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吾丧我”看庄子之生死观
2021-11-26孙建民
孙建民
(安徽大学 哲学系,合肥 230039)
一、“吾丧我”之义解
庄子《齐物论》中,开篇便有一段文字: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1]
南郭子綦倚靠几案而坐,仰首向天缓缓地呼吸,他那离神去智的模样,好似精神不在躯体一般,他的弟子颜成子游见老师这般姿态,便询问老师,人的身体可能会随着岁月的更迭逐渐形如槁木,可是精神和心灵也能如死灰一般么?子綦回答道:“今者吾丧我。”由此引出了“吾丧我”的概念解释。
(一)“吾”“我”之义
“吾”和“我”皆是第一人称代词,学者多认为是统一概念,但也有诸多学者发现二者区别,认为不可混用。如南宋理学家林希逸就说:“吾即我也,不曰‘我丧我’,而曰‘吾丧我’,言人身中才有一毫私心未化,则吾我之间亦有分别矣。吾丧我三字下得极好!”[2]他看到了“吾”与“我”的区别,将二者的区别概括为“一毫私心未化”,虽认识不够深刻,但也使我们对“吾丧我”一词有了更深的理解。“吾”更多的是作为第一人称的普遍指代,是一种客观化的陈述,在语法上仅可作为主语;而“我”字除了做第一人称的特殊指代外,还可用于强调的目的和情感表达的需要。因此,“我”字既可作主语,又可作宾语。在“吾丧我”一词中,“吾”与“我”表达的是同一对象,庄子却将其主客二分,将自己作为对象去分别讨论。“吾”字,乃是作者一般性的自我称谓,陈鼓应先生将“吾”注解为“真我”,是作者本真的内涵,是消去我执,顺应天道以达天人合一之境界,是为不易之论。
至于客体化的“我”含义具体为何,笔者通过对《庄子内篇》,尤其是《齐物论》一文的详细解读,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是形骸之我,南郭子綦隐几而坐,颜成子游立侍于前,问其为何形体如槁木,心亦竟如死灰。死灰、槁木是子綦抛去外在形体的束缚,灵魂遨游于天地虚无的状态。儒家学者王雱解读此段,认为“生者天地之委和也,有生俱受委和也。惟子綦能知其然,故觉累忘形而以吾丧我,物我所以俱齐也”[2],将“丧我”与物化直接联系,物化即为忘形也;佛家憨山德清则直接指出“丧我,谓丧亡其血肉之躯也。”[2]将“我”直接看作是人之血肉之躯。其次是成心之我,《齐物论》中有云:“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3]32何谓“成心”?执一家之偏见者,谓之成心!是故世人皆有成心,若以成心为师,是为愚者也,人若有了成见之心,而后必会生成是非之心。姚鼐有言:“其形化而心逐之,无复真宰,是茫然无知者也。”[4]心为形役,而生成心,我们一味根据人类固化的标准去看待事物,看不到事物的对立面所在,便失去了判断是非真宰的标准,无法对事物形成正确的认识。最后则是分别之我,《齐物论》说道:“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3]40郭象注曰:“夫有是有非,流俗之彼情;无是无非,达人之通鉴……道亏则情有所偏而爱有所成,未能忘爱释私、玄同彼我也。”[3]41是非之心为流俗之情,若占据吾心,必使道阻且长,有所亏损,所以要对之抛弃,以达玄同彼我之境。另郭象注:“夫自是而非彼,美己而恶人,物莫不皆然。”[3]23即人总以自我为中心,美己恶人,不辨是非。无论是形骸,抑或成心,其根本都是物我之间的对立。因此,“我”字义解可归结为形骸之我、成心之我以及分别之我。
(二)“丧”之探究
何为“丧”?郭象注“吾丧我”曰:“吾丧我,我自忘矣。我自忘矣,天下有何物足识哉!”[3]24在这里,郭象直接将“丧”字作“忘”的意思来理解。成玄英注:“丧,犹忘也。子綦境智两忘,物我两忘,物我双绝。”是将“丧”之意义解为“忘”。但是,就字面意思来看,“丧”乃是丢掉,彻底失去,而“忘”则是不记得,忘却的意思,与记忆有关,本质是还在的,只是将主观的感受淡化而已。正如人说“丧生”,指失去生命,但不可说“忘生”,“丧我”指失去自我,把自我抛去,但“忘我”,“我”还是存在的,只是由于没有束缚,状态悠然而没有觉察“我”的存在。庄子在《齐物论》一文中,对“吾”“我”之义的用法都如此考究,说明其表达绝非简单的“忘”之涵义,而是一种语气强烈的“丧”的概念,是要将固有的东西丢弃,并不只是忘却。
如何“丧”?这就涉及到主体行为,此即庄子所提出的修养身心之法,即“心斋”“坐忘”与“朝彻”。“心斋”出自《人间世》中的寓言:颜回向孔子请教如何去游说当时专横的卫国国君,孔子回道:“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5]这就要求人们在做事思考的时候摒除一切杂念,不能仅依靠感官的有限知觉,还要通过心灵去体会万物,在心境上达到简单至纯的境界,但心也是有差别对立的存在的,因此还要进一步达到“心止于符”,即没有知觉的混沌之境,就像是空气一般能够包纳万物,丧之体我达之以虚,道皆集于虚,即为心斋。“坐忘”则出自《大宗师》中颜回和孔子的对话:颜回向孔子告知自身的收获达到了坐忘的地步,孔子问其何为坐忘,颜回答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3]156外则离析于形体,一一虚假,内则除去心知,悗然无知,使得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在生理躯壳和心理忧患两个方面摆脱束缚,离形去知,道通为一,从复杂的物欲上面解脱出来,不计较外在的一切得失,最终超越现实,达到丧我的境界。“朝彻”同样出自《大宗师》篇,庄子曰:“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3]140郭象注之:“朝为旦也;彻为明也。死生一观,物我兼忘,惠照豁然,如朝阳初启,故谓之朝彻也。”[3]140初晨之光,清澈明朗,给人以顿悟之感,使内心豁达,故可见当下之我。当下之我是抛除一切杂质所见之我,超越时空的束缚,绝无古今之念,不随世态变迁,独往独来,乃无死无生之我。这就是朝彻以见独,即以心斋、坐忘所达之境界,亦是庄子提出“丧我”之内涵与目的。
为何“丧”?“吾”和“我”于庄子处代表了两种不同的生命状态,那么何故庄子提出“丧”,取“吾”去“我”,选择复归“吾”这样的生命状态?“吾”之生命状态重要性为何?可以从两种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从微观层面,庄子在《齐物论》中,以南郭子綦提出“吾丧我”,颜成子游问其何解,即为何“丧我”,子綦提出“人籁”“地籁”“天籁”之别,人籁,箫管之声也;地籁,空穴自然之声也;天籁,天然万象之声也;并指出若拘泥于“我”之形态,受到形骸、是非、物我分别之心的束缚,则只能听到“人籁”之音,欲要听到“天籁”之声,则必须以“丧我”之路径,达超越生死之状态。从宏观层面,《齐物论》中,首先引“三籁”之分,提出“丧我 ”,以通达天地万物;其后,写“大言”与“小言”,“寐”与“觉”,“大孔”与“小孔”等人间世纷扰,点出因有成心,而有是非,争乱不休;何谓是非?彼我,物我,生死均为是非,若要抛却,则应齐一,须莫若以明,继而通其道,如此则“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并引寓言,说明以丧我,超越的齐物观点看待是非,继而万般皆为虚。最后,以《庄周梦蝶》结尾,引出“物化”,超越生死,照应文头“吾丧我”,顺应通篇超越性的生死观点,将“吾丧我”之核心要义付诸实践层面,便形成一种超越生死的价值观念,以去除“物我”“彼我”之心,抵达“吾”之生命状态。
二、“吾丧我”之生命观
“丧”,是由“我”向“吾”的超越路径和生命存在状态的转化方式。“丧”,作为方式和路径本身,是通过“丧”正确看待个体生命之本真,尤其是形成正确看待个体生命的生死观念。具而言之,“丧”对个体生命生死问题的观照、考量可以从三个维度阐述,即重生养生,死得其乐,生死一体。
(一)丧:重生养生
“重生”,即重视生命;“养生”,乃生存之道。二者义解不同,庄子对其亦有不同的解读。《大宗师》篇有云:“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3]124-125天者,自然之谓;至者,造极之名。穷尽天理,以知天年,知天年者奈何?为养天年而不中道夭折也。庄子深知自然规律,认为人生短暂,不可重复,应珍惜有限的时光,所以穷尽天理只为生命源远流长,体现其重生观念。另,庄子曰:“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3]193既讽刺当时病态的社会环境和百姓矛盾的心理,同时反对以德名之义从殉身之道。庄子提倡个体价值,希望人们重视生命,与功名权力保持距离,时刻做到内心清净,不为功名所负累。《人间世》有文:“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瞒,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3]93不材之木,无堪所能用之,是以为寿;散木之道,为舟,为棺,为器,为门,为柱,皆速失其生之价值,消耗殆尽。庄子愿为不材之木,避世人有用之道,认为:“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3]93积生之所长,其乃世之大用也!虽有消极避世思想,但体现其重生的价值追求。庄子重生思想的“重”,是一种重视生命、轻看富贵的意思,表达了对生命尊严价值的重视,并非是贪生,是抨击一切外物诱惑对个体生命的损害,致使心为物役,为物累,物我、是非之心犹在,便无法达到“丧我”的境界,如《让王》篇中,魏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瞻子回曰:“重生。重生则轻利。”[3]510直接阐露了庄子的重生思想,切勿因名利所累,致身心俱损,消耗生命的长度。
养生,即将人生价值归结于生命本真中。庄子“养生”集中体现在《养生主》一文中。该文开篇便写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3]63-64庄子指出,生命有其终点,而知识横无际涯,以有限之生命追求无限之知识,必会导致身心物役,慢慢损耗消亡。且为人之道,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只有忘却善恶之俗道,任万物顺之天理,才能求全保身,安于生道。朱哲说:“东周以降,养生之论日盛,非道家所特有,但超越了却病延年之说,而上升为一种生命哲学的养生论则为道家所独具。”[6]他指出人们修身养性最重要的方法便是秉持中虚之道,顺应自然规律,提倡清静无为。庄子将老子的少私寡欲发展成无欲无求,指出“丧我”才能达到无欲的境界,是一种极致的静修之道。另外《庖丁解牛》一文,阐发了庄子对“养生”的态度。庖丁解牛之时,“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顺然处之”[3]65,在处事之时先认识周围的一切,找出其内在的规律性,顺心神而行之,忘乎形役,消除物我之心,依万物自然之天理行事,方可游刃有余,避开外界框格拘束,以丧我达至养生。在养生方面,庄子认为是需要动静结合的,所以他不仅继承了老子的静气思想,还融入了彭祖提出的动静结合观念。庄子欲通过气功吐故纳新的锻炼,来促进新陈代谢,这也对后世产生了极大影响,例如华佗的“五禽戏”便是受到了庄子养生思想的启发而创设。
(二)丧:死得其乐
相较于庄子有关“生”的价值观点,他对于“死亡”的认识显得更为色彩鲜明。在《至乐》篇中“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斥之不通人性,敲瓦缶而歌太过冷漠。庄子回曰:“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3]334-335庄子认为,人本身是不具备形体的,而是夹杂在恍恍惚惚的境域当中有了气息,才有了形体,乃至生命,这一过程回环往复犹如四季更迭一般。妻子虽已身死,但安然卧于天地之间,精神气体逍遥游离于场外,并非是承受苦痛折磨,所以我应为她高兴,而非哭泣,哭泣代表着我对天命不够通达。我们应抛去形骸之我,从心所欲,顺应天道,因此我鼓盆而歌,为其祝乐。由此看出,庄子认为生命的开始是由于气的聚合,而生命的终止则是由于气的离散罢了,虽然这一观点带有唯心主义的迷信色彩,但不可否认在当时是具有极大进步意义的。他将死亡归结于客观的自然现象,并言“死生为昼夜”,生为昼,死为夜,万物顺兴,不能无昼夜之分,且昼夜交替轮回,因此人之生命死生之别亦是天理使然,而死亡意味着回归自然,这一看法消解了古代鬼神迷信思想的影响,使人们减少了对死亡的畏惧,以一种超越的态度去对待死亡。
《至乐》篇记载了一段庄子与骷髅的对话,说庄子去楚国的途中,遇一骷髅,庄子便问他是因何而死,且举测了一系列原因,不见回答,便引而枕之。夜晚时候,骷髅给庄子显梦,回答庄子,说庄子所列举的有关其死亡的原因皆属活人的忧患得失,会给人带来苦痛,继而又向庄子描述了身死之后的境况,谓:“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身死之后,气散于天,形埋于地,无四时炎凉之感,亦无君臣上下之分,亦如生时王侯之乐哉。庄子不信,提出愿为其复生,骷髅又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7]151即怎可愿舍南面王侯之乐而复归生人之苦!文中,庄子借用与骷髅的对话,实则是自身与自身内心的对话,抑或是生与死的对话。庄子描述了生的苦痛,可死后却享尽诸侯之乐,不愿回到生之形役中,面对君主的管制。世人害怕时光的流逝,不愿面对死亡,殊不知死亡却是消除痛苦最直接的方式。庄子认为:“至乐无乐,至誉无誉。”[3]332最大的快乐就是没有快乐,最大的荣誉便是没有荣誉,亦可以理解为“丧我”,丢弃物我、是非之心,是以死获得永乐之渠道。
(三)丧:死生一体
庄子在《齐物论》中提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7]14说事物的出生即是在走向死亡,事物的死亡亦是代表了一种新生,有生即有死,有死便会有生,二者相对存在,没有具体界限。上文提到,庄子认为人的生、死都不过是气的聚合消散,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因此没有真正的生死,生死在于气,而非形。我们应以一种超越的观念去看待生死的变化,继而摆脱死亡对身体和心灵的束缚,不要为形体上的死亡感到悲伤,这只是为了达到人生至高境界的手段和途径,此即“丧我”。因此,庄子在《大宗师》中,提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3]132说人的生死,就像是人间昼夜循环的常态一样,皆乃天命所致,属于自然现象。既然生与死都是气的聚合离散所致,所以二者没有本质区别。《列御冠》中提到,庄子将逝之时,他的弟子想为他举办隆重的葬礼,而庄子则说:“吾以天地为厚椁,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便说道:“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则又回答道:“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3]552-553庄子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对外物形体毫不在乎,这同样是庄子抛弃形骸之我。“丧我”境界的体现,接橥了其面对生死的旷达心境。应对死生一体,皆为气化的自然规律,庄子所采取的态度便是顺其自然,既热爱生命,又欣然于死亡,面对生死,坦然接受,绝不为祸福得失所负累,豁达开朗,这从庄子对待其妻子和自身的死亡中皆可看出。
另,庄子以物化观生死。在《庄周梦蝶》篇中,庄子梦中化身蝴蝶,遨游天际,逍遥于物外,梦醒之时,庄子发出疑问:“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我此时是醒着,还是仍在梦中?这两者之间哪一个是真实的我?”庄周认为物我之间没有分别,梦境与现实更是难分真假,二者皆为物化,我可为你,你亦可当作我来看待,死生转变亦是如此,万物之间道通为一,死生亦然,没有区别。
庄子在《齐物论》中提出:“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以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3]44-45天地虽大,但与我同寿;万物缤异,却与我源一,只形气不同,实质上玄同彼我。因此,应顺应自然,减少物我之间的分别,遵守自然与天命之道,把自己融于天地万物当中,抛去形骸之我,是非之我,成心之我,达到“丧我”的境界,做到“死生一体”,泯然生死的差异,最终得其永乐。
三、“超越生死”的现代意义
庄子在《缮性》中提出:“故曰,丧己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于民。”[8]反对心为物役,认为迷失本性于粗俗之物,继而完全物化,乃是“倒置于民”的状态。当今社会,享乐主义与拜金主义愈加泛滥,金钱名誉等对人的诱惑极易使人迷失本性,甚至产生病态心理,因此现代社会的人们便逐渐处于“倒置于民”的状态之中,缺乏精神的足够支撑,生命变得极其苍白。这时,庄子哲学中重视生命、热爱生命、关注生命价值的思想就对现代社会的发展显得尤为重要。
现如今科技迅速发展,物质种类愈加丰富,对人们造成的诱惑逐渐加大,因此人们更需要养成“超越生死”的价值观念,通过诸如“心斋”“坐忘”“朝彻”等方式达到“丧我”的境界。这就要求现代社会的人们做到清心寡欲,内心宁静,不为外物所累。
庄子重生,但乃是清心寡欲之生,因此,他写作《养生主》,教导人们如何进行养生,以致达无欲境界,从而提高生命的整体价值。现代社会中,中青年社会群体存在着严重的不良生活习惯,如昼夜颠乱,饮食不规律,缺乏锻炼等,社会的自杀人数也在逐年攀升。庄子指出应关注生命存在的尊严与价值,现代社会的人们应时刻保持内心的安宁平静,乐生且不轻死,养成健康的作息方式和饮食习惯,更多关注外界的世界与内在的底蕴,而非一味只看到眼前利益,狭隘自身。
庄子提出“死得其乐”观念,言身体只是一具皮囊而已,生命的长度在于精神与智慧的绵延,肉体的死亡并非真正的死亡,若要达到“丧我”的境界,必要丧形骸之我,使形体游离于天地和生死之间,此般状态才是生命最高状态。身处现代社会的我们,经常能看到一些新闻报道,很多老人为了长寿,迷信鬼神,大量购买虚假保健品;还有的人,为保全自己的生命而不惜损害他人的生命。这些都是过度执着于形骸之我,畏惧死亡的表现。庄子“死得其乐”观念告诉现代社会的人们应注重从思想和精神层次提高生命的长度,不要畏惧死亡,不要把目光仅局限于短短几十年生命的长短。
庄子提出的“死生一体”价值观念,虽然受到时代的束缚,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在当时所处时代具有极大的进步意义,相较于鬼神迷信说体现出了一定的科学价值。养成“死生一体”的价值观念可以帮助现代社会的人们淡化生死之别,不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担心死亡或者扩充生命的事件上,要将生的价值无限放大,便不应被数十年的短暂时光所束缚,生的价值即使死亡依然延续。对待生死,不过度悲喜,不患得患失,把死亡当作是自然进程的一部分,学会顺应自然,珍视生命。对待无法回避的死亡要坦然接受,以期达超越生死、逍遥物外的高度。