为与社会结构相适应的领导角色重新建构。不可否认,当下的社会生活世界正在数字化,一个可见的社会事实就是数字技术社会化正在使数字社会的建构成为可能。在这一建构过程中,由数字技术社会化而引致生产力与劳动力结构的升级,正在不断催促劳动者自身的发展社会化。在数字社会化的社会变迁中,领导已经不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个体角色的概念。数字技术社会正在使传统意义上大工厂时代的工人群体缩减,掌握高新技术的工人群体不断增加,高新技术产业不断诞生。人们对数字技术社会化进程中的领导者有新的角色期待,领导者也必须重塑自己的社会角色。在这种整体性社会变迁的社会大趋势下,已有学者从社会治理与国家治理的宏观层面做出了有益的探讨[2]。然而,对于更为基础层面上如何实现与数字技术社会化过程相适应的领导角色期待及领导角色建构,则有待于更进一步解析与阐释。
一、数字技术社会化与领导角色期待
概念层面的数字社会最初是未来学学者们基于计算社会、信息社会、网络社会等概念框架对于社会形态变迁的理解与阐释。而在具体的社会建构层面,数字技术社会化的社会实践使数字社会成为触手可及的社会现实。什么是数字技术?技术层面,一般认为数字技术 “是通过终端设备,利用二进制将文字、图片、语音、图像等信息转变成数字后进行运算、加工、传送、传播和还原的技术”[3]。而在哲学层面,此种二进制的思想表达可以追溯至《易经》对于阴阳的表述。《易经·系词上》中对于阴阳的解析,即, “一阴一阳之谓道” ,实质是对事物 “二元一体” 本质关系的表述。由此可见,道与阴阳作为中国哲学古老的二元论思想,实质是被作为宏观法则用以阐释本体论层面的宇宙运行与自然变化。而由数字技术所带来的生活世界数字化,具体提供了哲学理念与现实世界的连接通路。在哲学的理念层面,《道德经》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对此,有学者辨析指出: “三生万物,使世界成为可能,万物互联就是三生万物。”[4]34也就是说,在具体的社会实践层面,以科学技术与社会技术作为技术媒介,基于自然科学的技术社会化实践可以创造性地将哲学理念转换为现实的社会发展动力。此种现代科学技术意义上的关于数的二进制研究,最早起源于德国哲学家、数学家莱布尼茨的《二进制算术》。此种现代科学技术层面的二进制思想,因其对于实现社会发展动力的社会性需求,从而形成不同于哲学范式的科学技术创造力,最终使数字技术社会成为可能。
将抽象的理论理念转换化为具体的社会事实,需要经由基于操作化的科学研究与技术实践过程。所谓操作化,就是将抽象的概念转为具体实践的过程。与此同时,可操作化也意味着技术的可社会化。所谓技术社会化,从技术层面看,技术社会化是 “技术发展成为与社会相容技术的过程”[5],其关注于技术与社会的相互建构、整合与调适。对比哲学理念与技术理念的差异性,不难发现哲学的创造力是向上延展的,虽然也可将 “二元一体” 等哲学思想向下应用于社会治理,进而形成哲学化管理。然而,就思想形成而言始终是对于世界本质逻辑的关注。而现代科学技术意义上的二进制理念则是向下操作化的,是基于工具主义与实用主义的社会应用与社会建构。进而言之,工具主义与实用主义的社会建构是社会实践层面上的最为直接的社会发展与社会变迁的推动力量。由此,可以将数字技术社会化定义为使数字技术发展成为与社会相容技术的过程。也就是说,数的二进制思想同科学技术应用的创造性与操作化整合,继而在相应的社会情景中发展成为社会生产力的过程。其中,社会生产力提升是数字技术社会化内在的目的因,相应的社会情景是数字技术社会化的外在社会条件与社会支撑。在社会结构层面,技术社会化的结果则体现为技术系统与社会系统的双重社会变迁。实际上,在数字技术由初期的二进制计算机发展为量子计算、人工智能、大数据、5G+等高新数字技术的技术迭代过程中,相应的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也正在不断随之发生相应的社会转秩。由此,社会变迁进程中的每一个具体性社会角色,亦必然性地被不断赋予与技术—社会变迁相适应的全新角色期待。
数字技术社会化使数字社会成为可能,数字技术发展使社会可被信息化。因此,无论是技术人工物还是社会关系,乃至社会结构本身,亦可以转换为可被处理、传输与分析的信息符号。在数字技术社会化的社会建构下,从 “数字地球” 到 “星链计划” ,从智慧工厂、智慧社区到智慧城市,从互联网到 “物联网+” ,一个以信息及信息流动为基础,共享、协作、协同的社会结构正在获得建构。由5G技术而引致的技术—社会互动的带宽拓展,更使此种 “生活方式结构化的快速化、数据化、智能化、物联化、多元化”[6]社会结构升级不断加速。在这种快速的社会结构全面升级的社会情境中,领导角色也必然性地被赋予了与社会情境变迁相匹配的更高层次社会角色期待。这一过程中, “领导” 作为社会结构中的精英群体角色,引致了诸多学者分别从行为过程与影响力、权力与艺术的维度,去评价、规约与塑造领导的社会角色。在此基础之上,也更需要从数字技术社会化所导致的社会变迁的过程视角,解析领导角色的社会建构。因此,这也就无法回避社会学家韦伯依据统治合法性所作出的对于 “权威” 的划分。
韦伯依据社会变迁的内在机制区分了权威的三种形式,即传统权威、魅力权威、法理权威。这也构成了从宏观社会层面解析领导角色变迁的社会动力学机制。具体而言,科学技术发展使劳动者、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在科学技术的支撑下获得影响与改变世界能力的提升,社会生产力在科学技术的加持下使更具效率的社会结构与社会关系变迁成为可能,继而由此引致的社会结构变迁使领导与组织形式从机械团结向法理团结转变。整体性社会结构因此从滕尼斯意义上的 “守望相助” 的传统社会,转变为以工业化、都市化、信息化为特征,以契约关系为社会联结的现代社会。这种转变使基于统治合法性的领导权威受到挑战,领导社会角色重塑必然成为一种正在发展着的社会事实。
相对于宏观层面的社会结构变迁,从具体的组织管理视角审视领导社会角色,领导的社会角色可被定义为占据组织结构框架中领导位置的社会化个人,及其与之地位、身份相一致的一整套权利、义务规范及行为模式。由此可见,领导角色实际上与社会化个人的角色扮演机制密切关联。组织结构层面的领导角色的建构过程,就是具体组织框架中的与社会位置相适应的领导角色的具体扮演过程。这一过程中,不同的社会结构决定了组织框架设计的独特性与差异性,不同的组织框架设计从不同的层面又赋予领导角色不同的角色扮演期待。因此,当数字化技术使社会结构与组织框架依据数字社会特征展开顶层设计时,对领导角色的期待必然整体性转向与数字化社会结构相切合的综合型社会角色期待。具体而言,与数字化社会结构相切合的综合型社会角色期待至少包括如下五个具体层面:
第一,数字技术社会化对知识型领导社会角色的期待。数字技术社会化使知识的建构与科学技术密切相连,进而使社会本身知识化。因此,数字时代的社会知识化要求领导决策行为应依据科学发现的原则与方法展开。要求担当领导职位的社会化个人在领导社会角色实践过程中,摒弃英雄主义抑或主观臆测的领导决策方式。更进一步而言,数字技术时代的知识型领导角色期待,要求在领导角色扮演的理念层面具备现代科学精神与科学素养,在领导角色扮演的实践层面具有依据可验证性信息、在具体的社会情境中依据现代科学技术方法做出顶层设计与科学决策的能力。
第二,数字技术社会化对法理型领导社会角色的期待。数字技术社会化使现代社会结构由差序格局转向法理社会团体格局。法理型社会的社会结构特征逐步深化要求社会行动的逻辑依照可契约化的社会规则展开。人情、关系与面子等非理性社会互动符号在法理型社会中逐渐被限制起来。公与私之间的弱伦理约束转化为强法制社会约束力量。因此,数字技术社会化的团体格局与有机团结的社会建构,在理念层面要求领导角色遵从现代社会的法制精神。在实践层面,也需要依据可执行的法律与规程发挥相应的领导角色职能。
第三,数字技术社会化对创造型领导社会角色的期待。数字技术社会化要求数字时代领导角色成为 “创造型的工作者” 和 “创造型的管理者” 。以管理心理学为视角,斯滕伯格(Sternberg)对有效领导与领导品格的关系予以解析,指出有效领导的三种品质,即 “学识、智力、创造力”[7]。芒福德(Mumford)也通过研究指出 “创造性解决问题的能力是领导者自身创造力的重要表现”[8]。数字技术社会化的社会变迁使领导者置身于日益复杂与快速变动的决策环境之中。对于此,数字技术时代的创造型领导角色期待要求领导角色具有通过创新途径,适应并引领信息社会不同维度的社会变迁与组织变革的能力。
第四,数字技术社会化对责任型领导社会角色的期待。在以往社会发展阶段中,领导角色的社会实现较多的依赖于社会技术。而在数字技术社会中,领导角色也开始成为了科学技术创新活动的参与者与执行者。因此,责任型领导社会角色期待在数字社会建构的过程中,也就具有了如下两重意蕴。一方面,责任型领导社会角色的社会建构,要求领导者对其职权负有法律责任与行政责任。另一方面,责任型领导社会角色的社会建构,也要求领导者需要对其科技创新活动负有伦理责任。实际上,诸多国际性的社会组织,已经在实践层面上积极推动负责任创新活动的开展与实施,如欧盟在 “地平线2020” 框架下纳入 “责任研究和创新” (RRI)计划[9],旨在培养具有社会责任意识和责任感的领导者。对于数字技术社会中的责任型领导角色的社会实现而言,则具体地需要通过科技伦理的内在、外在社会建构路径,使领导角色具有 “负责任” 的社会角色属性。
第五,数字技术社会化对艺术型领导社会角色的期待。《荀子·解蔽》曰: “明月而宵行,俯见其影,以为伏鬼也,仰视其发,以为立魅也。” 这说明尽管可以予事物乃至社会本身以理性与感性二元划分,然而二者的界限是模糊的。也就是说,绝对的理性与绝对的感性类型学划分,在操作意义上更多的是韦伯社会学意蕴上的理想类型与概念工具。实物之间的本质关系隐藏在理性与感性的表面逻辑之下,既非绝对理性亦非绝对感性。 “技术本身亦是‘附魅—祛魅—返魅’的否定之否定过程”[10]。科学技术发展过程中的复杂社会建构使机械性重复人力劳动正在被机械本身所代替。如何认识与把握此种数字社会建构的复杂逻辑,必然性地要求领导角色以领导的艺术与美的形式获得呈现,即始终能够在具体的社会情境中,对数字技术社会化过程中 “祛魅” 与 “反魅” ,予以非机械性与合乎情境的尺度把握。这既是领导角色对于智能机器的机械性的超越,也是数字技术时代领导者领导艺术的具体社会呈现。
二、数字技术社会化进程中的领导社会角色困境
数字技术社会化的技术系统与社会系统的双重社会变迁,使整个社会结构诸多系统层面获得再建构。如,数字技术社会化进程中信息处理、信息存储方式的改变,使社会组织、社会结构的中枢系统依托数字技术予以传递。数字技术社会化亦改变了知识的社会建构形式, “数字化存在” 使一种新的事物建构论成为可能。康德指出, “自然总是以一定的形式向我们呈现”[11]。数字时代的 “自然” 正是以数字技术人工物获得呈现。此种 “数字化存在” 亦将更进一步促成了事物建构、结构的变迁。与此同时,这也成为一种外在社会情境给社会结构中的诸多社会角色带来过程的与结构的影响。角色理论认为,社会角色既可以将其理解为过程的,亦可以理解为结构的。原因在于,社会情境中的社会角色建构会同时在过程与结构的影响下获得形塑。结构角色论者林顿认为, “角色被即为同社会位置相联系的,包含权利、义务、期待和行为标准的文化规范”[12];过程结构论认为,微观社会互动中的社会角色理解是社会角色建构的基础,社会结构因素并不是角色扮演过程的角色期待、角色冲突与角色紧张发生的充分必要条件。在持有过程结构论观点的代表人物特纳看来, “角色领会就是角色构建。由此,社会互动必然性地成为了角色领会和角色扮演过程的联结点”[13]。
角色社会化是个人社会化的重要维度,当社会上的人获得社会角色后,该社会角色将伴随个人的生命周期过程,在具体的社会情境中获得相应的建构。究其内在机制,一方面如米德指出,社会化个人经由 “类化他人” 使 “心灵” 与 “自我” 获得建构的过程;另一方面如戈夫曼指出,社会角色的形成需要经过社会的教化,需要在获得社会角色之前的 “多次演练” ,即正式担当社会角色前的预期社会化过程是真正获得相应社会角色的前提。角色社会化过程是个人学习与内化的过程,而预期社会化就是角色获得的前期准备。因此,米德与戈夫曼关于社会角色的研究,展示了这样一种社会事实,即社会角色的社会形式,是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个人心理活动及外在社会结构规约共同塑造下的社会结果。一方面,自然人具有建构某种社会角色的内在心理基础,主观能动性使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个人区别于其他动物;另一方面,人又难以超越由生产力条件限制下的社会结构的制约。因此,个人的角色社会化是社会化个人同内在自我及外在社会不断沟通、相互建构的过程。
鉴于此,可以认为,领导角色社会化就是担当领导职位的社会化个人领悟角色期待、调和角色矛盾以及发挥角色职能的社会心智与社会行动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外在的社会结构及结构习性提供了社会角色之社会建构的外在场域。不同层级的组织框架亦提供了担当领导角色的社会化个人的社会行动框架。制度化的规制及伦理在法律规范及文化的层面提供了领导角色扮演的制度与文化基础,使扮演领导角色的社会化个人,可以在相对稳定的制度与文化基础下领悟角色期待并实现领导角色社会化。与此同时,社会化个人在领导角色获得前的角色准备与预期社会化,如原生家庭的心智形塑、高等教育的个人职业素质培养等,又促成了个体层面领导角色扮演过程中的精神气质、领导风格及组织决策模式的诸多差异。托马斯指出,个人在对于社会情境的理解、定义过程中, “一种情景如果被人作为是真实的,那么这种情景将会产生真实的社会影响”[14]。社会情境既是社会心理的概念,亦是社会结构的概念。领导角色社会化既是个体心理层面的角色领悟问题,也可产生深刻的社会结构社会影响。概而言之,领导角色是由制度化与个体化共同建构的结果。因此,稳定的社会情境能够使角色领悟、角色矛盾调节、自身心智及社会行动建构过程具有稳定性。相反,文化冲突与社会结构变革则会使领导角色社会化受阻。不同社会情景下新的社会角色的建构,必然面临多重困境。就当下而言,数字技术社会化情境下的领导角色建构,至少面临如下四重角色困境。
第一,组织结构惰性导致的领导社会角色固化。无论是宏观社会结构还是具体组织架构,变迁过程中的结构惰性存在之根源,在于结构本身实质是一种社会关系的制度化凝结,即社会结构与组织结构建构的制度化机制使社会关系中主客体经由博弈机制获得关系稳定性。而此种制度化的稳定性一旦形成,一方面可以提升既定的社会情境中的组织运作效率,且能够为角色学习、角色领悟提供稳定的价值参照体系;另一方面,此种制度化的稳定性亦可成为组织变革内在的固化惰性阻力。因此,组织中领导角色作为制度化关系中的结构结点,囿于组织结构惰性的领导社会角色建构固化,其角色转变必然会在社会情境变迁过程中呈现出迟滞效应。在由数字化技术社会化而引致的快速变迁社会情境中,此种惰性组织结构因素必然会成为领导角色转变的结构性阻力,并使得领导角色在多种不同的权力、义务规范与行为模式约束下,难以实现必要的社会调适与社会转换。
第二,社会文化变迁导致的领导社会角色领悟冲突。社会角色领悟是以社会心理机制为基础的社会性学习活动。因此,角色领悟离不开知识与文化价值体系的指引。前工业革命阶段,以农业社会为基础的社会制度的社会文化变迁发展极其缓慢。因此,儒家文化作为农业社会制度中引导社会角色领悟的总体价值框架基本保持不变。然而,近代工业革命的科技社会推动力量使社会文化变迁以几何速率获得呈现。因此, “伟大的革命,巨大的战争,大规模的经济危机,和人类生活与文化的机械化的执着的趋向”[15],也使社会化个人的社会角色领悟需要面对复杂、模糊甚至冲突的知识与价值评价体系。不可否认,发展中的数字技术社会化是一次巨大的社会文化变迁,这也必将会引致相应的社会角色领悟冲突。
第三,社会科层管理导致的领导社会角色压力超载。工业革命以降的大工业组织的社会建构,使以规则为管理主体的科层制组织管理体系获得形成与巩固。一方面,科层制可以实现基于组织目标的劳动分工,科学的目标管理亦符合工业社会与信息社会的组织运转效率性需求;另一方,科层制过度强调规程制度化亦使非人格化组织架构获得建构。因此,科层制管理的社会运行造成了相当程度的 “角色冲突、角色模糊和角色负荷”[16],即角色压力超载。原因在于,科层制正在使现代社会组织的高正规化、去人格化成为可能。这一过程中,科层制权威的强化造就了社会化个人的自然人格与社会人格的持续性社会冲突,使个体逐渐失去自由与创造力,并成为可被替换的工具性与机械性组织符号。由此可见,科层制的本身就存在难以克服的价值与制度危机。由此,数字技术社会化的使命之一就是要通过 “科技赋能” 提供新的技术与社会整合模式,进而使此种科层制的内生性缺陷获得弥补。
第四,社会技术化导致的领导社会角色结构性替代。马克思指出,资本家对于剩余价值的追求,推动着资本家通过机器使劳动效率提升。由此,此种社会学意义上的机器化的劳动力替代效应使失业问题发生并成为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即技术的进步使经济结构发生变化,进而促成经济结构中劳动力与新的生产力提升需求不匹配,结构性失业因此发生。领导群体作为组织结构中的精英社会群体,尽管拥有较高于一般工匠群体的知识技能及社会资本积累,然而持续的社会分化已驱动社会职能分化,并使工作岗位与工作技能建立密切耦合。因此,此种耦合一旦被打破,工作技能亦失去效能。组织结构中的精英领导角色、社会地位亦难以实现向新社会结构与组织结构的平行社会流动与社会地位提升。不难觉察,数字技术社会化的进程正在使此种结构性替代获得加速,尤其是在互联网与信息技术行业领域。
三、数字技术社会化情境下领导角色重塑路径
面对快速发展的智能时代与万物互联时代的兴起,人类 “对于科学技术的依赖,使‘人与物’、‘物与物’、‘人与人’之间的主客体关系或‘物化’结构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4]33。 “网络社会已然是我们这个时代一个伟大的社会建构体,它的出现和存在,正在改变人类社会本体论格局。”[17]鉴于此,网络社会之基础的数字社会建构,亦是如此。因此,此种社会本体论格局下的数字技术社会化,必然性地使与领导角色重塑密切相关的综合决策、人才选拔、沟通应变、组织协调、创新发展活动,都离不开技术的社会建构机制影响。一方面,数字技术社会化使领导角色的重塑需要借助数字技术本身的支持;另一方面,数字技术社会化也使领导角色重塑需要参照并介入技术与社会互动的外在社会情境。如前文所述,在数字技术社会化进程中,我们会对领导角色有新的期待,我们必须寻求与数字技术时代相适应的领导角色重塑路径,以破解其角色困境。
第一,推动数字技术赋能打破组织惰性,建立机动性组织结构。科技进步作为一种外部环境因素,是引起组织变革的重要动因之一。新技术、新方法、新工艺的发明与社会应用,往往会推动社会组织在社会架构层面作出相应的调整。同时,科技进步本身也可作为工具手段用于改变社会组织的内部环境,继而形成内部动力推动组织结构的变革。如前所述,组织结构惰性引致了领导社会角色建构固化。解决这一问题,就需要通过相应的组织结构变革打破组织惰性,继而建立机动性组织结构。鉴于此,在数字技术逐渐在社会治理过程获得广泛应用的社会情境下,应充分利用数字技术作为有效的工具手段,推动数字技术赋能社会组织重建结构。一方面,需要从提升组织内部信息畅通性的角度推动社会组织的数字化、信息化改革;另一方面,也需要从提高社会组织综合管理水平的高度,通过数字技术破解组织结构僵化与组织变革惰性。例如,区块链技术就是一种较为成熟的数字技术,可以用于消解那些机动性组织结构建构过程中的私人阻力与团体阻力。
第二,推动数字技术赋能通过电子政务释放领导角色压力。数字技术社会化使持续的社会分化成为可能。由此,多功能社会单元向单一功能社会单元转化。然而,社会分化过程中的社会角色只能单一化,并没有使精简角色压力成为可能。原因在于,由社会分化而引致的社会连通性需求的增加,要求作为组织连通结点的领导角色在科层制的社会建构过程中,承担更为复杂的组织连通功能。因此,这就造成了尽管领导角色职能范围在缩小,而领导角色职能发挥的过程中所需要处理的信息量却大大增加,由科层制导致的弊端由此加深。此种社会情境下,推动数字技术赋能推动电子政务释放领导角色压力,就是要通过数字技术手段使领导角色从多重角色负荷的压力下解放出来。具体而言,就是要更进一步地将区块链、大数据、人工智能以及云计算技术为代表的数字技术应用于电子政务系统中,通过智能化数字技术精简政务,使领导角色可以有时间、有精力增进自我学习与自我提升。
第三,推动数字技术赋能搭建数字化学习平台,促成领导自身的技能社会化发展。数字技术时代,新技术革命使社会流动性获得空前提升。科学技术社会化的产业结构升级亦使社会角色的结构性技术替代成为可能。因此,这就需要社会角色进行多维度社会化发展,以解决此种社会情境下角色失调问题。一般而言,成功有效地承担领导角色,需要有预期社会化作为角色扮演的支撑。然而,数字技术社会化的信息社会建构,要求领导角色在前期预期社会化的基础之上,再进行职业社会化以适应数字社会的发展,更进一步要求领导角色有意识地促使自身多维社会化发展。因此,数字技术的知识赋能,不应仅仅局限于信息传递系统,领导角色社会化及再社会化的需求也需要获得必要的关注。对此,社会服务与社会治理职能部门应利用数字技术的优势,积极搭建数字化学习平台,推动数字技术在教育中的使用。与此同时,领导者个人层面也应积极借助数字技术时代的数字技术工具,自觉、有意识地促成自身的技能社会化发展。
第四,推动数字技术赋能打破不合理的社会规则与制度安排,进行领导角色调适。由数字技术社会化而引致的劳动方式与社会结构的改变,正在不断地催促领导者自身进行社会化发展。在数字社会化的社会变迁中,领导者已经不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个体化角色概念。数字技术社会化正在使工业时代的劳动者群体规模缩减,正在使一般意义上的劳动者成为领导者。因此,数字技术社会化正在要求每一个社会化个体,都能够成为自身职业社会化的领导者。在这一过程中,原有社会结构中不合理的制度安排与社会区隔,都将是数字技术时代领导社会角色实现的巨大阻碍。此种社会情境下,数字技术则可以依据其技术理性的属性与功能,从技术层面打破不合理的社会规则与制度安排,以完成领导者的角色调适。
结 语
在数字技术社会化的进程中,我们会对领导角色有新的期待,我们需要寻求与数字技术时代相适应的领导角色重塑路径。社会结构中的社会角色,实际上是社会建构的成果。因此,可以经由正向社会角色调适,使社会角色获得积极的社会形塑。这也得益于数字技术天然具有的正向的社会发展功能。可以发现,数字技术的全社会领域应用,已然成为人类实现美好生活向往的重要推动力。与此同时,数字技术天然具有的社会 “负功能” 与社会 “潜功能” ,也将有可能带来多种社会风险。鉴于此,与数字技术密切相关的全部 “行动者” ,都需要对之持有必要的警觉。在对数字技术社会化保持美好信念的同时,也应在认识论层面深刻地认识到,数字技术绝非是单向度的技术代码编写与技术产品开发。数字技术的持续迭代发展正在使其本身成为社会结构的组成,未来任何有失偏颇的开发及应用,都将可能改写人类社会自身。技术的任何发展都有可能带来社会组织内部关系的改变,一种新的科学技术的广泛应用,其影响可能是全社会、全场域的结构性社会变迁。面对由数字技术社会化而引致的巨大社会变迁,我们必须对之进行积极的社会调适。
技术社会学家斯蒂尔勒早就为我们指出了这样的一种技术悖论,即 “对整个人类而言,技术既是主体彰显自我的力量的象征,也是自我毁灭的力量”[18]。技术的发展历程告诉我们,人类社会中任何一次技术革命,都是一次巨大的人类文明的跃进。人类何以能够在一次又一次的 “破” 与 “立” 的对立冲突中存活下来,就在于人类可以依据其所具有的主观能动性,并通过合理的社会调适以消解技术的负向社会功能,继而使社会可以依据新技术的发展获得新的社会整合与社会建构。因此,面对由数字技术社会化而引致的全新的领导角色期待,我们同样也需要积极做出相应的社会调适,我们既要看到数字技术社会化进程中的领导角色期待,也要积极地去寻找领导社会角色重塑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